所有画稿都弄好，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顾昊把画稿码整齐，用手来回压着摁着，想把弄皱的地方压平整些。


    这么来回摁着的时候才仔细看这些画。


    基本都是人物画像，大部分是古风男像，少部分现代的，也都是男像，顾昊发现每张画上都有日期。


    他按照日期把这些画重新排了顺序，排好后从头开始一张张看过去，越看表情就越是凝重。


    专业的事，他不懂，只是看着，感觉跟那些大站的漫画没什么差别，画的特别好。


    只不过，秦庭笔下的人物，无一例外，都是凌厉阴鸷的，尤其是眼睛，冰冷，凛然，处处透着偏执，狂妄又决绝。


    每个手持利刃的人物，那神态都像是要来毁天灭地，即便空手站立的男子，也都带着强烈的杀伐气息。


    顾昊越看心越沉，被画上的人感染了似的，心里生出恶气，恨恨的想，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小姑娘画出这样的画。


    他压着情绪一张一张往后看，翻过半本之后才出现几张现代男生的画像。


    第一张，是一个穿着墨绿色连帽外套，双手控球，正起跳投篮的男生背影，外套右肩上有一个闪电形状。


    第二张，是一个穿着24号球衣，正掀起衣角擦汗的男生侧脸。


    第三张，是男生大概刚跑完步，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息的侧影。


    虽然面部特征画的不是特别明显，但感觉上，画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不同时期的样子。


    看到这，顾昊总感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想不起来，他接着往后翻。


    突然开始一页，男生旁边出现一个女生。


    楼道里，女生撞在男生身上，两人意外懵呆的样子。


    一张男生骑车驮着女生的背影，后面还有一张，两个人挨得很近，男生低头看着女生，女生也低着头，但是女生脸上没画五官，画面感觉暧昧又疏离。


    下一页，画的是一辆出租车的侧影，画面里副驾驶坐着一个男生，后座有一个女生，人物画的都小，又做了处理，更像是q版插画。


    旁边写着两行字。


    第一首歌。


    胆小鬼。


    这个画面让顾昊想起些什么，他快速在脑中搜索关于这个画面的记忆，终于想起来，班里集体爬山那次。


    他掏出手机搜索，胆小鬼，找到这首歌播放，确定这就是当时在车里，出租师傅打开电台放的那首歌，他们两个一起听的第一首歌。


    顾昊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不敢相信，自己是那个唯一出现在秦庭画上的男生，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激动到手抖，有种揭晓答案前的胆怯。


    他往后翻，看到公交车上挡在身前保护她的，当做人肉垫接住她的，把她搂在怀里安抚的……


    他确认一下右下角的日期，都是那些事发生的日子，顾昊颤抖着想继续翻，发现手上出了汗，怕把画弄脏，他双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把。


    突然想到什么，他快速把画翻回第一张男孩那里，盯着画像，半晌猛的起身，搬过板凳把衣柜顶上已经落了灰的拉杆箱拿下来打开。


    从里面翻出那件墨绿色连帽外套，看到右肩后面那个闪电型的补丁。


    这件外套是妈妈买的，但是穿着第一天跟同学闹着玩的时候就被钉子挂破了，妈妈觉得扔了可惜，就找人补了个闪电上去。


    顾昊嫌弃这个闪电太土，只穿了那么两三次就不肯穿了。


    顾昊又低头翻出那件24号球衣。


    他看了日期，回想高一时候。


    对的，高一的时候，一班跟三班的体育课是同一时间上的，画面上那些人也基本都是运动状态，应该都是在体育课的时候看到的。


    所以……秦庭那个时候就注意到自己了吗？


    顾昊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回想跟秦庭有关的点点滴滴。


    似乎每次顾昊的接近，她都是接受了的，虽然拘谨，但从来没表现过厌烦。


    一个那么不善交际的人，能接受一个“不熟”的人的频繁靠近，也许本身就是一种特例。


    此刻顾昊觉得幸福来的有点太突然，原来自己喜欢的女孩，那么早之前就在意自己了，何其有幸。


    他抓着衣服跑到桌前，翻开最早的那几张，仔细比对，反复确认，紧张的不敢笑，生怕自己弄错了。


    片刻后，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之前晚归的那几次，她明知道回家会怎么样还是跟着出去了，是因为……人群里有自己吗……


    想到这一点，铺天盖地的心疼又冲向顾昊，他恨不得立马下楼见她一面，不管不顾的再表白一次，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顾昊拿起手机，编辑了好多话，最后又都删掉了，只发了句:“睡了吗？”


    “还没。”过了两分钟秦庭回。


    “晚饭吃的什么？”


    “杭椒牛柳和醋溜土豆丝。”


    顾昊看着这两个菜名，心里有点异样，另外一个人给她做的她爱吃的菜，同样没有血缘关系，可这个人可以随时出现在她身边，都不需要找个理由。


    “秦庭，你想考哪所大学？”


    秦庭看着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一瞬间的迷茫，想考的大学早就有，只不过能不能实现还是未知。


    不过秦庭还是如实发过去:“秦瀚美院。”


    “好，我知道了。”顾昊回。


    秦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也不知道他这句知道了又代表什么，但是多少能感觉到点什么，她很想跟他说，读美院这件事未必能如愿，即便自己能过了统考校考，高考也顺利，爸爸大概率也不会同意。


    他一直反对秦庭画画，每次看到都很生气，就会想到秦庭那个跟别人跑了的爱画画的妈妈。


    所以秦庭一直都是偷偷的画，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学，画完了就收起来。


    生日时候被撕掉的那些都是她这么久以来自己很珍重的画，每一幅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其实，生日之前她就发觉不对劲了，屋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不明显，但肯定是有人动了。


    周哲从来不会私自动她东西，只可能是她爸爸。


    那段时间，秦庭有些焦虑，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爸爸想干什么，每天只得更加小心。


    这次爆发之后，想学画画估计更难了。


    可是，不想放弃！


    这是她惊慌无助潦草又晦暗的人生里唯一一件独属于自己的事情，怎么舍得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