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

作品:《南城雾色

    好就好在他及时将那杂碎打发回去加班了。他就是这样卑劣。就是这样,不能让别的男人和他的阮乔待在一起。


    喔,还有一件事。沈恪头脑慢慢冷静下来。刚刚他还听到那头阮乔说了什么——她说她想回学校读研究生。


    想读研究生啊。女人,真热爱学习。是了,阮乔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支持她的。


    *


    “乔乔,你认真的?你真答应那个男的了?”郭芮凌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


    “嗯。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我今晚上刚答应的。”阮乔低声。


    “我去。你跟他,跟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有啥区别啊。我看不成。你就这么将就?那我男神怎么样了?你不想想,我男神可是和你表过白的——”郭芮凌又说。


    “芮凌。”阮乔咬住了唇。她想起顶楼办公室吸烟区里的那位女明星。她抽的薄荷烟草,那烟草的味道,和沈恪一模一样。“我想找的。是好好过日子的人。我——我和沈恪的差距太大了。”


    “也是。”阮乔一番话将郭芮凌都说得心情低落起来。阮乔家的情况她说知道的——父亲好赌成性,母亲又重男轻女。当年高考结束,阮乔差点连北城大学都报不成。可以说,阮乔走到今天完全靠自己。


    可一个人,即使已经和父母分开居住,也不大可能摆脱得了原生家庭。太可惜了。阮乔在婚恋市场,硬生生被家庭拖累。


    “行吧。既然你选择了这个姓宁的。我就姑且相信他有些过人之处。你等着,等我八月份放假,回去好好给你把把关。你那男朋友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呗。”郭芮凌说。


    “好。”


    阮乔挂断了电话。不知为何,她心里空空的发疼。宁弈有什么不好?宁弈也挺好。就像母亲说的。宁弈家在教育局有人。要是阮承真考不上好学校,宁弈家帮得上忙——女朋友的忙他总要帮的吧?


    而且宁弈也答应她了,会支持她读研究生的。


    *


    周六晚,南城大酒店。宁弈订了一个包厢。今天是他请客,请的自己三五好友。


    宁弈是真的高兴。这年他工作格外顺利,仕途一下子就升上去了。先是在南城城投负责业务,如今又被调到江城负责城市公园建设。这坐火箭一般的升迁速度啊。


    而且,宁弈敏锐地发觉,就连部门领导看向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意味深长,就好像在看一个权势很大的人物。


    那天晚上领导找他谈话室时,说的话也格外意味深长。“小宁啊,人要懂得感恩。别忘了自己从哪里出来的。多多回馈部里哈。”


    这种半带威严半带讨好的话,宁弈还是第一次从部门领导嘴里听到。


    宁弈自然是饭桌上的主角。酒过三巡,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宁总”地叫了起来,就连什么“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浑话,也拿出来调侃。


    中途一位许久不联系的好友拎着酒瓶到宁弈面前。“宁总,有对象没有?”


    “早有啦,有个相亲对象了。”另一个朋友干了一杯。


    宁弈微笑。“不是相亲对象了。是女朋友。”


    “宁总的女人——漂亮不?”


    一群人嗷嗷叫着起哄。升官发财,香车宝马美人。永远是饭桌上的话题。


    宁弈头脑发热。想起昨晚上在博物馆,阮乔那张被射灯映照得像凝脂美玉一样的脸。还有那果冻一样的唇。酒精在他浑身上下游走,冲进每一根血管,又醉又晕,恍惚间好似看到阮乔在对他笑。


    阮乔笑起来跟春风似的,温婉可人。那双手握在手里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一样。柔若无骨的。他真想多握一握。想握的不仅是她的手,还有她的腰。那细细的一截藏在衬衫底下。


    “打了几垒了?打全垒没有?”男人们闹哄哄地调笑。


    宁弈摇了摇头。别说全垒了,就刚牵上手,握一握,搂都还没搂到怀里。更没有亲到。


    “啧啧,宁总这速度够慢啊——不是谈了有两个月了?”又一个朋友说。他把相亲的日子也算进去了。“哎呀,想当初我和我老婆,那可快得很,中午亲戚介绍着在餐馆里吃了餐饭,晚上直接去酒店。大床房。第二天才手忙脚乱去上班。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真是爽。”


    男人们会意地大笑起来。


    “哎呀,我说你——上次出来喝酒你也说没亲上——”最好的朋友在宁弈肩头拍了拍。“你啊。太保守了。男人还是得生猛些。回家直接抗到肩上,扔到床上,裤子一脱,直接搞定!”


    “扛是要扛。就是得挑个周末。不然宁哥身板,不把人搞得第二天连班都上不了了?”


    又是笑声一阵。这些黄色笑话啊。


    “都别说了。喝酒喝酒。”宁弈举起酒杯。他及时结束了这个话题,思维却活络起来。想着阮乔的身体,那细细的小腰和鼓鼓的胸脯,掩藏在衬衫底下。


    聚会结束后,宁弈给自己叫了一辆代驾。他喝得有点高,酒精在身体里乱串,到处都是热热的。


    “先生去哪?”代驾的司机问他。


    宁弈揉着太阳穴。又想起阮乔。他已经跟她说了升职的事情。阮乔应该挺高兴吧?他又升职了。还是在她答应他的当口,这升职来得真巧,证明他是个有前途、有潜力的男人。


    “嘉园。”宁弈回答。


    *


    阮乔翻看南区现场整理出来的施工手册。比着照片,想着主体建筑的规划构造。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阮乔走穿上拖鞋。走到门边,凑到猫眼里看。是宁弈。阮乔犹豫了下,看了眼自己的打扮。长袖的印着绿色枝叶印花的棉质睡衣。想了想,她回到卧室,将文胸穿上。


    是了。宁弈已经是她男朋友了。既然沈恪这样的普通同学都能进来,若是宁弈不能进来,那是对他不公平。阮乔想。


    阮乔将手放在门把上。拧开门。


    “乔。”宁弈笑着跨进门。阮乔闻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回头看了下,将近晚上十点了。男女共处一室她还是有些怵的,于是将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


    回头,宁弈已经换上了拖鞋,跌坐在她的沙发上了。


    “喝酒了?”阮乔皱眉。应酬往来少不了喝酒。往常宁弈也喝酒的。只是他喝酒的那天通常不会来找她。


    “嗯。乔,我醉得好厉害。”宁弈用手盖住额头。


    这屋子朴素而温馨。墙壁刷得雪白,家具有些老旧,但不妨碍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有一瞬间宁弈有些恍惚,他这是在哪里?


    他不是还在饭桌上喝酒吗?


    朋友们的恭维让他飘飘欲燃。还有那些黄色的话——“男人还是得生猛些。回家直接抗到肩上,扔到床上,裤子一脱,直接搞定!”


    “扛是要扛。就是得挑个周末。不然宁哥身板,不把人搞得第二天连班都上不了了?”


    哦。他现在是在阮乔这里啊。宁弈迟钝地想。他是在他女朋友这里。阮乔是他女朋友了。他的温柔的、羞涩的女朋友。


    阮乔强忍着酒气,给宁弈倒了一杯水,捧到宁弈面前。


    “来,喝点水。”阮乔想起每次阮其才醉醺醺地从小酒馆里出来,倒在沙发上的夜晚,刘丽琼通常就会拿一大茶壶的水给阮其才喝。靠得近了,她才发现,宁弈身上的酒气这样重。


    酒精的气味总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刘丽琼的抽泣、阮承的哭嚎,还有她自己的大声尖叫,以及阮其才那响亮的大嗓门的叫骂声。


    灯光投影下,女人成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光晕白影。绿色的枝叶是她蔽体的衣服,她是枝叶上的花苞——早就不是早春的花期了,可她还是含苞待放的。


    她抬起的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宁弈的视线顺着袖子钻下去,想要看得更多。


    以及若有若无的。清新、淡雅、宁静的气味。女人的脸在眼前放大。她没戴黑框眼镜,一双漂亮的秋水剪瞳,还有那柔软的、敏感的唇,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泽,诱着人去亲。


    “轰”地一声。酒精顺着血液涌向身体下方。热血上涌。急需找什么去发泄,去纾解。脑海中是酒局上朋友们的玩笑——“晚上直接去酒店。大床房。。。”


    温水被打翻,宁弈猛地揽住了阮乔的肩膀,将她按倒在沙发上,散发着酒气的唇搜寻着,猛烈、急切地想要找到她的唇。


    一阵天旋地转。


    阮乔只觉得头脑发胀,宁弈急切想要探索的手指、他喷出的鼻息里浓重的酒气,给阮乔带来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


    酒气。她这么讨厌酒精的味道,这个味道勾起了她心底最不堪的、最不想要的回忆。南区老旧的红砖自建房里,阮其才提着酒瓶,酒气醺醺。空的、厚重的酒瓶“当”地一声敲在刘丽琼的腿上,后者发出一声哀切的哭号,随即拎起手边的擀面杖,打在阮其才腰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阮乔听到自己幼小的无措的声音。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泪流满面,哭着恳求。


    “爸爸,求你不要打妈妈了。”


    “爸爸妈妈,求求你们,不要打了。”


    然而她的哭泣被泯灭在男人的大声叫骂和女人的尖声抗议中。她脊背发寒。怎么办?为什么学校的教育从来没告诉她,当父母争执甚至对彼此大打出手之后,做孩子的应该怎么办?


    尖锐的声音撕破一切,里屋传来小阮承害怕的抽泣声。


    阮乔呆立在门边,一时不知道上去拉住刘丽琼还是回头抱起阮承哄哄她。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像一根完全僵硬掉的木头,直到阮其才看到站在门边的纤细、瘦弱、苍白、害怕的女孩,不耐地在她小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脚,狠狠地骂一声“赔钱货”。


    现实和过去在眼前来回交叠。她的心汹涌澎湃着一种钝痛感,甚至不知道痛从何处来。到底是心底痛,还是幼时被父亲提的那一脚疼痛?还是眼前陡然面对这个男人陌生的一面的害怕?


    不,她不要这样、不要。


    男人那喷着酒气的唇落下,她堪堪避开,擦到唇角。她衣襟被撕扯开,男人的手游移到她腰上□□的肌肤。


    男女力量的悬殊,让阮乔挣无可挣。她被宁弈压在身下,挣扎着,做着徒劳的困兽之斗。


    千钧一发之际,大门“嘭”地一声被踹开。


    饶是沈恪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见另一个男人将阮乔压在身下,胸腔中的怒火仍是“腾”地一下升起来,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