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

作品:《南城雾色

    宁弈这时候打电话来,阮乔有些慌张。她握紧手机,说一句“我接个电话”,就走到了阳台。


    一场暴雨即将结束,雨后的夜晚天空是水洗一样的墨色。阮乔将手机放在耳边,低低地叫了一声宁弈。


    饶是背对着沈恪,她都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沈恪的目光总给他一种感觉,好像自己是慌乱中撞进陷阱里的猎物,沈恪笑看着她,像是猎手看着猎物,令她如芒在背。


    “乔,今天下了好大的雨,你在哪里,有没有被淋湿?”电话那头,宁弈温和的声线传来。


    “我已经到家了,就是被雨淋湿了一点点,不是很要紧。你呢,还在工作吗?”阮乔听到宁弈那边传来印刷机打印纸张的声音。


    “对,我在推进南区的拆迁工作。本来还想今天去接你的。你回到家了就好。”宁弈说。隔着电话,阮乔也能感受到宁弈唇角上扬的笑意。


    “不用接的。我自己能回来,你早点吃晚饭。”挂断电话前,阮乔想起宁弈有吃饭不规律落下的胃病,便提醒了一句。


    “好,好。都听你的。”宁弈把“听”字咬得很重,那头传来几个年轻男女的哄笑。阮乔听到背景有个女音在调侃“宁老师,这么听女朋友话啊?”


    “那咱们周末见?”宁弈和她确认时间。


    “好。”


    如此这般,挂断了电话。


    有一瞬间,阮乔思绪飘远,似乎已经看到和宁弈交往之后的光景:大部分时候两人各自忙活自己的事业,到点了给对方打电话,两个人不用长时间呆在一起,但是双方都知道,有对方在。这其实也挺好。总比刘丽琼和阮其才那种“丧偶式婚姻”的模式好。


    阮乔转头,隔着阳台的玻璃门对上沈恪的眼睛。


    沈恪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目光毫不避讳地撞上她。沈恪拿着纸巾,似乎在擦拭着什么,修长起伏如山峦的手指在雪白湿巾间来回。


    倒是阮乔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匆匆移开视线。


    她突然发现,方才和宁弈的那一通电话里,她完全掩去了沈恪存在的踪迹。她没有照实告诉宁弈,是沈恪送她回家的,更没有告诉宁弈,沈恪此时此刻就坐在她出租屋的沙发上。


    为什么她下意识要掩盖呢?阮乔反问自己。只有见不得光才要掩盖。


    有那么一瞬,她心虚了。身为相亲对象、而且还有可能转正为男朋友的宁弈,从来没踏进过这里一步。但是,身为同学和甲方的沈恪,却因为一场大雨,轻而易举地让她把成年男女之间存在的那条底线推翻。


    沈恪不仅进了她租住的地方。还在这里洗了澡。还穿了她弟弟的衣服。


    似乎有某种秩序,某种她设定于男女之间的秩序,在悄然地崩塌。


    推开玻璃门,阮乔看得更清楚,沈恪擦得手擦得慢条斯理,擦过的湿巾上带着红色的汁液。


    “小沈总,我刚刚说——你的衣服,找个袋子打包起来,给你装回去洗干净吧。”阮乔接起方前的话头。


    “衣服你可以帮我处理吗?”沈恪将那张湿巾掼进垃圾桶里。垃圾桶距离他有好几米的距离,轻飘飘的,他用了些力度,准头也很准。


    “。。。”阮乔没说话。她心想,除了她那未成年的弟弟,她可没帮谁洗过衣服。沈恪这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屋内出现了一瞬间的静寂。两方都没说话。沈恪光是坐在那里不动八方,就自带气场,阮乔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拒绝这个男人本身就要勇气。她在内心进行着强烈的心理斗争。得寸进尺就进尺吧,沈恪是甲方,就算他得寸进丈,她也得认了。甲方爸爸最大嘛。


    “好,那我洗干净给你送过去。”阮乔选择妥协。


    屋外大雨转成小雨,沈恪没等雨停,他念着只有自己走了阮乔才好彻底洗个热水澡,拿起车钥匙准备告辞。


    阮乔将他送到门口。临关门的时候,沈恪用手抵住门,看着她,忽然问了一句“喜欢吃草莓?”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阮乔也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


    待门重新关上,屋内只剩下阮乔一个人时,她才发现,方才自己的心跳是如此急促。一颗心好似要从胸腔里蹦跳出来。这种强烈的心跳感,是此前接触任何一位异性都没有的。


    实在是沈恪的存在感太强。阮乔坐在沙发一侧的边角上,看到了沈恪坐在布艺沙发上时留下的印痕。完满的印痕,印上去的男性臀.部的印子若隐若现。她拿过鸡毛掸子,在布艺沙发表面的短绒毛上抹了几下,将那印子抹去。


    放在茶几上的草莓,她吃了几颗,用纸巾擦手。擦完手后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忽然发现垃圾桶最顶端有一颗被捏碎的草莓。


    草莓的“尸体”正安详地躺在湿巾下。阮乔想起沈恪那一手的红色汁液。她心里纳闷,这个人捏草莓做什么——也许是吃草莓的时候遇上了一颗坏掉的草莓吧。


    阮乔去洗澡。


    清清爽爽地洗完澡后,阮乔换了一套碎花纯棉睡衣,例行洗衣服。


    她将沈恪放在脏衣篮里的一套衬衫和西服裤子拿起来,忽然愣住。西服裤腿上的泥巴被搓得干干净净,一点也没留下,就连白色衬衫上的泥水痕迹也都不复存在。


    阮乔不由得想起沈恪用过的洗手间——也是干干净净的,似乎每一个缝隙都被他用花洒细致地冲洗过,不让一点泥巴堆积,就连地漏也是光洁如新的。


    心中积蓄的那一点对沈恪得寸进尺的不满,忽然就消弭于无形。


    沈恪下楼后,在车里坐了很久,抬头望着三楼的阳台。


    继华灯初上之后,居民楼的灯光明明灭灭,整座城市即将进入梦乡之际,他远远看到阮乔提着一桶衣服出来,她穿着保守的碎花纯棉睡衣,将衣服抖开,整整齐齐地挂在阳台上。


    阳台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的剪影温柔又高挑。


    什么时候能把她娶回家呢?沈恪想。在家里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只是要在床上给他干。其实他现在还不算有家,只是有很多个空荡荡的大房子,但是把她娶回来他就有家了。


    他的房子里还有这么多水果,都是合作商送的。草莓樱桃葡萄,她想吃可以吃个够。


    *


    项目负责人的重担最后落到了徐歆头上。徐歆三十四五的年纪,也正好需要这么个工程来证明自己,填满简历。


    南区的工作计划已经推上日程,阮乔天天和徐歆一起跑工地。


    阮乔看着古建筑延伸出来的中轴线发呆。她查文献,看古籍,又翻墙上外网,建模建了无数次,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方案。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安慰自己,如果说南区的保护和开发是一盘大棋,那如何处理中轴线延伸出来的这块空地就是至关重要的一着。走好了这步就是好琪,有七八分胜券。但如果这部没走好,那就是失误,全盘皆输。


    背后响起刺耳的电钻声。


    是工人正在排设新的排污管道。


    “老张,我说你能不能上点心,当时说好要110的管道,你怎么就装的75啊?要不要我把合同拿出来给你瞅一眼?”身后传来徐歆的声音。


    “是110吗?我怎么记得是75?徐工,不要这么较真,大型商圈用75毫米的就够了。何况这里。”老张停了电钻,跟徐歆打哈哈。


    “不行,必须110。你装了75也得给我拆开重装。”徐歆板起脸。


    阮乔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徐歆干燥皱皮的嘴唇。项目负责人,还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项目负责人可以拿到最高的分成,但也最辛苦,像个老妈子似的上上下下都要管。


    辛苦还是其次。遇上不听管的施工队刺儿头,那就束手无策了。


    阮乔心知自己年纪小,又是个脸皮薄的,人家看她好欺负,更当不了项目负责人。


    阮乔从包里取出一小瓶矿泉水,递给徐歆。徐歆拿过,咕嘟嘟喝完。


    喝完水,徐歆擦了擦汗。一脖子的汗。她嗓音都有些沙哑。抬头看见阮乔正看着空地沉思,不由得笑道:“小乔,我们成老大还是照顾你啊。主创设计师可比负责人来得轻松。”


    阮乔看着空地,忽地想起沈恪。


    沈恪无论何时都是笑着的。唇角翘起带着几分邪肆。她想起被他搓得干干净净的裤腿,在竹屋咖啡馆里的傲慢神情。其实当时成开铭是想把项目负责人派给她的。


    后来是沈恪开口,让她做主创设计师不做负责人。


    不是成开铭照顾她,而是沈恪。她忽然意识过来。他好像真的很照顾她。


    阮乔咬着唇,内心冒出一个念头。沈恪在忙什么啊。这几天没看见他。


    “小乔,怎么不说话?哎呀,看我说的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徐姐我内心是很感激你的。我现在很需要一个项目负责人的头衔去填补履历,是你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不过,你跟在我身后也要好好学学啊。之后就到你上了。”徐歆攀着阮乔的胳膊。


    “我刚刚在想事情。”阮乔说。“徐姐,你别累着了,可以和工人们协商,但不值得为此生气。我当负责人根本不顶事的,还好有你。”


    她说得诚恳。


    徐歆笑了。徐歆是个女强人,要强,没什么女性朋友。但她挺喜欢阮乔。她喜欢阮乔的性格。阮乔不争不抢,看着平淡内敛,其实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和想法。做人也坦诚。


    跟阮乔相处不累人。


    “想出点什么来没有?”徐歆问她。“想不出啦就多换个地方,回去看下经典案例。”


    自项目动工后,时间变得很自由。徐歆看阮乔天天呆在工地,有时是在公司里抱着电脑狂画一通。“不要局限在这里了,多走多看,才有思路。”


    阮乔“嗯”了一声。徐歆说得也对。她这样要想到几时。


    打定主意后,阮乔在路边拦下一辆公交,坐车回家。


    南城难得的晴朗天气,太阳火辣辣的挂在天上,阮乔挤上了公交车。公交车里的汗味、脚臭味、老旧的气味混在一起,挺难闻的。


    阮乔忍着。


    过去两个月,她实在是过得太舒服了。宁弈下班了就顺路来接她回家。就连沈恪都接了她两回。人啊,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开始怀念小车上舒服的空调了。


    要不自己干脆拿这几年的积蓄买一辆车好了。


    车贷按揭,也不难。


    阮乔回到家,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双女式的塑料凉鞋。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飘香——是刘丽琼过来了。


    “乔乔,回来了啊?”


    “妈。是我。”阮乔应声,将包挂在墙角。


    饭桌上摆了一瓮玉米排骨汤,还有一盘白灼大龙虾。阮乔看出,这些存货都是她冰箱里的。这大龙虾还是过年时单位发的年货。她自己是舍不得买这么好的大龙虾的。


    不过,她当然不会认为刘女士跑了十几公里从南郊过来就是为了给她做餐饭。这餐饭是给阮承做的。


    阮乔这会也饿了,顾不得这么多,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大龙虾,撕开皮吃了起来。


    刘丽琼在厨房里出来,皱了皱眉头。


    “乔乔,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你弟弟都还没得吃呢——这龙虾就几个,他又在长身体,你让着点弟弟好不好?”


    阮乔看着被掐头去尾的龙虾。坐公交车的余燥闷在身上仍未褪去。她口干舌燥,脑力枯竭,忽然感到委屈。


    她哪里不让着弟弟了?她租的房子,阮承随时可以过来住,刘丽琼也可以随时过来做饭菜亲自送到学校给阮承。而且用的还是她冰箱里的食材。


    父母的心都是偏的。她应该习惯的。她早就应该习惯。


    阮乔放下筷子。


    那头,刘丽琼仍在絮絮叨叨。“你弟准备高考了。你想好让他读什么学校没有?要是考不上大学,你得帮他找找路子呀。他就你这么一个姐姐。”


    阮乔冰箱里的小草莓,柜子里的牛奶,都被刘丽琼打包进包里。她用来盛饭的小饭盅,下层装满了排骨玉米汤,上层装了白灼大龙虾和大白米饭,准备和草莓、牛奶一起,提到阮承的学校里去。


    “考出来再看吧。”阮乔揉了揉太阳穴。实话实说,阮承的事情可比工作上的事情难得多。他们阮家是个普通家庭,舅舅有些势利,阮其才是一概不管事,刘丽琼又一心指望着她。


    刘丽琼指望她,她又能指望谁?这样想着,阮乔心里酸酸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凄婉。


    “别考出来再看了——那时候看就迟了。我说乔乔,你怎么这么傻?有现成的大腿不抱?你去找小宁呀,你舅妈说了,小宁家里有人在教育局呢。”刘丽琼说。


    阮乔没应声。


    找宁弈吗?她脸皮薄,干不来这种事。而且宁弈现在还不是她男朋友。只是个相亲对象而已,还不知道之后能不能走下去。


    刘丽琼还想多絮叨几句,一看时间就快到阮承下午放学的时间了。她顾不上再说,匆匆忙忙穿上塑料凉鞋,提着草莓、牛奶和小饭盅出门了。


    桌上留下一些剩的排骨汤,还有两只龙虾。


    阮乔没了胃口。她身上黏黏的,先到浴室里冲了一个澡。


    冲完澡,阮乔接到徐歆的电话。


    “乔乔,有空吗?帮我到晟海送一个文件吧。那边的总工程师要得十万火急,我又走不开。对,文件就是我桌面上那份,装在牛皮纸袋子里的。”


    阮乔挂断电话。她走进客卧,看着挂在衣柜里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上次她仔细查阅过清洗小贴士,才放进洗衣机里洗的。洗好之后晒干,她熨烫过,又用薄薄的塑料袋子装起来。


    既然是去晟海送文件,那就顺便把沈恪的衣服还给他好了。


    而且,她当时给他穿的那一套衣服,不知道沈恪会不会洗干净还给她。还是已经被沈恪丢进垃圾桶了。那套衣服对沈恪来说是便宜货。对她来说可不是。


    阮乔招手打了个车到公司,取了徐歆指定的文件,再打车到晟海集团。打车算差旅,可以报销的,不打白不打。


    晟海集团很快到了。晟海大厦在南城的中央绿地上,占据了好大一片土地。站在傍晚的阳光下,阮乔眯眼打量着晟海大厦。大厦主体是两个新现代风格的三角形,一个有高有低、有凹有凸、有钝角有锐角的体块组合,建筑立面是一大块玻璃。


    阮乔一下子就读懂了晟海大厦的建筑语言——和光影共舞。这些体块组合,当阳光出来时,会在阳光下呈现出不同层次、不用宽窄的明暗变化。就比如现在。


    这幢大楼的设计,是能载入南城的办公楼教材的。阮乔想。晟海请的设计师,眼光和水准都不错。


    “哈哈,小姑娘,这栋办公室大楼很不错吧?哎呀,一到晴天,就老多人在这儿拍照打卡——你也是过来这里拍照打卡的?”


    守门的大爷自发和阮乔打招呼。


    阮乔笑笑。“也不算。我是来这里送文件的。这栋大楼设计得确实好。”


    见阮乔顺着自己的话头,大爷越发得意了。“小姑娘,你猜猜,这栋大楼的总设计师是谁?不瞒你说,就是我们晟海的小沈总,他呀,他大二那年出国留学前的杰作。”


    晟海的小沈总。除了沈恪还能是谁?沈恪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闪闪发光的。他要是选了金融,阮乔丝毫不怀疑,华尔街会多一条来自东方的资本巨鳄。他要是选了天体物理,那天上就会多一颗发光的,叫做沈恪的星星。


    他最终选择了建筑设计。这是建筑行业的幸运。


    沈恪这人啊,自带光环,自带资源。


    阮乔抬头看着大厦,这幢大厦的建筑风格是非常现代的,和市中心的绿地、蓝天白云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赋予了一种现代感和科技感。


    是一幢不会具有自己时代建筑特色,又不会过时的建筑。


    阮乔想起她第一次在公司咖啡馆里和沈恪重逢的场景。那时,沈恪和成开铭商议事情。他话不多,只说,设计出来的建筑,要处理好新旧之间的关系,是一个承接过去、属于当下,同时又属于未来的建筑。


    这是属于沈恪的格局。


    阮乔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为什么她最近老是想起沈恪呢?他不在她面前,可却在她心底一样。阮乔,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和他不过是同学一场。有些人生来是天上云,有些人是地上的尘土。她在心底责备自己。


    她走进晟海大厦,将徐歆交代好的牛皮纸袋交给了总工程师的助理。


    现在手上还剩下沈恪的一套衬衫和西裤。


    阮乔想了想,翻出手机,在成开铭发的通讯录里找到沈恪助理的电话。这是接下南区改造的单子后,第一设计院和晟海集团双方都留下的联系电话。成开铭当时只拿到了沈恪助理的电话。


    她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女音。“您好,我是沈总的工作助理Lucy。有事请留言。”


    “您好,请您帮我转交下沈总的衣服,他衣服落我这里了。”阮乔低声。


    那头的Lucy不动声色。这年头,真真假假来碰瓷沈恪的女人实在是太多。有人说自己耳环落在沈总车上的,有人说沈总把西装借给自己穿的,还有人说,自己肚子里怀了沈总的孩子。总之为了见到沈总,无所不用其极。


    Lucy的工作职责之一,就是帮总裁挡住这些莫名其妙的桃花。


    但是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清淡中透着一丝甜,像炎炎夏日中递过来的一瓶矿泉水。Lucy想了想,管女人要了名字和电话号码,发过去让沈总核实。


    沈恪正在开会。一个下属正在汇报投资项目的进展。这下属估计又是沈家哪个亲戚沾亲带故塞进来的,汇报得牛头不对马嘴,又冗长。


    沈恪耐着心,皱眉勉强听着,时不时问几个关键问题,引导下属的汇报方向。


    这时,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lucy发来的消息。“沈总,阮乔小姐来找您,说是要还给您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