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请夫子
作品:《娇软美人养成记》 午睡过后阮棠怏怏地蹲在月亮门口看蚂蚁搬家,时不时放一根小木棍给蚂蚁增加难度。
本来就圆润白皙的脸颊此时气鼓鼓的,像一只生气的河豚。
楚霖洛午后回到县衙,走到自己屋门口刚好看到阮棠圆圆脑袋上的黄绸带子晃来晃去,抬起袖子闻了闻,确定身上没有血腥味才走过去。
见小姑娘拿小石子围了一个圈,那些蚂蚁四处逃窜却无路可逃,恶趣味十足,便问道:“糯糯在作甚?”
阮棠抬头看是楚霖洛,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了。
随即耷拉着脑袋,拿着木棍戳那些小石子,给蚂蚁让出一条路,蚂蚁刚逃出来又在路口摆上一排小石子。
从楚霖洛的角度看去,小姑娘侧边的小脸微微鼓起,让人想拿指头撮一撮。
“我在看蚂蚁搬家。”瓮声瓮气中带着一丝委屈,看起来很不开心。
楚霖洛倚在月亮门上没再说话,这小丫头心里藏不住话,等会就自己全倒出来了。
楚霖洛心里还没数到十,阮棠鼻子嗅了嗅,目光就落在他脚边的食盒上了。
又有点心吃啦!
阮棠扑过去打开盖子,是县北程家铺子的藕粉桂花糖糕,淡黄的糖糕切成长条码成梯子型,糖糕上浇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蜂蜜,蜂蜜上点缀点点糖桂花,甜香的味道还冒着热气。
阮棠噔噔迈着小短腿跑进屋里净手,没一会儿又跑出来抱着食盒放在石桌上。
葱白圆润的手指拿起一块糖糕放入口中,腮帮子跟着轻轻动着,吃得不快,还挺有节奏。
看她微眯着眼吃得十分享受,会让人觉得她吃的是人间美味!
解决完大半的桂花糖糕,她才摸了摸肚子露出餍足的神色。
“林哥哥,程家铺子的点心可不便宜,今年灾年大家都不容易,银子要省着点花。”
楚霖洛听她装着大人口气老气横秋劝说着,眼角的笑意漾出几圈涟漪:“林哥哥虽然现下落魄些,请糯糯吃点心的钱还是有的。”
“不只要考虑现下,以后的事也要打算好。你也不小了,去京城谋个体面点的差事,再娶一个漂亮的媳妇……”
楚霖洛看她抱着肚子哼哼唧唧,知道她没控制住又吃多了,回头对旁边的春桃说:“你家小姐吃多了些,劳烦熬些山楂水给她消消食。”
春桃应了声是便去厨房了。
小姐古灵精怪,老是出些鬼点子瞎折腾,自己怎么劝都不听。
自从林公子来了,自己轻松了好多。
有些危险的,林公子都会耐心给小姐讲道理,道理讲得深入浅出,小姐都能听进去,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被王嬷嬷训了。
真希望林公子永远留在这里。
春桃离开后,楚霖洛领着她在小花园溜圈,顺口问道:“你刚才那些话是听谁说的,年纪小小,知道的倒不少。”
最讨厌别人把自己当小孩子了,只见阮棠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双手叉腰道:“我已经八岁了,到腊八那天就满九岁了,赵湘瑶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家立业,我也是为你好,你居然还取笑我。”
院墙外面的青峰腮帮子抖得跟抽风似的,自从上次见过小姑娘后自家主子就把自己支得老远,办完正事就让他各处找好吃的点心,敢情都是喂这只小馋猫啊!
若是一只温顺的小猫也就罢了,这位还没他腿长的小豆丁居然敢教训起殿下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奇怪的是殿下居然也不生气,还笑起来了。
青峰看看昏暗的天气,若是此时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都不会奇怪。
楚霖洛把石桌上的食盒盖上,上面浇了蜂蜜,很容易招小虫子:“赵湘瑶是谁?”
阮棠被林哥哥冷不丁一打岔就忘记生气的事了:“赵湘瑶是县南边赵家庄赵财主家闺女,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她爹爹要把她嫁给一个扬州的丝绸商,因为赵财主最喜欢穿绸子衣服了。”
阮棠戳着屋檐下吊着的柿饼,没头没脑问一句:“赵湘瑶说嫁人了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了,林哥哥你想念你爹爹娘亲吗?”
楚霖洛自顾自地把上头的柿子小心捏扁,王嬷嬷前两日说过,晒个两三日就要捏一下,慢慢柿饼就成型了。
阮棠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正想结束这个话题,却听到林哥哥缓慢说道:“我娘在我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对不起林哥哥,勾起你的伤心事了。”阮棠歉疚地说。
林哥哥修长的手臂刚好挡住了脸,她看不清表情,但她能感觉到林哥哥心情不是很好。
楚霖洛借着弄柿饼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冰冷,那个视女人为衣服的帝王只不过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而不是给他生命的生身父亲。
远郊三十里外的地牢里,那些前一个月追着他的人,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压抑久了人就想发泄一下,比如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烙铁粘在皮肤上的气味。
他不算一个好人,却莫名想呵护眼前这个小姑娘的一片童真。
算是弥补自己童年的缺憾吧!
楚霖洛后退两步看着珠帘般的柿饼,又恢复温润如玉的模样:“不怪糯糯,能遇到糯糯林哥哥很开心。”
腿伤虽然好了,站久了还是有点异样,他拉着阮棠坐在石桌旁:“糯糯方才因何闷闷不乐?”
说到这阮棠像被抽了脊梁骨一般瘫坐着,委委屈屈诉说着:“娘亲说要给我找个夫子,教我念书。读书最是无聊了,还不如看蚂蚁搬家。”
学渣阮棠趴在石桌上,哀叹自己人生何其悲惨。粉嫩的小脸皱成一团,瓷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天色下泛着柔光。
他在这住了快一个月了,的确没见过这小姑娘摸过书本。
身为官家女子,琴棋书画好歹要会一些,要不然会被人看轻,他思索了会问:“琴棋书画,你喜欢哪样?”
“我不会弹琴,下棋只会玩双陆,每次抛色子我抛得可准了。书的话我喜欢看话本子,以前和赵湘瑶偷偷去悦来楼听说书的讲故事,被发现后就不敢去了。画画我只是随手涂鸦,娘亲说看不懂我在画什么……”
越说道后面声音越小,好像自己真的什么都不会,要把这些都学会,那不是要了她的小命。
楚霖洛扶额,玩乐的会不少,没一件拿得出手的。
本想纠正一下书不是指“看书”,而是书法写字,看她秀眉皱起可怜巴巴的,索性先不解释了。
他跟她玩过两次双陆,这小姑娘手气是不错,可是这种博戏游戏上不得台面。
“明日你画幅画给我看看。”楚霖洛想起她在木棍拐杖上画的老虎还不错,说不定还有救。
阮棠不知道为什么要等到明日再画,直到楚霖洛拿出一盒药膏,把她手掌拉过去,她有点愣神。
擦伤有一会了,现在手掌都有点肿起来了,一些地方隐隐有血丝渗出。
楚霖洛皱着眉打开盖子,修长的手指蘸取一些淡绿色的膏体,细细涂抹手掌上的擦伤。
凉凉的药膏涂上去很舒服,林哥哥低着的眉眼更好看。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他头顶温润的白玉簪和箭斧般利落的眉峰。
他眉心不着痕迹皱了皱,然后在伤口吹了吹。
阮棠觉得有点痒,忍不住瑟缩一下,楚霖洛马上问道:“很疼吗?”
阮棠摇摇头,露出招牌大笑容:“不疼,谢谢林哥哥!”
楚霖洛揉了揉她额前薄薄的刘海:“今天记得不要碰水,晚上让丫鬟再给你抹一次,明日就好了。”
说着把那盒药膏递给阮棠。
青峰在墙外头心疼得五官扭曲:我的殿下,这盒药膏可是王太医花了半个月配出来的,里面的千年人参、极品何首乌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伤及肺腑才会用的珍贵药膏就这样拿来哄小姑娘,不得不说一般人可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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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还有些阳光,今日天一直阴着。
现在只是巳时,远处黑压压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空中的蜻蜓几乎挨着地面飞,一场久违的大雨即将来临。
这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天,好像要把今年夏天缺的雨水一次性补齐。
人生四大幸事之一便是——久旱逢甘霖,这场大雨对清河县的百姓来说真的是久违的甘霖。
这场大雨把世界洗得格外清新,空气中都是泥土的芬芳气息。
大雨过后,廊檐下放着一张长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身穿雪青色小袄的阮棠俏生生站在桌案前低头作画,额角的碎发柔顺垂下,随风飘动着。
阮茂庭本就是进士出身,阮夫人出自书香门第,没想到阮棠居然会不爱读书。
楚霖洛拿着一本《齐民要术》翻看着,偶尔抬头看看认真作画的阮棠。
院子里的柿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石榴树勉强剩下几片叶子没精打采挂在梢头,唯独水缸里的残荷被大雨洗得鲜活了。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阮棠把毛笔搁在笔枕上,局促不安的往楚霖洛那里看了一眼,就像一个怕被夫子训斥的乖乖学生。
楚霖洛收起脸上的笑意,板着脸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