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作品:《替心

    因为药瓶的事情简言一晚上都心不在焉,梁音发现,以为是顾琛为难了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都闭上了嘴。


    二人分别前,商场附近有街头乐队在唱歌,主唱是西方人,开口却是一首中文老歌。


    “只怪我们爱得那么汹涌爱得那么深


    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却回不了神”


    主唱嗓音沉厚有力,明明是悲情的歌却被他唱出一种破釜沉舟,别前最后一吻的热烈。


    然而夜色已深,围观的人很少。


    热烈也显得不过如此。


    “别听了,本来就恋爱脑晚期。”梁音拽简言。


    简言无语。


    梁音耸肩:“你可以反驳我咯。”


    简言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适合沉默。


    轮到梁音无语。


    回家后,顾琛还没回来,简言收拾结束,客厅传来动静。简言欣喜,小跑着去客厅,一推门就见司机扶着顾琛进来。


    顾琛醉意明显。


    他醉了,骨子里的强势和控制欲依旧。


    人斜靠在门框上,身后是浓浓夜色,因为醉意眼皮有些沉,显得好像在眯眼。


    比平时多了几分慵懒。


    “过来。”他看着简言说。


    司机跟简言说:“今晚有个合作很重要,顾总也是没办法。”


    简言点头,朝顾琛走去。


    司机见状离开。


    房门关上,简言扶着顾琛往卧室走。


    “头疼吗?”简言温声询问。


    顾琛没接话,脚步些许踉跄。


    走到床边,顾琛坐下,简言为他脱外套,手刚摸到他的领口,就被顾琛攥住了手。


    他手凉,传过来的气息却滚烫。


    简言微顿,抬眼看向顾琛。


    顾琛发色眉眼都是很正的黑,喝了酒,眼睛里除了蒙了一层水意,并不能看见其他东西。


    简言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他脸上,她柔声说:“先把外套脱了。”


    顾琛还是看着她,不说话。


    三五秒,他抬手摸向她的脸。


    看她脸的神情,是她这几年从未见过的真诚和恍惚。


    简言心里发颤,却不敢张口询问。


    她怕顾琛没有完全醉掉,又怕顾琛真的完全醉掉。


    怕他恍惚。


    又怕他真诚。


    好一会儿,顾琛松开了手,去解自己的领带。


    动作有些粗暴。


    “我去洗澡。”他脱了外套,没有看简言一眼。


    简言还蹲在床边,看着床榻被他坐过,微微塌陷的痕迹。


    感觉自己的心,也不过如此。


    -


    第二天简言和梁音去看秀,秀场精彩,结束后梁音买了一堆衣服和单品。


    简言选了一枚男士胸针。


    梁音都懒地骂她。


    结了账,梁音接到家里电话,催她回国。


    挂了电话,梁音问简言:“跟我一起回去?还是怎么着?”


    简言还没想好,来的时候没跟顾琛商量,走的时候肯定要商量一下。


    她说:“我回去跟顾……”


    关键字眼没说出口,旁边一位同样在选单品的女人跟同行人说:“顾总送了一堆舞台演出票,这票可不好买,还是VIP座。”


    “什么舞台?”


    “一个舞蹈,芭蕾舞,晚上一起去看吧。”


    都是中国人,说的中国话。


    简言不聋,听得清楚。


    梁音脸色很难看,直接跟简言说:“你跟我一起回去。”


    简言盯着那枚男士胸针的样品,没说话。


    她脸上并没有哀色或异样,但却让人看了很心疼。


    常人都道,会哭的小孩有糖吃。


    谁不想吃糖呢。


    但是总有人,比起想吃糖,更怕惹人烦。


    所以便不哭不闹,也不要糖。


    梁音不管了,拿起手机,“我现在就买票。”


    简言这才伸手挡住梁音的动作,“先等一等。”


    梁音抬头看她。


    简言掏出手机给顾琛发信息。


    她问:“你晚上有事吗?”


    顾琛可能在忙,简言等了一会儿才收到他的回信。


    “有。”


    简言开始心口发闷,她看着手机屏幕里孤零零的一个字。


    半晌,发过去下一条。


    “梁音有事,我和她今晚就回去了。”


    这次没等多久,仍旧是一个字。


    “好。”


    这下没有理由再阻止梁音了。


    简言苦笑,“买吧。”


    梁音动作麻利,低头间说:“不想笑别笑。”


    简言收了笑意。


    临时决定回国,只能买红眼航班。


    梁音回酒店收拾东西,简言则先回家一趟。


    她只有一些贴身衣物需要带走,顺便把胸针放在了床头柜。


    房间内饰装潢多为哑光灰白,铂金熠光显得格格不入。


    正如被她规整摆放在床头的家居服和睡衣。


    倘若平时,她大概会选择放在衣柜里,或者干脆带走。


    可今天,她不太高兴。


    于是简言什么也没动,关灯离开。


    司机送她去机场,路上简言随口说:“最近这边是不是流感啊,好像很多人都感冒。”


    司机说:“是,换季嘛,难免。”


    简言点点头,口吻挺担忧地问:“顾琛也不舒服吗?”


    司机说:“那倒没有,顾总一向身体好,平日里忙归忙,健身没落下。”


    简言“哦”了一声。


    到机场时,司机犹豫了下,跟简言说:“太太,您别失落,顾总已经有回国的计划了。”


    简言愣了下,“什么?”


    司机笑着说:“顾总没跟您说吧,他可能是怕到时候临时有意外,您会失望,但是这边大体上已经安排个差不多了,估计下个月顾总就能回国了。”


    简言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回国定居吗?”


    司机笑,“是的,太太。”


    “他……怎么突然决定回国了?”简言问。


    在这边,想见苏栗总归是方便的。


    司机一愣。


    简言也茫然。


    还是司机先开口说:“顾总家不在这里,早晚都要回国的。”


    简言恍然。


    是啊,不管事业攀到何种地步,总要回家的。


    人之情理的事情,到她这里,却意外如获宝。


    她笑了笑,笑不达眼底。


    “那就祝你们顺利,早日归国。”


    -


    回国当晚,简言在工作室睡的。


    这工作室是顾琛走后才创办的,他一次也没来过。


    休息间只有十几平,一张一米五宽的床,一张桌子,一排贴墙书架。


    房间里多有挂画,挂画风格简单,纯白或纯黑的底,纯黑或纯白的线条,线条只有人的脸部轮廓,并无更多细节。


    但是每一张,简言只是看一眼,便能看到其中五官,眼神,甚至更多细节。


    看得久了,魂牵梦萦。


    “小言同学,看我戴这个胸针帅不帅?”


    “啧,贵死我了,快走快走,别一会儿你看中了什么我买不起。”


    “言老师,赐教吧,我这幅画怎么样?”


    “小言小言,我要去上班了,快来跟我说早安。”


    “小言小言!”


    心脏重重一跳,猛地惊醒。


    简言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手机响个不停。


    简言看了眼来电,接通:“喂,穆姨。”


    “赶紧来医院,老太太病了。”


    简言顾不得更多,简单洗漱就直奔医院。


    医院人很多,顾琛的姐姐顾云熙也在。


    云熙早年经意外,双腿残废,多年都在轮椅度过。


    此时她眼睛通红,双手绞在一起,满脸忧色。


    站在他身后的是她的丈夫,邱文南。


    简言走过去,蹲在了顾云熙旁边。


    “云熙姐。”她抓住顾云熙的手,以示安抚。


    顾家太太去世得早,顾云熙和顾琛都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两个人对老太太的感情并非一般祖孙可比。


    顾云熙见到简言就有些绷不住了,她眼泪簌簌地掉,“还没来得及告诉顾琛……”


    简言抓紧顾云熙的手,“没关系,我会在的。”


    “老太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顾琛又赶不回来……”顾云熙说不下去了。


    简言沉声:“不会的,奶奶身体一直都很好,不会的。”


    她在安抚顾云熙,也在安抚自己。


    因为老太太,是唯一一个,还能让她抓得住记忆的人。


    如果老太太也不在了,她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才是病的那一个。


    时间一分一秒。


    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梁音听闻消息来得很快,顾友昌也从隔壁市赶过来。


    临近正午,手术室红灯转绿,大门打开。


    所有人一拥而上,面色沉重。


    顾友昌身为老太太独子,自然为首。


    医生直言不讳:“脑梗,很大可能诱发阿兹海默症,具体要看病人清醒过来状态如何。”


    傍晚,老太太醒了。


    睁眼第一句话唤的是:“小琛……”


    此时房间里只有简言一个人。


    顾云熙身体不适,不宜陪床,穆恣和梁音说到底是外人,不合适。


    顾友昌工作上一大堆事,还要忙着联系名医帮老太太诊断身体。


    简言陪了一天,头脑昏沉的,听到老太太的声音,没顾得上她唤的是谁,第一时间凑上去。


    “奶奶。”她轻声唤。


    老太太眼睛没完全睁开,像在梦呓,“小琛,小琛听话,小琛不要再乱跑了,奶奶都追不上你了。”


    简言没控制住,抓奶奶的手有些用力。


    她声音在抖,“奶奶,小琛去哪儿了?”


    “小琛去哪儿了?小琛去哪儿了……”奶奶声音越来越弱,直至再次睡去。


    简言抓着奶奶的手,好久都没放松下来。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是邱文南。


    “简言,你休息吧,我来陪着。”邱文南走过来说。


    简言失魂落魄地站起身。


    邱文南察觉异样,询问:“怎么了?”


    简言:“奶奶刚刚醒了,找小琛。”


    邱文南叹气,“奶奶最疼顾琛了,云熙已经通知顾琛了。”


    简言:“小琛……是顾琛吗?”


    邱文南说:“也只能是他吧。”


    简言状似尴尬一笑:“倒是没听奶奶那么喊过。”


    “嗐,小名嘛,怎么喊都一样。”邱文南说。


    简言呢喃:“也是。”


    可既然都是小名,为什么这三年,她只听过奶奶提起两次。


    还都是在梦里。


    其他人更是一次都没提过。


    是没想起来吗?


    还是,不能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