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及冠

作品:《心有兜率佛

    赶到医馆时,祈彩在二楼的卧榻上疼醒了过来,当她得知李延温要为她脱衣拔箭时,涨红着脸拒绝。


    “我这伤除了疼,没毛病,你一个大男人帮我拔箭让我一个姑娘家以后怎么办?”


    “云歌,身体不是小事。”祈珩朝李延温摇头,示意她继续治疗。


    李延温看祈彩额头汗出,但声气饱满,索性将人送来的麻沸散放在了侧面的小凳上,然后跟李清泰小声说了几句话。


    “公主,您目前为止没有喜欢我,对吧?”


    祈彩一脸莫名奇妙,不知道李延温那个王八蛋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


    “...对,怎么了?”


    “那您目前为止表现的害羞,仅仅因为我是男子,对吧?”李延温不紧不慢,当听到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气定神闲也不再是伪装。


    “对。”祈彩疼得不想跟她说话,这男的在大是大非面前怎么不知轻重。


    “隋公公,您拔箭没问题吧?”李延温对着进门而来的隋岸说道,后者眸色渐变,但还是行事妥帖地朝祈珩行礼走了过来。


    “可以。”


    祈彩见到来人是隋岸,先是一惊,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那人疾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褪去她上半身衣衫,利落地将箭拔出来。李延温背对着祈彩指了指的凳子上的麻沸散,隋岸见机掀盖撒药,动作一气呵成。祈彩紧紧抓住祈珩的手,疼得龇牙咧嘴,脸色从红到惨白只用了一瞬。


    “臣有罪,公主,您不愿男子近身,我便冒昧请了隋公公。今日他恰好来灵枢馆抓药,且略懂一些外伤医理。公主这伤不深,这麻沸散中臣也已提前混合了消毒的药物,这几日回宫静养,便可痊愈。”李延温下跪俯身,快得祈珩手上的痛感还未消失。


    祈珩瞄了祈彩一眼,发现她被梗得说不出话来。他再移开目光到李延温身上,对方悄悄抬头,朝他挤眉弄眼,受罪的是自己的妹妹,但这罪臣的眼神也让人没办法忽视,祈珩轻咳几声,主持大局。


    “云歌,刚才李延温着急救你,崴到了脚,还是让她去上些活血化瘀药。”祈珩说话很有信服力,祈彩只是皱了一会儿眉,随后就浮现愧疚之色,她摆摆手,表示不再追究。


    隋岸看着李延温窘迫地起身故意拖着脚往外走,他随后也向公主太子行礼拜别跟了上去。


    “你在看什么?”祈彩趴在榻上,看向盯着远处发呆的祈珩。后者露出晃神的表情,轻描淡写地问。


    “这隋岸是四公主殿里的人,和李延温的关系很密切吗?”


    “你问我,我问谁?不过那人对四公主也没什么好意。”祈彩回想上次捉弄祈姝时,这隋岸还顺带帮了自己一把,索性替他说了一句辩解的话。


    李延温从二楼的药架处取了一罐生晒参递给了隋岸。


    隋岸接过,仔细打量这屋子的陈设,全是梨花木做的书架,只有底部堆了些医书,上层都是些名贵的药材,细看有的年份,怕是比祈国的历史还长。


    “隋公公,您可别瞎打量,那些药材我留着当家底的。”


    “那你不怕我半夜来抢?”隋岸拍了怕药罐上的灰。


    “我这人做事向来稳妥,刚才带你去殿下面前转了一圈,以后我出啥事,他也会多想个人头。”李延温嬉皮笑脸,但说的全是大实话。为了给冷宫里的那位间接看病,一开始他们在南医局见面,随后发现药房不再是私密的保险地时,隋岸主动说出宫来找她。能随意进出宫门的太监可不是什么身份简单的人。李延温不是愿意探听别人隐私的人,但威胁她生命的隐患,她总是会圆滑地给自己留点后路。


    “我其实...”隋岸沉思一会儿,准备说几句为自己身份辩解的话,但李延温笑着敲柜子打断他。


    “您可别说,我没那兴趣。您那位娘娘的瘾疹虽然之前控制的不错,但如今是春季,藓疹类的疾病最容易复发,固本和表是最重要的,这参你待会儿去楼下炮制房做成粉剂,每次喝玉屏风散之前,加一小勺进去。”


    “谢谢。”隋岸行礼转身便走,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告诫。


    “二皇子才是当今圣上的选择,别管我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离祈珩远一点,你越安全。”


    李延温诧异,彼时隋岸已走远。她想到及冠礼上当今圣上的表情,忽地升起一丝荒败感。因为自己偏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惜下狠手吗?


    这皇家争斗非死即伤的宿命,也不知要葬送多少无辜人命。


    “少爷,我听说您在灵枢馆外贴了招人的告示?”李清泰急匆匆地跑进来。


    “家里和馆里的有些工人上了年纪,开春以来,病人越来越多,我怕你们忙不过来,就想着招揽些新人帮你们分担。”


    “这样啊,大家都怕被辞退回家呢,毕竟百业城发生疫情以来,粮价上涨,很多人都吃不饱饭了。”李清泰也怕自己被辞退,虽然他是李府的老人,但新旧交替这个理,他一直拎得清。


    “您放心,李府和灵枢馆所有人,只要在位期间德行不亏,就算是你们回家养老,我也会让你们不愁吃穿的。”


    李清泰听见李延温的解释松了口气,同时也有点儿心虚,刚才为了饭碗跑进来的样子太失礼了。但这也是他们这些李府的老人最在意的事。他信李延温君子言,打消了顾虑。


    “管家,虽然不能在告示上明说,你在外帮我留意一下,看能不能寻几个聪敏的女子来灵枢馆当学徒?”


    “少爷,这是?”


    “经过公主一事,我意识到灵枢馆的病人多是男子,女子很少来看病,祈国民风相对严闭,但并未严令禁止女子民间行医,我想招几个人,教她们医术,以后女子来就诊也方便些。”


    “少爷,这样传出去会不会惹人非议?”


    “所以是悄悄招揽,以药工名义留下,等过几年放出风声,看看民意,我们再顺势而为。”


    “是。”


    听到脚步,祈珩和陆无为立马躲到了角落的顶梁后。等李清泰走后,两人才在廊前说起了话。


    “属下来的时候,隋岸已经离开了,只是没想到李延温还有这种心思,和殿下里不谋而合。”


    “她的思路倒是给我们提供了益处,你待会儿给韩思妍传信,让她送个暗兵过来,一来跟在延温身边学习医术,以后战场能用,二来可以保护她安全。”


    “我还以为是监视。”陆无为没想到隋岸的出现并没有让祈珩对李延温生出疑虑。


    “延温如你所说是好人,可能是她的心性秉于李府的环境,为人虽无胆识,但做人光明磊落,她虽并不为我所用,可也不会为了他人而伤害你我。”


    “嗯。殿下看人向来不会错。”


    “这可不一定,毕竟当今圣上是我第一眼就错看的人。”祈珩淡淡地描述,对于祈漠没有了一丝情感敬意。他生在皇家,祈漠是他第一眼见到就得尊为父皇的人,他以为按照母亲的培养,就能得那人的欢欣,却没曾想无论多少努力,都比不过这人心里的偏爱。


    陆无为知道祈珩说出这话并不好受,毕竟把自己父亲放在一个称谓上时,殿下已经少了一个人生支点。他不明白,圣上立则贤者为君,如今殿下达到了要求,对方却在及冠礼上设伏撕破脸。陆无为知道祈漠并不是对祈珩起了杀心,而是让殿下在万民面前成为了不详祸端失了民心。毕竟百姓信奉神佛天理,还有人祸流言。


    今天本是殿下的及冠礼,原本出门前穿戴衣物时,步子都是轻快的,但如今的一场闹剧,让两人沉闷不已。


    “殿下,这是家父生前为我备的三顶礼帽,今日送您。”李延温端着礼盘走过来,撒了谎。其实这礼冠是她去年为行川准备的,而她早逝的父亲还来不及为他们准备这些成人仪式,不过今日殿下及冠礼这般荒唐,想来他心里不好受,李延温能做的也只是微薄之意。


    “这...”祈珩看着面前这个矮自己一头的李延温,她挺直背脊为自己备礼的心意,让他有些触动。


    “还请殿下接受这好意,我离及...及冠礼还有很久。”李延温把在嘴边的“笄”字吞下,随后紧张地继续说,幸亏陆无为上前接话,这才没人注意到她的心虚。


    “殿下,现下我做礼官,李医士为您加冠,可好?”陆无为在想殿下说的话是真的,李延温虽然不能为他们所用,但从来都是真诚待他们,与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好。朝霖在此谢过。”祈珩拂袖作揖。


    夜半黄昏后,远有战风铎,三人为友,听风冠命,留于人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