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袅袅。


    青年身背一布包，左肩挽一竹篓，右手握一镰刀，足下虽是一双草鞋却脚步稳健，任由朝露落在鬓角和破旧的粗布衣上。


    青年穿林过木，眼神炯炯，正是弱冠之年，二十有几的年纪，一路顾盼神飞四下环顾。


    三月前，爷爷年迈得病，终是卧床不起。


    这是李青天第一次感到生死无常人生苦短，爷爷那慈祥的眼神已不复存在。


    如今青城山下百木林，只有他一人独行其中。


    李青天能记得爷爷曾经的足迹，路间、溪间、林间。


    清风孤影人去无踪。


    晨露纷飞点点落下，李青天此生怕是再见不到那个慈祥的目光了。


    李青天把竹篓放下，他抬头看那碧空万里的天空。


    须臾。


    李青天镰刀一带，弯腰割下一旁紫金藤，晨露簌簌抖落，青年鬓发眉间沾得湿了一片。


    “不错！”


    青年轻念一声。


    细看手中紫金藤，粗犷的大手寸寸卷着紫金藤，嘴角一翘，眼中是止不住的高兴。


    幼时，李青天常常随爷爷进山，满地的药材爷爷是如数家珍。


    “爷爷，咱们学这个有用吗，村里不是有大夫了吗？”


    “有，以后你就知道啦。”


    “爷爷，再给我说说仙人的故事呗，仙人太厉害了，我以后也要和他们一样。”


    “好，不过说完了，你得好好地去背药经，这样爷爷才放心给你讲故事。”


    “爷爷，你为什么总是带着这布包啊。”


    “那是爷爷的回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提起竹篓起身。


    李青天一抹额间汗珠，从怀中拿出半块烧饼，轻喃:“爷爷，只要有了这紫金藤，你的病就不会这么难受了，老天，你要保佑爷爷能过这一关。”


    李青天摘下路边青叶一吸，冰冷的露珠为青年带来了几分清凉。


    挽着竹篓，背着布包，一路轻踏下山。


    一人如过隙白驹从李青天面前，迎面而过，一纵离开村子，脚下丝毫没有带起动静，经过李青天的身边，是个穿一身黑衣的人。


    没有爷爷在旁，一路也没有人提醒他看路了。


    但李青天依旧扭头看着，终有一天他也会是那个冲上云霄的人。


    村中回家的路上，李青天记忆中慈祥的爷爷再次重现在了眼前，随着路越近模样越是清晰。


    “喂！小乞丐，你们这个月的地租交了嘛！”


    大街上从人群中窜出来两个人。


    来人是他们清水村的衙门衙役。


    本也是与他一样的穷苦青年，不过他们的父母卖田卖地，给他们谋了这份差事。


    这也是所谓小人得志了。


    平日借着一身衙衣，鱼肉乡里，强取滥征。


    当年跟在他身后时的样子已是踪迹全无。


    两个衙役嘲笑看着李青天，那是一种趾高气扬的神情。


    衙役抬手拦住他，连周围的村民都驻足看向了他们。


    平日欺负惯了李青天，今天衙役又不知道要怎么整他了。


    “李青天，还给你那病鬼爷爷找药呢！让他死了得了。”


    “就是，就是。”


    李青天手中竹篓被他握得嘎吱作响，他开口道:“我爷爷我会照顾，与你们无关。”


    “哈哈哈！就你？”


    衙役是哈哈大笑。


    周围的村民纷纷摇头都一脸的不相信。


    两个月前，村里的顾大夫连续上门三天，本来已经快死的人才有了些生息，但始终是不见好。


    后来，李青天亲自上山，几乎每天都是早晚两趟为爷爷寻药，就这样才暂时保住了爷爷性命。


    李青天他爷爷什么时候死。


    这已经成了某些人的赌谈。


    “就我，我就能救。”


    李青天拍着胸口解释，学了这么多年的药经，他一直相信爷爷说的话不会有错。


    “说不定明天就死了。”


    两个衙役一脸的轻蔑嘲讽，捧腹大笑。


    “你去问问村里的人。”


    李青天手里的竹篓啪的一声折断，有些瘦弱的身体是浑身颤抖，眼中已经满是怒意。


    “哈哈哈。”


    衙役从他身旁走过，拍了拍李青天的脸。


    “咱们走着瞧。”


    李青天愣愣地低头看着竹篓，站在原地。


    周围的村民都是议论纷纷，朝他指指点点的。


    “哎！你们说不会真的明天就死吧。”


    村民的口中的声音纷杂，在他耳中却清楚明白。


    “我爷爷是不会死的。”


    李青天抬头一声大吼，双手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眼中一阵发热，低头时一滴泪水滑进了口中。


    苦、涩、酸，口中满含了他的二十余载的人生。


    回家的路不算长，李青天却走了半天，不见家的方向。


    爷爷给他的印象总是老师般的存在。


    “爷爷，药经好难学啊。”


    “青天，好好学，咱们总不能因为药苦就不吃吧，苦是因为它好呀。”


    “爷爷，我不喜欢吃苦。”


    “傻孩子。”


    过去爷爷总是这样地告诫他，也许他是明白的，可李青天却总是借故偷懒。


    “爷爷，我以后会好好学的。”


    李青天的手一握，手中的竹篓终于经受不住，竹藤纷纷松开。


    爷爷说的一定是没错的，自己以后一定会继续熟读药经的。


    十本也好。


    一百本也好。


    “青天啊，快回去看看你爷爷吧，他又咳嗽了。”


    李青天抬手挡住太阳，一人正从他家的方向走来。


    来人一身青衫，两鬓微微发白，眼中精光闪闪，脚下健步如飞，根本看不出今年已是花甲之年。


    顾大夫身背药匣手拿药典忘我看着，李青天点头才想起自己还要回去煎药。


    “多谢了，顾大夫。”


    顾大夫点头示意。


    继续摇着头看书，喧闹的市集根本打不断他的思绪，人来人往间唯独他一路向前。


    顾大夫书一合似是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李青天的背影，片刻，又是一笑。


    “青天，回来啦。”


    李青天急忙说:“嗯，爷爷，我采药回来了。”


    “今天可有不认识的药材呀。”


    扶起爷爷靠在床头。


    李青天坐到爷爷身边一笑，喂爷爷喝了点水。


    随后提起竹篓，拿出紫金藤递给爷爷。


    李青天的爷爷眯眼一看:“嗯，紫金藤不错。”


    “青天，紫金藤药性。”


    李青天没好气地笑笑，开口念道:“紫金藤 ，消损伤瘀血，捣敷恶疮肿毒……”


    “嗯，不错不错，那我再考考你。”


    李青天的爷爷闭目念道。


    李青天拿起紫金藤走到一边收拾了起来，看着爷爷苍白的脸庞，想起布包，他问道:“爷爷，布包里到底有什么。”


    “秘密。”


    爷爷平静地回答，抬眼瞧了瞧李青天背后的布包。


    “等我死了，你才可以打开它。”


    李青天紧了紧身上的布包，这话从小就听过无数遍了。


    这个布包李青天从来没有看过，小时候想看还挨了爷爷的打，自从爷爷生病才把布包给了他。


    里面的东西他十分地好奇，但打开的念头却是没有。


    打开的那天，就是爷爷离开的时候，李青天不敢去开。


    “青天啊，有想你爹娘了吗。”


    “没有。”


    李青天摇头，他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爷爷这个问题。


    二十多年来，他无数次想过自己的爹娘，但是他们抛弃了自己。


    李青天不喜欢他们。


    村子里也有不少的人议论过他的父母，那是因为爷爷终生未娶，儿子儿媳根本就是说谎。


    每听此话李青天都怨。


    怨父母抛弃了他，怨他们害苦了爷爷。


    爷爷明明可以不用那么苦的，若他们在，爷爷起码可以不用这么痛苦。


    “青天，过来。”


    见他倔强，李青天的爷爷摇了摇头，此时脸上也恢复了一些血色，眼神也都有了些许色彩。


    李青天坐到爷爷的床边，看着那抹许久未见的神采。


    枯瘦的手伸出抚着李青天的头，老人是一脸的慈爱。


    李青天微微一颤不禁落下了泪。


    “青天，去把药经拿过来。”


    十几本药经放到床前，李青天的爷爷摩梭发黄的书籍。


    李青天十分不解爷爷的意思。


    “觅觅人间长生路，唯有逍遥自在仙。”


    “青天啊，你想成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