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作品:《姬寻欢

    “为了主人,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的脚明明踩在泥上,却比站在刀刃上还要痛苦。


    玖佝偻着身体,如同一片枯叶摇摇欲坠。


    他自知自己音量微弱,怕自己主人金贵的耳没听见自己的话,玖又说了一次。


    “主人,我可以。”


    明知用禁方是冒着万死一生的危机,玖也豁出命来试一试。


    如果他再不挺身而出,还有谁能把主人护在身后。


    刚才意识朦胧之际,玖分明听见下人对主人撒气。


    回想从慎刑司出来那天,玖被带上了一座淫靡奢华的岛上楼阁。


    主人不是楼阁主人,而是一只被将军皇子玩弄掌心的楼阁鸟雀。


    玖恨自己只能跪在地上,连站起来一刀剁了李翊捏着姬寻欢下巴的手都做不到。


    现在他形如废人命不久矣,最惦记地还是姬寻欢那句“没有你,我怎么办”。


    活下去。


    他必须活下去。


    姬寻欢的面容淹没在光晕中,但玖猜他的表情应该是动容。


    姬寻欢的嗓音清冽,“你确定吗?”


    玖点了点他沉重的头。


    苏盏与姬寻欢耳语,“大人当需好生斟酌,若是出了意外……”


    玖这幅身体实在不像能扛过来的样子。


    苏盏盯着姬寻欢美艳的眉眼,试图看出一些犹豫。


    但姬寻欢面无表情。


    若是玖死了,就换个新的。


    忠心重要。


    但要是个半死不活的,忠心毫无用处,拉他挡刀都嫌弃费劲。


    姬寻欢抬手抚了抚自己鬓角的碎发,淡淡地说:“既然他想试一试,让让他试吧。”


    玖颤抖着声音,“谢主人信任。”


    下人又来催促,说将军已经用了三杯茶。


    姬寻欢“啧”了一声,心里腹诽鹤苍急什么急,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下人依旧等着他。


    姬寻欢挑眉看他,把这下人的样貌记在心里。


    麻子脸,大瘪嘴,丑得很。


    姬寻欢看一眼就感觉眼睛发痛。


    下人对姬寻欢挤出谄媚的笑。


    姬寻欢隔空指了指他的鼻子,“留给你笑得时候不多了,回去把你的身家收拾出来,省得家人找不到。”


    下人愣住,不知这个美艳娇娘要做什么。


    姬寻欢抬手理了理肩前的缎子般的长发,走了。


    *


    玉兰花开得茂盛,随风打着旋落进鹤苍的杯中。


    点点涟漪,荡开水色鹤苍半心半意的脸。


    他挡住李翊为他换杯的手,浓密的眉不耐烦地下压。


    “人呢?”


    他加紧三天把军中事务办完。


    但在李翊这院子里听了半天的破曲。


    一等再等,肚子里积的全是李翊泡的那些茶水。


    什么龙井什么雪水。


    苦滋滋的。


    经李翊的手,更是变得文绉绉酸溜溜。


    他为什么要和这个破皇子对坐饮茶,简直荒谬。


    鹤苍的耐心消耗殆尽,手指敲击着茶几桌面的速度越来越快。


    李翊笑着摇晃扇子,“将军莫急,欢儿片刻就来。”


    “欢儿”二字腻得鹤苍眉头紧锁,但也不忘反驳李翊道:“我不急。”


    李翊挑眉,继续给鹤苍倒茶。


    鹤苍“蹭”一下起身。


    李翊:“将军喝点茶,下火。”


    鹤苍咬着牙关,低声和李翊说:“大皇子最好不要和我玩心眼,我一届粗人,来不得细事。”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和李翊这厮听曲喝茶的。


    仗着前朝党羽势力渐大,李翊就有意吊着他的胃口。


    这份心思,鹤苍看破不说破。


    但说到底,李翊也只能在这上面占上一丁点上风。


    想上位,李翊还差点火候。


    而鹤苍腰间的将军虎符,就是牵制李翊的最大力量。


    得鹤家,如虎添翼。


    失鹤家,进退两难。


    李翊不会不懂。


    李翊就是懂,才不愿意这么痛快松手。


    姬寻欢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好不容易从一身逆骨养得温驯娇媚,却要相让给鹤苍。


    他心里嫉妒不已。


    鹤苍:“军中事务繁忙,鹤某先告辞了。稍等还要去见三皇子,再进宫教七皇子骑术,无暇分身。”


    李翊再不愿意撒手,也得掂量掂量将军府的重量。


    李翊合上扇子,笑意幽冷。


    “将军留步。”


    鹤苍步履停住。


    一转身。


    李翊也定在原地,侧目看着摆在不远处的屏风。


    刚才鹤苍就想着平白无故放一个屏风实在无趣。


    但此刻,屏风上的摇曳着的锦簇花影拱着一道纤长身影。


    方才还吹得挠人的风,现在变得恰如其分。


    清风仿若无形的手,轻轻撩起黑发。


    被遮挡着的腰身曲线也随即呈现。


    隔着屏风上的纱,鹤苍看不见他的面容。


    但这身体他看一眼就知是那天带着斗笠的狐狸。


    岛上那日,姬寻欢还穿着一身素衣,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地来“爬床”。


    现在隔着一层纱,鹤苍猜这放荡形骸的,必然是光着身子,否则也不会连腰边那道弯能清晰显现。


    鹤苍喉结起伏,快步走回去。


    他对想搭话的李翊道:“大皇子,我要的人来了,你该避让了。”


    李翊笑着应,袖下的手背已经暴起青筋。


    这场对弈,还是李翊落了下风。


    皇位是此生最大诱惑。


    姬寻欢……


    等他登上皇位,还不是要什么人来什么人。


    李翊咬牙,祝贺鹤苍“将军大人玩得尽兴”,快步离开了。


    *


    姬寻欢在屏风之后,听着李翊和鹤苍这两个贱狗聊来聊去。


    他刚刚借李翊的手,赐死那个不长眼的窝瓜脸下人。


    了却一桩心事,现在被暖阳晒着,他困意都快起来了。


    待到李翊退场,他才拿起先前李翊塞给他的那本《金瓶梅》。


    姬寻欢能想象到鹤苍听到翻书声时候的表情……


    明明是李翊想看这种把戏,却又哄他说是给鹤苍看。


    鹤苍这种军痞子遇事不得提枪就上,还能等他把手里的书读完不成。


    兰陵笑笑生的笔力极强,书里房中行事的片段绘声绘色,□□但不色情。


    姬寻欢换着腔调,读出书中娇娘和汉子鱼水之欢的文戏。


    而文中的抚摸亲吻,亦或是喘息娇嗔,姬寻欢全都悉数复现。


    文中男女水乳交融到兴处,姬寻欢也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念着书中求饶的话。


    鹤苍喝下一大口茶水,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屏风上抚摸自己肩膀的剪影。


    ……果然是个狐狸。


    声音停下。


    屏风后的人也不动了。


    鹤苍凝视许久,问:“怎么了?”


    姬寻欢懒懒地侧躺着,用胳膊撑着身子。


    “不想读了。”


    “为何?”


    不想读就是不想读,哪有这么多理由。


    他看见书就头疼,更何况是读这些。


    荡.妇淫.娃和好色之徒的故事,下流无比。


    他刚才一边演着,心里一边恶心着。


    鹤苍却像很感兴趣似的,又催问:“为什么不读了?”


    “渴了。”姬寻欢随意找个借口打发。


    他索性躺在地上,以地为床,看着漫天玉兰。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一只大手托着他的肩膀把他捞起来。


    鹤苍手里拿着杯子。


    姬寻欢去拿,鹤苍却又把杯子抬起来。


    茶水滴落在姬寻欢穿着的单衣上,很快晕出一片痕迹。


    鹤苍想他是一丝不苟。


    见他穿着贴身的单衣,却比看见赤条条的身体更使他喉咙发紧。


    鹤苍五指扣在姬寻欢单薄的肩头上,迎着姬寻欢怒目也含情的双眸,低声问:


    “让我看看是哪张嘴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