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千金是社恐


    文/里糖


    第1章


    盛夏午后，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被烈日晒褪了色，在花田里卷着边耷拉着。


    别墅二楼的画室里，打着十足的冷气，冰凉入骨，同落地窗外仿若两个世界。


    画笔时不时触碰着画布，发出沙沙的声响，颜料一点点填满了向日葵的花盘格。


    烈日下的向日葵花田，逐渐在画布成形。


    叩叩。


    有人小声叩门。


    “漾漾，爸爸能进来吗？”


    笔尖顿住，黎漾静止了几秒，收回画笔放进了洗笔桶，千丝万缕的黑顿时在水面荡开。


    门才打开，黎瑞吉被冷气吹了个哆嗦，他脚边的狸花猫刚窜进去，又火速跑回来溜远了。


    但黎瑞吉只是望着低头的少女，温声轻语，“照片爸爸买下来了，不会曝光，别害怕。”


    黎漾没出声。


    她头顶是乌黑，有些参差不齐的碎发。


    这是黎漾自己剪的。


    她社恐最近又严重了，连理发师上门理发都会紧张。


    黎瑞吉瞧得心疼，想摸摸黎漾的头，手伸出去，又攥紧收回来。


    视线落到黎漾的罩衣上，五颜六色的黑，他又笑着说：“画了什么？爸爸瞧瞧。”


    黎漾安静转身，黎瑞吉放轻脚步跟了进去。


    画布支得低，黎瑞吉双手撑膝，凑上前认真看了好几分钟，笑着回头，“真漂亮，有空给爸爸也画一张。”


    黎漾这会儿没低头，窗外的光亮落到巴掌小的脸，肤色白得不正常，下巴也像一个小锥子，整个人瘦瘦小小，像是营养不良。


    黎漾呼吸轻到听不见，几乎遮了她半张脸的黑框眼镜下，杏仁似的眼睛看着小了一圈，边缘泛绿的深棕瞳孔蒙着若有似无的雾气，没有丝毫的情绪。


    “不擅长画人物。”她声音同样轻，像是一壶凉白开，淡淡的，没有起伏。


    黎瑞吉半蹲着，还是不能平视黎漾，他头又低了些，眼里全是笑意，“好，以后愿意了再画。今晚爸爸没应酬，陪你吃饭，想吃什么？我告诉厨师。”


    黎漾：“都可以。”


    顿了顿，她细声说，“我想回长溪里上学。”


    长溪里是一座海边小城，十岁前，黎漾和姥姥住那里。


    姥姥病逝后，黎漾才跟着黎瑞吉到华京。


    黎瑞吉终于摸了摸她的头，“学校有人欺负你？”


    黎漾摇头。


    恰恰相反，大家对她很好。


    校长，主任，老师，同学，都知道她是黎瑞吉的女儿。


    这令黎漾难受。


    她害怕，也抗拒和人交流。


    黎漾垂眼盯着地板上的结疤纹理，又说了一遍，“我要回长溪里上学。”


    她咬了咬下唇，强调，“我一个人。”


    黎瑞吉走出画室，稍稍回头，黎漾又坐回椅子。


    背对着他，肩峰尖尖地突出，齐脖短发蓬松柔软，露出一小截白细的脖颈，像一张即将碎掉的纸片。


    黎瑞吉无声关上门。


    下到一楼，他思忖许久，还是联系了特助。


    “找一所离长溪里老房子近的最好高中。”


    “还有找一个当地保姆，沉稳话少，擅长做本地菜。”


    ——


    一周后，飞机降落在长溪里机场。


    黎漾行李不多，画夹，狸花猫，还有一只26寸行李箱。


    黎瑞吉有事，是特助赵翌礼送她回来。


    出机场直奔老房子。


    长溪里这个地名，来源于贯穿长溪里的古老长溪，老房子就建在长溪旁边，过桥第一家青瓦白墙。


    三房两厅的一层小院，白墙爬满了白色、红色、黄色的蔷薇花。


    每周有花匠来打理，院里的向日葵开得比华京要好。


    五年没回来，房子还和黎漾离开时一样，地板发亮，连床品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赵翌礼不失时机为他老板邀功，“黎总安排了人，每周定时来打扫卫生。”


    黎漾没出声，蹲下先打开猫笼子。


    笼子打开，狸花猫光速钻进沙发。


    赵翌礼又说：“新学校是长溪里最好的中学，一中。这次保证没人知道你身份，明天我以叔叔的名义办转学手续。”


    泛白的手指紧紧扣着笼子的小铁门，黎漾低声说：“我自己可以。”


    这可吓到了赵翌礼，黎漾是黎瑞吉的掌上明珠，一张媒体抓拍背影照，黎瑞吉眼皮都没动一下，掷下两千万买断，要是黎漾出点差池，他担待不起。


    他忙说：“办转学手续挺麻烦，得和很多人打交道，还是我来方便。”


    他咬重了很多人。


    黎漾不动，就这么蹲着，背着的画夹比她还大，过一会儿，她轻轻点了头。


    赵翌礼松了口气，知道黎漾喜欢独处，他没敢多留，“我去酒店了，到点阿姨会来做饭，有其他需要，随时联系我。”


    他指指座机，“我号码贴在桌面。”又试探着说问了句，“座机不太方便，要不我现在去买部手机？”


    黎漾不用手机，她不用联系谁，用不上手机。


    她默默摇头。


    赵翌礼识趣走了。


    听到关门声，黎漾才取下画夹，跪到地上撩开沙发布。


    光线照进去，微亮的光影里，一对金色圆眼睛像两粒宝石，狸花猫揣手趴着，尾巴悠闲地左右摆动着。


    唇角轻翘，黎漾探过手，轻轻抚摸狸花猫的头，“安乐，我们到家了。”


    安乐是黎漾出生那年，姥姥在垃圾桶捡到的。


    姥姥说来猫就是来福，取名安乐，以后它会陪着黎漾，一生平安喜乐。


    下午到饭点，阿姨提着大包小包来了。


    是一个微胖，面相和蔼的阿姨，阿姨吴侬软语，“我姓李。”


    直接进了厨房，做饭特别小声。


    晚饭是地道的江南家常菜，烧了三菜一汤，黎漾胃口小，吃小半碗就放下碗。


    李阿姨悄悄记下黎漾的饭量，直接汇报给黎瑞吉，收拾干净离开了。


    没一会儿，黎瑞吉电话进来了。


    “回去习惯吗？”


    “嗯。”


    “保姆满意吗？”


    “嗯。”


    “座机不方便，让赵助理明天带你去选部手机？”


    “不用。”


    “零花钱够用吗？”


    “够。”


    “下周末爸爸就来看你。”


    “嗯。”


    一时无话，黎瑞吉无声叹了口气，“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晚安。”


    “嗯。”


    黎漾放下电话。


    夏夜蚊子多，水边蚊子更是毒，电子蚊香液杀伤力不够，黎漾点上一盘传统蚊香放到书桌，窗外是长溪，有风吹进屋子，烟雾斜斜打了个转。


    古街晚上尤为安静，自行车路过，车轮碾过石板都能听到。


    黎漾去书房拿了本《明季北略》，姥姥是语文老师，家里最多的就是书。


    靠着床头，黎漾看到快十点，等安乐回屋，她仔细夹好书签，合上搁到枕边，下床关上门，也关了灯。


    月光照进屋，地板仿若荡漾着盈盈糖霜，不用灯也看得清晰。


    黎漾回到床上，床头斜对着窗户，外面是毫无遮拦的夜空，还有水声。


    是最熟悉的长溪里夏夜。


    黎漾拉过被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沉沉睡着了。


    *


    凌晨下了场急雨，长溪里一中校园内遍布红花楹，正逢红花楹开花时节，大朵大朵的红花被雨水打落在地，掺着雨水铺满了小道。


    早自习刚打铃，路上没有学生，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一中门口。


    赵翌礼匆匆下车，跑向门口等着的黎漾，“小姐，你没事吧？”


    赵翌礼去老房子没接到黎漾，差点魂掉，李阿姨告诉他黎漾在校门口等他，他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黎漾低声解释，“走路只要10分钟。”


    赵翌礼当然知道，长溪里有三所顶尖中学，黎瑞吉选一中，就是看中离老房子近，黎漾可以步行上学。


    黎漾不要司机接送。


    赵翌礼实在不懂黎漾的想法，明明是首富千金，生活比他女儿还简朴。


    他夹紧公文包，“走吧，办手续。”


    不远处，一个男生叼着包子冲进校门，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赵翌礼打了个电话，领着黎漾去了一楼教务处。


    教导主任和高一二班的班主任张乐在里面等着。


    张乐从黎漾进来就打量她。


    浅蓝衣白裤子，黑色帆布鞋，齐脖的一刀切学生头，戴着大黑框眼镜，安安静静的样子，看着不像坏学生。


    高一开学转校的学生，张乐是第一次碰到。


    前天主任说有一个转学生要到他班上，他非常不乐意，担心是惹过事的学生。


    现在看到黎漾，张乐放心了，待看过黎漾中考成绩，张乐更满意了，不算拔尖，还偏科，但张乐教历史，黎漾的历史成绩优秀亮眼。


    办完手续，赵翌礼如他所言，只当黎漾是他侄女，和张乐简单寒暄几句便走了。


    张乐领着黎漾去班上，三楼左转第一间教室，就是高一二班。


    碰到下课，张乐没进去，站门口看了一圈，直接喊，“陈一波！坐最后一排去。”


    “收到！”靠窗第二排，在啃包子的男生笑嘻嘻站起来，麻溜夹着课本，提着书包跑最后一排了。


    有学生眼尖，瞄着黎漾凑上前问：“老张，这咱班同学？”


    “嗯，叫黎漾。”张乐答了声，回头和黎漾说，“你先上课，校服中午去厚德楼总务处……”张乐改了主意，“算了，我明天直接给你。”


    黎漾全程低着头，“谢谢老师。”


    刘海眼镜盖住黎漾大半张脸，她个子小，衣着也不显眼，还低着头，大家就一个这女生好小好瘦好白的印象，看几眼一哄而散了。


    穿过讲台，黎漾走到靠窗第二排的过道。


    新同桌是个圆脸女生，倒坐着在和后排女生聊天，黎漾来了，她歪头摇手，“你好啊，我叫赵杉杉。”


    黎漾垂眼，“黎漾。”


    取下书包坐好，取出耳机塞进了耳朵。


    赵杉杉嘟了嘟嘴，又掉头聊天。


    “听说昨天班花跑去高三一班告白了。”


    “这么主动，和谁啊，答应没？”


    “好像姓陆。”


    “沈谢不是在追班花，他能忍？”


    “追着耍的，沈谢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在初中就这德性……”


    ……


    打铃了，讨论声停止了。


    开学仅半月，新来一个黎漾，老师甚至没让她起来自我介绍。


    黎漾悄悄松了口气，白天的课很快就过去了。


    晚自习有三节，九点四十放学，黎漾等到同学走光了，才背上书包下楼。


    放学快二十分钟，几乎没人了，下了一层楼，头顶隐隐传来脚步声，黎漾加快了步伐。


    到教学楼台阶，前方人影幢幢，非常热闹，黎漾脚步微顿。


    有人大声叫她名字。


    “黎漾！”


    人群一窝蜂朝黎漾涌上来。


    昏暗光影里，大部分是男生，小部分是女生，笑嘻嘻齐刷刷打量着黎漾。


    “新同学一直在楼上干嘛呢？这么久才下来。”


    黎漾心跳瞬间加快，像要从喉咙跳出来，她高度紧张，有些踹不上气。


    他们要做什么？


    一个男生上前，高个平头，浓眉大眼，咧嘴笑出一口白牙，“黎漾，做我女朋友行不行？”


    “喔！沈谢牛逼！够直接！”


    “我谢哥对你是一见钟情哦。”


    “答应他答应他！”


    二十来个人围着黎漾起哄，还有人打开手机电筒照黎漾，“抬头噻，看不见脸。”


    黎漾被光晃到眼睛，她难受地捏紧发凉的手指，脸颊透出异常浓郁的红色，胃里翻江倒海。


    抑制不住地想吐。


    “我抄！新同学好害羞啊，脸都红了。”


    “快点啊，成不成给句话，一会儿保安来咯。”


    “谢哥你行不行啊！新同学都不搭理你。”


    沈谢还真走近黎漾，玩味盯着黎漾。


    早上他看见了，这个新学生的爸，车是宾利飞驰，几百万，怪有钱的。


    沈谢压低嗓音耍帅，“别只顾着脸红啊，答不答应吱一声呗。”


    喉咙的涩意越来越压不住，身体紧张到极致，黎漾想退开想拒绝，却动弹不得，张嘴都办不到。


    她呼吸非常急促，手背迅速冒出一片凹凸的青色。


    “小同学，你挡路了。”


    突然，头顶落下一道好听的声音。


    清润，干净，淡淡的清凉，像是小时候，姥姥煮的绿豆薄荷水。


    黎漾忽然有了力气，她找回声音，小声说：“对不起！”


    她拔脚跑得飞快，跑出好远，她微微喘着气，小心回头。


    斑驳光影，绰绰人影，路灯明明过分昏暗，黎漾却神奇地，看清了那人的眼睛。


    瞳仁漆黑，比月色还要明亮。


    黎漾的心脏，猝不及防地，很重、很重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