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姬岸

作品:《继皇后也妖娆

    深夜,江夏王府。


    晏温照例回来的很晚。


    这段时间他过得心力交瘁,一是要顾着连城那边,二是军中近日有所变动,气氛十分紧张,再就是与启国的边境也不怎么太平。


    总之哪哪都要操不少心。


    晏温一到家就问管家连城睡了么。


    自景家丫头入宫,连城像是一夜之间就放下了一般,信阳高兴地跟什么似的,他却不这样认为。


    连城像他,是个重情的人,与明姝那样深厚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派人盯着连城,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本来只是随口问一句,无非图个心安,哪知管家的回答却叫他大吃一惊。


    管家说:“公子被景家二公子约出去了。”


    “去哪儿了?”晏温警惕问道。


    以前他还时常感慨,自己只有连城这么一个孩子,怕他孤单,还很乐意他与景家兄弟交好,可以有个伴。


    可绿豆糕一事却让晏温清楚认识到,景昂与连城凑在一起,那就是一个狐朋,一个狗友,准没憋啥好屁。


    管家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尴尬,迟疑着,吞吞吐吐道:“春、春香楼……”


    晏温只觉血气往上涌,呵斥道:“谁让他去的!你是死人么?他说去你就让他去。”


    晏温其实不反对晏连城去烟花之地消遣,但烟花之地也分个档次,要去也去个高档的地方,像什么群芳斋之类的,好歹里面的女孩都干净。


    可春香楼是个什么地方?全京城最下贱的妓子都在那,哪个有身份的人去那儿?连城去那种地方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晏温火冒三丈,正欲派人去春香楼把晏连城押回来,不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是我让他去的。”


    一回头,赫然是发须皆白的蜀国公。


    晏温躬身一拜,走到蜀国公身边,赔笑道:“爹,您想让连城放松放松,儿子不反对,可也该挑个干净些的地方,那春香楼实在腌臜。”


    蜀国公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连城?我既然让他去,就心里有数,还有,连城是你亲自教养大的,他什么品性你这个当爹的不清楚么?”


    晏温默然,他当然不敢质疑自己的父亲,他也了解连城,知道他是个心性坚定之人,要换以前他必然没这么大反应,可连城才受过情伤,正是脆弱的时候,若是让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子趁虚而入,连城再一头脑发热,硬要纳她为妾,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若是群芳斋的姑娘,尚且可行,毕竟许多官员的小妾就是群芳斋出来的,连城纳这里的姑娘,最多被人道一声年少风流,算不得什么。


    可春香楼么……能有个健全的身子就不错了,真放到家里只会被人耻笑。


    想到这些,晏温仍旧不理解自己父亲为何同意连城去春香楼,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匪夷所思。


    犹豫再三,晏温还是说道:“爹,我还是想把连城叫回来,我实在不放心,我怕他染上什么脏病。”


    蜀国公叹道:“也罢,我跟你托个底。也不知连城用的什么法子,联系到宫里文显皇后留下的老人,让他给自己报备明姝在宫里状况,联络的地点就是春香楼。春香楼位置偏僻,鱼龙混杂,最适合交流情报。好在那人对文显皇后忠心,也曾听说过连城与明姝的渊源,虽然口头上答应了连城,但私底下却早早跟我通了气。”


    晏温当即明悟:“所以爹你是故意放连城出去的?”言罢,忽又想起什么,意味深长道:“算算日子,明姝也该侍寝了吧。”


    蜀国公点点头,“不错。今晚正好轮到明姝侍寝。”


    晏温蓦地心疼起儿子来,“那……这对连城会不会太残忍?”


    蜀国公冷笑一声,道:“残忍?这就叫残忍了?不过小儿女间的故作矫情罢了!就要让他痛,痛就对了!不痛怎么会长大,他一日放不下明姝就一日成不了气侯,大丈夫何患无妻?不过为一个小时认识的姑娘就浪费自己宝贵的政治资源,像这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与外面那些二世祖有什么分别?二世祖好歹知道自己无用,不轻易给家族惹麻烦,照这么看,他连二世祖都不如!”


    这话,蜀国公当年也跟他说过。


    默默叹了口气,他与连城真不愧为父子,连这点都像了个十足十。


    希望连城能明白他们的苦心吧。


    一如他当年,挥剑斩情丝。


    ----


    柔软的夜,星光迷离。


    京城一处不知名的僻静地,矗立着一座外形普通的阁楼,阁楼的招牌上,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春香楼。


    春香楼方圆几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这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倒真不愧“春香”这个名字。


    春香楼内,灯光通明,人声嘈杂,铺天盖地的脂粉味更浓,几乎要把人溺毙,更可怕的是,楼内不仅有脂粉气,还充斥着酒气、烟草气以及男人身上的汗臭气,这几种气味糅杂在一起,对人的嗅觉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冒犯。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觉得是冒犯,事实上,来这的人几乎都是冲这股“醉人”的香味来的,目的当然是寻求刺激。


    春香楼一楼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大厅,大厅正中央有一个舞台,一个身姿曼妙但穿着严实的少女立在舞台中央,少女娇笑着,伴随音乐妖娆地扭动细软的腰肢,丝竹管弦乐悠扬,少女一件件地,一件件地,褪去身上所有衣物,直至□□,直至另一个穿着严实的少女上场……


    舞台下的众人贪婪地看着这一幕,台上的少女每脱一件衣物,他们便奋力拍手呐喊叫好,等到少女身上再无其它衣物时,厅内便会爆发雷霆般的掌声,然后随着另一位少女上台,又要重复一遍刚才的流程,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天明。


    厅内的客人有许多,老少都有,身份各异,有衣衫褴褛的穷汉,有风尘仆仆的剑客,还有穿着华贵的贵公子,几乎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或多个满头珠翠、媚笑连连的少女。


    这三类人的身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几乎没有坐在一桌的机会,无常的命运既然让他们遇见,那必定会发生许多无常的故事。


    景昂解手回来,遥遥便看见晏连城与一清俊小厮耳语。


    等他走过去,清俊小厮忽地隐匿在人群中,不见踪迹。


    “你还有这种癖好!”景昂坐下,匪夷所思地看着晏连城。


    晏连城冷着脸,一言不发,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桌上一共有三壶酒,景昂见晏连城不理他,好生没趣,也要喝酒,谁知三个酒壶空了两个。


    晏连城不是嗜酒之人,一下子喝这么多,着实让景昂有些意外,但想到他情伤未愈,借酒浇愁也能理解,于是走到柜台,准备多拿几壶酒,与他来个一醉方休。


    景昂一走,一个白衣剑客便悄然坐到晏连城身边。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晏连城的酒量其实相当不错,若想灌醉他,得用坛,十几二十坛那种,这种几口就能饮尽的壶酒,实在不值一提。


    然而晏连城却是真的醉了。


    醉的双眼朦胧,热泪盈眶,一行行泪水顺着他俊朗的脸缓缓流下,一发不可收拾。


    白衣剑客蓦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清冷平稳的声调吸引了晏连城的注意,晏连城扭头看去,这是一张称得上美丽的脸,这张脸,简直比女人还漂亮,比天山雪莲还圣洁,若非声音的的确确是男声,他几乎都要以为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个女人,一个圣洁的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女人。


    白衣剑客看着他,眼神幽深,缓慢说道:“可是心上人被临幸,心里不舒服?”


    晏连城霎时清醒,清明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已经做得足够隐蔽,连景昂都没发现,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怎么会这么清楚。


    余光瞥见他手边放着的一柄剑。


    “你是剑客?”


    白衣剑客不置可否,“难道你以为这把剑是摆设?”


    “当然不是。”晏连城把目光从剑上收回,再次看向他,语气缓慢而确定,“所以你有内力,并且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白衣剑客笑了笑:“什么该听,什么又是不该听?”


    言罢,环顾四周,“这地方是公共场所,你坐得,我也坐得,大家都坐得,并非你的专属,我只不过因着耳力稍强些,许多我也许并不愿听见的东西便强行钻入我耳中,老实说,我也无辜的很。”


    晏连城被他这话逗笑了。


    “你很有趣,我想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什么朋友?”


    “以酒会友的好朋友!”言罢,端起酒杯,向白衣剑客一敬。


    白衣剑客笑笑,道:“我恐怕做不了你的好朋友,我这个人向来滴酒不沾。”


    晏连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诧异道:“滴酒不沾?那你怎么混?”


    白衣剑客又笑了笑,“江湖并非一定是侠客的江湖,许多地方也可称之为江湖,只是与常人理解的不一样就是了。”


    说话间,景昂已经提着酒壶向这边走来,可走着走着,却发现不过几步路远的距离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本想唤一声独自饮酒的晏连城,可人声太过嘈杂,把他的叫喊声湮没。


    晏连城奇道:“你说不一样,究竟是怎么个不一样?你说自己混的不是那个江湖,那你为何随身带着剑,岂非故意要人误会?”


    白衣剑客沉吟道:“剑的用途有很多,并非只有杀人一项,有时也可砍断别的东西,许多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甚至决定一个人、一个国家命运的东西。”


    晏连城还是很有见识的,观这白衣人气质超群,再联想到他的话,心中隐约有了一种猜测,登时冷汗如流。


    “敢问大侠,”晏连城一瞬不瞬盯着他,一字一顿问道:“可是传闻中的斩龙客?”


    斩龙客,是六国对专斩龙脉的一类人的专称,此类人行踪诡异,来历神秘,手上的斩龙术法无一例外是家族传承习得,如今天下分裂多年,许多国家都有一统天下的意愿,若是能寻到一位货真价实的斩龙客,让其斩断其他国家的龙脉,必定能使统一大业事半功倍。


    然而白衣剑客的反应让晏连城十分失望。


    只见白衣剑客先是诧异,后又笑道:“斩龙客?有意思的名字。不过,我并非你口中的斩龙客,虽说前不久斩的东西与你说的差不离,可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


    “你杀过人?”


    晏连城已经下定决心,无论这人是不是斩龙客,他都要与他结识,他的直觉不会错,这人定非等闲之辈。


    况且,万一他就是斩龙客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承认呢,这险他冒不得。


    白衣剑客微微一笑,道:“并未直接杀人,只能算间接。不过,目前看来,那个人已经被救回来,是以这间接杀的人也没杀成,或许有人希望我再次出手。”


    晏连城对这似是而非的话十分不理解,正欲再问,白衣剑客却霍然起身。


    “小兄弟,认识你很高兴,咱们有缘再见。”笑吟吟打完招呼就要告辞。


    晏连城忙起身喊住他,“大侠!”


    白衣剑客回头看他。


    晏连城抱拳道:“在下晏连城,敢问大侠尊讳?”


    白衣剑客挑眉,“姬岸。”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景昂忽地神识清明,遥遥便看见晏连城站着,对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抱拳发呆。


    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发什么愣?”


    晏连城如梦初醒,再定睛一看,哪还有白衣剑客的踪迹。


    “姬岸……”晏连城喃喃。


    “姬岸是谁?”景昂随口问道,把酒放下,又抱怨:“刚才真活见鬼了,不过几步路远的距离,走了这么才到。”


    晏连城充耳不闻景昂的话,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那个神秘剑客。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来历定然非同寻常,他必须马上回去告诉爷爷。


    想到这,晏连城不再迟疑,当即拉着景昂回府。


    ----


    第二天一早。


    明姝悠悠转醒,身侧空无一人。


    正想起身,却发现浑身酸涩无力,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或者说,哪哪都不对劲,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服侍的嬷嬷见明姝醒了,忙俯身问道:“娘娘可是要起来?”


    明姝吃力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惺忪的睡眼眯了眯,缓缓点了点头。


    “陛下呢?”


    嬷嬷一边扶明姝起身,一边说道:“陛下上早朝了。去前特意嘱咐奴婢,不必吵醒娘娘,让娘娘睡到自然醒。”


    自然醒……


    明姝陡然清醒,反握住嬷嬷的手,问道:“现在什么时候?”


    “辰时一刻。”


    “都已经辰时了……”明姝有些懊恼:“陛下五更天上朝,我睡了这么久么。”


    嬷嬷笑了笑,“娘娘不必懊恼,这是陛下的吩咐,是陛下给娘娘的体面,之前的秦贵人和杜美人侍寝第二天可是要起来一同服侍陛下更衣的。”


    明姝听得咋舌,怎么起的来哦,还是说,每个人的体质各有不同?


    昨晚的衣服已被揉搓的不成样子,压根不能再穿,嬴伋特命人送来一件大红色宫装,上面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还配有一盏华丽的金色流苏冠。


    不得不说,嬴伋的眼光相当不错。


    若说明姝原先的容色有八分,那么现在,已是接近满分的地步。


    连见过无数美人的嬷嬷都忍不住夸了一遍又一遍。


    回到温饬殿,明姝再也顾不上旁的,倒头就睡。


    昨晚折腾了一晚,压根睡不安生,这会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