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揍你


    安东尼没有在韦恩宅里乱跑。


    不管怎么说, 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成年男子出现在韦恩宅里都是一件足够让人从困倦中骤然清醒的事情。


    现在是午休时间，他还是体贴的。


    安东尼只在阿莱卡房间的书房里坐下，打开那本他看了很久也没有看完的书, 从自己上一次的地方开始看起。


    不可否认，安东尼是俊美的。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 阿莱卡希望自己真正的父母是完美的，或者说, 至少对孩子来说，父母是无所不能的依靠。


    所以在安东尼“诞生”的时候, 他就拥有了一个孩子所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东西。


    从外表来看，安东尼足有一米九还多一些, 比布鲁斯都要高几指。因为阿莱卡不欣赏那种过于强壮会带给人压迫感的肌肉男, 所以安东尼是瘦高型的身材。


    孩子怎么能和自己的父亲不相似呢？所以渴望归属感的阿莱卡拥有了一个和她一样黑发蓝眼的父亲。


    而出于对孩子隐蔽的占有欲的表现, 虽然作为一个父亲角色出现在内部世界，但一般来说安东尼不会觉得自己是其他人格的父亲，而是只将阿莱卡视作自己的孩子。


    一切听上去都很美好很完美吧？


    但对于为此而诞生的人格来说, 要接受自己的身份是一件很挣扎的事情。


    安东尼当然也一样。


    但他是一个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 所以他接受了自己的孩子所赋予的一切。


    手里的书翻过了两个小节，安东尼看了看时间，指针已经走到了下午三点半的位置，午休时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他将书签小心地夹在自己看到的页面, 把东西放好归位，然后从容地走出了房间门。


    …


    布鲁斯·韦恩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自从他知道安东尼的身份之后，他就一直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属于两位父亲之间真正的交谈。


    很难承认，但事实就是，布鲁斯也想象过他们两个谈话时可能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不论是什么场景, 绝对不是现在的样子！


    穿着睡衣拖鞋，甚至头发都有些翘起的布鲁斯站在楼梯上，看着坐在沙发上衣着端庄举着一杯红茶正和阿福你来我往相谈甚欢的男子。


    虽然没有自我介绍，甚至还没有对上视线，但冥冥之中，布鲁斯·韦恩就是知道这是安东尼。


    他女儿梦想中父亲的化身。


    在楼下的人抬起头之前，布鲁斯扭头就走。


    他绝对不可能用自己现在的状态和安东尼见面！


    别问！问就是男人该死得好胜心啊！


    于是等到安东尼喝完了自己手头的红茶，并和阿福从插花艺术一路聊到孩子的教育心得，正说到孩子挑食该怎么办的时候，打扮得好像要放光的布鲁斯就出现在楼梯上。


    阿福抬头，看见布鲁斯老爷这一身马上就能出席宴会的打扮，眉头微微一挑，还是选择保全自家老爷的自尊心，没有发表任何见解。


    “下午好，布鲁斯老爷。”阿福对着布鲁斯问好。


    他没有介绍身边的人是谁，因为他相信布鲁斯老爷自己一眼也能看出来对方的身份，他只是对着两位父亲微微颔首，然后离开了客厅，给他的布鲁斯老爷也添上一副茶具。


    “下午好，安东尼先生。”布鲁斯对着安东尼打招呼。


    安东尼扬起了一个布鲁斯·韦恩这辈子不可能学会的温和笑容，伸出手：“非常期待见到你，韦恩先生。”


    在双手相握之前，布鲁斯已经发挥出自己的侦探技能将安东尼从上到下打量分析了透彻。


    让他在内心微微咬牙的是，他自己本身和安东尼从气质、身材、打扮、喜好来看，几乎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这不就是说他和阿莱卡心目中父亲应该有的样子一点不沾边吗可恶！


    “我也是。”虽然心理活动很复杂，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布鲁斯和安东尼握了手。


    “或许咱们之间需要仔细谈谈，在这里可以吗？”安东尼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客厅，随时可能有其他家庭成员进出打断他们的谈话，而且实话讲，他有一些内容并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至少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别人听见。


    “我们去书房吧。”布鲁斯示意自己会带路，“阿福，辛苦你，我们要去书房谈谈。”


    “好的，布鲁斯老爷，我稍后会把茶点带过去。”正端着茶点的阿福表示知道了，然后又端着茶点回到了厨房。


    安东尼歪了歪头，本来想说他们正好要过去，不如一块端过去一类的话，然后意识到这大概是所谓管家的修养。毕竟真正的主人都没有表示反对，他就没有必要太热情了。


    会显得有点绿茶。


    安东尼表情淡定地跟在布鲁斯身后，二人径直来到了书房。


    安静了片刻后，阿福带着小推车也过来了，他将茶点和红茶挨个摆放整齐，微微鞠躬后就离开了书房。


    “不如让我们从头开始吧。”安东尼先开了头，微笑着询问，从态度上来说完全看不出来这家伙准备秋后算账。


    对很多人来说，像是吵架或者回复这种事情是讲究时机的，而这个时机往往很短暂，也就是在对方说出攻击的那一瞬间而已，假设哪怕只是晚了一两句话，也显得不合时宜。


    但安东尼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今天不仅要秋后算账，还要秋后骂人呢。


    “好。”布鲁斯洗耳恭听。


    然后安东尼直捣黄龙：“你不相信我们。”


    布鲁斯整个愣住，显然没有经历过这么直白的交流。但安东尼可不在乎布鲁斯习惯不习惯，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冷，没有等对方回复就继续说了下去。


    “从一开始你就不相信我们，你将我们视作威胁。你不仅认为我们会威胁到阿莱卡的生活，还认为我们会威胁到你们，威胁到韦恩家的安全。”


    “……我需要为了整个家族负责。”布鲁斯沉着地开口，“所以，是的，在一开始，我承认我戒备着对我而言还陌生的孩子。”


    听到对方的承认，安东尼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至少你说了实话，非常感谢这一点。”


    布鲁斯勾了勾嘴角表示自己收下这番话：“我认为这是人之常情，你们在刚开始回到韦恩家的时候，也不是全然的信任。”


    “我们是的。”安东尼不逃避这一点，“就像你说的，我们有责任，不能轻信他人。”


    “但是，我要说的不是一开始，我是说，哪怕到了今天，你也并不信任我们。”


    安东尼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你不信任优莉卡的行为处事，也不信任我对阿莱卡的保护，甚至连小孩们（ littles*）你也保持着距离和戒备。”


    “我必须这么做。”布鲁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得戒备心十足，“优莉卡…她很固执，我得确保她不会轻易地跨过那条线才行。”


    安东尼不爽极了，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布鲁斯，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把自己固定在椅子上听对面的人说完。


    “至于你……安东尼，你得承认，我们之间并不熟悉，想必你也不信任我。”布鲁斯沉默了片刻，“我必须对韦恩家的每一个人负责，我不认为我做错了。”


    “在这方面，确实，我很欣赏你的付出，但我说的并非这些事情。”


    安东尼坐直了上半身：“你希望阿莱卡的亲近，但警惕我们的存在，你这样的行为是割裂的，除了会导致我们和阿莱卡之间的矛盾之外，毫无用处。”


    “也许你是无意的，但现在是你跨过了这一条线。


    “当小丑死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你的孩子安全了，你在思考我们从杀人这个行为尝到了甜头，你在担心我们会把杀人当作唯一的解决方式。


    “当我们九死一生地从九头蛇基地活下来，你的第一反应也绝对不是放心，你在苛责我们可以做得更好，我们可以不去做更多而让自己活下来。”


    安东尼冷笑一声：“你在责备优莉卡，你在试图让我们成为一个‘完美的孩子’。”


    这话让布鲁斯瞬间变了脸色，因为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把他和九头蛇等同起来。


    布鲁斯眉头紧紧皱起，表达着自己对安东尼话语的不认同。


    “我没……”


    还没说完的话被安东尼不客气地打断：“是的你有，而且是无意识的有。”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吗，韦恩先生。”安东尼轻声感叹着，“你曾对着优莉卡真诚的道歉，她或许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但很可惜，我注意到了。”


    “你选择认可我们的某种行为，不是因为信任，是因为你认识到我们可以被掌控，优莉卡的行为可以被掌控，你对此感到了安全。


    “当然了，阿莱卡应该不在乎这种事情，优莉卡也不重视，实话讲我对这件事也很无所谓。


    “但我认为，如果你认知不到这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你越来越了解我们，这种掌控感就会变得越来越弱。现在这样脆弱的安全感会愈发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当你认为我们无法被掌控时，你会变成我们新的威胁。”


    安东尼顶着布鲁斯那种“蝙蝠侠不认同”的目光游刃有余：“你会吗？韦恩先生？”


    该死的，布鲁斯发现自己无法第一时间正面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该死的需要思考，需要理智的思考过后才能给出答案。


    “我不会成为阿莱卡的威胁。”布鲁斯深吸一口气，“我是她的父亲，我会保护她，而非伤害她。”


    布鲁斯当然已经认识到自己曾经行为的不妥当之处，他在之前的时候没有意识到阿莱卡以及她的其他人格不是一个超级英雄，而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是布鲁斯·韦恩的孩子，也是一个普通人。


    他不能拿出要求超级英雄的标准来要求他们。


    当然，信任对于布鲁斯来说是有条件的，他或许这辈子也无法更改这样的习惯，但他至少可以努努力，多信任他们一些。


    但这话他会说吗？他会说才有鬼了。


    众所周知，蝙蝠侠没长嘴，就算是氪石或者钻石也没法超过蝙蝠侠的嘴的硬度。


    “对此，我目前还是保留态度，希望之后我们可以对彼此都有更多的认知。”安东尼站起身，轻轻地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然后伸出了手。


    布鲁斯也跟着站起来，两个人友好地握手。


    “对了，我还有个别的想法，很久了。”安东尼微微皱眉，严肃地深思。


    “什么……？！”


    毫无预警地，保持着握手的姿势，安东尼扬起自己另一边的拳头狠狠地给布鲁斯脸上来了一下。


    “你已经惹哭阿莱卡很多次了，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安东尼微微一笑。


    然后不知道是安东尼试图乘胜追击，还是布鲁斯下意识打回去。


    两位老父亲在书房里扭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