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作品:《破局

    福寿殿内,正是宴席最热闹的时候。


    殿中歌舞升平,气氛热烈。


    萧帝觑着眼睛看着底下的朝臣家眷们,忍着头的隐隐作痛,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早在半年前就有预感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即使他自己还不认老,可多年心力交瘁。


    如今几个皇子公主也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太子这些年也逐渐稳重,有了新帝之势。


    若他去了,也大可放心。


    可他唯一仍觉得有亏欠的便是,这么多年他依然没能找到当年丘止的真相。


    也不知,他死后到了黄泉之下该如何与梁荪相见。


    在一片热闹非凡中,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犹如蚊音般的动静慢慢靠近,最终到了陛下的耳边。


    “陛下,东宫清凉居那边,据说是失火了,现在没在宫里侍奉的下人们都去往那边救火了。”


    陛下眼角微微一耸,看着前来通报的内侍官樊升,脸上笑意不减,“太子那边可知道了?”


    “太子殿下恐怕还不知,没见太子的人过去。”


    陛下轻哼了一声,随后又叹了一口气,点头小声和对方说:


    “你亲自带人去好好安抚一下他们母子二人,等火灭了再来通报。”


    樊升低着头应声离去。


    殿内人声鼎沸,谁也不敢去注意陛下和身边人都说了些什么。


    “太子妃这是怎么了?”樊升一到清凉居就看到了那个将将晕了过去,歪倒在侍女身前的人。


    他连忙几步上前走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快宣太医。六殿下呢,怎么没看到六殿下?”


    樊公公尖细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侍女都抖了一抖。


    伴随着耳边救火的声音,清凉居里的人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混乱极了。


    温菡极少踏出清凉居,也不会带着小殿下在后宫走动。


    虽说小殿下已经到了该读书学习的年龄,可夫人坚持要自己教养小殿下。


    太子虽然嘴上说温菡过于没有规矩,可他心底其实也知道温菡的意思,她大概就是不想让萧彧长大后在立储一事上令自己为难。


    若是温菡自己的意思先表明出来,那么即使萧彧以后的确不合乎太子之位,也轮不到外人言。


    只需理所当然地将这个位置留给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即可。


    太子有着自己的心思,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多加阻拦。


    也就在父皇母后面前稍微劝解了几句,便随了她们母子去。


    陛下当时只是对着皇后说了一句荒唐,但碍于温菡的身份,也不好直接明说。


    可嫡长子日后不承继大统,这怎么说得过去,又怎么和丰国交代?


    虽说两国约定了三十年不交战,可这毕竟属于君子之约。


    若丰国借此挑起战争,萧国这么多年休养生息才换来的安稳,又该怎么和百姓交代?


    陛下苦恼了许久,才退步。


    想着那便先让温菡与萧彧母子温存几年,待他到了入学的年纪再请太傅教养。


    再说回这失踪的小殿下。


    清凉居是个小院子,且就着温菡的喜好,把繁杂的布局修整地干净明晰,就算是刚从宫中其他地方调来的侍女太监,都不会在清凉居中找不到方向,那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六殿下这个怎么会找不见人呢。


    樊升焦头烂额,指挥着侍女太监们东一队西一队,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今日宫中的贵人们了。


    太子和皇后娘娘赶到的时候也大发雷霆,今夜是陛下寿宴,是哪个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竟然敢在东宫放火。


    如今清凉居是待不下去了,太子请示了母后,随后便将温菡安排到了其他的居所。


    离开之后他派暗卫去寻萧彧的下落,“如果破晓你们还未寻到六殿下,全部提头来见。”


    暗卫如同黑夜中的影子一般迅速从长庚殿消失。


    见影领着暗卫离开,太子双眼抬起,露出不为外人见的阴翳。


    看着殿外明月,冷哼了一声。


    深夜,两位宫女从东宫门口一路寻,发现了躺在花池墙根的萧彧。


    太医检查过,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只有微微乱开的头发和皱褶的衣服堪堪显示出这一晚他的确经历了些什么。


    温菡不忍见到孩子这般,并没有急着询问他,让孩子好好休整了一晚上。


    在萧彧睡后,温夫人脸上的担忧溢满而蔓。


    但其实最早发现六殿下的并不是那两个侍女,而是影。


    但他并未声张,甚至都没有通报给萧若元。


    直到宫女发现六殿下之后,影才回到太子身边禀报。


    “殿下,恕影失职,并未找到小殿下。”


    影低着头,颇有些自责地说道。


    但随后芙蓉阁那边传来了萧彧被找到的消息,太子看了一眼影,“你还不如两个宫女?”


    影依旧不语,萧若元一手上捏着眉心,另一只手拍在桌上。


    影瞬间单膝跪倒在地,声音低沉:“太子恕罪,影绝不敢对您说一字谎言。”


    太子眼眸流转,沉思许久,最终还只是挥了挥手让其退下。


    影躬身行礼之后闪身离开。


    走了之后,影看着房梁上自己踩在脚下的影子,望向空中银月。


    第二日,待萧彧换洗整齐坐于屋中,萧若元才详细问起昨日之事。


    “彧儿,你告诉父亲,昨天在寝宫都发生了什么?”


    萧彧半抬着下巴想了很久,但却记不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模模糊糊记得,昨夜他在偏殿中听到外面一个微弱的呼救声。


    他只想出门去看一看,究竟是何动静。


    他踏出门几步,发现并无异常,只是皎洁的月色过于明亮。


    他刚准备感叹一下,便一阵异风突起。


    急忙之中他下意识将手在空中胡乱地摆弄了一下,正巧拉住了什么。


    手动了动,他拉住的似乎也是一只小手?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彧看到了被自己牵住手的女孩,倏地放开了她。


    只见女孩抬起头对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六殿下,晚上好啊。你早早就从席间退下,可是让我好找。”


    萧彧不知为何,仿佛刚刚还在耳边沙沙作响的周遭声响,竟不知不觉间突然安静。


    此时一点声音都没有,让他不禁怀疑,若是自己的呼吸声大一些,是不是都会惊扰到什么。


    萧彧面色无异但脚却稍稍往后退了半步,用余光看了一眼周围。


    周围的一切明明都是自己最熟悉的样子,却恍若了无生气,灰蒙蒙的。


    他的眼神溢出了一丝恐惧,“你是谁。”


    女孩比他矮了一个头,但却仿佛一个小大人一般将双手背在身后。


    看着她笑着向前靠近自己一步,听着她干涩且奇怪的嗓音,每每入耳萧彧都觉得异常可怖。


    “六殿下不要怕,我只是对你好奇,所以特意寻来,多看你几眼好记住你的模样。”


    女孩见对方面容紧张,站在那里似是被吓着了的模样,低下头闷声笑了一下。


    想给他点时间缓一缓,可别被吓坏了。


    她余光看到了清凉居里面似乎有点点火光,眼中的戏谑难以掩饰。


    “看来这皇城之中,有人亦对你们母子动了杀心。


    真是可惜了,你若不是六皇孙,不是这个身份,大概也不至沦落于此。”


    萧彧双手攥住袖口,眼睛死死盯住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孩。


    他难以维持表面上皇孙的威仪,努力克制住声音的抖动,“你、你到底是谁,要做什么?”


    女孩眨了眨眼睛,歪头道:“你不需要认识我,也不需要怕我,我只是···”


    刚准备继续上前一步,身后一片树叶掉落的声音传来。


    女孩身形一闪,感觉到了一阵手风朝向自己靠近。


    她眼神一凛,闪身到萧彧身后,按住他的后颈轻轻一用力,男孩便颤悠悠的倒在原地。


    有人来了。


    她闭上眼睛用力地听了一下周围的声音,这人功力不浅,应该马上就能注意到这迷阵。


    萧彧看着她手掌翻转,周遭的场景不断变换,刚想开口问她在做什么,便难耐地倒在了地上。


    她勾了勾嘴角,利落收手。


    可无奈地看着此时瘫软在地上的六殿下,又不禁摇了摇头。


    随后半是不情愿,半是嫌恶地耗了很大的力气将他拖拽到墙根隐蔽处。


    在解开迷阵前,她蹲在萧彧身侧,轻声问:“萧彧,你身上丰国的血可还滚烫?”


    迷阵解开,又是一阵离奇的风沙。


    影单手抬高在眼前挡了一下,随后就看到了躺在墙根处的六殿下。


    女孩自导自演的如鬼魂般上演了一出玩儿人的戏码,躲在远处看着那个黑衣人僵住的背影。


    她似乎想象到了对方那副见鬼了一般的面庞,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变态满足感。


    但她却不知道,影对她的行径了如指掌。


    影看到六殿下后上前去查看了他颈间的脉搏,看他并无大概便离开了。


    陛下寿宴,最后竟由于清凉居走水而引得议论纷纷。


    梁夫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低头拉紧了跟在自己身旁两个孩子的手。


    梁子珏看了妹妹一眼,没有吭声。


    走到宫门见到了父亲之后,才小步跑过去抱住父亲的腰,小声地说:“父亲,我们快回家吧。”


    梁须展摸了摸儿子的头,只以为他是累了。


    目光迎接着妻女到自己的身旁,见到两人面色无异,便揽着几人上了马车。


    回到梁府之后,先是送两兄妹分别回到了各自的屋中,而后夫妻两人才一同回到房中。


    陈安平坐在椅子上拆完头上的簪饰之后,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帕子仔细擦拭着脸上的妆面。


    “今日宫中走水之事蹊跷,还是莫要与萧城各位夫人闲暇议论。”


    梁须展一边投洗着软帕子,一边和夫人说着。


    陈安平点头,语气有些慌乱之后的后怕。


    “说来也奇怪,当时在宴席上,我和柳夫人看到陛下身旁的内侍官刚刚离开,太子妃那边走水的消息就传了过来,也不知···”


    “不知就对了,我们什么都不知。”


    第二天梁子珏早早地就来到了正厅,遇上梁须展去上朝。


    他看到儿子坐在房中,面色有些诧异朝着四周看了看,“珏儿你怎么在这里,天色还这样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父亲,我不是来和母亲请早安的,我有话想与父亲说。


    父亲,昨夜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妹妹离开过福寿殿,当时我寻她却怎么也找不见人,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男人低下身听着儿子说的话,皱了皱眉,看着他的眼睛问。


    “那你可有亲眼看到妹妹往外走了?”


    梁子珏看着父亲认真的面庞,愣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说:“孩儿并未。”


    梁须展紧绷的嘴角松开,他轻轻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可都与父亲说完了?”


    梁子珏点头,“想必子瑂也是和其他孩子玩上了,就忘记了哥哥。”


    男孩挠了挠头,想着如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了。


    且他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父亲而已,然后便听话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心里没有憋着事情之后,又疲倦地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可梁子瑂坐在自己的屋中,整夜未眠。


    其实她印象中在离开福寿殿的时候看到了梁子珏的身影,但是一股不知名的感知力量指引着她的身体,这股力量驱动着她,往清凉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