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玉扳指
作品:《阴鸷皇子的掌中娇》 多年来的默契,巫琴儿已经能很快看懂。眼旁被溅上的鲜血衬得叶筝整个人如同浴血修罗一般,眼神冷而厉。然而这冷厉的眼神落到巫琴儿身上又倏地柔和下来。
巫琴儿眉眼弯弯地笑开,刚想对她说些什么。后者又竖起食指在唇边,打断了她。
有一架马车正从街上驶过来。车轱辘滚动的速度很快,车后面还跟着不少护卫,这很不正常。
巫琴儿也反应过来,噤了声,神情紧张地道:“筝姐姐,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
叶筝迅速点头。二人便并肩往巷子口的方向奔去。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里的那个人陡然掀开了帘子。
里面的人陡然飞身过来,衣袍猎猎,带起了一阵劲风。他没有往别处去,他的方向很明确,就是往叶筝与巫琴儿这边而来。
来人功夫不弱,甚至可以说很强。一直以来,叶筝的武功都凭借快占据上风,她足够敏锐机警……可他出招的速度竟比她还要快上一筹。从他从马车中一跃而出,再到他落地、拦人、出招,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
他出手迅疾又狠辣,二人不过才过了几招,叶筝便发觉,面对这个人,她似乎并没有胜算。
来人的招数也很诡谲,他先是佯攻下盘,真正的目标却是叶筝手里的剑。待叶筝反应过来,手腕已被狠狠一击,短剑脱手而出。
巫琴儿正欲上前帮她,可这时,后面的护卫也随之而来,她只好执剑迎上那些侍卫。
叶筝只好继续与那人交手。可她手无寸铁,而他却带着刀,很快她就落了下风。
她起初试图夺刀,却发现难以做到。可便是她夺不了刀,她也不能让他有。
这种决绝与狠劲促使她将他的刀也踢脱了手。
唯一没料到的是刀刃划破了她的肩头。肩膀一疼,血流了出来,与夜行衣混在一块,再也分辨不出。
再一回神,她整个人骤然被拎回巷子里,那人猝然靠近她,下一刻,叶筝的脖颈便被扼住。
他掐脖子的力度很重,令人难以挣脱,就像是牢固的钳子,将人制住,逃无可逃。
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近身的那一刹那,叶筝闻到了他身上凛冽的檀香。
她这才抬眼,仔细辨认那人。黑衣黑发,苍白的面颊,眼角悬着一颗泪痣。
竟然是沈辞柯。
她认出他的瞬间,他的手已经快要触到她的面门。
这样的距离,她身后又无处闪躲,眼看着自己的面罩便要被摘下来——
叶筝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若是第一天便被发觉了身份,那也太失败了。
她眼神凛然,紧接着,用尽全身起,曲起膝盖狠狠一顶,意欲伤他下腹。沈辞柯却一个闪身躲开。
然而他也并不想给她逃脱的机会。他出手,牢牢地捉住了她的腿,正欲使劲一折之际,叶筝顺势一踢。
一个物什突然从她足底飞了出来。
那是她鞋底嵌着的一枚飞镖。寒光一闪,飞镖径直射出,扎向他的眼睛。
沈辞柯目光中闪过一抹惊愕,连忙抬手挡。
衣袍扬起风声,叶筝趁着沈辞柯抬袖子挡住眼睛的瞬间,朝巫琴儿做了个手势,这是她与巫琴儿之间独特的暗号:“快跑!”
巫琴儿明白过来,从腰间掏出烟幕弹,往护卫那边一扔。烟雾顷刻之间便弥漫开来,让周围都朦胧一片。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叶筝飞身拾回了短剑,下一刻,二人便腾身而起。
等烟雾消散,沈辞柯再一抬头,两人已经不见了。
然而叶筝实际上并没有跑多远,因为她还需要赶回王府。她们在一处隐蔽的房顶停下。
巫琴儿腰上悬着的皮袋子里装着许多东西,这也是她为什么总能掏出什么来。她从里面拿出一瓶金疮药,语气有些焦急:“筝姐姐,你肩膀受伤了,看起来还挺严重,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很疼?我这有药,你快拿着。”
叶筝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又抬手比划:“我没事。现在我该回去了,你自己要好好的。”
巫琴儿神情担忧,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时机,最终只是关切地说:“筝姐姐你也是。切记珍重。”
叶筝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们并不是普通人,每次分离都可能是永别。到头来,说的最多的也正是这句“切记珍重”。
秋日夜风微凉,可也让人清醒。她敏捷地穿过街巷,如同一只黑猫般再次融入夜色。
叶筝很庆幸自己的身份没被发现,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回府,便听到了管家韩屏的传唤。
“殿下叫你过去。”
霎时间,叶筝呼吸一窒。下一句却更是让她愣了愣。
“洗干净了。”
作为通房,洗干净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叶筝一头青丝散落,身着绯色纱裙,衬得容颜如玉,玉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缓缓走进沈辞柯的住所。
肩头的伤她用一层又一层纱布裹住,又故意穿上艳色的衣衫,就算有血渗出来,也不能轻易看出来。
沈辞柯叫她来的这个时机太过让人怀疑,毕竟一个时辰之前,她还差点死在他的剑下。
会是巧合吗?还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如果他当面戳穿她,她又如何自处?
叶筝定定神,身无寸铁,如果他真的发现了……那就杀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珠帘掩映,她掀开重重帷幕,一转身,便看清了其中情形。
很大一张床榻,而沈辞柯正卧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把玩一枚玉扳指。瓷白而瘦削的手指,愈加显出那枚扳指的莹润光泽。
几乎是在榻上人抬眼的前一秒,她便换上了怯弱的神情。
“殿下,奴婢来伺候您就寝了。”叶筝伏下身子,伸手比划。
然而沈辞柯却没给出一点反应,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她之前听过一些传闻,传闻这位殿下如何变态狠辣,又如何风流浪荡云云,但那终究只是传闻。她顿了顿,或许,沈辞柯其实看不懂手语。
那么,作为通房身份的她——叶筝上前一步,走近床榻。
她双手伸向自己的衣襟,衣衫散开,露出白皙的肩头,当然,是没有受伤的那一边。可她并未完全褪尽,手便开始不停颤抖,停了动作。这一场戏连贯自然,俨然是羞怯而又慌乱的姿态。
“先别急。”沈辞柯冷然道,神情阴测测的,“我可没让你脱。”
“坐这来。”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榻上他身前一小块空地。
叶筝乖乖坐过去。他的外袍微凉,可呼出的气息却带着危险的热意。他垂眼打量她,也不说话,良久,他凑到她颈边。
好似一头蛰伏的猛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她凝神,而后软下身子,故意往那边依偎过去。
还没等她真正触碰到他,沈辞柯便皱了皱眉。
“你身上的味道——”
叶筝惶惑地抬眼,似乎并不懂他气恼的缘由。
她身上有很重的脂粉味和脂粉味。且不说她有意上了浓妆于眼旁,她还专程挑了些味道刺鼻的。她也故意用了味道浓重的香露,想盖过身上的血腥味。
她以为他会猛然把她推开,没想到沈辞柯伸出双臂,让她顺势靠进他的怀里。
可叶筝的发丝将将触碰到他衣衫的那一瞬间,他抬手,抚上她的脖颈。
手的温度很炽热。然而这个动作看似缠绵,实际上却更加让人惧怕。因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拧断它。
“这脖子……”沈辞柯沉吟一声。
叶筝心里一咯噔,这人到底还是敏锐。她给自己肩头的伤做了掩饰,给身上的血腥味做了掩饰,甚至因为脖子上的掐痕,她甚至用了让她皮肤上长风疹的药。
她猛地缩了缩脖子,转身朝着他打手语:“奴婢长了风疹,实在不是有意碍了殿下的眼……”
速度快又急切,似乎急得眼泪都要出来。
“别比划了,我看不懂。” 沈辞柯凉凉道:“会写字吗?”
叶筝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她转身,从榻上下来后,试图去取笔墨。
他却制止她:“在这写。”摊开的手掌纹路清晰,手指指节又长又细,不知何时他先前拿在手中的玉扳指已经被他戴上,光华在灯盏下流转。
她怯怯望他一眼,只好跪在地上,颤着手触上他掌心。虽然没在纸上写,可从她笔法来看,她却是不太识字的,不仅奴婢的“婢”字都写成了“卑”,连风疹的“疹”字都犹豫了很久。
“原来是风疹,呵……”沈辞柯唇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可神情依旧阴沉莫测。
叶筝颤颤巍巍,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没事了,过来。”他道。
于是她又跪行至塌边,坐回他身前。
女子露出的脖子瓷白如玉,极其纤细又滑腻非常,然而一圈小红点和红痕却很是煞风景。
“多可惜啊,这么漂亮的脖子。”他叹息着,再次轻柔地抚摸她的脖颈,动作温柔的像是在对待某种稀世珍宝。
然而,只是“像”。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嘴角的笑容骤然绽开,那是一种阴鸷而又残酷的笑。紧接着,他便狠狠掐住了叶筝的脖子。
随着猛然袭来的疼痛,她一声惊呼。那种熟悉的感觉重现,力度狠辣,手指如钳。空气一点一点的,被从喉咙里挤了出去。
他这是要杀了她吗?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闪过各种念头。最后,她还是做出了选择。
不能露馅。叶筝想。她不知道他到底发没发现,但她决定赌一把。不能躲,也不能反抗。
克服自己挣扎的本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她记得沈怀玉说过,他说她是他见过的最能忍耐的人,不管什么样的苦楚,她都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或许,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能说话,慌张失措之下,五官几乎都痛苦到皱成一团。她向他投去求饶的视线,却望入他深不见底的眸子。
沈辞柯语气阴狠,边说边又露出病态邪气的笑容来:“你知道么?我很喜欢。我喜欢这种掌握人生死的感觉……他们在我手里挣扎,我能够感受到跳动的脉搏和狂涌的血液……最后力气越来越小、心跳一下比一下弱、然后脉象逐渐消失,最后成为一具尸体。”
他说着,手指更用力了。叶筝逐渐喘不上气来,脸变得通红,面目甚至都不受控地变得愈加狰狞。
到最后,她没有乖巧到没有反应的程度,她亦试图反抗,双手扑腾起来。
混乱中,她覆上他的手背,想要扒开他的双手。指甲掐进他的皮肤,然而这双手最后使出的依旧是微弱的力。
毫无力量的反击。这种程度,对于他来说近乎挠痒痒。他自然意识到了这点。
最后一瞬间。沈辞柯松开了手。
她被他如同扔脏东西一样扔下了塌。
叶筝摔倒在地上,被摔得很疼,于她却是重获新生。空气重新进入她的肺里,她大口喘息,捂住胸口,心口疼得似乎要爆炸。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极其狼狈。
沈辞柯低头看一眼,看的不是她,而是自己的手。他的手背已经被叶筝挠出了几道鲜明的红痕,可也只是红痕。
他抬眼,地上的女人两只眼睛泛着水雾,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那双眼里,盛着浓浓的畏惧和脆弱。衣服也是混乱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露着她的胆小怕事。
看上去,只是一个攀附男人的废物。只是一个以色侍人天真愚蠢,靠哭来博得同情的女人。
他眯起了眼睛——一刻钟前所见的杀手的眼睛形状与这个哑巴极其相似,是以他怀疑这俩是否有是同一个人,可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你身上的味道熏得我头疼。滚吧。”沈辞柯抖了抖衣袖,兜起一阵凉风。
他又卧回了榻上,语调阴冷凉薄:“下次再用这么难闻的香露,你的命还留不留得住……我可就不保证了。”
叶筝连忙点头,连滚带爬地往门口方向而去。
一直到回到自己房中,她才真正松懈下来。
她敏锐地闻到了香露掩饰下的一点儿血腥味,大抵是刚刚摔到地上的时候牵扯到伤口了。轻轻揭开糊在肩上的衣衫,侧头一看,伤口已经血肉模糊。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就着孤零零的一支蜡烛,她掏出包袱里的药瓶,咬开塞子,而后面无表情地给伤口撒上药粉。
鲜红的口子还在汩汩流出血,药粉止血效果越好,也就意着越疼。
可叶筝只是垂着眼,似乎感知不到疼痛。她知道,这只是沈辞柯试探的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