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作品:《池鱼》 63
“图我…?”她头皮在嗡嗡的响。
过了一秒她才能完整地反应过来这句话传递的信息。
忽然想起那个给他递“情书”的下午。
那时他说,要把那封信好好收着。
她不是傻子,不是听不出其中的潜台词。
一个人接受另一个人写的情书,还要把它好好收着,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曾经狠狠地为那件事焦虑过,但后来他又说,是在开玩笑。
所以,这次也是在开玩笑吧?
她可禁不起这样开玩笑。
温菱强撑起笑脸,心莫名其妙地狂跳。
对着墙上的影子,也是对着他说:“你…还像以前那样,爱开玩笑啊?”
捏紧的手心变得黏糊糊都是汗,她永远猜不准这个人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话。
突然变得害怕起来。
如果他说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她该怎么回答?
内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直接拒绝就好了啊,有什么好怕的?
不喜欢就直说,她一直以来都这样。
对梁白时是那样,对曾经任何一个追求者都能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到了顾齐这里,她变得这样不坦率?
从那时候开始就是这样。
心就好像被关在一个四方的磨砂盒子里,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写在外面的墙壁上,而墙壁太模糊,她看不清上面的字。
而下一秒,他的声音在很近的耳边响起,像是提前宣判死刑的枪声,打在她心脏上。
“我没有开玩笑…”他似是自嘲地低笑了一声,“事实上九年前我也没开玩笑。”
烟花在空中炸开的时候,头顶的灯也一齐崩坏了。
她原想那是哪里来的枪声,原来不是他的话,而是电梯出了故障。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猛然一股下坠的力拖着她向下沉去,而仅在一秒后,又猛的一下停住。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没站稳,身体在摇晃中向前方倒去,却又在下一秒沉入温软的怀抱里。
猛然袭来的死亡威胁,在很快的时间里,远胜过了他那句话给她带来的冲击力。
一直到失去重心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脑袋里重复回溯的他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说,他不是开玩笑,九年前也不是开玩笑。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一种奇异的放松感袭来,她呆滞地被他抱在怀里,眼睛一直盯着几里之外在空中炸开的烟花。
好像听到他在头顶上一直问着什么,语气很慌张。
但她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电梯里很暗的环境,刚好能清楚地看到水晶直梯玻璃外头城市的夜景。
元宵节,河岸边张灯结彩,有人又点燃了一团烟花。
砰的一声,烟花渐次升空,在空中炸开。
眼前的画面忽然一闪而过,变成了八年前那个元宵节的晚上。
那时温菱母亲的病好了很多,因为过年,他们把她接回家里来休养。
母亲那时精神状态一直很好,出门也不是问题。
元宵节当天中午,她们还一起去了超市买了好多吃的,打算亲自下厨。
温菱那时真的以为母亲有完全康复的希望。
但她忘了,母亲这病,从前就有过很多次,在状态最好的时候突然恶化的情况。
事情是谁也不可能预料到的。
下午回家的时候母亲忽然说身体不舒服,得回房间躺躺。
最后晚饭是家里的阿姨做的,晚上吃饭父亲打电话来说不回来吃,公司有应酬。
温菱就没再等,上楼叫母亲吃饭。
从母亲生病住进医院开始,父亲就把母亲的东西都挪进了客房。
那是温宅唯一装有防盗网的房间,与精神病院一样的配置,为了防止母亲想不开从窗子跳出去。
因为一楼的灯足够亮,温菱上二楼的时候并没有开灯。
客房在拐角处,虽然背着一楼的光,姑且还能看见。
温菱先是在门上敲了几声,叫了一句,但并没人回应。
平常母亲因为注重隐私,睡觉都会把门锁起来。
原本没想着要按下门把手,结果一直叫不应,试着按下把手,发现门居然可以推动。
悄然探身进去,屋里一片黑暗,有的只有落地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光。
“妈你还在睡…?”
句尾的疑问词还没说出口,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就看到那个在窗户微光背景前的人形。
摇晃的身形,让她想起吊在婴儿车上面的小人偶。
“妈妈…?”有一个答案在心里形成,但她不敢确定,僵在原地不敢动。
恰好此时,窗外不知谁点燃了烟花,砰的一声,一瞬间窗外亮得像白天。
那个人形彻底而清晰地显现在她眼前。
一根绳子从防盗网上部延伸下来,而那个尾端,系着母亲苍白、瘦小的身体。
“骗人的吧…?你骗我的对吧?”
“没有骗你,我是认真的。”
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双腿失去站直的力气,不知何时眼泪已经留了满面。
浑身冰凉,只有腰后那双撑着她的手温热异常。
想要说的话全变成呜咽,不知道该向哪里诉求。
恍惚中感知到有谁在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发,被圈在怀里抱得很紧。
“没事了,没事了…我会一直陪你…”
好像被这样一直抱着,她就真的能得到所有的缺失。
“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对话,温菱依旧轻声问着。
那人又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嗯,我会,我会一直陪你,除非你哪天厌烦了我。”
像是小猫得到了主人的抚摸很开心,为了表示回应,它会轻轻用脑袋蹭那只手一样,温菱轻轻挪动了一下脑袋靠在他肩上的位置。
发丝柔软于颈间滑过,他捏在她腰上的手力道一紧。
而下一秒,她又像一条游鱼一样,从他怀里溜了出来。
因为两人是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温菱轻易就趴到了他的肩上,一双手绕过他的背,紧紧抱住。
“抱我。”
他愣住片刻,随后如她所言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就这样一直抱着好吗,等我说好了再放开…”
“好。”
心跳渐渐平复,是在电梯内重新恢复光亮以前。
不知道是谁切断了酒店的电源,发生了短暂的停电,现在已经经过修理恢复了正常。
电梯重新开始运行,温菱也重新找回自己的五感。
意识到自己正与顾齐以一种亲昵到无以复加的姿势抱着,顿时浑身一热,热到了耳朵根都是红的。
“对不起!我…”她匆忙松手离开。
她刚刚做了什么?
刚才虽然意识模糊,但她还是大概记得清自己做了点什么的。
只是再回想起来太过尴尬,她不愿意记起细节。
她是不是,对顾齐做了很过分的事?
也不敢抬头去看他,就那样呆愣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放在左脸上,生怕他看见自己脸部发烧红得没边。
“站起来吧,地上凉。”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啊…”温菱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地上,忙抬头笑着对他道:“我真是糊涂了。”
真是糊涂了,才会对顾齐做出那样的事。
借着他的手站起来,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眼看电梯已经快到一楼了。
“你这样下来,上面没关系吧?”她问。
他摇摇头,“我说了公司有事,要先回去。”
“这样…”
原来是公司有事,还以为刚才在上面是特意在等她…
意识到自己在这样想的时候,温菱连忙拍了拍脸。
她怎么这么容易自作多情…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样无言乘坐电梯到了一层。
大门打开,温菱几乎是头也没回地加快步伐走了出去,只想快点逃走。
而顾齐走得比她更快,一下子拉住了她手腕。
温菱停住脚步,闭了闭眼睛,像做生死决定一样困难地回过头。
“怎么了吗…?”她挂上假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
“之前我说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温菱顿时头皮一僵,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吗…?
“什么事啊?”她装傻不知,心里想的是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沉默片刻,道:“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的事。”
“诶…?”温菱抬了一下眉尾,想起他实际上只说了三个字,没想到竟包含这么多意思。
暗恋变成了明恋,是因为不想再错过。
见她低下头,犹犹豫豫不肯开口,顾齐继续补充道:
“不喜欢我就直说,我会干脆地离开,再也不打扰你。或者说,只想单纯地做朋友而不是恋人,也请告诉我。”他顿了顿,“总之,我想知道你的心意。”
他缓步走近,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悄然滑动,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告诉我吧,嗯?”
她把视线错开,不敢迎上他的。
距离近到两个人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他的呼吸也近在咫尺,像一把细小的尾羽,轻轻挠着她的脸。
心跳快得好像要把心脏整个都吐出来了…
喜欢他吗?她不知道。
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是最难的,而她根本看不清。
好像站在被风雪包裹住的悬崖峭壁,她看不清四周,眼里只有他。
而他这样步步紧逼,已将她逼至绝境。
“你现在就要知道答案吗?”
他没出声,但温菱通过与他交握的手可以感觉出来。
是那么紧,那么炽热,好像要在她手心里刻下烙印似的。
“真的什么结果你都能接受?”
像是也受不了最后审判的折磨一样,他声音也有点急。
“无论怎样都好,就那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吧,求你。”
“好…”
风卷着一团冷气吹过来,她紧了紧领口。
一辆车路过身后,噪音盖住了她略小的声音。
但顾齐听得却清楚。他低头轻笑,“好,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