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作品:《池鱼

    62


    一顿饭吃到中间,酒过三巡,一直是两个老头在喝,还有葛君如陪着,其他人都是以茶代酒。


    喝得上了头,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理智与矜持。


    从生意谈到家常,脸上的笑容换了好几轮,总之全都是在作戏。


    对于他们的打趣,温菱的确如她所说的,没给过好脸色。


    相亲的“矛头”也的确全集中在温葛月身上,不是她主动揽的,而是自动跑到她面前来的。


    “小月毕业了准备做什么工作啊?”齐成业问道。


    温葛月虽然面上还笑得甜,但内心对于这个老头子擅自叫她小名的行为非常恼火。“还没想好呢~”


    “你这可都要毕业了,还没决定好啊?”


    温葛月心中冷笑,就算她想好了,和他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关系呢?


    但她还是甜笑道:“我这个人比较随性,就算早想好了,也是会变的,所以不到那天之前,我不会轻易决定我要干什么。”


    “哎呦,那可不行哦,凡事都要早做准备才能未雨绸缪啊!”齐成业已经喝大了,脸红脖子粗地说教温葛月,已经惹得她不耐烦了。


    她把手放在温菱腿上,劲儿越大,温菱就知道她越生气。


    但面上还得维持着乖巧礼貌,实在忍得不好受。


    温菱也只能在下边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齐成业继续道:“我看啊,你毕业后不如来汇信工作,我都帮你打点好了,以你的水平,进我们公司秘书部工作正合适!”


    “到时候就在顾齐手下做事,帮他处理一点日常事务,我给你开五十万年薪,到时候做得好了升职加薪都不是问题,你看怎么样?”


    这下温菱彻底懂了这层饭局里“相亲”的含义。


    明着是给温葛月开个后门,给她个秘书的职位做着,实际上是盘算着要撮合她和顾齐在一起,给他做贤内助呢。


    且不说温葛月根本不可能愿意去,她的理想不在这里,而且她心里早有了别的人,根本不可能答应。


    瞧她搁在她腿上的手捏得多么使劲,怕是已经忍无可忍,就差掀桌子走人了。


    但温菱顾不上疼,她忽然觉得有点悲凉可笑。


    原来从头到尾主角就只有温葛月一个人,她温菱不过是个来陪场的,和这餐桌上的鲜花装饰一样,是个摆设,可有可无。


    难怪她不说话也没人责问她,这样虽然很不错,也省了辩解的力气,反而她很喜欢这样。


    温睿荣把她叫来,不过是为了显示一家和谐,显得他温董事长是个事业家庭能拿放得体的人。


    其实她来不来也无所谓的。


    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她早就和他们断绝关系了,还在幻想着什么家庭游戏?


    她觉得自己也蠢得离谱。


    温睿荣从头到尾只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她还没从妈妈身上得到教训吗?


    对他存有幻想,幻想着他也是期盼着父慈女孝、家庭和谐的人。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他可以利用来维持商场利益的东西,随意可抛。


    然而现在看来,这样的幻想只是存在一丝丝,都是对已经去世的妈妈的不尊重。


    “我出去一下,你们聊。”温菱拎起包头也不回地离开包厢。


    这场戏,她不会再陪他们演下去了。


    离开包厢去了趟洗手间,弯腰在水池边接了一捧水,想洗把脸。


    然而等手摸到脸上有一种黏腻感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今天化了妆。


    这时已经被水泼了上去,还用手抹了一把,不用抬头照镜子都知道,妆花了个没边。


    温菱平时很少化妆,只有出席重要场合才会化。


    曾经还和杜于蘩一起报名了形象培训课,想着是为了以后开店迎接顾客时,站在柜台后能让人看着舒心。


    到后来发现,实际上没人在乎她们化没化妆,咖啡好喝才是第一真理。


    苦练的化妆技术就此搁置,她本人也不喜欢化妆,倒是穿搭习惯保留了下来,也倒没浪费形象课的学费。


    今天为了出席聚餐,下午四点就从店里出门了,回家洗了澡化了妆,重新搭了一套合适妆容的衣服,耗费了不少时间。


    谁知到最后,她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花瓶摆设。


    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抬头看见镜子里花掉的脸,像是个颜料被泼了满脸的小丑,更想发笑。


    你就是个傻逼。


    默默对着自己的脸骂了一句,索性低下头慢吞吞把妆全都洗掉了。


    还没洗到一半,温葛月进来了。


    “我就说姐你这么久不回来肯定在这儿…”她轻轻抚上温菱的脊背,低下头看她。


    见温菱在洗脸上的妆,立刻心下了然,温菱心情不好。


    “是不是那两个老头子说了惹你不高兴的话?我待会儿给你骂回去!”


    “是啊,但也不用了。”关掉水管,温菱接过温葛月递过来的手帕,“待会儿我不回去了,帮我跟你爸说一声。”


    “啊!饭不是还没吃完吗?这就要走啦?”


    但温葛月转念一想,那样的地方,她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温菱要早走没什么奇怪,何况她现在心情很差…


    尤其是那个姓齐的老头子,只会乱说话,她恨不得给那为老不尊的东西两巴掌。


    遂放弃了询问理由,问她:“那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呀?反正我也不想在那待了。”


    “不用,我无所谓,你要是跑了,不得气死你爸妈了?快回去吧。”


    “那…你要不开我的车回去?反正待会儿我又得帮爸开车。”温葛月看温菱的状态,始终放不下心。


    温菱叹了口气,推着她肩膀出去,“你还是快回去吧,别管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那你自己小心啊,到家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我关心关心你还不行啊!”


    两姐妹笑着在洗手间门口告别。


    进来的时候天还亮着,没想到再出来天已经黑了,从窗口望出去,城市里已是灯火通明。


    朝水晶直梯的方向走去,准备一边看夜景一边下楼去。


    没想到会在等待门处看到顾齐。


    “我还以为你走了。”他说。


    “……”换了一种状态与他见面,温菱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啊,我正准备离开。”


    电梯从一楼向上运行,到最高层需要一段时间。


    只好站在原地等,这么跟他并肩站着。


    得知他是齐氏财团掌权人的儿子时,她的确有很多想问的。


    但现在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想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肩并肩站着,面向电梯门,门里映着各自的影子,明明挨得很近,看起来却像是陌生人。


    “我不是有意瞒你。”顾齐突然说。


    即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温菱还是装傻,“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瞒我什么了?”


    “我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个人的事,身为朋友,很失职。”


    “哦,没事的。”她笑道:“至少我现在知道了不是吗?况且,这些事知不知道对我也没什么影响,那毕竟是你的私事。”


    “我以为,朋友之间要互相知根知底才行。”


    温菱轻声:“是这样没错。”


    电梯行到一半,停在某一层,应该是又载了什么人上来。


    温菱不耐烦地按按钮。“所以你是对我知根知底,才会跟我继续做朋友啊,不是吗?”


    潜台词是在暗讽,他调查她。


    只是没想到他承认得也干脆,“我的确调查过你。”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早就怀疑过了,那么多凑巧,怎么可能同时发生?


    现在不过是把事实拎出来讲,她一点也不惊讶。


    她继续道:“做朋友嘛,也不一定是要互相知根知底,你知道我是好人就行了,我了不了解你,没那么重要。”


    她本来心里就憋着气,索性说什么话也不过脑子,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等话讲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还一直对她这么好,她有什么理由对他置气?


    她自己也弄不懂,这气是从哪来的。


    他轻笑,像是在自嘲。“我暗中调查过你,别有用心靠近你,你可能会觉得毛骨悚然吧?”


    倒是让他说到了点子上。


    “…你说呢?”她可是一直脊背发凉,连他对她的好都觉得是别有用心。


    “嗯,我知道。”他顿了顿,“所以我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辩解,因为我的确别有用心。”


    “你图我什么?”沉默很久,温菱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你们齐氏在金融界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我真搞不懂我一个普通咖啡店主,有什么可图的?”


    她突然抬高的声调,吓到了路过她背后的客人。


    “我说你们小情侣吵架能不能别在公共场合吵?吓我一跳呢!”


    “对不起…”


    “真是的…下次注意!”


    懒得和那个人辩解,他们才不是什么恋人关系!


    就凭着那股闷闷的气,这次她毫不畏惧地看向他的眼睛。


    又问了一遍,“顾齐,你到底图我什么啊?”


    他黑沉的眸子里酝酿着不清不楚的情绪,走廊昏暗的灯光,致使她看不清。


    好像夜晚的森林,氤氲着浓稠的雾气。


    她突然想起,那个秋天的霜降的夜里,瑟瑟发抖躺在草丛里的肉松小贝。


    她看到他几欲开口,然而又像是有什么极为害怕的东西,致使他不敢发出一个音节。


    他在害怕什么呢?


    此时电梯到站,叮的一声响。


    就像下课铃一样紧促的一声响,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的声音催动,顾齐急促地开口。


    那时温菱神情恍惚,只记得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重重地说了三个字。


    “我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