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作品:《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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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很安静,好像有水滴落的声音。


    暖气开得很足,模糊的意识里,她似乎躺在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里。


    像幼时躺在母亲的怀里那样温暖,不,比母亲的怀抱还要温暖。


    噩梦的后续里并没有可怕的东西,有的只是一盏暖光的桌边灯,桌上摆着一个很小的茄子玩偶,已经褪了色,但边缘轮廓依旧温柔。


    温菱缓缓睁开眼,先入眼帘的是她看过很多次的自家卧室的天花板。


    侧边的确有暖黄的灯光照过来,她知道那是她放在床头的小夜灯里发出来的。


    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难怪刚才感觉那么暖,原来是躺在被子里,空调也开着。


    右边有浅浅的呼噜声,温菱看去,肉松小贝正蜷成一团在那里睡觉。


    突然想起今晚顾齐要来领猫,她居然睡着了?


    现在几点了?要是耽误顾齐的时间就不好了!


    正欲起身去找手机,脚踝处一阵清晰的痛感传来。


    不对…刚刚发生了什么?


    因为一醒来就在这样温暖又安稳的环境里,她错以为刚才发生的事都在梦中。


    然而脚踝上的痛意是真的,那个噩梦也清晰到好像真的发生在眼前。


    是了,她记起来了,她家被人闯了空门,有个歹徒埋伏在她家里。


    口口声声说着来找她寻仇,她一直朝后躲。


    后来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意识也紧跟着消失,摔倒在地上。


    再后来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那个歹徒呢?不会还在家里吧?


    但转念一想,自己能睡得这么安稳,歹徒不可能在。想到这她松了口气。


    但脚踝里侧的疼痛却一直抓挠着头皮,让她不得安宁。


    干脆坐起身,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一块四方的纱布突兀地黏在脚踝内侧,被几圈胶带牢牢地缠住,从缝隙处还能看见里面的红色。


    想来应该是先前水果刀砸下来弄伤的。


    只是现在有个更重要的问题。


    就不说她那种昏倒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一个人爬到床上来,更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上药包扎。


    到底是谁做的这些事?


    歹徒?都是要杀了她的歹徒了,能有那么好心?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上传来砰砰两声敲门声。


    她的心又一下提了起来,以为是歹徒还没走。


    直到下一秒听到一个让人安心的嗓音。


    “我进来了。”是小心翼翼寻求许可的语气。


    她知道那是顾齐。


    那道温润的嗓音她最是熟悉。


    现在没心思去想他是怎么在没钥匙的情况下进来自己家的,她只知道他的声音让她感到安心。


    以为里面的人还在睡,所以只是例行询问,外头的人并没等到回应就擅自开了门。


    门把手咔嚓一声,紧接着门打开。


    顾齐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的,站在门口与坐起身了的温菱面面相觑。


    “你醒了?”他声音有点无措,但更多的是开心。


    “嗯,刚醒。”


    “正好,把这杯水喝了吧,就着退烧药一起。”


    他放下托盘,从茶壶里倒了杯热水到杯子里,里头还有半杯常温水,和热水一融合,刚好是适合喝进嘴里的温度。


    “谢谢。”


    接过玻璃杯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有点冰凉。


    温菱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衫,袖口还挽了起来。


    南方的湿冷即使是在室内开着空调也不会觉得暖和,他也对自己太不上心了点,外套都不记得穿。


    “你手好凉,快把外套穿上吧,穿这么薄小心感冒哦。”


    不自觉地跟他啰嗦了起来,温菱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多嘴。


    他也许根本不冷呢?以自己的感受去判断别人的状态,她跟他谁什么关系啊?


    才重新说上话不过一周,勉强说得上是朋友而已。她也太得意忘形了点。


    顾齐愣了愣,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好像确实感受到冷地缩了一下脖子。


    “我知道了,你先把水喝完,待会儿我一起带出去。”


    温菱点头,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水。


    顾齐重新进来的时候,穿上了外套,是一件浅驼色的短款大衣,剪裁得体又简洁,很好地衬着他精瘦的身材。


    很有他个人的风格,偏爱极简。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他重新在温菱旁边坐下,伸手抚上她额头。


    确认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他喃喃说了一句,“还好,退烧了。”手立刻从她额头上拿开,起身离开床边,坐进了旁边的小沙发里。


    额头上的温热兀然出现又兀然离开,温菱有一瞬间恍惚。


    “我都不知道自己发烧了,难怪下午那会儿浑身疼。”


    “最近降温了,记得多加衣服。”


    她从没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从前还在学校就是,经常被突然的变温打个措手不及,然后就不小心感冒了。


    一感冒就得大半个月才能好,擦鼻涕弄得鼻尖一直都是红的。


    那时候顾齐就提醒她要养成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她记得是记得了,衣服依旧会忘记加。


    温菱摸摸脸颊,不好意思地说道:“明明前天还看过天气预报,结果今天还是忘了加衣服…”


    “下次我会提醒你。”


    “谢谢…”温菱内心一暖,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高中时那样。


    忽然又想起歹徒的事,便顺口问道:“话说,你是怎么进来我家的?我…不记得有给你开过门的事。”


    “正要和你说这事,你应该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吧?”顾齐神情严肃道。


    提起来温菱就后怕的事,她自然记得一清二楚,连细节都能一字不落地叙述,在她昏倒以前。


    “有个陌生人闯进了我家…”


    “嗯,那就是了。”他语气更加严肃,“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人已经被送进了警局。”


    “诶?”温菱愣了愣,“我还以为…那人逃了。”


    据顾齐所说,那人的确是想逃跑来着,不过被他抓了个正着。


    就在温菱刚回来不久时,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打算去找温菱把肉松小贝接回去。


    结果刚出门,就发现从温菱门里出来的黑衣人。


    两人面面相觑了三秒钟,黑衣人僵在原地,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抬手就要关上房门锁死。


    谁知顾齐要快更多,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黑衣人就被擒住了手腕。


    再后来的事,就是嫌犯被送去了警局,因为温菱在昏迷状态,所以并没办法做笔录。


    顾齐得配合去做笔录,安排了他的私人医生来照顾温菱,直到不久前才回来。


    医生告诉他温菱是神经过度紧张,外加突然受到刺激,导致急性惊恐发作,并没什么大碍,只要注意好好放松,好好休息就行。


    “有没有知道犯人是什么人?”温菱疑惑道:“那人口口声声说来找我寻仇,我根本不记得有这种人。”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季馨欣这个名字。”


    “季馨欣?”温菱惊道:“她是我店里员工来着…”


    无论如何也相信不了歹徒是她的事实,虽然一开始怀疑过,但两个月相处下来,她发现她是个好人。


    “所以…歹徒是季馨欣吗?”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顾齐无声地点头,“是她。”语气非常严肃地继续道:“你或许还记得我们高中时,有个同校也叫季馨欣吗?”


    “同校…?”


    “那个人曾经对你使用过校园暴力。”


    这句提醒像一记重锤一样砸在她脑袋上。


    已经模糊到褪色的记忆忽然涌入,她想起那个巷子里发生的一切。


    她被一群不良青年堵在里面,季馨欣趾高气昂的脸杵在上面,狠狠向她腹部踢过来的高跟鞋尖。


    少女的脸和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的脸重合。


    “那是…季馨欣。”


    难怪一开始觉得她眼熟,觉得她明里暗里在针对自己。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是蓄谋已久!


    她还真会演戏!


    手开始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


    一个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埋伏着,每天装得像好姐妹一样,实际心里藏着一条毒蛇,只待一个谋害她的时机。


    “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可能真的要…”恐惧的余韵还在,想起季馨欣握在手里的刀,心跳不自觉又快了起来。


    顾齐起身,半跪在床边,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背,“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


    不甚明亮的暖色灯光,柔和地照在侧脸上。他把身子伏得很低,像中世纪女公爵忠实的骑士一样半跪在那里。


    因为害怕视线也会灼伤到她,所以一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那是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宝物,他从不敢轻易直视。


    温菱觉得脑袋里又起了雾,但不是之前那种因逃避和恐惧而诞生的迷雾,而是一种甜蜜又微醺的雾气。


    所以她也昏了头,看着那张侧脸越觉得可爱异常,不自觉伸出手摸了上去。


    直到一双深潭似的黑眸与她对上,两人对视很久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脸上一热,匆忙收回手,“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摸他的脸。


    那种“想要”的感觉,完全是一腔冲动,没法用理性解释。


    “…总之,对不起!”看他一直不说话,她以为那种行为在他眼里是很冒犯的行为,所以更觉得不好意思,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总之今天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愣了片刻,点头说好,临走前又提醒道:“记得检查自己有没有丢东西,明天我载你去做笔录。”


    “好…谢谢你了。”


    他看着她,又低下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了嘴,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