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红粉世界138

作品:《19世纪女继承人

    “倒也不必...我回国后,当然是先面见陛下。”黑头发的男人说话有点儿生硬,但还是接受了友人的拥抱。

    这是一个实际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不过他看起来要比实际上要年轻一些。这大概和他继承自母亲的湛蓝色眼睛有关,那是一双很容易显得年轻的眼睛,湛蓝色泛着一股活泼劲儿,眼睛形状也是优美自然的——他的母亲玛丽亚,曾经的纽兰伯爵夫人,就曾以那双眼睛闻名。

    然而说是这样说,其实第一次看到纽兰公爵的人,往往很难注意到他的年龄。相比起年龄这种无足轻重的东西,其他人更容易注意到他眼神里的果断和严肃,动作中的坚决和距离感...他就是很容易让人以为是生性傲慢的那种人。

    呃,好吧,他其实是真的傲慢。

    不过因为身份特殊,能力又很强,他的傲慢大多数时候都不惹人厌,反而被认为是贵族风范。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会有不同的反馈。

    “陛下?哦,那是当然的,作为侍奉女王的臣子,当然要将女王放在第一位。那么,在女王之外就轮到在下了吗?如果是这样,那我还是要说,实在是太荣幸了、太荣幸了!”欧文再次大笑着说道,还拍了拍公爵的肩膀。

    这一次,纽兰公爵就不再说什么,保持了一会儿的沉默。

    直到欧文去洗漱,过了一会儿坐到餐桌旁,和他一起吃早餐,才打破了之前的沉默:“霍夫曼,那么您这样着急来拜访我,是有什么急事儿吗?虽然我知道我们是好朋友,也知道你是一个对朋友非常忠诚的人,但我们见面并不是一件着急的事儿,不是吗?”

    纽兰公爵霍夫曼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份文件,语气平稳地仿佛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陛下这次召我回国,是要让我担任外交部副部长之一。陛下允许我选择几个看好的年轻人进入外交部,不过要尽快给出回复。如果你有这个打算——”

    欧文笑着打断了好友的话,举着一杯甜葡萄酒:“说实话,您今天让我感动的够多的了,您对友谊的忠诚令我印象深刻、自叹不如...但我可能得辜负您的美意啦!毕竟我就是个懒散的家伙,至今我最庆幸的便是我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

    “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认为工作是有失体面的呢!我一边觉得这是老掉牙的看法,秉持着这样看法的贵族面对新兴资产阶级,只有溃败的份儿了。一边又觉得出生在这样的人家我很幸运,这样就不用违背我的本性去奋斗,去社会上搏杀了。”

    话说到这份上,就有些僵住了。为了挽救这个,欧文又连忙打岔:“为什么会是副部长?我记得你更喜欢作为使臣出使国外,做那些‘一线工作’。倒不是觉得统筹一切没意义,只是那不是你的兴趣所在...就算你不能一直担任佛罗斯大使,也可以换到别的国家啊!”

    “当然,换到别的国家有些难,佛罗斯是我们最看重的对手,甚至敌人,我们之间已经打了几百年的仗了。以重要级来说,佛罗斯大使就是比别的大使要重要半级......”

    这种情况下,贸然换到别的地方做大使,都有点儿像是降职了。这就是出道即巅峰的坏处了,纽兰公爵霍夫曼一开始正式做外交工作,就是佛罗斯大使。之后无论再去哪里做大使,都像是在走下坡路了。

    “但我想,别人或许在乎这个,可你是不会在乎的。所以,到底为什么...?”

    霍夫曼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朋友,只是搁下了餐叉,拿起盖在腿上的餐巾,却没有擦手,只是捏了捏:“一切都是陛下的安排。”

    欧文没有继续问了,倒不是这件事保密程度有多高,他确定了霍夫曼不会向他吐露一个字。只是没有必要,既然都是女王陛下的意思了,那他再多问一些就显得有点儿好奇过度了。欧文一直以来在社交界风评极佳,原因之一就在于他没什么好奇心。

    或者换个说法,对任何可能不该好奇的东西,他都会早早扔到脑后,并且再也不想起来。

    想了想,欧文又有了个想法:“那么,霍夫曼,你今日有安排吗?”

    “不,没什么...陛下让我休息,但我并不觉得这是有必要的,我是乘坐邮轮回国的,并未影响休息。”霍夫曼挑了挑眉,大概是猜测到友人大概要说什么了。

    “哦,这就是你了...很多人羡慕我总能休息的很好,躺在床上立刻就受到睡眠之神的召唤,睡得沉沉的。但要我来说,您才是这方面的行家,只需要很短的睡眠就能保持长时间的精力充沛,而且您无论在哪儿都能睡。”

    “我还要躺到我温暖柔软的床上,而您哪怕在马车里、山洞里也行...说实话,您这样的人是注定要做大事的!我阅读历史书籍得到一个‘启示’,凡是那些有名的君主、将军等等,都是精力旺盛的人。据记载,那些人每天睡四个钟头就够了,而且环境的糟糕也不会影响到他们!”

    对于欧文的‘恭维’,霍夫曼没说什么。欧文便又接着说:“我的打算是这样的,若您今日有空,无处消遣这一日,便与我作伴吧...今天我要同威廉姆斯夫人去看画展,我记得你也很喜欢画画,这正是一个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娱乐活动。”

    “我是说,您也一起来吧!”

    霍夫曼倒不讨厌去看画展,正如欧文所说,绘画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不过他想到了威廉姆斯夫人,奇怪地看了一眼欧文:“威廉姆斯夫人如今是你的情.人吗?”

    “哦!为什么您也会这样问?我一直以为您不是那种庸俗的人物,又或者您能比别人更了解我一点儿...不是,当然不是!我一直很厌烦在一个尊贵的夫人身边扮演情.人的角色,耗费我宝贵的青春时光。”

    “正是因为我了解您,所以才觉得不应当...如果是不了解您的人,突然听到这话,正应该默认您和威廉姆斯夫人是一对儿才对。”说到这儿,霍夫曼似乎是不大想谈这个了,摇了摇头。

    欧文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谈,霍夫曼就是这样的,不大习惯去谈这类私人的事儿。即使是和朋友,这也很容易让他感觉不自在。

    所以他也不再说下去,吃完了一顿晚早餐,或者说早午餐,和霍夫曼在图书室消磨了一会儿时间(主要是说说这两年各自的情况),就按照计划的出门了。

    在霍夫曼默认要一起去画廊看画展后,欧文就吩咐了男仆,让他去通知威廉姆斯夫人——他没想过威廉姆斯夫人会因为他突然多邀请一个人同去而恼怒,当然不会恼怒,毕竟他要带去的朋友是‘纽兰公爵’啊!

    虽然霍夫曼以他的年纪来说,未免太过严肃了,在和礼兰的上流社会甚至有‘不近人情’的评价。但奇怪的是,他和很多有类似评价的绅士不一样,没有被打入冷宫,得一个‘古怪’‘古板’的嘲讽。

    这里面,一半是他的身份和权势在起作用,另一半就是因为他确实是个英俊青年。女士们不能不因为后面这个原因,对他放松一点儿要求。

    纽兰公爵霍夫曼与女王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他不属于王室,但在王室之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如今投身外交界,更是表现出了不俗的能力,这又助长了他话语权的提升...对于一个这样有权势的人物,哪怕他有时候不合群了一点儿,大家也是要笑脸相迎的。

    真要说的话,多的是大人物不会按照‘社交准则’行事,反而要大家‘迁就’他们个人的‘社交准则’了。霍夫曼在其中,其实算不了什么,甚至他这样才是‘正常’。

    至于长得英俊这一点,那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了,长得漂亮的青年到哪儿,大家都是要宽容一些的...霍夫曼主要是继承了他母亲那边的长相,父亲那边的长相则主要是让他的长相不至于女性化,父系特征混杂在母系特征中,还要仔细分辨才能分辨的出。

    霍夫曼的体貌特征其实有些像西玛纯人在文艺复兴时期创作的那些雕塑,那些神明以最美的人类形体为蓝本创造——头发是黝黑而卷曲的,皮肤是浅浅的橄榄色,面容轮廓清晰,鼻子标准,眼睛深邃,嘴唇仿佛是刻出来的,牙齿洁白整齐。

    还有身材,身材是雕塑重点,高大而健美,四肢纤长。

    说起来,霍夫曼的母亲也确实有一半的西玛纯血统......

    总之,美林堡的上流社会是很喜欢霍夫曼的,认可他作为‘大人物’的光环。即使是在大人物扎堆的上流社会,他也是毫无疑问的‘大人物’——他要加入行程,似威廉姆斯夫人这样的社交场当红人物,最爱结识大人物的妇女,欢迎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

    事实也是这样,威廉姆斯夫人和他们碰头后,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她高兴地对两个出色的贵族青年伸出了手,等他们行过吻手礼之后,才笑着说:“这实在是太意外了,我没想到子爵会带来您这样珍贵的客人!”

    “这可不是我在说好听的话,实在是公爵您在美林堡少有给人做客的时候。这次虽然只是同我们作伴看画展,那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荣誉啊!我想我如果和我的女友们说起这件事儿,她们都要以为我是在编瞎话了。”

    物以稀为贵,谁要是能将纽兰公爵霍夫曼请到自家的客厅,那确实值得大家另眼相待。

    霍夫曼淡淡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回了这个笑。不了解他的威廉姆斯夫人自以为和这位显赫的公爵大人说上话了,只不过对方的性情不像那种会与女人轻浮调笑的花花公子,所以也就不擅长往下接话了。

    她想到这一点,还打算着要好好同这位公爵说道说道呢!

    只有欧文完全看出来了,这是霍夫曼已经觉得不耐烦的征兆。虽然霍夫曼是个做外交家的能手,按理来说应该很有耐心,特别是和人打交道时。

    但事实不完全是这样,在做外交工作时,他能发挥出和人打交道的天赋...他善于找到对手的弱点和底线,以冷冰冰的理智控制住对方。

    可在外交工作之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霍夫曼讨厌肤浅的人,讨厌社交场上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本质上只是在绕圈子,是为了一些虚浮的仿佛泡沫一样的东西服务的话语和行为。而刚刚的威廉姆斯夫人,某种意义上‘全中’!

    为了免得后续威廉姆斯夫人尴尬,欧文抢先转移了话题,指了指这次画展上几幅值得关注的画,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这幅风景画儿,您看看,用色实在是新奇极了,但又偏偏很合适。我猜这正是您喜欢的——虽说小了一些,不适合挂在大房间里,但放在钢琴前,或者起居室里,您看怎么样?”欧文指着一幅小幅的林荫风景画说。

    他转移话题的手段称不上高妙,不是没有更高妙的法子,但欧文觉得没必要。霍夫曼聪明绝顶,威廉姆斯夫人又是应变能力点满的交际达人。哪怕他也是善于应对的那种人,也不见得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的毫无痕迹。

    既然是这样,那就一切明着来好了。反正霍夫曼不在乎这个,而威廉姆斯夫人知情识趣,在乎也会假装不在乎。而有的时候,假装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可以当成真的的。

    霍夫曼看了看那幅小画右下角的金色落款:“这看起来是个不出名的画家,技巧不足,但让人印象深刻...还有这位、这位贝克曼先生的作品吗?”

    “是的!还有呢!”欧文扬起了笑脸,想了想说:“您的评价恰到好处!事实上,早先这位贝克曼先生,还有他的好友罗科先生,他们之所以能搏得一些名气,就是因为画中的充沛情感...他们画了几幅人物画。”

    “嗳!真可惜,那些人物画大多数已经被买走了,大概只有一两幅被留了下来。我瞧瞧今天的画展有没有它们......”

    这并非是某个画家的主题画展,如果真的是那样,贝克曼和罗科不说有没有资格开办个人展。就算有,也没有足够的作品填充整个画展啊——油画往往是画的很慢的,开画展的画还要选自己特别满意的,出道多年也凑不出办画展的画,这是很正常的。

    欧文叫来了画廊的人询问,画廊的人立刻给出了回答:“是的,贝克曼先生的那幅《草坪》被他自己留了下来,他十分满意那画儿,只愿意自己收藏...您对罗科先生感兴趣吗?罗科先生也留下了一幅当初以奥斯汀小姐为模特的画儿。”

    “不,不是,不是那幅好评最多,争议也最大的《舞会之夜万岁》,而是另一幅《戴挂坠盒的少女》。”

    欧文朝霍夫曼和威廉姆斯夫人看了看,得到两人默许的他让画廊的人带路,最终在靠外侧的走廊底见到了那两幅画。大概是画廊也清楚这两幅画的渊源,以及它们的吸引力,所以明明不是一位画家的作品,却还是放在了一起,并且还是这么好的位置。

    霍夫曼凝视着这两幅画,在他仔细欣赏的时候,威廉姆斯夫人和欧文都没有说话。威廉姆斯夫人是因为不想惹得纽兰公爵不快,而欧文则是因为知道霍夫曼已经沉浸到画中了,不想打扰他。

    “贝克曼先生的像沉默的火山,平静的山林风光下,酝酿着热烈的东西。罗科先生则正好相反,看起来热闹又俗气,但他俗气的风.情也亏得那么刚刚好,可是他的内核是纯情而浪漫的。我敢断定,罗科先生有个贵族出身。”

    那种旧贵族特有的天真,是当下新兴的、向上的资产阶级所不具备的。至于说普通平民,他们当然也有天真的,但他们的天真中很少会有那种贵族式的纤细浪漫。

    “罗科先生以为自己摆脱了自己的出身,但人是不可能同自己的出身一刀两断的。”

    “哦,是这样吗?那我倒是不知道了。”欧文摇摇头。

    却是威廉姆斯夫人拍拍手,以那种上流社会当红妇女特有的娇柔笑了起来:“嗳!要不是我早知道公爵不是那种轻浮的人,我就该以为您是在捉弄我们了。是的,您说的准极了!这位罗科先生,他正是贵族出身呢!”

    “十年前因为遮潘古的内战,有一大批遮潘古贵族流亡到了美林堡...我曾经在剧院里和他的一位表亲说过话,才知道这位现如今声名鹊起的画家,竟然还有着这样的来历。”

    威廉姆斯夫人微微靠近了那两幅画一点儿,似乎是想更仔细地看看它们:“这些画成就了两个年轻的画家是不是?他们的才华由此被世人承认了...同时被成就的还有奥斯汀小姐的美名。”

    “您嫉妒了吗?”欧文半是玩笑,半是尖刻地说道:“奥斯汀小姐这样年轻的姑娘成名......”

    这样说着,欧文还转头向霍夫曼解释了一句:“贝克曼先生和罗科先生成名的那几幅画,画的都是奥斯汀小姐。奥斯汀小姐如今是城中最有名的美人,她是一位淑女,呵呵,要知道以往更引人注目的佳人都是交际花和女演员呢...”

    威廉姆斯夫人轻轻一笑,捂着嘴道:“嗳!子爵您为什么这样说呢?好吧,我要说完全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嫉妒不正是人类的天性吗?不只是女人如此,男人也会互相嫉妒,而且丝毫不比女人来的少呢。”

    “只要嫉妒不会影响到谁,那就是羡慕,或者比羡慕更进一步...如今城里很多人都羡慕着奥斯汀小姐,她拥有的东西可太多了。”

    “至于说她因为贝克曼先生和罗科先生的画,而美名传杨这件事,我倒是真不嫉妒,我甚至觉得那是她该得的。在我见过的许多女人中,她是少数几个得了这样待遇,我觉得理所应当的人之一。”

    “您真的这样想?”欧文仿佛因为威廉姆斯夫人这般说法,意外到了极点的样子,眼睛都睁大了一些:“哎呦!看来今天我是见到一位‘萨拉小姐’了,说实在,在这种事上,您的公正是相当难得的,因此也就格外珍贵了。”

    ‘萨拉小姐’是此时很出名的流行小说里的知名人物,她在小说里主持了一场选美比赛。所有人都认为女人干不好这事儿,因为她们很难公正地看待其他女人的美貌。但萨拉小姐将这件事做的漂漂亮亮,这既是因为她生性工作认真,行事公正,也是因为‘女人更能欣赏女人’。

    这本小说正是表现出了这一点(这是此时的男作者,以及受男作者视角影响严重的女作者很难表现出的),令人耳目一新,也让女读者觉得‘说得对’,这才大受欢迎,成为一时之选的。

    “请别那样说我好话,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毕竟奥斯汀小姐那绚烂耀眼的美貌就摆在那儿的,我甚至觉得画家的画不能完全展现...说起来,正如当初纽兰伯爵夫人被称为‘和礼兰玫瑰’一样,如今社交界的美女也会得到这个外号,一切都是从纽兰伯爵夫人开始的呢。”

    “呵呵,我想奥斯汀小姐迟早是要成为新的‘和礼兰玫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