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苏靥星就去签了合同。


    签合同的时候，编剧也在。


    见到是这么个小姑娘，忍不住道：“老秦啊, 这么小的姑娘, 你就收人家钱？”


    秦导心想，你是没看到人家拍卡在他桌上的气势。


    反正导演永远是不会嫌钱多的。


    预算越充足，片子越好。


    片子越好，后面找他拍戏的也就越多。


    更何况，这姑娘…是个好苗子啊。


    想着，秦导看对方的眼神更柔了。


    苏靥星出身苏家，早先沈妍着意要培养她做接班人的时候，便请人教过她看合同——毕竟，做商嘛, 最怕的是被人在合同上找事。


    所以，苏靥星是会看合同的。


    她认认真真地将合同过了遍，发觉, 对方虽然钱开得低，但合同倒是给得很公道, 没什么暗门。


    苏靥星没什么意见。


    她一个小新人, 能给一集六千的钱, 已经非常不错了。


    至于另外一份, 则是投资合同, 详细约定了她的投资金额, 未来分成，以及分成交付时间。


    见两份都没什么问题，苏靥星就签了，在将签字笔还给导演时, 还忍不住问：“导演，什么时候进组？”


    这一问，方才的沉静气质就立马被打破了，一副活泼模样。


    导演就喜欢这样的。


    年轻人嘛，要没点朝气，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笑眯眯将合同收了，又将苏靥星一早拿来的支票递给财务，才道：“过完年就开。”


    “不过，年前有个剧本围读会，到时候微信上通知，你可一定要来啊。”


    苏靥星的注意力，立马就在剧本围读会上了。


    时间已近十二月了。


    一月底便是过年，那想来剧本围读会就在不久…


    她也笑眯眯的，摆手：“那导演，编剧老师，我先走啦。”


    少女张开一口白牙，笑得眼儿弯弯，令在场两个人也忍不住笑起来。


    编剧道：“我倒是挺期待这个姜姬。”


    她也看过那天那个试镜录屏。


    按说。


    苏靥星这样，与她一开始设想的姜姬完全不同。


    可不知道为什么，和陆野在一块，这两人的气氛就完全不同，好像…天生那小将军，就该配这样的。


    “是啊，那天这小姑娘走了，我拿着那试镜片段反反复复地看，”秦导道，“我发觉，其实她挺灵的。”


    “怎么说。”


    “你看她长得甜，可再往里探一层，就会发觉，她内里挺扎手啊，就那刺啊妖啊倔啊，全藏里面的感觉…”


    让秦导现实里看人，他觉得雾里看花。


    但要从镜头里。


    嗳。


    那就清晰了。


    他能看到人的骨头。


    他有预感。


    这小姜姬，会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


    苏靥星可不知道，这瘦巴巴跟干骨头一样的导演，对她有这么高的评价。


    她签完合同，先在剧组里走了一圈。


    没找到陆野，就回去了。


    回去前，还先去找了个演艺班报名，报名费一个月十五万。


    饶是苏靥星一向不怎么把钱放心上，可此时也忍不住比较了下自己到手的片酬。


    三十集。


    六千块一集。


    进组半年，一共十八万。


    去掉十五万。


    一共…三万块？


    半年三万块？


    苏靥星皱皱鼻子，只觉得这钱真是少得只够她打个飞的——


    连三分之一爱马仕都买不到。


    不过，她本来也不是为了钱。


    想着，她又开心起来。


    到晚上回公寓时，还弹了段《致爱丽丝》。


    苏靥星在公寓不时常练琴。


    哪怕琴房专门加装了隔音，但依然会有声音，有几回被邻居投诉了后，苏靥星便不怎么弹了——


    她选择去学校的琴房。


    等弹完，做了会瑜伽，洗了个澡，苏靥星出来时，发觉，导演居然拉了个群。


    群名叫：【朱楼杀筹备组】。


    拉她进去时说：[这是我们《朱楼杀》的女主演，大家欢迎！]


    苏靥星看着导演那严肃的头像，脚忍不住在床上踢了踢。


    她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在一堆[欢迎]里，点开群组员。


    群组员有上百个，每个人都是实名，名字前备注了职业，如【道具】【妆发】【场务】等等。


    而后，她果然在那一堆里发现了陆野。


    很简单的备注。


    【演员】陆野。


    点进去。


    头像是一片原野。


    也不知道在哪儿，原野上一片空旷，只在远处能远远看到极光。


    苏靥星看着那极光，心想：他还去看过极光？


    可心里又觉得不可能。


    他那么穷。


    她反复点着那头像，缩小放大，放大缩小，看来看去。


    最后还是没加。


    只是在关闭个人名片时，发觉他名字也很简单，一个：Lu。


    个性签名和朋友圈，全部是空白。


    就仿佛他并不愿在网上太过袒露自己。


    苏靥星没有去加陆野微信。


    群里都在@她。


    作为一个剧组的女主角，不论有意还是无意，总是显眼的。


    苏靥星头像是只猫。


    那猫是程茉的，她在其中只出镜了一双手，少女的手纤细白皙，摸在英短脑袋上，隐约有种温柔的感觉。


    一堆人纷纷起哄。


    有叫她发照片的，作为娱乐圈新人，剧组还有很多人不知她长什么样，对她感到好奇。


    更有叫她老师的。


    苏靥星就发了个大红包。


    一万块红包发下去。


    许多人开始跪地喊小姐姐。


    苏靥星却只盯着那始终没动静的Lu。


    她期待，他上下线。


    冒下泡。


    可这人却始终一动不动，视金钱如粪土。


    苏靥星支着下颔，忍不住点点他头像。


    群里跳出一条消息：


    [我拍了拍“Lu”。]


    苏靥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想要将手机扔了，可最后还是拿了回来，看着微信上的群消息。


    自“她拍完Lu”后，本来热闹的群像被突然间按下停止键。


    半天消息没跳动，始终停留在那条。


    苏靥星：……


    苏靥星想死。


    她忍不住捂脸，过了会，群里却跳出来一条消息。


    【Lu领取了你的红包。】


    后面紧跟着一条——


    Lu：[谢谢老板。]


    后面是一个鞠躬的小人。


    苏靥星用手指点点那小人，脑子里却忍不住脑补起陆野鞠躬的模样来。


    她眼睛弯弯，终于笑起来。


    回——


    是星星呀：[不客气。]


    *


    之后，苏靥星除了上课，就每天都去演艺培训班了。


    所幸音乐学院的课业不算重，老师布置了作业，只要学生交的答卷满意便算过关，苏靥星完全有时间去培训室。


    等到学期结束，她就更有空了。


    苏靥星甚至在培训班附近也租了套小公寓，偶尔培训晚了，就直接在小公寓那住——


    可培训班的生活，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了。


    在苏靥星的想象里，哪怕她不是演戏的天才，可也该是个人才——


    毕竟，那天她表现得多好啊，连导演都对她赞不绝口。


    可到了培训班，每每面对培训班重金聘请来的老师，苏靥星都觉得，自己是个蠢才。


    是完全不可雕的朽木。


    总而言之，完全不是演戏那块料。


    苏靥星一开始不信，可待她看到老师回放她表演的那一段，就十分确信了：


    她果然、十分、百分百完全没有演戏天赋。


    她就是块木头。


    不管对手演员往她湖面上丢出多少炸|弹，她回应的只有平静。


    可……


    面对着培训老师那无奈的眼神，苏靥星只好点点头，保证：“老师！我会努力的！”


    女孩雪白可爱的脸蛋，加上那微微弯着的月牙儿似的眼睛，让培训老师又稍稍起了点希望——


    天底下，有哪个老师不希望学生成才呢。


    之后，苏靥星果然更努力。


    她这个人对一些事时常散漫，但对自己在意的事，却总是全力以赴的。


    在演艺培训班的每一天，苏靥星总是最早到，又最晚走。


    每一个来培训班的人，都记住了这个努力的女孩。


    虽然…她是不那么开窍。


    可她真的、真的十分认真，不论是练形体，还是微表情。


    她可以对着镜子，练一个下午微表情——


    虽然在表演时，往往会显得过于用力。


    却也不显得惹人讨厌。


    何况她总是脸红扑扑、笑眯眯的，还时常找培训班上演得好的人请教，态度友好，神态谦虚。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在过年前，苏靥星演技勉强也能看的时候，剧本围读会开始了。


    这期间，苏靥星又有两个月没见陆野了。


    虽然没见，但她总是能在微信上看到他。


    他不怎么在群里说话，可偶尔导演带到他，便也总会谦逊地回。


    那时，苏靥星就会安静地看着。


    仿佛一个小影子。


    偶尔她也会想。


    她堂堂苏靥星，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呢。


    可她又不想加他。


    苏靥星总觉得，这微信，当是他主动拿出手机，要她加他的。


    *


    一晚上。


    苏靥星瘫在覃越家，覃越拿着手机在她旁边吆喝。


    “快快快快！来救救救救——操！”他摔了手机，骂娘，“会不会啊，小学生都放假了吧？”


    “辅助煞笔！不跟着ADC，跟刺客乱跑！”


    苏靥星懒得搭理她。


    最近几天，她都懒洋洋的。


    覃越过来，嬉皮笑脸：“姐，要不…你给带一把？”


    苏靥星推开他脸：“滚滚滚滚滚！”


    她农药都多久没上了。


    不过，弹钢琴的手速快。


    她游戏确实玩得不错。


    覃越悻悻，将手机拿起，不知想起什么，哀叹一声：“要是陆哥在就好了，他带我，无敌啊！”


    乍然听到这名字，苏靥星心还是一跳。


    她下意识瞥了眼放在腿边的手机——


    刚才还一动不动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屏幕亮起。


    她一直没有屏蔽的群跳出来一条消息。


    秦立：[剧本围读会即将开始。]


    后面跟着日期和地址。


    刚才还沉寂的群，突然像复活了。


    冒出来许多条消息。


    都是回[收到]的。


    苏靥星看着[Lu]混在其中的一条，也拿起手机，回了条[收到]。


    发完，她还拿小手指比了比。


    很近。


    一截小拇指的距离。


    真的很近。


    她心，又开始乱跳起来。


    她问自己。


    苏靥星。


    这辈子你还会碰到别的、光看到名字就让你心跳加速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