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作品:《惜花芷》 没有料到外面有这么多人在等着,花芷瞬间将疲色都收敛起来。
朱氏连忙上前问,“无事了?”
“无事了。”
“辛苦你了。”朱氏拍拍她微凉的手,不期然想到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同样的年岁,她满心娇羞的待嫁,而她的女儿却已渐渐成了花家的主心骨。
齐氏和夏氏还不服气,可看着这一件件事,哪一件不是芷儿在拿主意在扛?
齐氏和夏氏也连声说辛苦,眼神直往芍药脸上瞟,怪不得常年戴着个帽子,原来脸毁了,也不知道大姑娘从哪认识的人,老夫人竟也不管,还让她们好生以礼相待!
花芷不喜她们的眼神,上前一步将芍药挡在身后,两人这才讪讪的收回视线。
吴氏身边的宋嬷嬷领着一众大小丫鬟上前深深下拜,花芷也没力气和她们客套,虚手扶了一把便道:“把屋里好好收拾收拾,想办法去了血腥气,明儿是个好天,只要风不大就把门窗开一会,不用怕敞了风,对四婶只有好处没坏处。”
“是。”
“等四婶醒来后你问问她要不要往娘家送信,如果要送你直接去便是,不用再来请示。”
“是,奴婢代夫人谢过大姑娘大恩。”
花芷挥了挥手,看向陈嬷嬷,“祖母可好?”
“和下午一样,一直就是断断续续的睡,但是睡不了多久又醒,知道四夫人生产便遣奴婢在等消息。”
“告诉祖母,四婶无事了。”
“是。”
“我和草草先回去吃点东西换身衣裳再过去祖母那。”
得了准话,陈嬷嬷二话不说就行礼离开,虽然知晓大姑娘定是累得很了,可事关老夫人,她也只能装看不到她的疲惫。
花芷转向几位长辈,“娘,二婶,三婶,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不早了。”
朱氏拢了拢女儿沾着血腥气的衣裳,“最累的就是你,快回吧,不用挂心娘。”
“好。”
在外还能挺着,进了自己院子花芷就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了,衣裳都是迎春和念秋扶着换的。
芍药本来也是一副恹恹的模样,一看到拂冬带着几个小丫鬟送上一桌子吃的就双眼放光什么力气都回来了,埋头就是一顿猛吃。
花芷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拂冬想要劝小姐再多吃些,迎春朝她微微摇头,奉上一盏参茶劝着喝了几口便将小姐想知道的事一一告知。
“下午陆先生给公子们加了半个时辰的武学课,所以回得比平日要晚一些,但是婢子瞧着精神都极好,并没有受影响,六公子询问您的去向,婢子没有瞒着,后来他去了老夫人院里,再出来就把几位公子都带到他院里去了,说是今晚他想和兄弟们说说夜话。”
花芷在心里叹气,环境逼人成长,柏林这段时间简直像是打了催熟剂,对花家来说这是好事,可身为姐姐,她却心疼他在这个过程中承受的那些煎熬。
陆先生的好意她也该记下,对花家真心维护才会主动去做那些事。
瞧着芍药吃得头都不抬的样子,花芷慢悠悠的吩咐,“拂冬,牛肉应该腌制好了吧?做出来后每周都给陆先生送一些。”
“是。”
芍药含着满口吃的抬头,嘴被堵住了就指着鼻子恩恩恩。
“少不了你的份。”
花芷不想问芍药今天给四婶用的药有多珍贵,能让芍药宝贝一样收在药箱里的都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可再贵的东西对于芍药这个简单的姑娘来说都抵不上一份真心相待的交情,她了解芍药,所以也舍不得她失望。
“还有一件事。”
花芷看向迎春。
“二姑奶奶派人来了,不巧正好赶上了今儿四门皆落锁的情况,守门的下人不敢擅自做主就报到了婢子这里,婢子不好放人进来,便叫她明儿再来。”
“总算是有点动静了,就不知这动静让不让人高兴。”
“如果是大姑奶奶奴婢说不好,二姑奶奶的话奴婢瞧着应该不会太差。”
花家两位姑奶奶完全是两种性子,大姑奶奶是嫡长女,向来强势霸道,说难听点就是有点窝里横,出身庶女的二姑奶奶则软弱纯良,菟丝花一样的女人,要是花家一直强盛还好,她的日子总归不会太差,可如今花家一倒,也不知她夫家可还顾念旧情。
“可有把消息送到三姨奶奶那里去?”
“婢子亲自去的。”
花芷也就放下不再说,她自己调教出来的丫鬟,有几分能力她再清楚不过。
此时老夫人也正听陈嬷嬷说着四媳妇的事。
“奴婢听得清清楚楚,四夫人确实是大出血,虽然不知道芍药姑娘是使了什么法子,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留住了四夫人的性命,这真是跟阎王爷抢回来的。”
“朱氏她们几个当时都在做什么?”
陈嬷嬷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说。”
“是。”陈嬷嬷低头,“大夫人身边的林嬷嬷进去帮忙了,大夫人则被大姑娘身边侍候的人送了回去,二夫人和三夫人大概是见大夫人离开了,她们便也都离开了,直到得知四夫人血崩才又过来。”
老夫人难掩失望,连芷儿这么个未嫁的姑娘都有勇气进产房,那几个都生过孩子的人却没想着进去帮上一把,这些年是她太放纵了,儿媳不知事,是她这个婆婆没当好。
苏嬷嬷示意陈嬷嬷离开,端着药茶送到老夫人嘴边,温声道:“您何必因为她们气着自个儿,想想大姑娘,哪家有这么能干的?”
老夫人神情好看了些,喝了两口茶便推开了,“再把之前她的安排和我说上一说。”
苏嬷嬷心下暗笑,老夫人可都听过两次了。
想归想,嘴里还是不怠慢的将打雷后花芷所做的所有安排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着听着,心里那股因为媳妇不争气的郁气也都散了去,她自问,就是她来安排,也不会比芷儿做得更好更周全。
“奴婢最近就老忍不住想,大姑娘能干奴婢看不出来是奴婢眼拙了,可您看看她身边那几个大丫鬟,哪个不是百里挑一的,可这么些年愣是没露出一丝半点来,怪道是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婢,也就大姑娘能教出这样的婢女来。”
这话挠到了老夫人痒处,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成为花家妇后,更是早早就代表夫家出入权贵之家,什么样的下人没见过,宫中的她不敢拿来比,就是王府的,她瞧着都比不得迎春她们几个。
即便是藏拙,也少有人能做到十年如一日,可在她花家,不止她大孙女藏拙了,连她的丫鬟都没人瞧出什么来,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苏嬷嬷看老夫人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话,便顺着老夫人又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说了出来,她虽然比不得那几个丫鬟能干,可对老夫人的忠心却自认可以比上一比。
“您总担心没人帮衬大姑娘,奴婢瞧着,大可不必担心,不说她那四个大丫鬟,就是她屋里那几个二等丫鬟都是有本事的,个个都帮得上大姑娘,更何况大姑娘这一手调教人的本事,也不是现在就用不上了,她现在用着的人,哪个不是干劲十足?依着奴婢看呐,其他人指望不上就不指望了,索性让她们都听大姑娘的便是,大姑娘总不会亏待了她们。”
老夫人心里渐渐通透,与其强行安个人在芷儿身边,让她受掣肘,还不如随芷儿去,就芷儿那个温厚性子,只要是家人,即便不喜她,也不会不管,她又何必自以为是的为花家好,为芷儿分忧去做那让芷儿为难的事。
外面传来请安声,苏嬷嬷赶紧把屋里稍做归整,又往老夫人身后垫了个枕头,脚步声就到了门外。
花芷和依旧戴着帷帽的芍药携手进来,“芷儿见过祖母。”
芍药也有模有样的跟着见礼。
“快起来,芍药姑娘的礼,老身可受不起。”
芷儿拉着芍药起身,“您不用把她捧得高高的,她是孙女的朋友,您就把她也当成晚辈便是。”
芍药戴着帷帽的脑袋都上下点出波浪来了。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那老身就不和芍药姑娘客套了,这花家只要你愿意来,我随时都欢迎,没人能拦你。”
“谢谢老夫人。”
虽然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芍药看起来也应得乖,可她心里却没有一点亲近的心思,她唯一愿意亲近的外人只有花花。
“草草,去给祖母看看。”
芍药号脉片刻,道:“好些了,您不用强撑着,想睡便睡,睡好了身体就恢复得好。”
“好,好。”老夫人看向孙女,“你们不用守着我,快回去休息吧,家里哪个都没你们累。”
“等您歇了我们再走。”
两人并没有走,医术方面,花芷很相信芍药,她既然说祖母会做噩梦那就肯定就会,从道理上来说也是,受了惊吓,晚上是很难安宁,更何况祖母还是个身体孱弱的老人。
苏嬷嬷和迎春给两人在地上铺好床,芍药靠到花芷身边低声道:“花花你先睡一会,我来看着。”
花芷隐下一个呵欠,拍着她的背,道:“你比我累多了,你先睡,我们轮换。”
“你别小看我,好歹我也练了这么多年武,身体好着呢,快点睡。”
两人鼓着眼睛对视了半晌,芍药先捂着嘴笑了,花芷眼里也浮起笑意,最后头抵着头都闭上了眼睛,她们不可能干熬一晚上,得抓紧时间睡。
床上有动静时,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芍药,她一动,让睡得警醒的花芷也跟着醒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奔到床边。
老夫人一脸痛苦的闭眼低低的喊着,“老爷……老爷,回来,快回来,不能去,不要去……我跟你去,老爷,老爷,宇儿,彦儿,阳儿,你们在哪,你们在哪,到娘这来,快到娘这来……”
芍药低声道:“花花,你来叫她。”
花芷点头,靠近祖母低低的喊,“祖母,祖母,你听到了吗?我是芷儿,我们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祖母,祖母……”
芍药往掌心倒入几滴液体,双手合十搓热,爬上床轻轻按揉她后颈,绵长的香气渐渐泛开,一会后,情绪激动的老夫人慢慢的平静下来,眉头虽然还皱着,却没有再喊叫出声。
芍药停下动作,“可以了。”
“这就可以了?”
“我是说这一次。”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芍药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晚上还会要反复几回,你也快点抓紧时间睡。”
花芷示意早就在屋里候着的苏嬷嬷打了水过来,拧了帕子给芍药擦手,“睡吧。”
一晚上老夫人梦魇了四回,最后一回折腾完,天已经快亮了。
“差不多行了。”芍药的神情有些萎靡,从药箱里拿出一块香来递给苏嬷嬷,“这块香可以用上三天,不用管它,等它自己烧完就行,安神用的。”
苏嬷嬷郑重接过,深深一礼,“奴婢谢过芍药姑娘。”
“谢花花去。”芍药趴在花芷胸膛上不动了,“好饿。”
“……你晚上吃的那顿比我一天吃的量还要多。”
“就是饿。”
花芷揽着她,给猫顺毛似的摸摸她后颈,“这是假象,你其实是困了,回去睡吧,我一会就来。”
“就在这睡,你也睡。”
花芷也确实累了,不再多说什么,和芍药一起躺回了地铺上。
她得等祖母真的无碍了,才能回去,一百步的路都走了九十八步了,不差最后两步。
老人浅眠,即便是折腾了一晚上,老夫人也在平时那个点醒了过来。
淡淡的陌生香味萦绕鼻端,非常好闻,屋里没有掌灯,隐隐绰绰的看不分明。
没一会,就看到翠香端着盏小灯踮着脚走近,对上老夫人的视线也不吃惊,反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指了指地上。
老夫人撑起身子瞧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两个姑娘,互相倚靠着睡得正香。
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暗恼自己成了拖累,心里却也觉得暖和,她这大孙女真是什么都好,人品德行秉性,什么都没得挑。
示意翠香出去,老夫人闭目养神,她这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也不知还能熬多久,若是这么拖累芷儿,倒不如赶紧去了痛快,可是……
不甘心啊,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孙子都还没有回来,她怎么能甘心!
花芷和依旧戴着帷帽的芍药携手进来,“芷儿见过祖母。”
芍药也有模有样的跟着见礼。
“快起来,芍药姑娘的礼,老身可受不起。”
芷儿拉着芍药起身,“您不用把她捧得高高的,她是孙女的朋友,您就把她也当成晚辈便是。”
芍药戴着帷帽的脑袋都上下点出波浪来了。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那老身就不和芍药姑娘客套了,这花家只要你愿意来,我随时都欢迎,没人能拦你。”
“谢谢老夫人。”
虽然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芍药看起来也应得乖,可她心里却没有一点亲近的心思,她唯一愿意亲近的外人只有花花。
“草草,去给祖母看看。”
芍药号脉片刻,道:“好些了,您不用强撑着,想睡便睡,睡好了身体就恢复得好。”
“好,好。老夫人看向孙女,“你们不用守着我,快回去休息吧,家里哪个都没你们累。”
“等您歇了我们再走。”
两人并没有走,医术方面,花芷很相信芍药,她既然说祖母会做噩梦那就肯定就会,从道理上来说也是,受了惊吓,晚上是很难安宁,更何况祖母还是个身体孱弱的老人。
苏嬷嬷和迎春给两人在地上铺好床,芍药靠到花芷身边低声道:“花花你先睡一会,我来看着。”
花芷隐下一个呵欠,拍着她的背,道:“你比我累多了,你先睡,我们轮换。”
“你别小看我,好歹我也练了这么多年武,身体好着呢,快点睡。”
两人鼓着眼睛对视了半晌,芍药先捂着嘴笑了,花芷眼里也浮起笑意,最后头抵着头都闭上了眼睛,她们不可能干熬一晚上,得抓紧时间睡。
床上有动静时,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芍药,她一动,让睡得警醒的花芷也跟着醒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奔到床边。
老夫人一脸痛苦的闭眼低低的喊着,“老爷……老爷,回来,快回来,不能去,不要去……我跟你去,老爷,老爷,宇儿,彦儿,阳儿,你们在哪,你们在哪,到娘这来,快到娘这来……”
芍药低声道:“花花,你来叫她。”
花芷点头,靠近祖母低低的喊,“祖母,祖母,你听到了吗?我是芷儿,我们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祖母,祖母……”
芍药往掌心倒入几滴液体,双手合十搓热,爬上床轻轻按揉她后颈,绵长的香气渐渐泛开,一会后,情绪激动的老夫人慢慢的平静下来,眉头虽然还皱着,却没有再喊叫出声。
芍药停下动作,“可以了。”
“这就可以了?”
“我是说这一次。”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芍药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晚上还会要反复几回,你也快点抓紧时间睡。”
花芷示意早就在屋里候着的苏嬷嬷打了水过来,拧了帕子给芍药擦手,“睡吧。”
一晚上老夫人梦魇了四回,最后一回折腾完,天已经快亮了。
“差不多行了。”芍药的神情有些萎靡,从药箱里拿出一块香来递给苏嬷嬷,“这块香可以用上三天,不用管它,等它自己烧完就行,安神用的。”
苏嬷嬷郑重接过,深深一礼,“奴婢谢过芍药姑娘。”
“谢花花去。”芍药趴在花芷胸膛上不动了,“好饿。”
“……你晚上吃的那顿比我一天吃的量还要多。”
“就是饿。”
花芷揽着她,给猫顺毛似的摸摸她后颈,“这是假象,你其实是困了,回去睡吧,我一会就来。”
“就在这睡,你也睡。”
花芷也确实累了,不再多说什么,和芍药一起躺回了地铺上。
她得等祖母真的无碍了,才能回去,一百步的路都走了九十八步了,不差最后两步。
老人浅眠,即便是折腾了一晚上,老夫人也在平时那个点醒了过来。
淡淡的陌生香味萦绕鼻端,非常好闻,屋里没有掌灯,隐隐绰绰的看不分明。
没一会,就看到翠香端着盏小灯踮着脚走近,对上老夫人的视线也不吃惊,反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指了指地上。
老夫人撑起身子瞧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两个姑娘,互相倚靠着睡得正香。
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暗恼自己成了拖累,心里却也觉得暖和,她这大孙女真是什么都好,人品德行秉性,什么都没得挑。
示意翠香出去,老夫人闭目养神,她这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也不知还能熬多久,若是这么拖累芷儿,倒不如赶紧去了痛快,可是……
不甘心啊,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孙子都还没有回来,她怎么能甘心!
花芷醒来时天也才刚亮,稍做了些安排她便领着芍药回了自己院子,吃了早饭把芍药按回床上躺下,自己又匆匆去了前院。
觉可以晚点补,课却不能停下。
顾晏惜一眼就看出她的疲累,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即使他昨晚不在花家也猜得出来她不轻松,花家是能干的太能干了,不能干的也是真的不能干,且人数相当不对等。
花芷看他瞧着自己,以为是疑惑为何芍药没来,便解释道:“昨儿晚上芍药累着了,我让她再睡一会。”
顾晏惜点点头,没好说自己刚才根本没想到她。
花芷朝着顾晏惜屈膝一礼,“谢过陆先生。”
为什么花芷没说,顾晏惜又怎会不知,虚扶了一下,道:“大姑娘不用如此,不过举手之劳。”
可你的举手之劳对我而言却是雪中送炭,花芷心说,从雨夜的救命之恩到现在,从陆先生到芍药再到他们的主子,仔细想来她已经不知承情多少回了,就算对方是坏人,真到了需要她偿还的时候只怕她都要助纣为虐,希望她的运气不要这么差。
目送花芷进了族学,顾晏惜掸了掸衣袖施施然离开。
花家好像和昨日并无不同,哪哪都透出一股风平浪静来,该念书的念书,该练把式的练把式,该梳妆的梳妆,只是四夫人院子里多了一道孩子的啼哭声。
吴氏扎着头巾看着奶娘怀里的孩子,她精神依旧不太好,死里逃生付出的代价并不小。
宋嬷嬷把凉得刚刚好的鸡汤端过来,喝了半碗吴氏就推开了,腻得慌。
“就是不好喝您也再多喝一些,月子里得把亏了的都好好补回来,不然您以后要吃大苦头的。”
吴氏勉强又喝了几口,“下次把浮油拨走一些,太油了实在吃不下。”
宋嬷嬷只得放下碗。
“芷儿在哪里?”
“去族学了,奴婢打听了下,昨儿晚上大姑娘和芍药姑娘都睡在老夫人院里,天亮才出来,瞧着精神都不太好。”
吴氏自嘲,“连我都被雷惊成了这样,何况老太太,昨晚还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
“谁说不是呢,可也没人能帮得上忙,再累今儿还是一早就去了族学。”
吴氏叹了口气,花家繁盛时还看不出什么来,一门双翰林,整个京城也只有花家有此殊荣,风头无人能及,可一朝倒台弊端就显现出来了,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外强中干。
褪去所有光环,没了在前头挡住风霜雨雪的男人,花家夫人竟是这般软弱短视上不得台面。
不止是上面三个妯娌,也包括她自己在内,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嫁入花家后她们都过得太安逸,失去了面对风雨的能力,她不解的是,比她们更加缺少阅历和经验的芷儿这一身的能耐是打哪来的?
不过不管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待出了月子,家里的事她也需得搭上一把手才是,让一个晚辈撑着一个家自己却还想着占好处,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门被人推开时她没有在意,直到一声囡囡传来她才猛的看过去,眼眶顿时就红了。
“娘……”
“快别哭快别哭,担心伤了眼睛。”虽然这么说,吴氏自己却也是眼泪直掉,“身体怎么样?来报信的说得含含糊糊,我也没好多问,还顺利吧?”
“女儿差点就见不着您了。”吴氏扑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死里逃生的恐惧好像这时才发作出来,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从那样的难关中闯出来了。
“这是怎么的?怎么了?孩子呢?孩子好吧?”
宋嬷嬷在一边抹着眼泪把当时的情况说了,吴夫人听后不停的念阿弥陀佛,庆幸自己把那些个顾忌都丢开亲自过来了,当时也不知道她的囡囡有多怕。
“当时怎么不让人去通知我一声,别的忙帮不上,我还不能过来给你打个气?”
吴氏轻轻摇头,“既然和娘家断开关系就没有再去麻烦娘家人的道理,而且以昨天的情况来看,就算我真往外送信您怕是也进不来。”
“怎么说?”
“婆婆也病了,大姑娘命人将四张角门都落了锁,不许任何人出入。”
吴夫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先打听亲家生病的事还是先问问大姑娘是怎么回事。
吴氏擦了眼泪,轻声把花家这段时间的事说了说,包括她昨天被花芷救回来一条命。
吴夫人沉默半晌,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你那三个妯娌是什么性子我知道,原本还想着怕是这一摊子事得压到你头上来,可自古便是长幼有序,没有越过她们让你当家的道理,我之前还一直在担心你怀着个孩子日子不好过,哪想到事情却是如此。”
说着吴夫人又不确定似的问了一句,“真的全是由她在当家做主?”
“再真不过了,不要说您,当时家里谁没被她吓着。”吴氏轻靠在母亲肩头,“这事您听听就算,别往外说,芷儿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她也不稀得外面那些个虚名。”
“知道,连你嫂子我都不说。”吴夫人摸摸女儿的脸,“别怨你嫂子,她是吴家夫人,在她心里谁都没有她男人她孩子重要,不要说你一个出嫁的姑子,就是她娘家人在她心里都得往后排。”
“没怨,她为吴家着想我也高兴,相比起其他几房娘家人的反应来嫂子已经算是很留情面了。”
吴夫人叹了口气,陪着女儿说了会话后又去看了看亲家母,没留饭就回了,她到底还是要顾着吴家的,坐着不起眼的马车来,走时也有意避开了人群。
花芷得了回报也只是嗯了一声,让拂冬做了些清爽又营养的吃食给四婶送去,她自己则抓紧时间补了个觉,实在困得慌。
上完下午的课出来,迎春就来禀报,“小姐,二姑奶奶的人来了,遵您的吩咐,直接将人带去了三姨太太屋里。”
“三姨太太是哭着的还是笑着的?”
“哭着的,奴婢瞧着恐怕二姑奶奶在夫家不太好过。”
“意料之中,二姑母那个性子,没有娘家撑腰只有被欺负的份。”娘家是出嫁女的脊梁骨,可依赖到她二姑那个地步的还真少。
“不过二姑奶奶还是念着娘家的,让人带银子回来了,一部分给了三姨太太,却还带了一份给老夫人。”
花芷听着,想到了她那个掐尖要强的大姑,连不得看重的庶女都知道娘家的难处,受尽宠爱的她呢?打算彻底和花家划清界限吗?
这银子最后大部分都送到了花芷这里,花芷让念秋把三姨太太那一笔单独记上,她不在意钱多钱少,可她在意这份心意,以后也定当千百倍的偿还。
孩子出乎意料的提前到来,花芷打算把去北地的日子提前,越往后天气越冷,她也不想多受罪。
“抱夏,你替我去找一趟楚大夫,请他帮忙多做一些药,十日后去取。”
“是。”
“拂冬,那些人怎么样了?能出师了吗?”
“大部分倒是可以了,还有几个婢子觉得还差一些火候。”
“八天后不管是吉是凶,小吃街都要开业。”花芷看向最是内向的大丫鬟,“拂冬,小吃街虽然是交给陈良在管,但是你心里要有数,以后凡是和吃有关的东西都和你有关,你才是幕后那个掌管者,你可明白?”
拂冬把下唇咬得通红,低声道:“婢子,婢子会尽一切努力,可是,可是婢子并不擅经营……”
“经营管理这些都不需要你,你要做的是带出足够多的徒弟,并对他们有所了解,而非除吃食外一问三不知。”看着眼睛湿漉漉一副可怜相的拂冬,花芷软了声调,“我知道你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厨房里,以后我定会让你如愿以偿,但是这一摊事只有你能管得了。”
“……是,婢子会努力做好。”
“抱夏。”
“是,小姐。”
“我从外祖母手里租了个铺子,在北阳街上,你带人去好好布置一番,门面功夫一定要做好,怎么高雅怎么来,要是不会就去请教四婶,她擅长这个,等天再冷一些,庄子上那些罐头就可以卖了。”
抱夏扑通一声跪得脆响,“小姐,请带上婢子一起。”
迎春也跪了下来,“小姐,无论如何都请带上一个,抱夏体力最好,您带上她婢子们也放心。”
屋里屋外的丫鬟齐齐跪倒,一时间屋里屋外跪了一片。
花芷有点头疼,不知道要怎么说服这些丫鬟带她们出门是拖累,她们身体底子再好,骑马长途奔袭也受不住。
“为什么是抱夏体力最好,明明是我啊。”
屋子里一静,好像连呼吸都停了一停,然后所有人都双眼放光的看向一手端碟一手往嘴巴里送糕点的芍药。
花芷心里也是一动,旋即又摇头,“如果出去个几天你要去跟着便是,可我这次出去往返一趟至少得二十天,你主子那里要是有事找不到你怎么办?”
这好办,芍药往外跑,“我去问他。”
芍药找到顾晏惜时他正无聊的坐在树下把玩树叶,离他不远的地方六个花家下人蹲马步蹲得直摇晃。
芍药可怜的看他们一眼,落在世子手里,真命苦!
“来干什么?”捏走她碟子里一块点心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吃着,顾晏惜好像没看到芍药端着碟子往后藏的小动作。
想着自己不是世子对手,点心肯定藏不住,芍药干脆把最后两块点心每块都拿起来咬一口,这才放心的说话,“最近会有事吗?”
“怎么?”
芍药老实交代,“花花要出远门,我想跟她去。”
“去北地?不是要等十一月?”说完顾晏惜又自言自语的道:“是了,孩子也生了,提前也未尝不可。”
“晏哥,我要去。”
“没人拦你。”
芍药高兴的蹦了一下,“那我去和花花说了。”
“等等。”
芍药警惕的看着他,“不能反悔的。”
“什么时候动身?”
“十天半个月吧,花花说十天后去拿药……等等,我也能做药啊,花花为什么不找我。”芍药撒腿就跑。
顾晏惜扬眉,再次觉得花芷对芍药是真好。
不知道自己被发了好人卡的花芷哄着不高兴的芍药,“楚大夫在治冻疮这方面很有些办法,他做的冻疮药很好用,而且在他那里订药的时候还没认识你呢!”
“那现在也可以叫我给你做。”
“这些药不需要你动手。”花芷拿帕子给她擦掉手上的糕点碎屑,“你要是有时间就给我做一点滋养身体的药,我祖父年纪大了,北地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总担心他受不住。”
芍药这才高兴起来,喜滋滋的直说没问题。
“迎春,你去清一清家里都有些什么药材,拟个单子给草草,在这些药材的基础上做吧,暂时我们也没有余钱再去买珍贵药材来。”
“是。”
芍药也笑着应下,心里却想,你没有我有啊,我有一园子的药材,仓库里还堆着好多呢,再不够还可以找世子,反正不会缺。
确定好出门的日子,花芷就去找了祖母。
老夫人看着她,“真决定要亲自去?做好准备了?”
“是。”
在老夫人心里到底还是丈夫儿子占了上风,她点头道:“也好,早去才能早回,说不定还能避开风雪天,准备带几个人?”
“六个,另外芍药也会跟我同去,旁支几家还请祖母和她们说一声,把要带去的东西准备好,不能太多,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拿不了太多东西。”
“行,我有数。”
知道花芷要去北地,花家所有人都动起来了,虽然还是不相信一个在内宅长大的姑娘家能跑这么远,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花家各支也都渐渐对花芷有了些信任,没能找到地儿东西自然还是得回来,可万一要是真找到了呢?
正因为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准备的东西就远远超出了花芷能带走的量,老夫人一句只带走十分之一让各家又是一番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