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安

作品:《白色花束

    浮冰一阵阵的从身边掠过。


    跳下前,苏许很快速的脱了那厚实吸水的棉绒外套,这会,他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好冷,沁入骨髓般的寒意。


    一瞬间他的四肢被冻得发麻,很快就感受不到知觉。


    好在水流不是过于湍急,脸侧的肌肉僵硬,苏许双齿死死咬紧,凭借着意志力努力撑住自己的□□。


    来不及过多思考,只是奋力向那女孩的方向靠拢。


    一只手猛地向前伸去,终于是抓住那女孩的胳膊,苏许把她一把拉近了怀里,然后死命往岸边靠。


    只是这会,不经意间他用余光看清了那女孩的面庞。


    一双杏仁眼紧闭,右眼角的淡痣若隐若现,面带红润的脸颊此时尽显苍白,不带一点生气。


    心脏猛地一颤,苏许瞳孔骤缩,因为眼前这女孩看着跟鹤雨是如此的相似,简直就是世界上的另外一个她。


    不,这就是她。


    也许苏许不知道,此刻他那漆黑的眸子中泛出了点点星光,也不知是水珠,还是泪珠。


    河面上有浮冰,阻力太大,一点一点消磨着苏许的体力,他的潜意识已经感受到面临死亡的危险。


    可能这一次他确实是鲁莽了。


    怀中的少女似乎早已没了气息,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剩一点,只是这样如同尸体般的被苏许拖着。


    忽地一下勾着脖子的力道收紧了些,鹤雨重重的咳了一声,顺着这个角度,看着面前这个男孩的侧脸。


    见状,苏许很想说话,但他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喉间一阵发酸。


    最后一丝力气也被耗尽,努力不让眼皮拉下,他的目光定在虚空中的一个点,离岸边还有一点距离。


    鼻子有些阻塞,他下意识张开嘴,几乎是瞬间,嘴里猛然呛入了一口河水,冰冷的水流入喉管,直通胃里而去,每一刻对他来说都如凌迟般痛苦。


    意识随着身体的不堪受损而淡漠,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最后两人变成了枯木,顺着河水,死物一般的漂流。


    白晃晃的灯光,很是刺眼。


    这是天国么还是地狱。


    见到苏许醒了,泪水再一次流了下来,看她眼圈的红晕就知道,已经哭过不知道多少了,声音带哽,“小许你醒了,对不起,都是妈没照看好你”


    一旁不知是什么的仪器滴滴的不停响着,很是恼人,口鼻被一个东西覆着,似乎是在给自己输氧气。


    原来还没死。


    这跟上次见到命案现场晕倒进医院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那是精神状态影响了生理状态,这次完全相反,生理上的不适影响了精神。


    全身酸痛麻木,吃力的动了动手指,竟然还没反应,苏许都怀疑自己脑袋以下是不是都瘫痪了。


    哭咽声迟迟没有停下,苏许转动眼球,很缓慢的看过去,他说不出话,只能是这样无力的看着。


    “医生说你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如果再差点,就是要截肢了,你这辈子都毁了。”顾阿姨边擦眼泪边说,丝毫不顾及形象。


    看这样子,自己运气还不错,在鬼门关前给拉了回来。


    只是鹤雨呢


    左右张望着,这好像是个单人病房,根本见不着鹤雨的身影。


    想要说话,可苏许就跟个婴儿似的,想说又说不出,只能啊啊的发出一点声音。


    病房外进来一个医生,检查了一遍情况,转头对着顾阿姨说道:“情况还算乐观,只有一些轻微外伤,皮肤的冻伤也已经控制了下来,休息几星期应该就会有所好转。”


    闻言,顾阿姨重重的点了点头,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流。


    后来苏许听说,自己因为在冰水中浸泡过久而导致身体机能受损,在重症室差点没救活,他能活下来而且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简直算得上是奇迹。


    在医院呆了几日后,苏许身体也渐渐的好转,慢慢的能够说话了,只不过四肢的知觉还未完全恢复,上个厕所都需要搀扶着。


    能够说出完整一句话的那天,苏许对顾阿姨抛出了压在心头许久的疑问:“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什么女孩?”顾阿姨觉得很无厘头,微皱起眉,随后把手轻轻搭在他的手掌上,“小许,你最近累了,好好休息,别想这么多。”


    她这是在刻意回避自己的问题么


    自己都成了这个样子,理性告诉他鹤雨活下来的概率实在是低。


    但他不想理性,只是在这个问题上,他希望唯心一次,鹤雨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几天顾阿姨对那件事都是闭口不谈,只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苏许,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就托付给那个自称为苏许最好朋友的谢钦同学。


    谢钦出现在病房时,他右肩上的纱布已经拆掉,虽不能做剧烈运动,但照顾苏许还是绰绰有余。


    尽管顾阿姨再三婉言拒绝,谢钦还是很坚定的担下了这个任务。


    包括上厕所,还有擦洗身体等等,做了苏许的贴身保姆好几日,他也没有一丝不乐意的样子。


    感谢的的同时,顾阿姨也很是欣慰,在他心中,苏许一直是个性格孤僻的孩子,真是没想到,他在学校竟有这么要好的朋友。


    “告诉我吧,顾阿姨,无论她是个什么情况,我都做好准备了。”苏许调整了一下情绪,正色道。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顾阿姨情绪变得有些亢奋,反手握住他的手,“你答应妈,以后不许做这种傻事了。”


    看着她眼中炙热的泪水,苏许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沉默的点头答应。


    只是后来他才发现,他们两人这时的对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这几日,有很多人来看望苏许,除了老陈、谢钦、竹新雨这些常客,还有他班上的很多同学,他们有的单独来,有的组织起来一拨人来。


    最让苏许意外的是,夏广雅也来了,她那天穿得很好看,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的花。


    在出院的前一天,病房里恰好没有人,只剩下苏许,和老陈。


    两人面面相觑,苏许不知道为什么他表现的那么严肃,明明自己要出院了,这难道不是喜事么。


    最后,像是做了很大决定般,老陈缓缓开口,“苏许,你一直是班里我最看好的学生。”


    “”


    苏许听着这是要来灌鸡汤的势头,但接下来的话,让他犹如五雷轰顶。


    “别怪我话说的直,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轻生吗?”老陈面无表情,直直看着苏许。


    轻生,一听到这个词,苏许心脏差点没跳出来,轻生的难道不是鹤雨么?怎么还角色互换,问起自己来了?


    不告诉他鹤雨的情况他已经很烦躁了,这会又来这么一出,苏许是彻底放平不了心态了。


    “我哪轻生了?我说了,我是为了救一个女孩,才跳下桥的”


    没等苏许说完,老陈直接打断了他,话里多了几分波动:“警察已经查看过监控了,根本没你说的那女孩,你是一个人,毫无理由的,跳下去的。”


    他说的是那么坚定,以至于让苏许都有点怀疑自己了。


    难道那天真是自己看错了?


    如果是这样,苏许还感到十分庆幸,若是鹤雨根本没在那里,这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那就说明她还活着,想到这,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你这是什么表情?”老陈皱眉,语气仍旧严肃,“如果学校里有什么不让你顺心的事,或者是学习压力太大,你都可以跟我说。”


    这是完全把自己带入了一个想要轻生的人物形象了。


    “没有老师,我那天可能是看错了,以为有个人掉下河里,想去救来着。”苏许换了种说法,否认了自己先前的说辞。


    这说法虽显得更可信些,但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不会百分百相信的,老陈也只是叹了口气,嘱咐苏许好好休息,就出了病房。


    在医院的这半个月里他实在是无聊,苏许心底想着要是鹤雨还在这里实习就好了,如果这几天她能来跟自己讲几句话,再住一个月他都愿意。


    好像这件事过后,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都多了几分怜悯,苏许很讨厌这种感觉,但又无可奈何。


    隔天苏许就出了院,这场闹剧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了,他心里明白,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轻生。


    尽管他还是不相信,自己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看错,如果那人不是鹤雨,而是别人还说的通。


    这会自己却是凭空看见一个人跳了河,仔细想想,是否有点太诡异了。


    不过他无所谓,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鹤雨,如果鹤雨一点事没有,那无论事实是怎样,苏许都不在意。


    出院那天,是顾阿姨陪着苏许,登记出院手续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的头上多了几缕银色的发丝,好像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她就老了好多。


    “你去跟我们一起住。”出了医院,顾阿姨突然开口,“两年前你和明杰吵架,被他送去一个人住,这一住就快要三年了。”


    沉默了两秒,她继续说道:“发生了这种事,你也别怪我,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再让你一个人住在那没人照顾。”


    苏许沉默了,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搬走了,那和鹤雨唯一的交际就断了,每次回家前,苏许都会看向鹤雨家的房门,就像一种仪式,这样他才会感到安心,让他清楚鹤雨就在自己身边。


    但仔细想想,她又不是不在了,自己还是可以回到公寓楼这边来找她。


    两年前,苏许看清了陈明杰那丑陋的内心,年少亢奋冲动的他,和陈明杰大吵一架,最后被送来这公寓楼。


    陈明杰名下房产众多,当时只是随便把他安置在这,只是最后,苏许不愿回去,陈明杰也不想让他回来,就这样,一待就快要三年。


    现在发生了这种事,苏许也不好拒绝顾阿姨,毕竟让一个有“轻生想法”的人一个人待着,谁也不放心。


    “好。”苏许没有过多反抗,很直接的答应下来。


    他家里的东西不算多,也不需要全部带过去,所以苏许提出自己一个人先回去收拾一下。


    说实话,真让自己离开这个待了两年多的地方,还真是有点不舍得。


    刻意提出要一个人回去,苏许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去找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