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作品:《无意成了帝王的白月光

    是夜。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白木知忽地被惊了起来,她眉眼惺忪、半眯着眼睛看向门的方向。不过还没等她去应声,原本躺在地铺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先一步来到她身后,在她正要发声的一瞬捂住了她的嘴巴。


    下一秒,外面传来狠厉的声音:“搜!”


    随着那一声令下,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白木知的余光透过窗户看见了身穿铁甲的士兵,此刻正在糟蹋她细心呵护的菜园。


    “唔!”白木知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他反手摁在怀中不得动弹。


    白木知斜眼瞪了身后那人一眼,少年的脸上似乎闪过一瞬不安。她不明白,若李承恩真是李府的幸存者,跟官兵走显然是最安全的,为何他现在却避而不见?


    屋内一直没有声,外面的人却搜到了东西,只见其中一个小兵慢跑过来,将手中沾着血迹的纱布和一截白色腰带递给了为首的魁梧男子。


    “林将军,这是在柴堆里搜到的,三皇子应来过此处。”


    被称作林将军的男子身着金色甲胄,手肘处皆被带绒兽皮护着,脖颈挂着一圈巨大的佛珠,腰间皮带处系着个纯金的狮子头,凶神恶煞的露出嘴里獠牙。他的面容更是嚇人,窄眼厚唇,皮肤黝黑皲裂,一条长长的疤痕沿着他右眼一直划至唇角处,突兀又可怖。


    “哈哈哈一向高傲的三皇子竟然也会沦落到这荒郊野岭,草屋茅庐。”林靖覆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秦时真啊秦时真,因果报应,该你了。”


    秦时真?三皇子?


    白木知闻言停止了挣扎,脑海忽然闪过少年每一次的神情,冷漠、警惕、阴郁、乖顺……他表现得过于完美了,回忆时她才发现对方的每一个微表情几乎都无懈可击,而随着相处时间的变长,白木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门外的声音响起她才恍然大悟。


    秦时真的眼睛里杂糅着各种情绪,可唯独没有被灭门后滔天的恨意和刻骨铭心的悲伤,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疏离,将自己抽身于整个事件之外。


    察觉到被骗的白木知开始奋力挣扎,结果却被秦时真掐着脖子摁在墙上,逐渐收紧的手指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四目相对,白木知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这双黑眸此刻充斥着杀意,竟是与那日买麻草的少年一模一样。


    屋外的官兵似乎也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紧接着巨大的踹门声自身后响起,可怜的木门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眼见着就快要撑不住了。


    秦时真见状兀地松开了手,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白木知的眼前几乎一片模糊,随即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


    “抱歉。”


    耳边传来低沉的男声,随着木门轰然倒塌,秦时真没有任何犹豫从后窗轻盈翻了出去。


    眼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白木知在心中将这人连带族谱通通问候了一遍。


    紧接着,还没等她开口解释,便被领头的将军冷声打断:“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来人,给我带回去关进地牢。”


    ……


    水滴声落在耳畔……滴答滴答,微弱的光线顺着巴掌大的窗户透了进来,白木知睁开眼睛时,率先映入眼帘便是冰冷的牢门,门上挂着把老旧的铁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发霉的气息、偶尔还夹杂了一丝血腥,厚重的苔藓顺着墙角蔓延至各处,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这是唯一能够长存下来的生命。


    白木知张了张嘴,嗓子却干涩得很,只能咿呀发出半点音节。


    而动静似乎惊到了隔壁的人,只见一个脏兮兮的脑袋隔着铁窗凑了过来,“白丫头,丫头?”


    “……王大娘?”白木知嗓音沙哑得可怕,王大娘的脸没有了往日的圆润,被污泥沾染了不说、整个脸都凹了进去,头发也乱糟糟的蓬了起来,身体消瘦得只剩下一副皮包的骨架子,一时竟让她没认出来。


    “你没事吧?”王大娘的嗓音有气无力的,枯老的双手扒着铁栅栏,身体也半倚靠在上面。


    “我没事。”白木知摇摇头,随即又问道:“你怎么也……”


    话说到这里,王大娘的神色显然暗淡了许多,她的眼眸混浊、眼眶微微有些发黄:“这群畜生为了找到贩麻草的散户,竟是将整条街的商户都绑了进来拷打!”


    说着她嘴唇颤抖着,“邻里乡亲们都受了伤,有几个还是小娃娃,他们遭不住啊。”


    白木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大都是熟面孔,个个都无比消瘦,有些还在痛苦□□,而有些已经昏死了过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越是到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自乱阵脚。


    “没事大娘,你先别急,王土之下量他们也不敢真的闹出人命,等查清楚便好了。”白木知凑近隔着牢门握了握王大娘的手低声安慰。


    说着,她的思绪回到昨夜,那带兵为首者被称作林将军,听语气应是与秦时真有私仇。而秦时真贵为皇子,定不是他一个将军能动得了的。如今此举看似为了调查麻草来源,实则是急于找出他购买麻草的证据,从而将“三皇子屠戮李府满门”的罪名坐实,到时候皇子沦为阶下囚,便就只剩下任他折磨的份了。


    不过事情也有她看不清的地方,为什么堂堂皇子会亲自去买麻草,给人烙下把柄?那林将军行动迅速、目标明确,显然早就知道秦时真的行迹。且李府好歹也算个丞相府,家眷众多护卫森严,刀刀封喉着实不像是十几岁少年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秦时真有不得不去购买麻草的理由,而林氏将军则急于找出人证去指证他,对于白木知来说,这就足够了。


    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白木知心中逐渐浮起一个计划来,她环顾周遭,找了块石头开始敲打牢门,嘴里大声喊道:“有人吗,我要见你们将军!”


    果然这么一闹来了两个官兵,他们皱着眉头似乎非常不耐烦:“干什么干什么?别一天吵吵嚷嚷的,想见我们将军的人多了去了,轮得上你?”


    白木知见状一字一顿,目光锋锐:“我知道你们将军想要什么,转告他,我可以帮他扳倒三皇子,条件是放了街上的邻里们。”


    两个人闻言面面相觑,林将与三皇子不合的事情鲜少有人知晓,他们也是听上面嚼舌根子才了解到一星半点,听白木知这么一说还真被唬到了。


    果然,两个官兵走后不久便又折返了回来。


    这次他们一改往日嚣张的态度,竟是低头哈腰地将牢门打了开来,讪笑道:“姑娘,我们将军请您去营帐详谈。”


    说着便作出请的手势。


    旁边的王大娘看到了眼中尽是担忧,她低低唤了声:“白丫头……”


    “没事,我去去就回,别担心。”白木知弯了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随即便转身跟着士兵一起走了。


    地牢并不大,看守的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森严,只零散坐着几个穿着布衣打牌的士兵。出了关押的地方便是狭隘的地洞,白木知微微低头才能通过,而前方两名人高马大的男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得将腰弯下去才能勉强行走在地洞中。


    而出了地洞,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驻扎于此的军营。她想得没错,这些人果然都是那个林将军的手下,他们根本就不是官家的来的,这个地牢兴许都是临时建造用来实施私刑,而调查的麻草事件显然是为了对付秦时真。


    没有时间再多想,她便随着士兵的指示下来到了中央最大的白色营帐之中。


    白木知是独自进来的,营帐内竟是连一件冷兵器都没有,到处都摆满了金碧辉煌的佛像和贡品。而中央的男人虎背熊腰,双腿屈膝半跪在毯子上,手中正拿着一串佛珠闭眼虔诚的祈祷着。


    良久,他才缓慢睁开眼睛,语气平淡道:“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你倒自己先送上门了,有什么就说吧。……噢对了,我不太喜欢听死人讲没有用的东西。”


    白木知闻言颤了颤眼睫,面前男人看似沉稳平和,实则周身的气场极具压迫力,让人不寒而栗。她顿了顿,还是深吸一口气与其对峙道:“您现在看似游刃有余,实则比谁都要着急。我捡到那三皇子时他受伤严重,如果你没能及时控制住他的话,这笔帐说不定会算在你的头上,除非你能死死扳倒他。”


    说着,白木知丝毫不畏惧的向前走了两步:“而你唯一能够借用的就是李府灭门案,对朝堂忠心耿耿的大臣被残忍杀害,其中凶器之一是大量能够令人麻痹的麻草。所以,你急需要一个人来证明是谁购买的麻草,而这个‘谁’一定得是秦时真,这样才能定他的罪。”


    林靖没有说话,只是原本摆弄佛珠的手不准痕迹的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到时候群臣统一口径,皇帝骑虎难下,不罚也不行。”白木知抬起头,视线对相对,语速逐渐加快:“那么,现在你需要的是证人,是证据,而这两点我都具备。我本就是个医女,有提供给他麻草的便利条件。”


    “且秦时真许诺救他后将我纳为夫人,可危难时刻却弃我而去,他不仁便休怪我不义。我与他同床共枕多日,熟悉他的每一寸肌肤,知晓他每一处痕迹,即便是最隐秘的痣我也记得清楚。所以我来做这个证人最合适不过,不是吗?”


    后半句当然是白木知瞎编的,但为了使对方信服,她只能先这么说。


    然而,话音刚落,男人便突然将佛珠摔在了自己的脚下。登时四分五裂的木珠飞散开来,耳边传来的是严厉的呵斥:“佛祖面前岂能说如此污秽之语!”


    林靖突然站起了身子,他的身影高大,面容凶恶,一条竖过眼唇处的疤痕此刻看起来尤为可怖。


    白木知心中一惊,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但表面仍旧不动声色。她明白,这时候绝对不能泄气,否则不仅仅是自己遭殃,还会连累牢狱中的亲信。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几秒,林靖突然裂开嘴笑了:“好胆识,好,我答应你条件,事成之后我就……”


    “现在就放人。”白木知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音,“我不是在跟你谈判,是你需要我。”


    少女昂着头颅,此刻她的心脏正猛烈地跳动着,一下一下……犹如铁锤般敲打在胸膛,清晰又沉重。


    林靖顿了顿,面色闪过一丝不悦:“如果失败?”


    “如果失败,您大可将我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白木知立马接上他的话语。


    “你凭什么觉得杀了你会解我心头恨。”林靖跨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木知,语气阴狠:“我可以放人,不过一旦计划失败,我会将地牢里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找回来,砍断手脚,做成人彘,他们的下场会比你凄惨一千倍、一万倍。”


    他的话冰冷极了,字字触目惊心,狠狠地砸在白木知的耳畔。


    话音落下,林靖不再搭理她,继而转身摆了摆手:“来人啊,将这位姑娘好生款待着,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


    “还有,地牢里那些,都放出去罢。”


    说完,他便继续跪在了毯子上,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佛祖莫要责怪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