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告示上的字迹，虽然歪七扭八的，刻意变幻，她却一眼瞧出来，那是她家男人的字迹！


    这告示，难道是方有为写的？


    赵氏急切的翻看着那一摞试卷，方有为六神无主，额头上，竟然冒出了一层细汗。


    赵氏看着告示上，故意歪七扭八的字体，还有试卷上，方有为的字体，脸色越发难看。


    “娘子……”


    赵氏舒然伸手，直接将手里的试卷扬在了方有为脸上，方有为惊的后退了几步，满脸恐慌。


    “娘子……”


    赵氏眼眶通红，眼睛之中充斥着血丝，伸出手颤抖着指着方有为，就连声音，都是发颤的。


    “好你个方有为！


    夫子说你天资聪颖，行文如流水！


    夫子说你是可塑之才 ，让你好好念书！


    原来，这一切你都是在骗我的，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啊！


    你知不知道，夏日的菜市，多么的炎热，鱼肉腥臭，我浑身上下，都是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只为了你能穿的凉爽一些，我身上，一直都是那件破旧的短打！


    冬日的水，有多么刺骨！


    你可曾晓得！


    你写的这都是些什么狗屁文章？


    文笔不顺，语句不通，这就是你说的天资聪明，行文如水？


    你的脸到底在哪里？”


    面对着赵氏的哭喊，方有为不敢言语，本能的后退，却被她一把揪住了衣裳:“就算是如此，我也便认了，穷苦都随你！


    你为何要写这种秽言秽语，侮辱人家程大夫？


    她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写这种东西！


    平日里学习，不见你用功，写起来淫，词，艳，曲，你倒是有一番拿手！


    方有为， 我当真是看错你了！”


    方有为知道，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当真是瞒不住了，也自知理亏，任由着赵氏的打骂。


    “方有为 ，你可对得起我，你为何要这么做？”


    方有为抿唇，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赵氏的哭声弥漫在整个院子当中，就像刀子一样，一点一点的戳着人的内心。


    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


    方有为忽然间伸出手，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声嘶力竭的咆哮:“你以为我不想出人头地，你以为我不想考取功名吗？可我真的很笨！


    夫子讲的那些东西，我不知所谓！


    我不是没努力，更不是没上进，我……


    我不会！


    我当真就是学不会啊！”


    “学不会，尽力就好，我只希望，我家夫君，为人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你呢！


    你为何要骗我？方有为……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氏痛心疾首 ，忍不住的泪眼婆娑。


    “你以为我不想坦白吗？我知道，这么多年为了供我读书，你受了多少的苦楚！


    我怕……


    我怕你伤心，失望！


    更怕你……


    看不起我！


    我只能这么一点一点的编织谎言……


    我……不是没有想过，与你坦白一切！


    可是……


    我已经开口编织了谎言，就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


    我也不想啊！


    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我不想承认我就是个窝囊废！”


    方有为也不管不顾了，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便将心头的压抑全都发泄了出来:“我都已经考了三年了，就是考不中！


    可我就是不想让你伤心……


    我不想啊！！


    你对我的督促与关怀，就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知不知道！”


    赵氏的委屈，彻底的爆发出了，这么多年 ，维持着她一路前行的信念，就是方有为有所作为！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幻境，都是泡影。


    “方公子，你这么说，让嫂子情何以堪？


    你扪心自问，是嫂子给你的压力大吗？


    她可否说过，你必须要出人头地？


    她又可曾说过，你必须达到某个高度？她才觉得满意？”


    方有为怔住，脑海里的浮躁，渐渐的沉寂，平复。


    耳边响起来的是赵氏与他的过往。


    “相公，你不必担心家里，我可以出去做工，找事情，你只管踏踏实实的念书便是！”


    “方有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念书便好，家里头的粗活我做就行！”


    “方有为 ，你去念书，你那一双手，可是提笔拿书的，不是在菜场拿刀杀鱼的！”


    方有为恍然，原来这么多年，赵氏都在默默的守护他，他无能，却把赵氏对他的关怀与体贴，全都当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明明考试，每次都是末尾，可是看见辛辛苦苦劳作的赵氏，于心不忍，只能各种夸下海口。


    撒谎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以后的无数次 。


    细细回想 ，是啊，赵氏彪悍，那是生活的磨砺，她不得不让自己成长成别人惹不起的人 。


    尽管赵氏说话莽撞，对方有为 一直都是很好的！


    他竟然把自己的窝囊，赖在赵氏的能干上。


    把他的胆小怯懦，说成了赵氏给的压力！


    垂死挣扎，赵氏都没有说过一句 ，他必须要高中！


    赵氏伤心欲绝，程小淮继续道:“方公子，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受了何人的蛊惑，要这般针对于我！


    不过，我也把话语里说明白！


    我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我也知道你是受人指使，原本，我只想着能够息事宁人，给彼此留下最后一丝的颜面。


    是你的咄咄逼人，不肯回头，才导致了如今的下场……


    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到底是何人指使你这般做的？”


    方有为的肩膀 ，虚弱无力的垂下去，赵氏难掩的失望:“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不看实话实说吗？


    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那就让程大夫去报官！


    大不了送你去吃上年的牢饭，我也省心了！”


    看着赵氏伤心欲绝的模样，方有为最终开始开口:“是……是程允堂！


    他说……


    反正我以我的头脑，也根本无法考中秀才！


    他还说……


    只要绊倒了沈遇，他就能在书院里，继续做人人瞩目的翘楚之辈！


    他给了我五两银子……”


    说着，方有为拿出来了那一块碎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满是愧疚:“程大夫，我真的不知道，他要侮辱的人是你……”


    前段时间，方有为和赵氏都染上了时疫，若不是吃了程小淮的药，恐怕，他们两口子，早就没命了！


    算起来，这程小淮也是他们两口子的救命恩人，方有为虽然软弱，却也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


    只是，他发现程允堂骗了他的时候，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