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应天命(七)
作品:《天缘为序》 皇帝清剿丞相顾源党羽雷霆之势,朝野震动。
当初还见皇帝几乎用讨要的语气劝说丞相,调兵攻打跶挞,让位高权重的丞相得意忘形,着了皇帝的道,丞相放了大部分实掌的兵马去攻打跶挞。
皇帝最后一举拿下丞相,还将兵权归拢在自己手中。
万人敬仰。
宫中后妃只那一位姓顾的丽妃,如今等同于废妃。皇帝尚无子嗣,当下最为紧要的便是子嗣,皇帝都已二十七的年纪,还无子嗣,实在令朝堂不稳。
齐思炵又想到了朔王,皇帝一直将朔王拘在京师。此次皇帝利用朔王扳倒丞相,朔王面上像立功,可尊严再一次被皇帝在脚下反复碾踩。
去封地好生过活吧。
叹息一声,这兄弟俩如今成这样,也怪先帝。
若这舞姬能为皇帝诞下一位龙嗣,出身倒也无碍,总要先有。
突然,齐思炵道:“稍后回府,誉儿你去问一问瑾儿,今日宫宴之上相中了哪家的公子,明日我立即向皇帝求赐婚。”
齐誉惊问:“父亲,您不是打算让瑾儿进宫的吗?”
“罢了。”齐思炵叹息,“让瑾儿嫁个自己喜欢的人便好。”又说,“临光君尚武,在宫宴之上也落落大方,陛下定是喜欢她这样的。咱们家瑾儿年纪小,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父亲。”一直闷着的齐桀一脸不乐意。
齐桀原本不愿意妹妹齐瑾进宫,自己也对今日宫宴上的小娘子没兴趣。刚听父亲说瑾儿不必进宫给那个……那个老皇帝当妾,心里高兴极了,转眼怎么又要把瑾儿嫁别人了呢。
家里可只有这一个妹妹。
“还不急!”齐思炵微脑,“再不急,等彭连硕酒醒了,让陛下把瑾儿指给他,便来不及了!”
齐桀一惊,而后悻悻地垂下了头。
齐思炵又道:“彭连硕太独,太傲,咱们瑾儿不敢去受那个苦。”
齐思炵对于自己这个华颜月貌的女儿十分看重,原本觉着皇帝防着丞相不让丽妃留嗣,为让丞相放下戒心,也不纳妃。如今大局已定,自己女儿又生得这么美,应该可以试一试。
今日一见,并非自己所想。
齐思炵突然叫停马车,赶齐誉下车,让齐誉即刻就去问齐瑾。
*
风影交错,枝丫婆娑。
皇帝百无聊赖,不乘御辇徒步回寝殿。
宫婢挑着风灯战战兢兢跟在皇帝身侧,双手打直照着前路,垂首紧盯皇帝的鞋履,见皇帝驻足,她忙止住碎步,以免逾矩。
皇帝回身望来时的路,原来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了。
“俞迁。”他嫌恶地指了指宫婢手中的风灯,“今日月圆,何需此等赘物。”
俞迁领命,忙支开宫婢。
霎时,皇帝周遭陷入一片清明。
仰头望天,他每次望着天上圆月,总会想起他的五弟。
讨赏,原来是去封地。
那个朔王要去封地了。
朔王还有不臣之心吗?
朔王从不肯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他是皇帝,想把朔王的头颅按下去。
若杀了他,那便不会再有烦恼。
浴在清明中的皇帝收回视线。
今日仲秋佳节,暂不去想杀这个字。
行至寝殿外,眉心一拧,这么晚了太后竟然在等他。
“母后。”皇帝礼唤一声自顾朝里走。
“留在大殿外。”太后屏退众宫婢、内侍,跟着皇帝进了殿门。
行至里间皇帝懒懒地问:“这么晚,见朕何事?”
太后因顾源的事,如今越发的怕起皇帝,可她还是太后,后宫空乏,这样的事她还是想要管的。
太后轻道:“母后只是来问问,你想要哪家的小娘子,看中了母后好安排。”
皇帝冷笑了一声:“母后未免太过急躁,今日喝了许多的酒,容朕歇息一晚,明日朕还有早朝。”
姜嫣被这一声冷笑给惊了一跳,语色越发的低柔:“母亲既然来了,你要哪家的小娘子母亲都依。”
太后曾被丞相蛊惑,想将丽妃扶正。
皇帝一直推着,说等丽妃诞下子嗣后便可立为皇后,后来太后知道,丽妃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都依?”皇帝笑,“让舅舅生个女儿出来,朕等的起。”
太后有些恼怒,这皇帝一谈起绵延子嗣的问题,总是搪塞。姜则只娶了一妻,无妾室,生下四个儿子,并无女儿。
十年前,三十八岁闵氏为姜则诞下姜芳印,如今哪还会生的出女儿。
太后双眸一闭,切齿道:“那别苑里的……”贱人,“女人若有身孕,留下子嗣吧。”
皇帝今日心情不算差,听闻竟也压得住恼,只是斜了一眼太后淡淡道:“她不配。”
她不配。
太后越发气闷,胸腔中的那一团堵着不知往哪发。她都这样说了,皇帝竟然这般回她,求个子嗣难道这样难吗?
只要子嗣,随便谁的都成,身份卑贱的,去母留子,身份如那贱人隐晦见不得光的活死人,留母留子也无妨了。
从前她骂那贱人,她的儿子暴怒着不让骂,如今反倒……
太后要被周家这几个男人快逼疯了。
“母后,”皇帝撂下披风,转身直视姜嫣,“您还是管好您宫中的人,倘若朕有事,会去找您。”
姜嫣身子一僵,唇色煞白,袖中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她宫中的那个男宠,是皇帝暗地里安排给她,缠她迷惑她的。
她要将那男宠给活剐了。
太后咬牙吞下一口气,捏紧衣袖转身离去。
*
第二日,周卫序进宫来跟太后请安。
姜嫣直接让周卫序跪下,周卫序听命直直地跪在那。这是母子二人分别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太后却让周卫序一直跪着。
许久,姜嫣才开口:“如今你们兄弟二人一门同气,本宫甚是欣慰。”此刻的威仪之势不容任何人侵犯。
青石板冷硬,周卫序瘦削的膝盖抵在上面已经麻疼,他的母亲将气撒在了他的身上,过时的气他的母亲也不放过。
周卫序抬眸,温声定定地说:“母后,后日我便要启程去往封地,望您保重凤体。”
“是,母后记下序儿的孝心。”姜嫣立在周卫序身前俯视他,“你可还知道我是你的母后?”
“母后自然是母后,母后如此问儿臣,儿臣惶恐。”
“为何将本宫差去你府上的人拒之门外?”
周卫序嗤笑着轻呵一口气,揉了揉膝盖直接站了起来,迎上他母亲的目光:“母后为何多此一举相问这些?丞相此等奸佞,您认为不该除?还是觉得陛下保全您做的不妥?儿臣只是尊旨行事,您却让儿臣跪了这么久,这又是为何?”
周卫序冰冷地俯视她的母亲:“为何母后不去问陛下?”他索性将所有的事情一气问完,省得受此等凌迟。
姜嫣节节后退,她是太后,她所培植的人被皇帝直接剪除,她这个一直疼爱的儿子竟在回京师之后,将她遣去探望的人拒之门外,她想去探得一丝讯息都不能。
太后的怒火无处宣泄,皇帝的过她尚且能忍,可周卫序不行,他当乖觉顺服,如同从前一样。
“本宫今日是在问你!”姜嫣提声质问。
“哦。”周卫序轻道,“是陛下的旨意,让儿臣回京师之后,不得见任何人。今日母后罚也罚过儿臣了,当消的气也该消,再讲那些无用的,儿臣受不住。”
太后双眸一闭。
讲那些无用的本就无用,如今她的势力已然崩塌,连这个儿子也敢忤逆她了。
“你去吧,去你的封地好好养伤去。”她带着消散不掉的怨气说。
周卫序立时躬身行退礼,行至殿门前扭头道:“母后,那道无用的诏书烧了吧。”说完大步跨了出去。
太后一震,那道无用的传位诏书她还留着,为何?
*
朔王去封地了,带着她的周卫序。
啊芜立在北楼的阁楼之上,手里攥着昨日去朔王府从他身上偷来的吉羊玉佩。
他就这样走了,一句话都不多留。
给她留了一身的名利,这身名利似乎有些大,罩得她空荡荡。
临光君该在靖安城做些什么?
前日彭连硕亲自登门道歉。喜儿她们也从宫中出来,现在在坊中大肆宣扬着她的英武。
元隽是兖族的二王子,皇帝是纶涸出现的皮货商韦欢,丁芷录的人生是极度的混乱和可笑。
似乎她该先去找元隽。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去找他们。
看了一眼巷外的侍卫,下楼吩咐秦嬷嬷:“备马,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秦嬷嬷应是,去备马。
啊芜在宫外不知道等了多久,才有宫人领她进去,这个时辰皇帝应该下朝了。
一见着皇帝,啊芜立时跪地叩拜:“陛下。”
“起来吧。”周卫烜立在案前给俞迁使了个眼色,平和问道,“临光君有何事求见朕?”
俞迁领命退去殿外。
啊芜起身:“臣女今日求见陛下,想相问泽国我父亲之事,陛下曾在纶涸对臣女说过,有多少人想臣女死便有多少人想臣女活,臣女愚昧,望陛下明示。”
周卫烜看着啊芜,颇有兴致,今日朔王去往封地,她没去相送,反倒来了宫里。
他悠然道:“泽国想你死,皋国想你活,不正好是有多少人想你死便有多少人想你活吗?”
啊芜一凛。那这便是条死路。
平息一瞬,她诚挚地说:“恳请陛下,容臣女求见兖族二王子元隽。”
周卫烜没料到啊芜这样直接。
也是,如今万事找皇帝效率是最高的。
“那今日你可敢随朕去一个地方?”
啊芜抬头直接盯着周卫烜的眼睛:“臣女敢。”
周卫烜在这宫内被人这样直直地盯住,眉心一皱朝外命道:“俞迁,备车马,今日朕携临光君前往上林苑,准备秋猎。”
俞迁因这条命令,慌不择路,忙先应下,再去理顺事情的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