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人合(四)

作品:《天缘为序

    阎科觉着丞相那个老家伙,平日里鬼精鬼精的,到了他老人家的生死关头脑袋变成了榆木疙瘩,怎么引诱还是没上钩。


    因朔王失踪,皇帝震怒暂被撤去丞相之职,他不是很闲吗?


    阎科将要送去三流地的几麻袋东西,在城墙偏僻处用绳子放到关外,迅速带人出关赶往三流地,此次他还带了个活人。


    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北关,悄悄收起麻袋,直奔朔王而去。


    啊芜在三流地过着朝看天色暮看云的日子,掰着指头盼阎科归来。


    实在闲得慌,便拉上周卫序同牧民放羊去。


    放了五日,被春风吹得颜面干巴巴,周卫序也不例外。


    那些个羊仔实在能吃,慢慢吃过去,草场如刀削般干净,难怪他们要拨帐牧羊呢,主事的和啊芜他们不拨帐的原因是离水源近。


    啊芜怀中抱了一只小羊仔,望着离去有些远得羊群发呆。


    有水源经过的地方便会有生机,可三流地实在贫瘠,即便有河流经过也不见有多生机。听说只在孟春这一季牧草丰盛些,孟春的丰盛只是相较另外三季而已。


    “周卫序,你说这三流地底下是不是有什么稀奇的矿石,才不爱长草。”


    周卫序瞥了一眼她怀内的小羊仔不由地脸颊一抽,慢悠悠问:“今晚你能不能别把它抱榻上去?”


    万一,万一那个……小羊仔拉……


    闻此啊芜倒神气起来,笑眯眯地看向他:“特殊时期还望殿下再多担待几日。”


    周卫序已经彻底无法,这几日被蹂、躏到没了脾气,将目光从小羊仔身上收回,再飘向远处长叹一声:“看样子地底下是有矿石,只是不知是什么矿石,等他日掘地瞧瞧。”


    啊芜胡乱揉了揉小羊仔放它去找它娘去了。


    抱小羊仔上榻是啊芜执意的,往周卫序被褥里放一会儿,再往她自己的被褥里放一会儿,最后在他们中间再放一会儿,还在帐内给它安了个窝。


    “咩咩”叫唤的小羊仔听得周卫序异常绝望,那可是人睡的床榻啊,任由一只小羊仔践踏。


    简直是人畜不分。


    啊芜对此牺牲相当的大,从前她嫌自己不够香,如今还觉不够臭。


    她是个多么爱干净的女子啊,不洗漱更衣不上床的人,如今也沦落到如此地步。


    这又拉又尿又叫唤的小羊仔暂且再忍上几日,每日也不过在帐内待上两个时辰,将人吵疲倦后,饿了再送它去找母羊。


    谁让他倔着不分账睡还胡乱搂呢。


    睡实了,睡相又有些丑,腿、膀子乱压在她身上。


    眼见将要西下的太阳,周卫序心中一抖脑中已经奏响“咩咩”之音,但求今晚她不再换新的小羊仔。


    “在想什么呢?”啊芜贱兮兮的声音飘进他耳内,“看你还敢乱摸?今晚我抱三只小羊仔进去陪咱们。”


    周卫序将眼睛一闭,双手一摊轰然往后仰,绝望地倒在被羊吃光的泥地之上。


    三只,她能做的到。


    饭后回帐,啊芜还真的抱来了三只小羊仔,三只“咩咩”叫,她自己也觉得吵,最后留下了一只生面孔的。


    浴桶已经做好,还用帐篷做了间浴室,啊芜好想痛快地沐浴,咬咬牙作罢,简单地洗漱之后又将小羊仔抱上了榻,与小羊仔温存一番放它去了窝内。


    她也怕小羊仔拉屎拉尿在榻上。


    周卫序逃了,逃到帐外去,好大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


    啊芜晨起练剑,下午放羊,此时眼皮子开始打架,也不更衣直接合衣睡下,那“咩咩”声她已习惯。


    隐约中,“咩咩”声不见了,烛灯熄灭,他固执地又将她搂进了胸膛之中,她终于踏实地睡实过去。


    睡得早,半夜啊芜醒了再也睡不着。


    移开搂着她的手从榻上坐了起来,盘起腿盯着周卫序,还凑近往他身上闻了闻。


    真让她够气的,越想越不顺,他怎么可以这样?


    双手托腮弯下身子支在被褥之上,看他醒来如何面对她。


    偏偏周卫序睡得深,睡梦中换了个姿势,那只不安分的手还在胡乱左右摸索找人,找腰,啊芜避开,他摸了个空安静下来,趴在那一动不动。


    警觉冲散睡梦,他睁眼支起身子,依旧迷糊不知左右,迅速两边探看找人。


    待看清人,他被吓了个激灵,从榻上跳坐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周卫序骤然出声。


    啊芜终于收手直起身质问道:“你沐浴了?竟敢背着我先沐浴。”


    周卫序单手扶额压一压内心的惊恐,待平复后如实道:“淋了个冷水浴。”明明每日必做的,她气这个?


    “那你怎么还洗发了?”


    娇贵的身体那么晚吹夜风不怕染风寒?


    周卫序彻底清醒过来,倒进被窝顺势拉啊芜进去,啊芜倒也不躲。


    “憋着难受,小羊仔叫唤得我也难受,索性让云岩给我烧水沐浴一番。”


    他补充一句,“没用你的浴桶。”


    啊芜还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外衣,不由叹了一气,问他:“云岩伺候你沐浴?”


    周卫序脸颊一抽,再一抽。


    她是如何想的?


    一个只知挥剑的大老粗伺候另外一个健全男子沐浴?


    “丁芷录。”他不由地掐她的腰,“我是有手的。”


    曾在纶涸守边,军职在身,军中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怎会被她想得如此娇弱,像是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文弱书生。


    即便在靖安城不也是个风流小王吗?


    跟文弱扯不上关系。


    隔着衣裳被他掐了一把腰,不痛不痒任他去。


    啊芜想着如今与他整日放羊,整日闲聊,那层神秘也已消失不见,她真的爱他吗?


    说实话,不太确定了。


    那种在情爱面前一面审视自己一面审视他的感觉异常糟糕,因不曾正经婚娶?


    从前唯恐爱上他,现在唯恐爱上的是假象。


    她挤在他的胸膛里慌乱不已,与他在一起无比轻松,他也不似在京师那样像个王,这难道不好?


    他是否真心呢?


    啊芜轻呼一口气,胡思乱想,今日若有天雷,定会将她这个贪财好色之徒劈个四分五裂。


    求证真心,又不是用脑子求证的。


    像个口吃之人期期艾艾,着实令人厌烦。


    定是吃太饱了。


    在床上再捱上一会儿,等他想亲她的时候立刻起身逃了。


    晨起的男人看都不该看一眼。


    起的太早,都不知要做些什么,想练剑云岩又还没起,啊芜转身回帐。


    这几日总是心浮气燥,静不下来。


    点起烛灯,拿过一册书前后翻看。


    同样是百无聊赖,同样是看不下去书册,从前在泽国自己都在干些什么?


    忙着逃出府,忙着躲先生,忙着避阿娘,忙着盼阿爹归……


    **


    日头偏西,阎科一行人才抵达三流地。


    啊芜同周卫序一对视,眼中尽是笑,反正都是心照不宣的笑,远远地看他们过来迎他们下马。


    啊芜瞧见新来的女子,又看一眼云岩,腹下一暖,一惊,突然兀自仰天哈哈大笑,身下是葵水到来的感觉,这月信来的可真是时候。


    众人不明就里,齐刷刷地望向啊芜。


    啊芜满脸窘态,轻咳一声。


    “颜雀,你随我进来。”啊芜召唤颜雀进到帐内,同颜雀耳语一声,颜雀立时明白,转身出去。


    回来时身上抗着一麻袋,利索地打开翻找出一大布袋月事带。


    啊芜怪不好意思的,轻轻地同颜雀道了一声谢。


    颜雀忙道:“小姐莫要同奴婢道谢,这是奴婢该做的,奴婢受不起。阎科送奴婢来此便是为了伺候公子和小姐。”


    阎科一路已告知了她许多要紧的事,所以到达三流地连称呼都按吩咐改了。


    等啊芜换好才意味深长地问颜雀:“当真?你这样说,云岩可不高兴。”


    颜雀立时羞红了脸,小声道:“小姐可别取笑奴婢。”


    “放心,我会帮你的。”啊芜对此事胸有成竹。


    颜雀一直在纶涸朔王宅院里管事。


    个子娇小人开朗,做事有着与年龄相符的精干老道。


    听闻很早之前便已在宅院里,与云岩相熟,所有人知晓她对云岩有意。


    云岩随朔王回京师,她一直在纶涸等,她对云岩的情算起来有八年了。


    从前年纪小,八年一晃便成了老姑娘,可她认定的人从未变过。


    阎科此次将她送来,其中不乏有撮合云岩、颜雀二人的意思,肉都送到嘴边了,看他吃还是不吃?


    这一举措,让云岩那个木头羞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狠狠地瞪着阎科涨红了脸,目送阎科同朔王去帐内议事。


    云岩确实对颜雀也有意,但他却不懂。


    他将身上的责任看得比天还大,成了家便不能日夜守护在周卫序身侧,守着他的主人早已是他的习惯。


    想法很简单,一心不能二用,他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啊芜在纶涸早已将他们的事看在眼里,像一对看似不般配,实则很配的冤家,八年,还不成婚也是可惜。


    阎科大胆地把人送过来。


    那她可以跟着大胆地替这俩人拿定主意。


    时不待人。


    颜雀一人将帐内的被褥撤去浣洗,经过小羊仔的窝时不由地驻足了一小瞬。


    方才榻上的床褥隐隐有不好闻的气味,现在知道是来自哪儿了。


    她将脏褥子放下,转身去把帐窗撩至最大,从布袋之中找到清怡线香燃起,插进香插,摆上几案。


    环看一圈,想,等浣洗好褥子再来擦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