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避世敛市(一)
作品:《天缘为序》 远远地啊芜便瞥见了她的三个侍女也在其中,倒是有些意外。
一众人中有几个看见了啊芜,噤了声,戳戳正乐着的三位侍女。
喜儿见动静小了不少,抬眸穿过人缝瞧见了啊芜,悠悠起身。
瞧见那三位侍女默默地回到啊芜身后,低着头似乎觉着自己犯了错,等着责罚。
“啊芜姑娘回来了,正好,你也来尝尝。”喜儿扬起脑袋,话中带傲,“前日我定了几十盒沁芳斋的饼子,留着今日逗乐取用。坊内每位姐妹都有一盒,想着你们北楼也算是坊中姑娘,便一同叫了她们几个。”
又指了指那几个侍女,嗤鼻问,“瞧瞧她们几个委屈的模样,怎的,我还叫错了不成?”
啊芜上前谢了个礼:“喜儿姑娘没叫错,既然每位姐妹都有,那啊芜也不客气了。”让方才同行侍女去桌子上拿上两盒饼子。
啊芜站在那等侍女取完饼子,眼含笑意看着喜儿想听她的下文。
果然,只见喜儿继续道:“怎的,就不能留下来同我们一同逗乐?这沁芳斋的饼子就连宫中的淑太妃都是喜欢得紧,我舍得花大价钱来对待姐妹,你就舍不得同我们乐一乐?”
“姐妹们,你们说啊芜姑娘应该不应该留下?”喜儿鼓动旁的姐妹起哄,姐妹们倒也应景。
“应该。”
“应该。”
“应该。”
此起彼伏。
啊芜刚想接话,喜儿打断了她,看着她的腌鱼坛子好奇:“闻着挺香的,不知里头的珍馐能不能让我们这些姐妹也尝一尝?”
“这是生食,改日啊芜定当好好宴请姐妹们。”啊芜想着那垒好的灶台,她也想开开火。
喜儿缓缓点头,闻出了从坛子中飘出来的荤腥味,不好在此事上为难:“那今日呢,不赏个脸留下同乐?每月坊内修缮,我们这些个姐妹方得休憩,一年统共才那么几个月,这样的乐子不多,姐妹之间见一面少一面,指不定哪一日就见不着了呢。”
乐坊里头的人轮换快得像走马观花,啊芜听出喜儿话里的意思,人人都说她捡了高枝,攀上权贵,讽刺她将要飞了。
啊芜一笑,伸手朝喜儿招手,示意喜儿靠近说句私话。
喜儿狐疑,不肯靠近。
啊芜上前,喜儿却将身子靠后似乎想躲开,怎奈啊芜坚持,她无法便把耳朵伸上前。
啊芜将手掩住口鼻窃窃道:“我内急,快憋不住了。”
喜儿听完身子一顿,认真地盯着啊芜,随后哈哈大笑,腰肢本就细软,此时更是柔弱无骨。
要不是彼此还生分,啊芜真想趁机扶上一把。
“此事……此事我可不敢再难为你,你……你快走吧……”喜儿已经笑得直不起腰身,这由头,管它真假,就是觉得好笑。
先放行,来日方长。
她想,到底是个舞枪弄棒的,性子如那刀剑,直来直去。
众人未明就理,也想知是什么趣事。
啊芜不便多说,想走。
喜儿从前不知是什么身份,她自己没有侍女,所有的杂事都是一个人完成,待她人的侍女她一贯以姐妹相称,身份地位方面她并不摆谱。
今日可以用沁芳斋的饼子招待众人,说明她并非舍不得花银钱为自己配个侍女。
喜儿身上定有苛己的气性,才在不到二八年华拥有一身超群舞技,这啊芜也当敬佩。
罢了,罢了,她的侍女不过是些十二三岁的孩子,玩性正旺,许她们玩上一玩。啊芜拎起自己的那盒饼子,再从侍女手中拿过余下的一坛腌鱼,嘱咐一句回北楼。
一路都在想方才喜儿花枝乱颤的画面,都是凡人,内急有那么好笑?
年纪轻就是好,笑得也纯净。
刚踏进北楼,便听见厨房传来动静,捏着脚步进去,才发现尘敛在将灶台细细打磨着。
啊芜出口大气唤了声:“尘敛。”将三坛腌鱼放去厨房一角。
尘敛见着啊芜,高兴得不像个成年人:“这里从前有灶台,后来拆了,现下又个垒回去,明日日子好,得好好地把灶神爷请回来。”
“嗯,”啊芜附和道,“明日将灶神爷请回来。”又问,“尘趁呢?”
尘敛回道:“东厢姑娘的晒衣架子散了架,让他去捆一下,一会儿便来。”
“那你仔细磨着。”啊芜丢下话拎着饼子直奔二楼卧房。
轻推房门,哐当一声,虽然躲了身子还是被砸了肩膀,定睛一看,一根木桩子赫然躺在地下。
尘敛警觉,循声问:“啊芜姑娘?!”
啊芜揉着肩大声道:“没事,我把砚台打翻了,正收拾着呢。”
尘敛这才放下心,不好上楼查看,那便继续磨灶台。
这才一个半时辰,竟有人行这样下作手段,啊芜切了切齿,是谁不服气她这一身武功?
不可将此事告知脩娘,自己私下先查查。
侍女已将房内洒扫地干干净净,换了床褥,还熏了香。
几股清烟正从香炉中袅袅抽出,啊芜长叹一声,她不喜香,此事还得告知侍女。
将沁芳斋的饼子置于案上,轻轻打开。
里头的饼子样式倒是寻常,闻一闻,清甜香气沁人心脾,只是食香混着熏香,啊芜闻不真切,她去开了窗。
拈上一枚咬上一口,确实好吃,外皮酥脆,馅料绵软,似乎有桃子、梅花叶。
替自己沏杯茶,饼子就着清茶两口就没了。
啊芜笑自己,躲在卧房吃饼子,像是个偷食的孩子。
最在意的就是这饼子盒,细细翻看,竹片经过能工巧匠打磨,交替编嵌了两层,十分精巧。沁芳斋三个字不是拓上的,而是直接篆刻在竹片之上,描上了赤錆色。
食盒淡雅脱俗,难怪饼子都沾上了些许竹子的香气。
瞧这样子,这食盒要比饼子贵许多,又摇头一想,这不好比的。
只是余咸的腌鱼缺个好坛子。
啊芜觉得有丝烦腻,又沏了杯茶,一饮而尽,难不成这饼子还会回腻?
蹙眉想着,扫过饼子、清茶、香炉,再望向躺着的木桩子,顿觉不妙。
后知后觉,中了迷情散?□□?迷情香?
速速端起茶杯将那香炉扑灭,打开所有窗子。
血液在升温,怕是要翻腾。
推门跨出去,喘息片刻身子抵住梁柱,调正气息大声道:“尘敛,你去坊中将碧萝、瘦菊唤来,你今日就不要再来这北楼了。”
天哪,这可是天子脚下,京师最大的乐坊,华庭啊,竟有人在这世道还用迷香这种东西迫害人。
一个时辰前她还在腌鱼铺振振有词……
此刻,她已中毒。
尘敛隐隐觉得阁楼上的啊芜声音有异,急忙应了声,放下手中的活去坊内唤她的两位侍女。
啊芜不敢入室,更不敢置身室外。
脑中略过男人的脸……止不住,像走火入魔般啃噬着她。
不行,还是得进屋。
踩着云彩飘飘然进屋,关上门插上插销,想找钥匙开锁想将自己反锁,找不着。
呼吸越发的快、身子越发地燥,脸盘染上春色,狠狠地在发烫。
她扯开开前襟,尚得一丝喘息。
钻进床铺,蒙上被褥复又打开。
要死,十几年来第一次遇上。
要死,怕自己要寻死。
门外侍女在叩门,在询问。
现下哪有空招呼她们,只是让她们将她的房门拿笨重之物抵住,别让她出去。
不知冷水可否解燥。
啊芜颤颤巍巍地朝外喊:“备浴汤,要冷的!”
屋外的四位侍女吓破了胆,手忙脚乱,其中一位年长一些的忙应了一声去准备冷水浴汤。
窸窸窣窣,听见有重物划过楼板的声音,持续好久。
祈祷药效快快过去,折腾地晚了,全坊的人必定都会知道,她丢不起这个脸。
她又似乎瞧见自己的模样,扭着腰肢,绸帕一挥一挥,挂着媚笑向她招手。
来吧,来吧,一起来快活呀。
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媚态的自己。
在脑中。
……
*
哐当一声闷响,门被踹开。
啊芜转了个身瞧见一张男人的脸,不由地对他媚笑,意思是说,你怎么才来,来一起快活呀,方才已经在脑子中瞧够了自己的脸,终于等来个男人。
也晓不得衣裳方才解没解开,只是那藕色心衣已瞧见了底边。
“殿下……”滚烫的二字从咽喉处雀跃而出,她似乎被自己的声音惊醒,双手颤颤地摸索着想将散开的衣裳收拢。
他上前坐上榻沿,稳住她的双手,将她整个身子靠上他的胸膛,稳稳地抱了起来。
一张脸仰起来,泛着春意,那灼烈的热涌上他的脖颈。
墨眸微垂对上盈盈秋瞳,她的秀鼻渗着细密汗珠,唇充满了血色。
心骤然下坠,咽喉也在下坠,他想……想一同坠进旖旎春色。
复坐下,伸手扯了床褥将她裹上,起身径直出了卧房。
怀中之人此刻受不得半点颠簸,正在挣扎着出来。倘若没有床褥将他们阻隔,他是否可以成全她?
还在乱动,终于将那小半张脸也挣了出来,比方才更红更透,松散的被褥怎能裹的住活人?啊芜似乎醒了几分,侧脸喘着不敢看他,只是问他要水喝。
走得匆忙,这厢内未备茶水。
“你暂且忍一忍。”他轻声安抚,也不敢把身子靠太近,只让她的头枕着他的肩头,颈项歪着远离她。
闻此,啊芜眉头蹙得更深了,按捺不住又开始扭动起来,她想说什么,可脑中混乱,极力平复后开了口:“今日不可,不……不是今日不可,是不可趁人之危……望殿下自重……民女失仪,望殿下莫怪,民女感激不尽……”
此刻她不该说话,说完她才晓得不该说。
老天爷啊,她说了什么胡话。
嗯,这番话听着颠鸾倒凤。
他靠近她在她耳边摩挲低语:“我知今日不可……今日我想,该自重的……是啊芜姑娘。”果决取出袖中安神膏,置于她鼻下。
渐渐啊芜失去知觉,阖上双眼昏睡过去。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对她用这伤身的安神膏。虽毒性甚微,能不用便不用,只是她再这般扭动下去,说下去,终究不太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