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软柿子

作品:《与结拜兄弟成亲后

    打了春,草叶子才冒出新尖儿,就迫不及待地将一片绿意晕染开来。


    日上三竿,李家的独女千金李月砂手里提溜着面铜镜,懒洋洋地走出房门。


    因着昨日是她的生辰,出去玩得晚了些,又耍的疯了些。以至于到这会儿了,她脸上还挂着宿醉的红晕,精神萎靡不振。


    李月砂巡视般在府里溜达了一圈,在满院子抽了新芽的金丝楠中,捡了棵干干巴巴的树杈子,倚着枯树干举起铜镜,迎光打量镜中熟悉的脸,时不时叹口气。


    才进了惜花伤春的状态,小丫鬟铃兰在她眼皮子底下直打转,又不知在忙些什么,扰了她对镜自怜的兴致。


    李月砂心烦意乱,“铃兰,你过来。”


    铃兰窜窜地跑至跟前,“小姐,有什么吩咐?”


    “隔壁姐姐是不是我这个年岁出嫁的来着?”


    铃兰心里警铃大作,她太熟悉小姐这种看似悲伤,实际上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的表情了,生怕自己掉进什么坑里。


    “隔壁小姐出嫁确实是急了点,不过也是她命不好,一家子性子都软,又被个高官家里看上了,只能是一应百顺。”


    李月砂愈加惆怅,“眼见着我也到年纪了,万一哪家不长眼的媒人看上我可怎么办。碰上个软柿子还好,遇上个硬茬子,岂不是跟隔壁姐姐一般任人揉搓。”


    此话一出,铃兰平生出些愧疚,自己刚才竟将小姐想得如此不怀好意。


    女子嫁人是件大事,真遇上了那难缠的婆婆妯娌,再有本事也少不了受些委屈。


    兔死狐悲,小姐毕竟长大了一岁,有此感叹也是人之常情。


    李月砂并没有注意到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铃兰的心路历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皱着眉凝神思考自己的事。


    要是真被后院的男人困住,没得出去玩,那后半辈子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她随手将铜镜拍在花坛上,喃喃自语,“不行,我得先发制人,捡个软柿子发展个私情出来,可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正盘算着,后墙墙头上有粒石子掉下来,李月砂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谢青琅,你这翻墙的本事怎得越来越不行了?再不好好练练,下次连铃兰都能发现你。”


    话音未落,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儿,嗖一下从墙头跳下来, “这不是见你愁容满面,一时忧心,脚底下才踩了滑的。这般急吼吼地寻我来,是有什么当紧事?”


    来人正是九皇子谢青琅。


    长得是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做这等偷摸事都自带种贵气。看这气定神闲的样儿,不像是翻的别人家后墙,倒像在巡查自家的院子。


    京城人尽皆知,九皇子不得圣心。


    旁的皇子多是圣人亲授,再不济也是丞相教授礼义。


    只有谢青琅,七岁开蒙礼后便被扔在李家,在李家府上长到十六,宫城都没沾一下,直接迁入皇子府。


    李家虽有从龙之功,因着夫人周如眉一心扑在生意上,老爷李崇与回家洗手作羹汤,这才只挂了个从六品修撰的闲职。


    但不管怎么说,一介皇子,送至六品官家教养,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哪怕现如今,皇子到了弱冠之年,按着惯例怎么着也能混点实权。


    唯独他,差事没少干,却是留京不任职,上马不挂帅。


    见此状,谢青琅索性破罐子破摔,整日里是游手好闲,四处游晃。


    倒是遂了李月砂的意了。


    两个街溜子,从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的,做些荒唐事也算是有个伴儿。


    再说今日,这谢青琅从后墙翻进李家院落,其实也不能全怪他。


    实在是李大小姐有请,又嫌递邀帖、定时日太过麻烦,送了信让他自个儿想法子进来,于是做了“梁上君子”,还不小心被抓了现行。


    “我寻你来自然有急事的!”


    李月砂探头过去,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子,狡黠掩口轻笑,引着他就往屋里走。


    谢青琅的表情从关切到迟疑,渐渐转为无奈,最后长叹一口气,跟着进去了。


    就知道,她怎么可能有什么要紧事,原来是寻他来做那“狗头军师”的。


    ……


    “官位不能比我爹高,最好是不做官的。做生意……只能做些小买卖。得有些才学吧,但是不能太书卷气。”


    李月砂捂着半边脸,眉毛皱成团,心想怎么定个意中人的标准比写篇骈文还要难。


    谢青琅执笔抄录下她的要求,一张宣纸眼看着就见底了,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不耐烦道,“差不多得了,你再多提上几条满大楚都找不到一个。”


    “最后一条!要身材颀长,长相俊朗的!长得……”李月砂对着谢青琅的脸端详了一番,“长得怎么也得跟你不相上下吧。”


    谢青琅啪嗒一声将笔撂在桌子上。


    “行,可以稍微比你差一点点……”李月砂撇嘴,两根手指头紧紧捏着,递到谢青琅眼前头,比划了个一点点,阴阳怪气道,“要温柔的,话都不要大声说,放东西轻手轻脚……”


    听她话里有话地挑衅,谢青琅理都不想理,胡乱勾了几笔,将纸折了几道揣进怀里,“这么些的让你找着就算是烧高香了。”


    浅浅噙了口茶,谢青琅没多逗留,又从后墙跳出去,大手一挥,差人按纸上的标准满京城的寻人。


    本以为李月砂的要求过于苛刻,会不太好寻。


    没想到,还真在西街的旮旯胡同里扒拉着一个。


    是家小书坊的公子,唤作秦书墨。


    谢青琅将人祖上八辈调查了个遍,确认秦书墨只是个进京等着参加春闱的举子,且直系近枝无犯罪史无重病绝症,才敢将消息递过去。


    李月砂接到信儿自然喜不自胜,对着谢青琅胸口就是一拳,“行啊你,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谢青琅没设防,被她捶的一踉跄,幽怨道,“你这是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吗?解决了我,天底下没人知道这事,你就能放心大胆地流连芳草地,夜夜不归家了。”


    “我又没使劲。”李月砂不放心追问道,“查过了吗,当真的是个书生?不是哪家老爷投在寒门的桩子吧?”


    “确实是寒门考生,才过了乡试。科举的路子现如今被沈家把的死死的,他家里没什么财力,再往上是无门了,我估摸着才华再盛,最多也就能做个县丞,也算是合你的要求。”


    李月砂满意地点头,抬脚就要去看看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心上人”。


    跟着走了半道,眼见周遭的人越来越少,房子越来越破,她心生疑窦。


    谢青琅见她表情凝重,以为她是近乡情怯,正纳闷她脸皮什么时候这么薄了,接着便听见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会想用这种幌子趁机把我劫走……卖了吧?”


    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谢青琅白了她一眼, “我真要劫你还需要这种烂幌子吗?再说你跟个夜叉似的,谁家脑子不灵光,买了你回去拆家吗?”


    李月砂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谢青琅比她长几岁,小时候在他那吃了不少暗亏。


    以至于现在,条件反射般觉得他不怀好意。


    她大半心思都放在堤防谢青琅身上,路都没记清,脚底下跟着不知道往哪一拐,竟还真有片破舍瓦屋。


    “喏,那就是。”


    顺着谢青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正靠在桌边读书,他时而凝神思考,时而提笔勾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清雅的书生气,衬得那身满是补丁的麻布袍子都显着矜贵了些。


    李月砂一拍大腿,这可不就是她要的相貌端正的软柿子吗!


    她回过神来,一把拽住谢青琅的袖子,制止他欲往前走的脚步,转身带着他折回去,捂着胸口自言自语道,“这样贸然进去,万一吓到我娇滴滴的小白花可怎么办,我还得从长计议一下才好。确实不错,不错……就是过于消瘦了些,我以后将他喂胖些才好……”


    ……


    从西街回来,李月砂算是找着事儿干了,绞尽脑汁上蹿下跳,就为了在这“心上人”面前演上一出让他印象深刻的相遇大戏。


    “他是个读书人,又开个书坊,定喜欢那种嗜书如命的姑娘。”


    李月砂拉着“狗头军师”看了不少折子戏,商量了各种桥段,最后敲定了一段狗血戏码:


    千里寻书,遍寻无果,总算在京郊的小书坊找到半卷残本。


    她漫卷诗书喜欲狂,给店家,也就是即将入套的小白兔秦书墨留下名帖,请他务必找到后半卷知会一声。


    “不错!”李月砂对这本子十分满意,马上就要操练起来。


    “这个戏眼有两处,一个是寻书难,再一个是得书喜。得书喜,我一个人高超的演技便能完全把控,但寻书难,自己表现实在不妥,最好是侧面烘托。”


    李月砂抬眼瞥了下谢青琅,沉吟片刻,在她的戏本子上勾画两笔,“这样,你来演我的哥哥,我把这戏眼交给你,你可别辜负了我的信任。”


    谢青琅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冷不防自己也成了戏中人,再看李月砂给他硬安的些矫情的台词,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人我带你见过了,你自己过去得了呗,给我安什么角色?”


    “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自己去寻书,岂不是显得我素日里不知分寸了?”


    “你带个侍卫,带个小厮……”


    “那显得我一点也不平易近人。”


    谢青琅勉强接受了她满嘴的歪理,威逼胁迫下,照着她的想法和指导,详细记了三页纸的追夫计划戏本,领了个哥哥的角色。


    没想到她愈发蹬鼻子上脸。


    在和她李大小姐搭戏的时候,谢青琅还得一人分饰两角,不光演那连本书都替妹子寻不到的废物哥哥,还得假扮秦书墨,预演到时候所有可能发生的站位情况,走动方向和突发事件。


    “李月砂,要不是看在你铁树好不容易开次花的份上,我才不会做这种破事!”谢青琅咬着后槽牙狠狠说道。


    李月砂赔上笑脸,“事成了我一定给你记头功,备份大礼送去九皇子府,好好谢谢你!”


    一人兴致勃发,一人垂眉丧脸。


    两人这般别别扭扭地练了些日子,转眼就到了李月砂定下的,西街陋巷会娇夫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