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作品:《孺人今天抛夫弃子了吗

    长公主打量起了泱泱。


    一个身份微小的官女,生得皎若朝霞,灿若芙蕖,一样的绣栀子花蜀兰色宫校服,她竟比其他出身高贵的女子还要气质高华。


    长公主眯了眯眼:司学堂有女如此?


    一语,先抚平了因竞渡对她心存不满的一众贵女,话头一转,看出芷儿对昱儿的意思,成全芷儿,消她怒火,芷儿一走,她便无理由责问寻麻烦于她,一举三得。


    再者,弦外还有二意,拒绝昱儿,生怕与昱儿攀扯上关系,此乃一;


    芷儿同昱儿走了,其他贵女不免心中不快,此乃二。


    饶是她在宫中看过多少勾心斗角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是个厉害的。


    目光这时落到了泱泱三支鎏金花托包镶飞燕冠上。


    每个入司学堂的贵女成为预备女官前都是同样装扮,唯有额前坠的红米珠不同,四颗乃是资质平庸,六颗乃是堪得重用,皆由教养女官的嬷嬷根据自己几十年练出的一双慧眼而定,泱泱额前正是六颗坠珠。


    夏日常服发的早,彼时琅玕姑姑对她确然很抱厚望,便是方才也一直不惧泱泱混不过去这场祸,可眼下是真的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暗道泱泱糊涂。


    此时跟岐王殿下走,可躲一时,不走,这一时也躲不了,她是不知,昌平长公主为何被评‘一花开后百花杀’。


    一枝独放才是春,长公主擅妒,非只妒近身杨翊的女郎,还妒美嫉能。


    果然长公主微沉一口气,冷了眸光,心下挑拣起泱泱来。


    先是暗道寒酸,通体只有腕上一根九弯素纹平银镯子,再无其他,又讥讽也没聪明到何处,不识好歹拒绝了昱儿,就没想过可会得罪昱儿。


    泱泱又何尝不知道贺兰昱得罪不起,可要她如何,明知贺兰昱心怀不轨委身不得,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斩的彻底些。


    袖中手指攥紧,泱泱看向贺兰昱。


    他眸如平静的清水看不出情绪,敛着笑意点了点头,看不出有没有生气,转而扫那满眼亮晶晶的杨芷一眼。


    “花开无人赏未免可惜,既然都无空,那就罢了,阿姊,本王先行一步。”


    杨芷满眼亮闪闪的星星登时哗啦啦一碎,愣愣,“不是都无空啊,”她以为是自己没有明言说清楚,忙要追喊,“岐王殿……”


    “芷儿,”长公主将她拉住,拍了拍她的手,“不急一时。”


    急在一时的,是收拾泱泱。


    长公主缓移过去目光,满头金崐点珠足赤筓,两耳明珠耳铛齐齐亮色一闪,极具压迫。


    “有礼有仪,冰雪聪明,嬷嬷,你这规矩教的不错。”


    琅玕姑姑心头一闪,还未来得及应话。


    长公主倏然上前几步,勾指抬起了泱泱下巴,“就是德行差了些。”


    长利的指甲就在脸畔,泱泱蹲下身时都极力避着怕划伤自己的脸,她垂头道:“臣女知罪。”


    “知罪?”长公主笑了一声,“这么说,你是明知、故犯?”


    长公主远比这些没见识过手段的贵女难应付,泱泱在心里叹了口气,出乎众人意料的回道:“回长公主,是。”


    杨芷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泱泱如此猖狂,柳眉一竖,“嫂嫂,你看……”


    煽风点火的话没说出口,被杨翊冷色的目光逼噎在了嗓子里。


    长公主初时惊异过后,现下是真有些怒了,尤其泱泱蹲下身还笔直的背让她如何看着如何碍眼,寒笑出声,“好,好胆色!你……”


    “陛下登基之时大赦天下,召告:朕以眇薄,君临万邦,夕惕乾乾,思遵古烈,是以下书蠲除徭赋,休息黎元,庶俯怀百姓,仰禀三光。盖谋求帝国臣民之康宁,同享万邦共荣之乐,彼行何道,我东陵还施以何,斯乃皇祖皇宗之遗范,亦为朕所拳拳服膺者。”泱泱当初背这一大段拗口的话时恨不得给琅玕姑姑扎个小人,同金盏抱怨背陛下的话能有什么用处,如今派上大用场,泱泱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拉着琅玕姑姑好好涕零一番,皇家的人只能用皇家来压,泱泱继续狐假虎威道,“臣女在遵陛下所言‘以彼道,还彼身’与明知冒犯杨家小娘故犯之间,选了前者,望长公主恕罪。”


    杨芷早被泱泱缠来缠去的话绕晕了,只听出来一个意思:你杨芷比皇上大还不成?


    杨芷哪背的起这口黑锅,背心寒毛齐刷刷一竖,冷汗刹那间浸的一片凉。


    长公主没冒冷汗,脸上也隐隐现了黑气,皇家颜面让她没有失仪当下暴怒,抿着僵硬的笑看向她:“说的如此凿凿,你是我东陵人吗?”


    泱泱抬起眼,“臣女阿娘是西平人,可嫁给阿耶十数年在东陵国土,臣女生于此,养于此,脚踩东陵国土,自应遵东陵规矩,陛下所言,便是最大的规矩。”


    拉了好大一面旗,长公主被气的身子有些抖,微吐一口气,知道此路已是绝路,调转了方向,“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芷儿做了什么,要你如此还治彼身?”


    杨芷自认没有留下把柄,立时有了底气,理直气壮,“对啊,你说我做什么了?”


    泱泱心里清楚没有证据,定然不能顺着二人的话说,索性以退为进,“不管杨家小娘做了什么,臣女冒犯是真,愿诚请罪。”


    杨芷一听就乐了,长公主甚没拦住就脱口而出,“凭你,你要如何请罪?”


    泱泱道:“臣女愿从城门延主街跪至将军府,一步一叩,声声认罪。”


    从城门到将军府……


    不得让她跪个三天三夜,杨芷眉眼绽笑,“好,就这个,你快去!”


    “芷儿。”


    “芷儿!”


    长公主和杨翊异口同声。


    长公主待这个夫妹还好脾气,杨翊却是怒了,有错在先,还仗势欺人,真要让泱泱在主街跪拜,他将军府恃强凌弱定引起民怨,陛下那儿参的折子就能将将军府半面砸塌。


    他狠瞪杨芷一眼,一把将她从长公主身后拉出来。


    “过往都是我替你赔罪,这次,你自己赔罪。”


    杨翊自小习武,力气本就强悍,此时又在气头,杨芷的手都要被捏断了,痛叫着喊长公主求救。


    长公主方要举步,杨翊已是侧眸出声,“昌平。”


    听闻长公主当年对班师回朝的马上意气少年一见倾心,为嫁杨翊费了一番功夫,便是婚后也百依百顺,不多违背,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两字就收拾住了。


    杨芷看求救无望,为了保住自己这只手,只能示了弱,高喊对不起。


    泱泱也不敢得理不饶人,一通什么不敢当、臣女也有错,两边里子面子全补妥帖了,杨翊以教养舍妹为由将杨芷拉走了。


    估计杨芷明日再来司学堂要举着两只城墙一般厚的手,哦,或许嫌丢人几日都不来了。


    杨翊和杨芷都走了,长公主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从没叫人吃过这样的亏,她显然不甘心,目光阴鸷的看向泱泱,虽然还含笑,却像极狞笑。


    同为一母所生,长公主假笑的功力弗不如贺兰昱。


    “好,很好,”长公主从发如翻荷的髻间摘下碗口大的紫色复瓣牡丹,插香般插在了泱泱脑袋顶,“你是整个司学堂最聪明的,本宫期待瞧你平步青霄那日。”


    平步青霄?碾落成泥吧!临走还要给她拉一波仇恨。


    碗口大的牡丹插在脑袋顶,像是插在坟头的一柱香。


    泱泱将几条狗送到武婢处,快步往回走,走到假山无人处忍无可忍的将那朵破花扯了下来,狠狠扔在地上乱踩,可恶的长公主,可恶的杨芷,可恶可恶可……


    “齐四娘子。”


    做坏事最忌被人撞见,尤其贺兰昱这样的人。


    贺兰昱一身佛青缎袍负手在她身前数步,满日旭阳罩的他脸上的笑意不真切,看架势是早早等候于此,不知看了多久。


    这候着莫不是要秋后算账?


    泱泱不动声色捡起地上被踩的花瓣落秃的牡丹,佯做无事发生行礼,“岐王殿下。”


    贺兰昱对于她的掩鼻偷香淡做一笑,举步就要走近,泱泱却连连后退,眼中带着戒备,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贺兰昱似未料到泱泱如此,敛起了笑意,“齐四娘子,借一步说话。”


    说完兀自绕到了假山后。


    泱泱想了一会儿,谨慎跟过去,仍是避开贺兰昱几步远。


    贺兰昱一挑眉,目色戏谑,“本王并非洪水猛兽,齐四娘子为何避之不及?”


    泱泱心道你还知道啊,既然知道还来讨人嫌。


    心底痛骂,面上纹风不动,“臣女不敢。”


    不敢?贺兰昱眸一眯,倏尔抬步。


    假山后不大,泱泱绷的弓弦般,几是他步子还没落下来就后退几步,恨不能站在假山上跟他对话。


    自知其力的小兽在远比它强大的野兽面前便是如此,鬃毛倒竖,蓄势欲逃。


    贺兰昱收回步子,歪着脑袋笑出了声,目中只有一个意思:这便是你说的不敢?


    泱泱被逗弄的心头拱了点火星,冷声直问:“不知殿下有何指教,臣女愚钝,还请殿下说明白些。”


    “好,本王同你说明白,本王心悦你,要你亦心悦本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