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子启
作品:《孺人今天抛夫弃子了吗》 司学堂假只两日,接下来便是日复一日的研习规矩。
六月下旬有一大考,一众贵女都兢兢备着,唯泱泱连样子都懒得做,称了病躲了十数日。
若不是这日金盏喜洋洋寻她说李小掌柜来司学堂寻人,泱泱还要捂的发霉几日呢。
“这么快便找上门了,比我料想的要早许多。”
泱泱快着步,同金盏避开耳目绕到后墙爬墙而出,又行了个大圈潜到正门丈外的树后。
李小掌柜识得几个字,晓得‘子’家不知礼,无以立的大道理,看着步履不稳喝了酒,一身暮气却没有狗急跳墙大闹。
泱泱正看着乐,乍然瞅见了一道熟悉的红影,拉着金盏就往树后一闪,心念:怪哉,怎么这瘟神又来了。
瘟神不是别人,正是继杨湘湘之后欺负泱泱第二人,小侯爷微子启。
老侯爷给这根爱苗起了个好听文雅的名字,微子启确也混进了国子监,文采不晓得是不是斐然,性子却是十分恶劣。
说来,泱泱那司学堂女官名额还是从他手里诓的。
彼时听说小侯爷微子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又喜招蜂引蝶,实实是花孔雀成精,她便想使个美人计,碰瓷了微子启的马车。
然见到那个破口大骂掀帘跳下来的纨绔公子,泱泱就晓得这绝不是什么肤浅之人,脑光一闪换了对策,装聋作哑一通比划。
微子启一瞧她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一下哑了火,转而骂了车夫两句,又见她泪眼婆娑的写着自己入司学堂的官贴被撞飞不见了,赶紧命人找。
没有的东西自然找不到,微子启却回过来些神。
能得到司学堂官贴入宫做女官的多是官门贵女,偶有有志守节的,泱泱两种都不像。
确实不是等闲之辈,泱泱又好一阵做戏才将人糊弄过去,诓他从自个儿老爷子那儿讨了一张补给她。
本以为此事罢了再无交池,谁晓得这人怎么好端端来了司学堂,还撞见她会说会跳的同杨湘湘争执牛车之事,煞是神气。
知晓自己受了骗,微子启气的半死,他还没被女人骗过,自此三天两头来寻泱泱麻烦。
那麒麟爪往墙上一勾,金丝线一晃落进墙头。
今日让她替他做课业,明日使唤她捏肩捶背。
泱泱理亏在先,一直受着,想这气总有撒完一日,不晓得这是个混账,给了三分颜色开起了染房,一日不知道在哪受了什么憋闷气,往她这处撒来了,抱怨的咒骂了句胡姬贱口,迎了泱泱一巴掌。
微子启那时并不晓得泱泱她娘是胡姬,也娇生惯养没有受过皮肉苦,一下便懵了,好半晌才拍案而起,“小爷又没说你,你发什么……”看着泱泱高眉深目的面孔霎时没了底,“你,你不会是胡姬之后吧?”
泱泱以为这次这巴掌算是彻底将这小侯爷得罪了,没想到微子启这个性子甚是古怪,一不理会二人身份之别,二不介怀泱泱胡姬之后,竟露出愧疚的神色,麒麟爪一勾期期艾艾扔下一句小爷失言对不起跑了。
过后有一段时日没有出现,倒是着人送了几次东西,什么陀螺、泥塑龟、蝈蝈笼、骨拐叶子牌。
泱泱看的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出其中深意,再后头微子启再来,又是一大堆课业往她身上扔,使唤她使唤的欢快。
杀了杨湘湘怀中那肥兔子时,司学堂和国子监传出一个名头,东邪西毒,邪便是国子监这位微子启,毒便是她,真是忒贴切。
微子启只是个小侯爷,却连一品官员都不惧,当街说纵马便纵马,说烧一品官员的马车便烧。
泱泱初从金盏口中打听到这些,立时下了结论:向死而生,放浪形骸,任意东西,得罪不起。
她后头时常躲着。
司学堂加了规矩,多了巡查的人,他再没用麒麟爪翻进来过。
偶来找泱泱,她也让沅浠帮她搪塞过去,直到避无可避才出去见一两回,算来,有些日子不见这瘟神了,怎么又来了。
金盏也瞧见了人,她不知道泱泱同微子启的恩怨,只是疑惑,“那不是小侯爷吗?昨日不是说不来了吗?咦,那个是太医吗?”
“昨日?”泱泱捕捉到一个关键。
金盏看她,“你不知道啊,小侯爷应该是瞧上了太傅家的千金,都七八日了,都被司马沅浠撅走了,奇怪,今儿个怎么还带了个太医?莫不是司马沅浠再不答应,他要寻死觅活血溅当场,让太医在这儿及时候着救他?”
金盏这个想象力,也着实丰富。
泱泱收回脑袋,将她一拉,“走,既出来了,也不急回去,咱们去逛街,锦绣坊有新上的料子。”
“哎,那小掌柜不管了?”
“不管。”
……
虽然暗处还有一双眼睛,泱泱和金盏却逛的很痛快。
不免想要是带上白玉和紫桐就好了,她二人在府中不晓得有没有被齐菁使绊子。
这么一想,实在不放心,泱泱又潜回齐府后墙吹了一回哨子。
不多时,吱呀一声响,白玉和紫桐跑出来了。
泱泱捋着她们袖子检查了一番,确定无虞,长出一口气,“齐菁长进了,竟没有迁怒你们。”
白玉和紫桐对视一眼,目色难言。
泱泱目光一闪,“怎么回事?”
“小姐,你近来可别回府,那日老爷发了好大的火,说你偷什么鱼符,要去司学堂打断你的腿,被夫人拦着才没去成。”紫桐紧张道。
白玉亦是点头,看了一眼泱泱身旁的金盏,心存戒备,只道:“府里这几日气氛不大好,小姐你就先待在司学堂。”
白玉性子清冷,今日说的话已算多,她自小与泱泱在尼姑庵受苦,被折磨的生性敏感,很快就察觉到了暗中的视线,清楚展护卫是玲珑夫人的人,她面色一变,急急催促泱泱快走。
折腾了一日,回司学堂时已快暮鼓之时。
二人步履匆匆,金盏捉着这个空隙还不忘问她家是个什么情形,怎么瞧着怪怪的。
泱泱只道一言难尽,正欲说些别的调转话头,蓦地瞧见了那道由远及近的身影,嗯,很眼熟。
金盏被泱泱捂嘴拉进了小巷。
一叠声的‘混账东西’随着男子沉重急促的脚步声而过,金盏嘴巴才得了自由,一个惊诧,“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是那个李小掌柜么,”骂完又埋头欲走,“晦气,真是晦气。”
走了两步,泱泱并未跟上,她才停了骂,回身看去。
泱泱正蹲身在巷子里扔做一堆的杂物间挑挑拣拣,看那甑子一番,又拾起缺了板的木桶,最后拿了个破麻袋和烂柴火棍来。
未及她问,手里已被塞了柴火棍。
泱泱拿着麻袋做着生扑状,“一会儿我将他头罩住,你狠狠打他一顿,正好补了花子们没吃回来的银子。”
金盏被她这个想法惊的不轻,忙拉住人,“你要……要……”
“遇都遇上了,不打一顿多可惜,”泱泱道,“对了,你一会儿千万莫要出声,落了把柄可就麻烦了。”
金盏还要再说什么,泱泱已是拿着麻袋冲了出去,她哎呀一声,只能捏着棍跟上去。
李小掌柜个子不说高挑,也长出泱泱一头,泱泱观看着四周,已近闭市之时,街上没有什么人。
泱泱心下了然,一脚就朝李小掌柜膝窝踹去。
李小掌柜正骂着混账东西,霎时膝间一痛,不由一个趔趄往地上跪。
突然眼前一黑,什么东西兜头而来,挟着一股力,他东倒西歪踉跄数步摔在了地上。
“什么人,放肆!朗朗乾坤……”
一长串的咒骂中,金盏举着个棍子畏缩不定不好下手,泱泱眼风都要使得抽搐了,空口道:“你再不动手将人招来了。”
金盏一咬牙,一横心,噼里啪啦就砸,李小掌柜虽是哀痛惨叫,但也听得出没痛到哪。
泱泱看不下去,着金盏过来将人按住,自己呼呼的抽着烧火棍子像战场厮杀的将军似的。
眼瞅李小掌柜嚎的杀猪般,泱泱一棍朝脑瓢而去,一道破空声下去,再不见什么动静。
烧火棍扔在地上清脆之声将呆怔的金盏唤回神。
她面皮煞白忙去拽那麻袋,“你、你、你将人打死了?!”
泱泱将人一提还不忘再踹李小掌柜一脚,“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只是晕了而已。”
金盏不放心,生要拽了麻袋探一探鼻息,泱泱也不拦她,拍上拍下将李小掌柜身上的银子搜刮了一通,最后连簪发的玉钗也没放过。
金盏看的傻眼,她平日就算贪财,也没敢搜刮过小黄门欺压过小宫女,更别论……打劫!
喉头‘咕’了一声,却见泱泱突然将那玉簪子一抡胳膊甩了出去,投湖石子尚能见得一圈涟漪,这一扔可是连落影都没瞧见,不定扔在那家屋瓦。
她实是糊涂了。
暮鼓之声响起,泱泱赶忙收了那几两碎银,扯着金盏就是狂奔。
二人大幸,虽然暮鼓之声已敲完,却东躲西藏没被金吾卫发现拉去打一通长板。
金盏捂着抽痛的肚子,锲而不舍的没忘了自己那个疑问,吁声断续道,“泱……泱泱,你……你……你很缺……银子?”
泱泱喉咙火烤般的痛,闻言还是回她,“当街打人和教唆花子不能一概而论,这件事要是让他攀咬上了多麻烦,搜刮他身上银两,那便是江洋大盗做的,与你我无干系。”
说了几句话喉咙更痛了,泱泱摆着手指了指树,示意金盏先上。
金盏呆怔泱泱脑子转的快,果不失为师父看重的人,边感叹着爬上了树。
墙头没了人影,泱泱提裙跟上,踩在墙头却没见梯子,对着一片黑茫低喊:“金盏,金盏,你收了梯子我怎么下去啊?”
话音方落,墙内侧的云鞋倏的被大力一拉。
泱泱始料未及,电光火石间以为擅离司学堂之事被琅玕姑姑发现了,在墙下候着,这是要将自己要摔个五体投地教训,满心念着完了,手板逃不掉了,抄写也逃不掉了,却没吃痛,反倒鼻尖入了一股芙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