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霸道千岁俏世子6 钮钴禄·陈琅
作品:《对象总被虐文套路怎么办》 醒的时候感觉有样温热的东西一直在脸上擦上擦下, 有人捻着自己的手腕把脉,陈琅听到了碗桌相撞的细响,勉强睁开眼睛。
“可算是醒了, ”小江稚嫩的孩童音传来,“再不醒的话, 还以为你就要这样嗝屁了呢。”
啧,陈琅睁眼:这小孩, 怎么说话的呢。
入目是间简单朴素的屋子, 把着自己手腕蓄一把胡须的应该是个大夫。小江给陈琅喂了一点水, 说:“你好好睡着,我先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陈琅:哦
大夫把完脉和小江一起离开房间, 于是里面只剩下他自己。
窗外可以看得见下面的街景, 人来人往, 应当是处在他昏过去之前看见的那个小镇里面, 他听到了楼下隐隐约约的包子叫卖声,同之前被追杀的逃亡途中相比是一种截然相反的淳朴祥和。
他摸了一下腹部的刀口,那里撕裂了一点,现下已经被上过药重新包扎起来了,掀开衣服后还能看见绷带里一点渗出来的血丝, 往上是消瘦的胸颈,隐隐约约的肋排,瘦突的锁骨,整体泛着股苍白的病态。
他自穿来这个任务世界之后除了喝药就没怎么吃过其它东西,因为原主真正的死因其实是毒杀,剧毒烧坏了他的嗓子和他的胃部,就算在战场上没有人捅他那一刀,他依然是没有办法活下来的。
陈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想到马车上顾潮生对他忽然变成了哑巴的几分探究。
他倒是唯一一个问起这件事的人。
腿部的疼痛在被拖延的日子里变得愈发麻木,可他们的回京路程才走了一半不到,想来就算是回到了京城以后,这双腿也应当好不了了。
老天注定要他做个瘸子。陈琅仰天长叹。
他掀开薄被,费力的卷起裤腿,看见自己被挑断脚筋的一双腿横布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怖伤痕。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这双腿,伤口周围缓慢的长了一圈嫩粉色的新肉,就像一条弯曲盘虬的巨型蜈蚣,上面的伤看起来实在太狠了,看这力道,砍他腿的那个人应当是想直接将他的双腿斩下来的。
不过没成功。
他将裤腿缓缓放下来,盖上被子休息,没一会儿房门就被人敲响。
不容他说进不进,那人却已经直接推门进来了。
让他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是顾潮生,背后跟着小江一起进来的。
陈琅还以为在脱离刺客追杀之后,这个人应当不会想看见自己的。毕竟他们回去的路途上可一点都不愉快。
顾潮生面上仍然覆着白绫,白绫上传来阵阵的药味。他眼睛那时接触的粉末不算多,所以损伤程度处于还可以被治愈的范围,就是以后可能需要多将养,会留下长时间用眼便会刺痛的后遗症。
小江端着药碗进来,关上门之后一股更加浓郁的苦涩味幽幽的弥漫开来,他扶起陈琅喂他喝药,而旁边的顾潮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动作,房内一时只能听得到陈琅喝药时的细微吞咽声。
一碗药下肚,虽然满嘴苦涩,但是胃里好歹有了点东西温着,他这具身体不太能吃得下其它的东西,很容易呕吐,之前会把那两条烤鱼留着没吃完全是因为自身闻到烤鱼的味道就吃不下去,会反胃,所以既然如此还不如留着给这位代跑来补充体力。
勤俭持家的陈总乐观的如是想道。
小江说去给他温一点清粥,喂完药就出去了,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砚如。”顾潮生忽然叫他。
陈琅疑惑抬头,半指宽的白绫遮住了对方半张脸的表情,只能看见顾潮生浅淡的唇色,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之后,又忽然不说话了。
陈琅窸窸窣窣的抖着被子,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准备躺下钻回被子底下,顾潮生再一叫他,“沈砚如。”
陈琅眉头微跳,觉得这位尚书大人莫不是在他不注意的什么地方给摔坏了脑子,然而顾潮生的下一句话却蓦的将他从不着边际发散的思维里拉了回来:“大夫说你被服过毒,这是不是你哑了嗓子的原因?”
没人回答。
顾潮生轻轻蹙眉,朝着床边走近了一点,“沈砚如?”
还是没应声。
他罕见的迟疑了一下,临近床边,试探性的伸出一只手,结果碰到了一绺柔软的长发。顺着长发往上,是温热的额头,布了一层薄薄的,细密的汗珠,沾湿了他的指尖,又因天气干燥而很快的干掉了。
沈砚如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有些熟悉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顾潮生顺势摊开手掌,掌心就忽然酥酥麻麻的痒了起来。
是沈砚如在他掌心里写下一个“是”字。
写完之后他的手很快就放开了,顾潮生拢了拢五指,心道果然如此。
“军医没给你将毒全部拔除么?”
“没办法的事,”小江忽然端着清粥从外面走进来,替陈琅作答,也为自己和师傅辩解:“世子身上的毒深入肺腑,纵使师傅不留余力的要替他拔除,但是顾大人也知我边境地方连饭都吃不饱,又怎会有这么多稀罕名贵的上好药材来替他慢慢将养,这毒能除去七分已是极为不易,所以才要将世子快快送回京城,因为城中的名医与药材,实在缺一不可。”
顾潮生脸上渐渐生出了几分明显的情绪,双眉深深蹙起,一字一句的慢慢低声念道:“已深入肺腑?”
“是,”小江放下清粥,毫不避讳的对上了陈琅的视线,道:“毒已深入肺腑,师傅那样的人都只能替世子拔去七分,余下三分已经无法逼出,至于世子为何至今还能活着,师傅想了许久,只能归结于世子体质特殊。”
常人到了这种程度,应当早就已经烂肠穿肚而死了,而这人却至今还能坐能动,偶尔还能喝下一点药,伤口在慢慢的愈合,这种情况他也解释不清。
陈琅在旁边缩着脖子像只鹌鹑,没敢说原主沈砚如早就被毒死嗝屁了,现在这个壳子里的是他钮钴禄·陈琅。
顾潮生沉默片刻,轻声道:“原来是这样么?”
“大人,”小江对他说:“所以还请大人能将回程提早一些,哪怕是将路途赶得紧一点也罢,世子还能少受一些苦楚。”
顾潮生点点头,“他带我避过刺客逃出山林,这是应当的。”
一队人并未在小镇上休息太久,两天后出发回京。
只是这次不知道顾潮生怎么想的,他们坐的仍然是同一辆马车,明明在镇子上时就可以置办两辆,将陈琅给分出去,但他没有。
出发这天顾潮生摘了脸上的白绫,眼睛已经不用太过避光,偶尔还能睁会儿眼睛看看外面,只是视线还未能完全恢复,看东西时也朦朦胧胧的像蒙了一层薄纱,需长时间闭目养神。
在小江替陈琅擦拭身上因为晕马车而渗出的冷汗时,他就坐在靠里边的位置闭目养神,似乎完全不受二人的动静影响。
陈琅抱着暖炉子昏昏欲睡,一边努力的汲取着暖意又一边发着虚汗,汗意沾湿了衣服,被马车外灌进来的冷风一吹,布料冷硬的贴在身上,这感觉并不好受。
原主的身体实在太虚了。
顾潮生见他如此,让小江留在马车内伺候,不必再掀开帘子进进出出,小江抱着膝盖坐在陈琅旁边,像个小暖炉,他追寻热源时身体不自觉的靠过去,久而久之竟在阵阵颠簸中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后,身旁的小江不见了,马车的帘子被钉起来避免进风,他推开压在身上一件厚重的大氅,只看见隐在角落阴影处,神色不明的顾潮生。
“醒了?”对方听到动静,微微侧耳,半张脸看不清神色,坐在那儿盘着腿吐息。
陈琅坐起来,堆在脖子处的头发被汗洇湿了小部分,发丝轻盈的贴在皮肤上,绕着细白秀致的一截颈子,看起来带着一股子颓靡的病气。
他揉了揉眼睛,总感觉有道视线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几度抬起眼睛,对面的顾潮生却老神在在的定在角落里,闭眼修养,气息安静,毫无半分异常。
陈琅费劲的挪到小桌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正凑到唇边,角落里忽然说了一句话,好像知道他正在做什么似的:“冷茶还是不要喝了,让那个小童弄些热水进来给你吧。”
小江不一会儿就扒开帘子就要钻进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提着一罐子冒着热气的药汁。
陈琅下意识皱眉,他刚醒,不想喝那些苦到天灵盖都发麻的药,就想喝点水润润嗓子,于是干脆利落的将帘子重新封回去,把一脸懵逼的小江留在了外面。
“世子,”小江拍拍外面,朝里头喊,“是我呀世子,你将帘子封回去作甚,难不成是将脑子睡糊涂了么?”
角落里传来一声幻觉似的闷笑,陈琅狐疑的扭头,顾潮生神色依然淡淡,甚至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怎么?”
陈琅放开掐着帘子的手,将堆到领子里的头发拨出来,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面惨淡的人生。
甫一进来小江就满脸怨念的将罐子怼到他面前,给他看看自己为他熬药烫出来手上一个泡,幽幽道:“世子拒绝的动作可真是果决,伤透了小童拳拳赤子之心。”
他将药从罐子里倒出来,顿时整个马车都是苦涩的药味,令人闻了头晕脑胀,偏偏小江把药倒得一滴不剩,满满当当递到陈琅面前,紧紧盯着他催促,“世子快喝啊。”
陈琅:痛苦面具.jpg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而后接连赶路赶了好几日,临近京城时顾潮生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后来他便不再乘坐马车,将车让给陈琅与小江二人,自己出去骑马。而在他带一小队先行赶到京城,比陈琅的进度整整早了一天。
进城后还未回府,皇宫传召,顾潮生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匆匆进了宫。
金龙宝座上的男人坐在一席金珠帘席后面,君臣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天阶,影影绰绰的能看到珠帘后面的人,怀里似乎还搂了一名女子,正软着嗓子同那人轻声打闹着。
珠帘晃动间顾潮生隐约看到一双年轻的眼睛,从上而下俯视着他,目光一如既往的凉薄轻佻,带着微微的不知名笑意:“爱卿此去一行,归来的比预想中还要晚一些呀。”
顾潮生低头行礼,避免与天子对视,“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些。”
“哦?”苏宝胤的眼瞳幽幽转动,闲闲揉住了怀中妃子一侧柔嫩的脸颊肉,细细把玩,惹得怀中的二八少女一阵娇嗔:“那爱卿能否仔细与朕说说,是什么事绊住了爱卿的脚步啊?”
顾潮生想了想,掐去自己与沈砚如一起落魄逃亡的那一段,将边境对付大寒国之策与回途中遇到的事情挑着简单的说了一番,用公事公办的口吻。
谁知苏宝胤唇角微挑,听完之后忽然放开了妃子的脸颊,掀开珠帘走下来,“你将秋仲侯那位小世子也一起带回来了?”
顾潮生一愣,不知道他的侧重点怎么会偏到这里,只能应道:“是。”
苏宝胤面色有趣,抵着下颌思考片刻,忽然抚掌。
尚书大人不明白他卖的那一出,原本打算简单汇报过一次便算了,毕竟第二日他还需要将这一程来回的具体写到折子里经过司礼监,苏宝胤却笑着说:“我记得这位沈家公子,宴会上孤曾见过他一次,虽然行止轻浮,气质稍逊三分,但生有一副难得的好样貌,令人见之不俗。”
顾潮生脸色微沉,果然听到他下一句便说,“不若让他进宫陪着孤如何?”
不如何。
顾潮生俯身又行一礼,说道:“沈世子在边关累敌军所伤,伤势颇重,双腿已无法自如行走,来去皆需仰仗他人照料,军医断言他已无法站起,进宫唯恐不便,不能尽心伺候陛下。”
“这有什么?”苏宝胤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见过我宫中的哪一个美人是需要去伺候别人的?乖乖等着别人伺候就好。何况你不是说他腿疾难愈,尚缺药医么?就让他来宫里罢,孤让太医给他治便是。”
“陛下——”顾潮生还要再劝,苏宝胤却是直接一挥手,“好了,就这样了,孤也乏了,你先下去吧,一日后沈家世子若是回城,由你去替我将他接进宫里来。”
他说完便摆着宽袖离开,背影风流,连黄金椅上那娇媚可人的妃子都没再去管,径直离开了宫殿,徒留身后的妃子一声声期期艾艾的祈求与挽留。
顾潮生立在原地,神色不明。
一日后陈琅终于随着车队回到京城,侍者将他送到侯府中。
刚一进门,原主的母亲早早侯在门口,瞧见他眼睛登时就变红了,眼泪缀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吾儿此行一别年有余,瘦了如此之多,真是苦了你。”
陈琅没开口,沈夫人抚摸着他的脸,见他张张口又闭上了,没有叫她一声母亲,想到边塞传来的书信,顿时泣不成声:“我的孩子怎的如此遭罪呀,嗓子也坏了,腿也坏了,你这可让母亲该怎么办......”
她抱着陈琅又哭又叫,闻者伤心,陈琅不自在的退后一点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背,摸出草纸和炭笔,安慰她:我没事,母亲莫哭。
见他一笔歪歪扭扭的字,伤成这样还得笨拙的安慰自己,江夫人顿时哭得更厉害,一个调里哭出三个起伏,就跟哼小曲儿似的,配上一点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想必更加精彩。
陈琅眼角余光瞥见小江严肃着脸在憋笑,陈琅没忍住一肘子捅了他一记。
哭过之后沈夫人用绢帕轻拭眼角,把他们带进花厅里,叫下人去将沈砚如那还不足一岁的弟弟抱出来给他看看,侍女刚从偏门离开,两人屁股挨着凳子还没坐热,顾潮生就带着宫里的旨意来了。
沈夫人红着眼睛看看自己才刚回来的大儿子,本以为顾潮生是过来探望的,没想到他带着旨意过来,一来就要把自己的儿子带走,勉强道:“顾大人您稍稍坐一会儿,好歹让如如看过弟弟了再走,好不好?”
顾潮生沉默片刻,允了。
然后陈琅看到了他这具身体的弟弟。
像只皱巴巴的猴子。他这样想。
周围的侍女都在恭维小公子生得眉清目秀,眉毛像夫人,鼻子像侯爷,长大了定然和世子一样相貌出挑。沈夫人泪光微动,好歹是被他们哄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陈琅沉默:小猴儿长大了不就是大猴儿吗?
8485简直佩服:......得亏你是不能说话。这才出生不久的孩子能和大人比么你就敢这么逼逼?
看完了弟弟,告别依依不舍泪光楚楚的沈夫人,陈琅得和顾潮生进宫了,而秋仲侯一直没有出现,顾潮生替他推着轮椅离开侯府,从后面看,只能看见他仅用一根样式粗劣的木簪挽起长发的头顶。
顾潮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陛下要见你,我此行送你进宫,见了陛下后,你腿脚不便,不必行礼,宫里的御医会为你诊治双腿,但是切记行事万不可如往日一般张扬,”他顿了顿,补充道:“陛下喜怒无度,你要......注意些。”
沈砚如背着他,极轻的点了一下头。
身后没了动静,接下来的路途顾潮生都再没出过声,陈琅任他推着自己出去,然后上了马车,一路前往皇宫。
进宫后经过承宣门,陈琅掀开帘子往外瞧,高高筑起的宫墙呈现着深灰色,看上去很压抑,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顾潮生让他靠里一点别受了风寒,于是陈琅放下帘子,再过一道门,他们就得步行进入了。
那辆寒碜的小破轮椅还没来得及换,一路轱辘轱辘的被推着经过宫道,陈琅抱着暖炉,忽然瞧见迎面走来的一顶轿子。
什么样的人在宫城里还能乘坐轿辇?
陈琅睁大了眼睛看着迎面走来的轿辇,四个年轻力壮的轿夫步伐一致,气息内敛,他亲眼看着两方的距离慢慢的靠近,靠近,错身而过,然后又慢慢走远,远去。
不过方才擦肩而过的那一瞬,轿子侧边的小帘被风微微掀起来,他坐在轮椅上,透过那一个小小的口子,瞧见了轿中人的一截下巴,淡白的唇,还有乌黑的发。
陈琅被顾潮生推着继续前往宫殿,身后的轿辇走出许远,轿中人忽然淡淡问了一句:“方才那是何人?”
很沉冷的,悦耳的嗓音。
随行的侍从从一侧行队里站出,低头向轿子回道:“回掌印,那是秋仲侯沈援峰之子,沈砚如,一年前被送往玲珑城等边界之地历练,今日才归来的。”
“他坐着轮椅。”那人说道。
“是,”侍从恭谨的低下头颅:“沈世子双腿皆废,能站起来的机会很渺茫,只能寄望于宫中御医。”
“是么,这是苏宝胤的意思?”声音里听不清情绪。
尽管习惯了九千岁直呼陛下名讳,但侍从还是轻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应道:“是,陛下让他一回来就进宫,说是......说是沈世子容色姝丽无双,有意让沈世子进宫陪伴。”
轿中没了声音,侍从知道他没往下问这是已经没了兴趣的表现,于是敛起袖子,示意轿夫继续往前行走,一路渐渐远离了宫殿,朝外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