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鹅大战

作品:《365天环游世界

    如果说,在沉船博物馆里使用白天鹅是一种对自己异能力的尝试运用;那么,在斯堪森露天博物馆里使用白天鹅就是一种形势逼人——占地30万平方米的巨型博物馆里玩捉迷藏,如果没有什么定位的手段,那就真的让人感到绝望了。


    遇上进馆以后的第四次平地摔,安徒生强作淡定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担忧地看过来的工作人员和游客们露出若无其事的灿烂笑容,内心暴风哭泣,从未如此思念某位朋友。


    还卡在巴黎特异点里的德拉克洛瓦,要是此刻能在他的身边,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只可惜,即使是只根据他对法国形势的浅薄了解,也能猜到德拉克洛瓦别说此刻帮不了他,日后估计连随意行动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安徒生先为心理学者默哀了几秒,然后心疼在下个地点还要接着倒霉的自己。


    好在这个地点需要的霉运在一次又一次的平地摔、下楼梯摔等事件里已经慢慢集齐,全程除了他的裤子和路人的心情外毫无伤亡,牛仔裤的膝盖破个口、沾着灰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还给他留了一点休息的时间。


    安徒生终于能不慌不忙也不用紧张地走过这一座汇聚了瑞典古代建筑的博物馆。


    斯堪森是瑞典的第一座露天博物馆,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民俗博物馆。


    十九世纪的工业革命改换了欧洲大陆的面貌。城市被烟雾笼罩,古老的河畔旁建起工厂,机器不知疲倦地日夜轰鸣。站在现代的角度,那是一段值得歌颂的历史,人类的智慧化作巨大的生产力,使历史以远超于先祖所在时代的速度更迭演变。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时代的车轮也会引发恐惧。有人站在浪潮之上掌舵前行,也有人竭尽全力留下往昔的痕迹。


    斯堪森的创始人是一位杰出的语言学家和社会学家,为了保护在资本主义工业的迅速发展下渐渐被替代的传统民族文化,他开始收集民间的家具和服装、购买古老的农舍并在政府和别的组织的帮助下开始建造这一座博物馆。


    行走在斯堪森中,就仿佛行走在时空的长廊里。不同时期的民间传统被珍重地挑选拼接,塑造成宁静古朴的城镇。


    风车吱呀转动,钟楼肃然。


    一间间农舍像珍珠般散落在山坡之中,房梁上悬挂着一长串烙好的薄饼。身着艳丽民族服饰的女主人时而从院落里抬头,热情地招呼过路人进屋。


    铁匠挥舞重锤,锻造铁具;药剂师穿行在瓶瓶罐罐之间,配置着古老的药剂;面包师将新鲜出炉的面包放进橱窗,麦香随着微风飘向远方。


    不再有生存的压力,也无关效率之争,博物馆把诗歌里的田园带进了现实,也把在高速运转的现代社会中疲倦的人们带回了心灵中的故土。


    在有些农舍的院落里,还放养着一些牲畜。


    牛在吃草,小猪在泥潭里打滚,母鸡在散步,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而美——


    安徒生的脚步猛然停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前方,是一群鹅。


    农村长大的孩子很少有人从未体验过被鹅追着啄的恐惧,这一点上,能和他们共情的大概还有泰英国剑河上被天鹅暴打的无辜游客。


    鹅,无论什么品种,无论是橘红喙的家鹅,还是黄黑喙的天鹅,洁白或不洁白,内里都藏着一颗霸道的心。


    它们有着嘹亮高亢的鸣声,敏感易怒的性情,一视同仁的品行。除了朝夕相处的主人以外,不管是什么生物进入了它们划定的“领地”,人类或是猫狗,鹅都平等地予以鄙视并驱逐。


    当一只鹅朝一个人扬起了脖子,那不是在炫耀它脖颈优美的弧度,而是进攻的前兆。


    鹅的嘴巴里没有牙齿,但它的喙下边缘有一层锯齿状的结构,甚至连舌头上面也有锯齿状的物质。一旦咬住什么,鹅就会用锯齿咬住肉拧。


    一口,只需要落到实处的一口,就能留下两道伤,一道在肉里,一道在心上。


    安徒生估计了一下自己和鹅群之间的距离,果断地决定拔腿就跑——顺势而变,是人类最强的战斗力。


    打不过就跑,相比起面子,还是健康更重要。


    他向后退了几步,刚准备转身,却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他耳边响起一声痛呼。余光一瞥,金发少女皱着眉头,眼中有泪光闪动。


    “对不起!”安徒生连忙转身扶着她。


    少女含着眼泪:“不,没关系,是我站得太近了。本来是想和您打个招呼的,能够连续在两个景点遇见,也算是缘分,谁想到……”


    安徒生充满歉意地搀扶着她,另一边,仍然警惕地观察着那一群气势汹汹的白鹅。


    【怎么会有景点散养这种进攻性的动物啊?】


    “这位小姐……”他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金发姑娘。


    少女体贴地回答:“娜拉,您可以直接喊我‘娜拉’。”


    “娜拉,你现在还能跑吗?”安徒生问。


    少女搞不懂他想做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十分为难:“脚很疼,走起来都会一瘸一拐的。”


    安徒生看了看支楞着翅膀、向他们奔来的大鹅,咬了咬牙,飞快地说了声“冒犯了”,然后把少女打横抱起。


    娜拉被这意想不到的动作惊到,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洁白宽松的裙摆下,露出了裹在白袜下的纤细脚踝。但很快,她也从安徒生逃命似的动作里意识到了什么,乖顺地蜷缩起身体,一动不动。


    安徒生躲过了鹅群的“追杀”,轻轻放下娜拉,末了,看了看她重又垂地的裙摆,若有所思。


    “刚才真是对不起您。”安徒生诚恳地道歉,“先是踩到了您,又做出那么冒犯的动作。”


    “没关系的。”娜拉似乎是被惊吓到了,脸色还有点苍白,“我知道,事出有因,您并不是故意的。”


    “您的脚现在还好吗?”安徒生问道,“要不,我先搀您到那边的院子里坐下,您歇息一会儿,我去找找有没有医疗箱什么的。”


    “啊,不用这么麻烦的!”娜拉说道,“现在就已经好多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以告别收场。


    目送着安徒生离开视野,自称为“娜拉”的少女松了口气,站直身,揉了揉膝盖。原本垂地的裙摆,在她站直后,仅仅能到小腿的中部。


    “她”,或者说是他,苦恼地叹了一声:“线索没能送出去啊,再接近就太刻意了——塞尔玛,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鹅群出没的院落里,探出一只可爱的刺球头。


    塞尔玛·拉格洛芙抓了抓自己的短发,气鼓鼓地抱怨:“那家伙不是丹麦的超越者吗?性格什么的,不应该和祁克果那家伙差不多吗?怎么连鹅都害怕啊!”


    “性格嘛,我倒觉得还不错。”雌雄莫辨的美少年评价,“真要是祁克果那种性格,我就一辈子都不想去哥本哈根开会了。双重的哲学家,对于同僚来说,是绝对的灾难。”


    小个子的瑞典超越者坐在院落门前的草地上,随手捞过一只白鹅,抱在怀里,揉着它胸前的软毛,陷入沉思。


    “感觉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对劲。”塞尔玛·拉格洛芙小声地说,“明明是给他的惩罚,怎么现在处在下风的好像是我们?”


    挪威超越者无辜地撇清关系:“我只是来客串帮忙的,什么都也不知道。”


    “……那家伙,不会有什么专门克制捉迷藏的异能力吧。”拉格洛芙隐隐约约碰到了点边,又因为觉得可能性不大,把猜想扔到了脑后。


    她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卡片,看看卡片,又看了看鹅,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亨利,帮个忙!”拉格洛芙脆生生地喊道,“让鹅群继续追着安徒生跑。”


    “我要把线索放在头鹅的嘴巴里。”她笑容可爱地说出了自己后续的恶作剧计划。


    “塞尔玛,你每次的要求都是在探索我异能力的新方向。”亨利·易卜生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


    他的异能力名为“玩偶之家”,能够像摆弄玩偶一样操纵人的思维和行动。起初,这个异能力使他感到极度反感;后来,在陪年幼的同僚玩耍的过程里,这一残忍的能力逐渐丧失了威慑力,真正意义上变成了小孩子过家家用的玩偶。


    他叹了口气,走到拉格洛芙身边,拿出一枚硬币,固定在白鹅的翅膀内侧。


    原本对着他嘎嘎叫的白鹅霎时息鼓偃旗,乖乖的,不再乱动。易卜生趁机揉了一把鹅胸脯,感受了同僚的快乐,然后悄悄为另一位相见不相识的同僚默哀。


    他输入了拉格洛芙要求的命令,白鹅召集来鹅群,气势汹汹地朝安徒生追了过去。


    “这样就可以了吗?”易卜生抱起拉格洛芙,把她放到院落门口藏着的轮椅上。


    拉格洛芙拍拍手:“嗯,按照约定,我还要到他面前特意晃一晃。本来以为可以在院子里等到他,谁知道这家伙居然怕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