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萨沉船
作品:《365天环游世界》 瓦萨沉船博物馆,馆如其名,其中展出的是一座名为“瓦萨”的沉船。
沿着铺满石子的林间小径进入博物馆,第一眼就能见到庞大的船身。深棕色的船只外部仍保留着当年的浮雕,宫殿和战马的模样历历可见,手握长剑的士兵守卫在船头,依稀能见到当年瑞典海军的勇猛善战。
一六二五年,瑞典国王阿道夫·古斯塔夫二世下令建造一艘欧洲最华丽先进的战船。三年后,船只建造完成,国王亲自前往视察。站在宽阔的甲板上,注视着这艘宏伟的战舰时,涌现在他心中的是怎样的豪情壮志?这是一艘多么有象征意义的战舰啊,它是瑞典向丹麦的一次宣战,是瑞典摆脱丹麦海军长久以来给他们带来的阴影的一次尝试。
可惜,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一场不合时宜的海风,不知道恰巧触碰到了船只设计的哪块漏洞,竟然使瓦萨号于首次航行中沉没。它甚至只来得及航行了千余米,便在瑞典人民还未停下的欢呼声中,缓慢而令人绝望地沉入了海底。
三十五年前,一位独立研究者发现了瓦萨号的踪迹;三十二年前,瑞典相关部门组织沉船打捞工作;四年前,瓦萨号基本修复完成,博物馆开始修建;一年前,瓦萨沉船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
来自十七世纪的古老战舰沉默地接受着游客的惊叹与惋惜,深棕色的躯干宏伟而坚/挺,即使承受了三百多年海水的侵蚀,仍然留存着帝国骁勇奋进的余晖。
对于瑞典来说,瓦萨号代表着古代的杰出造船成就,也代表着民族不屈不挠的奋斗历程;对于丹麦来说,瓦萨号暗示着帝国最后的辉煌、曾经征战欧洲的维京霸主的残存荣光。
时过境迁,先是三十年战争,又被卷入欧陆国家的纠纷,昔日的北欧三国看了看灰头土脸、饱经战乱摧残的彼此,沉默着握手言和,纷纷选择用中立的方式保护自己,寻求和平。
国家的兴衰恰如这一艘战舰的历程,时光把欢呼和痛哭都浓缩成一页史书,而人们活在当下,终究还是要把眼光放向未来。
安徒生倚着观景台,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古老的沉船,心中思绪万千,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收拾好心情,开始着手考虑此行的正事——和瑞典超越者塞尔玛·拉格洛芙约定了的“捉迷藏”。
这场捉迷藏的难度主要在两个地方,一是寻找不知道以何种形式出现的线索,二是不知道在哪个时刻会见到拉格洛芙。
拉格洛芙承诺在每个地点都会特意出现在他的面前,确保他肯定能看见,但她会做一些简单的伪装,需要安徒生仔细观察视野中的每一个人。
安徒生没见过拉格洛芙,甚至不知道她的声音听上去如何。仅有的几条信息,还是很早以前,老师给的只言片语——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个子应该不会太高,一米二到一米六之间。】
【瑞典人,应该也会是金发?】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规律,但是貌似拥有异能力的大家相貌基本都在平均之上……】
已知条件实在太少,场外求助又不被允许,安徒生托着下巴,思考起一个问题:“用自己的异能力帮忙,应该不能算是找外援吧?”
如果不是实在无从下手,新鲜出炉的异能力者还想不到要主动运用自己的特殊能力。
安徒生的异能力“即兴诗人”中,目前总计收录了三种能力,代表图样分别是白天鹅、夜莺和爱潘妮。
爱潘妮的能力是“身临其境”,可以让安徒生进入其他异能力者的异能世界中,但前提是要获得异能力主人的同意。如果在异能世界里达到了一定条件,就可以复制那位异能力者的部分能力。
白天鹅的能力是“峰回路转”,似乎是飘渺玄乎的运气守恒,用倒霉等量换取幸运。
夜莺的能力是“记录”,相当于有一定筛选能力的摄像机。
目前能起到作用的,应该就是夜莺和白天鹅。
安徒生召唤出即兴诗人,让书页翻到“夜莺”的位置,然后在心底默默念着筛选的条件。
【发色,身高,相貌。】
灰色的鸟儿从纸面上跃出,圆溜溜的黑眼睛机敏地记录着从安徒生身边走过的人。
书页再度翻起,这次出现的影像却并非白天鹅,而是一只小小的、有着不起眼的朴素绒毛和黑嘴的幼崽——随着霉运的积累,幼崽会慢慢蜕变,直到攒够幸运值时,成为一只美丽优雅的白天鹅。
【我想要那条线索出现在我的面前。】
丑小鸭扇了扇翅膀。
安徒生立刻感到自己右手的掌心一痛。他把手从观景区的栏杆上拿开,发现了一条并不深、但横亘过整只手掌的血痕。制造出血痕的是护栏近乎于无的棱角。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纸巾,想要包扎一下,左手手背又是微微发痛,被平常无害的拉链划伤。
安徒生深吸一口气,稍稍明白了所谓的“倒霉”是什么样的情节。他观察了一下丑小鸭,感觉它似乎是大了一圈,绒毛的颜色明显变浅了。
【还行,受的都是小伤,很值得。】
接下来,又经历了被闹腾的小朋友玩闹时不小心撞到、被路人不小心把水撒到衣服上等等的小意外,安徒生看了看正在换羽的天鹅,心平气和地掏出手机,又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九点十分,距离下一个地点还有五十分钟,足够白天鹅的异能力完全发挥了。
他打算先去洗手间一趟,处理一下带着水渍的衬衫袖口。
洗手间在一楼,而他正身处第二层观景台,得下楼梯。当他左脚拌右脚,以一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犯的不协调动作跌下楼梯时,安徒生趴在地上,发现自己先前还是低估了白天鹅的杀伤力。
它似乎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主人的身体素质和职业修养,放大万分之一的倒霉可能。
使用起来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愉快。
其他游客惊慌担忧的声音包围了他。安徒生支起自己的身体,微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您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一个瑞典孩子担忧地问道。他个子不高,留着刺猬般桀骜的短发,说起话来却很温柔,透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善意。
另一位游客默默地伸出手,扶安徒生起身,以行动帮着忙。那是一位美丽的少女,金色的长发编成双辫,点缀着红色纹路的白长裙垂地。她俯身去扶安徒生时,手里拎着的包也微微倾着,露出内容物的一角。
安徒生感激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异能力——丑小鸭的影子已经完全褪去,洁白的天鹅曲项,姿态高雅。
“小姐,您的手提包里好像有东西露出来了,”安徒生笑着说,“还是把它收一下比较好,不然可能会不小心弄丢,或者被扒手偷走——那就比较麻烦了。”
少女短促地“啊”了一声,翻看着自己的包,发现露在外面的卡片时,迷茫地把它拿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好像不是我的东西。”
她的声音也很有特色,轻柔沙哑,像是羽毛飘浮。
安徒生表情正直地表达好奇:“您介意让我看看吗?”
少女把卡片递给他。
卡片倒是没有拐弯抹角,上面只写着一句短短的丹麦语——“十九世纪的农舍”。
安徒生又把卡片还给少女:“大概是某种不合时宜的广告吧,上面写的似乎是某个景点的介绍。‘十九世纪的农舍’,是哪个乡下的宣传明信片吗?”
少女迟疑起来:“应该不是吧。”
她把瑞典语说得柔软又缠绵,字母之间仿佛牵手跳着舞,听起来很让人享受:“这大概是说斯堪森的露天博物馆。那里复刻了很多十九世纪农村的景象。”
安徒生笑眯眯地感谢她的解惑。
从瓦萨沉船博物馆到斯堪森露天博物馆,需要坐一会儿公交车。
安徒生上了车,趁着空闲检查起夜莺的留影。在沉船博物馆里,夜莺最终筛选出十三位符合条件的人,而给他看卡片的那位姑娘身高卡着一米六的线,也被列在其中。
安徒生来回翻着图片,试图记住每个人的形体特征和走路的姿态,以方便进一步缩小目标。
47路公交车直达斯堪森露天博物馆,在充满古味的吉尔卡登岛上放下了一众前来游玩的乘客。
安徒生设置好夜莺新一轮循环,吸取刚刚小概率倒霉的经验教训,小心翼翼地下了公交车,然后才打开白天鹅。
他深呼吸了几下,做好迎接各种意料之外的倒霉事件的心理准备,眼角的余光却在进入博物馆区域之前,先一步瞥到了熟悉的身影——
垂地的白裙轻飘飘地掠过地面,像是一朵蓬松的云,消失在农舍砖墙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