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职副业

作品:《365天环游世界

    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安徒生才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他循声看去,褐发的中年人一边收起钥匙,一边朝办公室走来。


    霍尔堡左手上拎着办公包,右手还拿着一卷厚厚的纸。走进办公室后,他把包放在桌子,然后乐呵呵地先把右手里的纸递给安徒生:“好久不见啊,汉斯,这么久没登台了,想不想再演几场啊?——我刚刚写的新剧,你很适合里面的男主角,试试吗?”


    安徒生拿着剧本,没立即答应,视线犹豫不决地飘向了那个没被打开的办公包。


    霍尔堡微笑着把办公包从桌上扔到了角落里的沙发上:“别看那个,先看剧本。那不重要。”


    安徒生:“……真的吗?”


    可是,他分明瞥到办公包上边印着的国旗纹样了。那真的不是异能局公务相关的文件吗?虽说从办公地址来看,我们这一整个机构就不太严肃,但把公务扔到一边,是否也太不正经了一点?


    “真的,也就是一些无聊的身份证明而已。”霍尔堡诚恳道,“还有些条款什么的,每个异能力者都得签,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哪里比得上新剧的演出呢?”


    丹麦最优秀的剧作家叹惋不已:“你这孩子啊,出门旅游请假,居然一请就是足足一年!剧院那头到底是怎么批准的!其他的男演员,和珍妮站在一起时,别说什么出演生死不渝的情侣了,外表能处在同一层次都难。可惜了珍妮天赐的美貌,居然还要特意化妆去遮掩……平时的演出也能勉强容忍,但新剧首演,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珍妮没有一个与她相配的男主角。”


    欧伦斯莱厄和埃瓦尔德十分赞同。


    “最近剧院倒不是完全没有好苗子,但走的不是歌剧的路子。”欧伦斯莱厄十分遗憾,“布农维尔的舞姿优美如天使,可惜嗓音乏善可陈。”


    埃瓦尔德叹气:“上帝是公平的。”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陡然一变,仿佛在座各位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背着的公职,专心致志而热火朝天地讨论起丹麦歌舞艺术的发展近况和未来。


    安徒生:“……”


    安徒生悄悄地对比着,发现自己祖国的异能氛围确实是在于法国所见情景的极端对面。


    “老师,两位先生。”安徒生最后确认,“你们……不,我们的本职到底是什么?”


    “写剧本。”霍尔堡的回答铿锵果断,“总有一天,我要让丹麦语在法国的舞台上被唱响!”


    “写剧本,偶尔写诗。”欧伦斯莱厄温柔地回答,“有时,也充当一下知心人的角色,安抚写信来的异能力者们。”


    “教你写剧本写诗学表演。”埃瓦尔德欢快地对安徒生说,“加油啊,汉斯!你在舞台上的表现,就是我工资的来源。”


    安徒生:“所以,在异能局的公职其实算是副业吗?”


    “这样说倒也不对,”霍尔堡说,“与其说是职业,不如说是作为拥有特殊能力的丹麦公民的义务而已。”


    安徒生:“……”


    虽然,他觉得法国那边神经兮兮的气氛和政治斗争并不好,但是,丹麦这里是否也太不把异能局当回事了?


    新鲜出炉的超越者做过了全套的心理准备,结果发现似乎整个异能局连带着自己都派不上什么用场,迷茫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吗?”安徒生抱起霍尔堡给他的剧本,面无表情,“没有的话,我回家看剧本了。”


    霍尔堡大喜过望:“汉斯,你打算演这一部剧了?”


    剧作家眼睛放光,恨不能把安徒生直接传送到家里或者剧院,让他一晚上背完台词,越早上台越好。


    幸而靠谱的副局长还记得那个公文包,把它也交给了安徒生。


    欧伦斯莱厄叮嘱道:“里面的条款看完后签字,有异议的款项可以来问我,不着急交,你确定所有条目都没问题以后,放到办公室里就行。”


    安徒生点头答应。


    霍尔堡从找到合适主演的快乐中回过神来,也想起了自己作为异能局局长想说的事情。


    “汉斯,这几个号码你记一下。”霍尔堡写给他看,“第一个号码是我们丹麦的另一个超越者的,就是亚当家的学生,但是他可能不会及时接。第二个号码是瑞典的超越者,她的名字是‘塞尔玛·拉格洛芙’,是个小姑娘,今年十三岁。最后的那个号码是挪威的超越者,名字是‘亨利克·易卜生’,比你小四岁,三月底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没事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他们。”霍尔堡慈祥地说,“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能聊到一起去。”


    安徒生眨了眨眼,被异能界同行们的年龄惊到:“十三岁和十八岁?好小啊……”


    埃瓦尔德摸摸下巴:“说起年龄,祁克果似乎也没有汉斯大?”


    欧伦斯莱厄点头:“对,索伦比汉斯小两岁。”


    时隔多年,在另外的领域,安徒生再度感受到了与天才们同行的惊讶。


    他从玻璃窗的倒影里看了看自己的身高,默默捡起了作为年纪最大的哥哥的自尊心。


    “虽然异能局看起来很闲,但是作为超越者的我,还是要努力的。”安徒生暗自想道,“总不能让小孩子们看不起。”


    *


    从异能局出来后,安徒生步行回家,中途在商店里买了点造型精致的蛋糕,还从隔壁的花店买了花束。


    他轻轻敲门,心虚地把脸藏在花束后面,让明艳烂漫的花朵代自己安慰妈妈。


    妈妈打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米九鲜花头。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仰起头,满腹担忧在孩子气的作风里消散,最后只能是笑着拥抱了他:“下午好,想吃什么?在外面住了这么久,要不来点腌鲱鱼和红洋葱裸麦面包?”


    “我确实很想念家里的饭,但是……”安徒生把花束送给妈妈,然后从身后拿出了蛋糕:“看!我买了蛋糕,可以当作今天的晚餐。”


    妈妈看了看蛋糕的外包装,眼神有些微妙,但是没有直接说出口自己的怀疑。


    安徒生满怀期待地解开了蛋糕的包装,用刀子切下一块,送进嘴里,然后眨了眨眼睛,笑容逐渐凝固:“诶……怎么……”


    “怎么好像不是从前我买过的蛋糕的味道?明明外表差不多?”妈妈失笑,“傻孩子,你买蛋糕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底座呀?这是杏仁糖的底座,我从前买的是威化饼干的。”


    安徒生悲愤地用刀叉捣了捣闪着糖果光泽的蛋糕底座,感到生活里充满各色各样不期而至的挑战。


    他晚餐后去拜访了林德。


    彼时,已经逐渐声名远扬的歌唱家似乎刚刚沐浴过,金红色的头发还笼罩着朦胧的水汽,肤色白皙莹润,双颊透粉,十足的古典美人模样。


    听完安徒生郁闷着讲述的晚餐经历,美人瞬间破功,毫不顾及自身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买蛋糕的时候,该不会是看中一块,然后什么都不问,拎了就走吧?”


    “然后呢?”她好奇地追问,“你最后还是改去吃鲱鱼和面包了吗?”


    安徒生屈辱地承认:“不,我把那块蛋糕吃掉了。”


    林德挑挑眉:“真坚强啊。现在需不需要一杯杜松子酒的安慰?”


    安徒生:“……不了。其实,也没有难吃到这个程度,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话说起来,”林德撑着脸,“巴黎那边到底怎么了?我看新闻上都只说出了事,却不肯说明出了什么事情。”


    安徒生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思前想后,只能含糊了过去。


    林德从他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什么,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体贴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安徒生十分感谢她的体谅。


    他们又就霍尔堡编写的新剧本聊了一会儿,中间讲到了安徒生旅游期间、剧院的人事变动。


    “入职了一个前途无限的新人。”林德告诉他,“非常天才,非常美丽——他的舞蹈使人忘却忧愁,进入到那种纯洁欢乐的仙境。”


    安徒生想了想:“是不是姓‘布农维尔’?我听霍尔堡先生提到过他。”


    “对。”林德点头,“奥古斯丁·布农维尔。他的父亲是法国的芭蕾舞者,在丹麦这里工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舞蹈完全不是机械的动作,而是充满诗意的别样文字——我有种预感,你们俩会相处得很好。”


    安徒生歪头困惑。


    林德解释:“你还记得之前你写的那篇《夜莺》吗?布农维尔把它改编成了芭蕾舞短剧。你真该趁着排练的间隙去舞团那里看看他,然后,你就会爱上他了。”


    “爱?”安徒生惊讶,“这可真是……高到极点的评价啊。珍妮,你确实让我对他好奇起来了。”


    珍妮·林德得意地笑笑:“那说明我的语言功底又有了提升。他现在对你也很好奇哟,因为我跟他说了不少你的故事。”


    直到和林德告别时,安徒生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林德笑容的玄妙之处,冒出了一身冷汗。


    “等等,珍妮,你跟他说了什么故事?”


    林德眼珠子一转,看向了花园里种着的树。


    安徒生不禁发出一声哀嚎:“珍妮·林德小姐!您太过分了!到底是怎样的情形,您才得用这种故事作介绍的开头?”


    林德心虚地笑笑:“这个……大概、可能,是我们俩当时都坐在树枝上的情形吧。”


    安徒生:“……”


    不愧是你。


    【等等,要是真如珍妮所说,我和那位布农维尔先生成了朋友,在以后的日子,我是不是就得经常在心底默念——】


    【“不愧是你们?”】


    安徒生抹了一把脸,开始怀疑一件事。


    鉴于局内成员的文艺浓度之高,或许丹麦异能局的不靠谱,其实是源于丹麦歌舞界的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