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卫兵

作品:《365天环游世界

    阿美琳堡位于海峡之滨,皇家歌剧院对面,由四座洛可可式宫殿组成。女王陛下居住其中时,宫殿会升起国旗,向民众昭告君主的到来。


    守卫着阿美琳堡、同时也作为丹麦文化符号之一的,是皇家卫兵。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站着岗,面无表情,像是用锡塑造出的模型,永远坚定地守卫着王室。


    在每天的十一点半,皇家卫兵会举行换岗仪式,从宫殿出发,绕行旧市区,最后回到八角广场。军乐队在前方吹号敲鼓,穿着整齐的卫兵们踏步前进,昂首阔步。


    丹麦皇家卫兵的制服以黑、蓝、白三色为主,黑上衣,蓝裤子,上衣胸口有醒目的交叉白十字绶带,裤子则带着白条边。在某些时候,卫兵也会换上猩红色制度,但无论何时,他们都戴着黑色的熊皮高帽。


    安徒生捧起帽子感受了一番,最鲜明的感觉是——


    “好热啊。”


    丹麦人,在北欧也是独一份的怕热,十五度就可以穿着短裤和比基尼晒太阳。作为演员,整场演出下来,也不免要满身是汗,安徒生自认对温度的感知还不那么敏感,起码在法国期间,他都没换下过长裤。但这不代表明知帽子奇闷奇热,他还会毫无顾忌地往头上戴。


    皇家卫兵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安徒生对这些笔挺的卫士们的敬意更深了一层。


    “老师,我必须要穿一整套吗?”安徒生问,“帽子是一定要戴的吗?”


    埃瓦尔德沉思:“不知道啊,老师我也没借过近卫制服。”


    由于原本的服装并不适合,在来到王宫后,埃瓦尔德出面,向近卫队借了一套制服——毕竟,近卫制服就和军装一样,某种程度上也是出入各个场合都不会失礼的万能礼服。而且,近卫队人均身高一米九,体型也和安徒生相似,不用担心不合身。


    安徒生拧着眉毛,把熊皮帽戴到头上。沉重的帽子遮住眉毛和灿烂的金发,让气质活泼的青年看起来也平添几分庄严。


    埃瓦尔德替他整理了衣领,满意地点了点头:“挺合适的。”


    安徒生小声嘟囔:“可是真的很热。”


    “暂时忍耐一会儿吧,”埃瓦尔德安慰他,“就当作是站在舞台上。作为主角,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都要忍耐到最后一刻,为观众献上完美的演出,不是吗?”


    安徒生被说服了。


    “我即将为女王陛下献上演出。”安徒生给自己加油鼓劲。


    埃瓦尔德给他鼓掌:“是的!就像每一次有女王陛下亲临的歌剧演出一样,放轻松,然后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安徒生昂首阔步地走进阿美琳堡。


    阿美琳堡内部的装饰是欧洲王宫常见的风格,在女王的办公室中,最具北方特色的大概是铺着的白熊地毯。


    丹麦的玛格丽特女王现已年近六十,透过被岁月刻出皱纹的外表,隐约还能见到当年身姿高挑纤细的王储形象。她是被丹麦的国民们尊敬着的君主,优雅高贵,学富五车,爱好艺术,善于交际。在当今的丹麦人眼中,她是最完美的国王。


    安徒生紧张地行礼,女王笑呵呵地接受了他的觐见。


    “原来是你这个孩子啊,”被新一代优秀的演员吸引、常常去歌剧院欣赏的女王陛下认得他,“我过去以为你是丹麦的云雀,现在果然如此。”


    云雀是丹麦的国鸟,拥有婉转嘹亮的歌声,也会英勇地保卫巢穴。


    女王给出的如此高的评价实在是让人羞涩,安徒生的耳朵尖都像是被火点燃了一般,烧起一片红晕,幸而被熊皮帽遮挡着,才不至于当场让女王陛下看见了他不够坚韧的形象。


    “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安徒生认真地说。就法国一行来看,他现在的战斗力充其量也就约等于一个优秀士兵,想要保护国家,还得经历很多训练和学习。


    现任首相也在女王的办公室中。他出身保守人民党,与女王年龄相仿,同样也是两鬓斑白的老人。


    “你是皇家歌剧院的演员吗?说起来,歌剧院真当是人才辈出啊……霍尔堡和欧伦斯莱厄也都在歌剧院工作过吧?埃瓦尔德现在也还在歌剧院任职。”首相和善地笑着。


    安徒生呆呆地眨了眨眼:“啊?”


    他为这句话里的意思惊愕,磕磕巴巴地询问:“霍、霍尔堡先生和欧伦斯莱厄先生?”


    那不是丹麦的国民级作家们吗?


    首相意外于安徒生激烈的反应,但还是仔细地解释了:“霍尔堡是异能局的局长,欧伦斯莱厄是副局长——埃瓦尔德没和你说过吗?”


    安徒生:“……没说过。”


    他亲爱的老师只是捧着自己的小圆脸,笑嘻嘻地在安排行程时强调了“认识”一词,让他总觉得背后藏着什么陷阱。


    托首相先生的福,安徒生现在知道为什么埃瓦尔德老师会笑得那么开怀了——他就是想看学生战战兢兢地拜访异能高官、却发现满屋子都是熟人时的呆滞模样!


    时年二十九岁的埃瓦尔德,相当富有童心,在“逗学生玩”一事上,十分专注。


    走出女王的办公室后,安徒生看了看等在外面的埃瓦尔德,对上他笑呵呵的神情,恶从心头起,悄悄地策划了一场小小的“报复”,但脸上还是装成对老师的坏心思一无所知的模样,天然纯真地走到埃瓦尔德身边。


    “老师,我们是要去异能局了吗?”安徒生问。


    埃瓦尔德回答时的声音格外昂扬:“对!”


    看着埃瓦尔德毫不掩饰、也有可能是不太会掩饰的激动神色,几乎能从他脸上读出“不怀好意”这个词语,安徒生沉痛地闭了闭眼,差点没能绷住——老师,逗学生就这么好玩吗?


    安徒生跟着埃瓦尔德来到了异能局的门口。


    那是一幢外表并不显眼的两层小楼,灰黄色,泯然于哥本哈根各色的建筑当中。


    埃瓦尔德按响门铃。


    门从里面打开。


    安徒生身手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埃瓦尔德一步进了屋,看清楚开门人的脸后,果断而响亮地向开门的人打招呼:“好久不见,欧伦斯莱厄先生!”


    场面一时陷入寂静。


    安徒生等了几秒,高兴地等到了埃瓦尔德有气无力的指责:“汉斯,你出国一趟,怎么就学坏了……”


    埃瓦尔德嘴角下撇,知道自己的恶作剧被学生看得透透,瞬间丧失了一路上的期待之情,愤愤地揉了一把安徒生的头发。


    然后他更生气了。


    作为老师,揉学生的头发,居然还得踮脚!安徒生这孩子,连身高都在唱反调!


    他毫无逻辑地迁怒于安徒生的身高和头发,并且大力搓揉,终于把安徒生漂亮的金发揉成了一个鸟窝。


    “这就是挑衅老师尊严的下场。”埃瓦尔德严肃地说。


    自开门之后,亚当·欧伦斯莱厄围观了整场“师生反目”的闹剧,到底没忍住,笑起来。


    “你们真有意思。”欧伦斯莱厄用温柔的语气说,“不像是师生,倒像是两个过家家的小孩子,还是闹别扭的那种。”


    “过家家就过家家呗,不也挺好的。”埃瓦尔德说,“一个学生,教了八年,把他从小团子——算了,汉斯小时候也没多矮——总之,从少年教到成年,中间花了无数心力。这样养出来的学生,如果不用来玩,那么将毫无乐趣。”


    安徒生:“……?”


    他欲言又止。


    欧伦斯莱厄却因为埃瓦尔德这句不正经的话忧愁起来,被戳中了烦心事。


    “或许你是对的。”欧伦斯莱厄忧伤地叹息,“你和汉斯关系那么好,确实比我会教学生多了。我没资格评价你。”


    埃瓦尔德皱眉:“祁克果那孩子还不肯听你说话?”


    “要是这样,那都算很好了。”欧伦斯莱厄苦笑,“他……一直都故意和我对着干。”


    埃瓦尔德“啧”了一声:“那孩子到底想做什么?婚约也退掉了,和亲人的联系也断掉了,教会活动也不去参加。再好的天资也禁不住他这样折腾的。”


    欧伦斯莱厄黯然:“是我没教好他,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天性不坏的。”


    埃瓦尔德沉默,不知道还能怎么劝。


    欧伦斯莱厄强撑起微笑,看向安徒生:“好久不见,汉斯。”


    正在竖着耳朵听消息的安徒生赶紧站好,朝熟悉的剧作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太阳花一样的笑容。


    丹麦异能局所在的建筑看着就像一座普普通通的住宅,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里其实是欧伦斯莱厄的家,在被政府委托组建异能局后,不想大动干戈的两位剧作家商议了一番,便决定利用现成的房子。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住的,除了写写剧本,也没什么别的兴趣,有张床和桌子,就够了。剩下的空间,不用也是浪费,干脆就拿来改造成‘异能局’了。”欧伦斯莱厄解释。


    一楼是办公室和会客厅,平时的公务就在这里处理。二楼有五间卧室,现在其中有两间住了人。


    “右手边第一间是我的房间,对面的,也就是左手边第一间,是我学生的房间。”欧伦斯莱厄向安徒生解释,“他的名字是‘索伦·奥贝·祁克果’,虽然最近有些叛逆,但其实是一个好孩子,而且也是虔诚的教徒。”


    安徒生看着他温柔到无力的笑容,悄悄把疑问埋进了心底。


    【总之,这位祁克果先生,听起来像是很奇怪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