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游客
作品:《365天环游世界》 安徒生把“即兴诗人”放进行李箱,顺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物品。
没有在周围找到小鲸鱼。
“所以说,巴黎城里还有其他人在活动?”安徒生支着脸,“还是说,小鲸鱼自己飞走去找人求助了?”
说到后一种可能,会让小鲸鱼主动离开的,大概只有埃瓦尔德老师了。他拿起手机,尝试着拨了号——铃声响了几秒,还没有拨出去,就自动挂断了。
那么,就是前一种可能。
他走到机场的窗边,眺望着巴黎。建筑鳞次栉比,一直蔓延到遥远的天际、视线所不能及之处。安徒生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和德拉克洛瓦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并确信自己做不到在这样繁华的顶级大都市里,精准地找到连姓名样貌都未知的人。
“也不知道歌剧院的大家会不会生气……”安徒生心虚地想,“出来玩一趟,把大家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弄丢了,该怎么解释呢?尤其是埃瓦尔德老师,还在里面加入了异能力,不知道会不会对老师的身体产生影响。”
他决定先出巴黎城。
不过,在开始之前,估量了一下所需的时间,他先在机场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些面包当干粮。因为收银员什么的也都不在,所以他只能是把纸币压在了收银台上,希望巴黎的人们回来后,能注意到它。
越靠近巴黎城郊的地方,越能听到人类活动的声响。
以往觉得颇有些喧哗的声音,在不得不静默的巴黎的对比下,也显得格外亲切。
安徒生加快了步伐,朝人语处走去。
真正站到人群中的那一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也像是又活过来了一样。
虽说触目所及都是陌生人,但那种和平安乐、衣食无忧的年代里才能养出的人们的闲适性情,还是让他感到无比眷念。
“现在应该可以打电话了?”安徒生猜想。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翻开手机的盖,就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安徒生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淡金色长发的青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照片,又看了看安徒生,出声确认:“你是丹麦人吗?有个叫‘约翰内斯·埃瓦尔德’的老师?”
安徒生眼睛一亮:“是老师拜托您来找我的吗?”
青年面带微笑:“算是吧。”
说着,青年以一种不允许忤逆的强硬动作,用力地握住了安徒生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安徒生有些警惕,但又在青年温文尔雅的自我介绍里消融。
“我是阿尔弗雷德·德·缪塞。”青年说,“目前在法国政府担任一介小官,职责范围内包括外交事务。”
“你的老师之前曾经走官方途径,要求我们对你的失踪负责,并且送你回丹麦。”
他们在一幢三层小楼前停下脚步。
安徒生仰望着这幢小楼,面有期待:“所以,老师在里面等着我吗?”
“当然——”缪塞笑眯眯地说,“不是。”
安徒生陡然惊觉,甩开了缪塞的手。
意料之外的巨力使缪塞的左臂隐隐发麻,也让他本就流于表面的微笑彻底消失。他冷着脸,一脚踹上了安徒生的腹部,让丹麦青年跪倒在地,干呕不止;然后,从背后用胳膊勒住了安徒生的脖子。
“下手似乎重了点,”缪塞盯着安徒生不似作伪的痛苦神态,若有所思,“不过,你的老师不是丹麦异能局的高官吗?怎么没训练你的体术啊?”
法国人不禁苦恼起来:“哎呀,我本来没打算把你打成这样的,可是,你怎么都不反抗呢?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最后很难跟丹麦那边交代啊。”
“大概因为他的老师本人也不擅长战斗吧。”斯达尔夫人拎着厚重的裙摆,款款走出小楼。她走到安徒生面前,俯下身,轻柔地捧起他的脸。
安徒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腹部像是被扔在火炭上灼烧一般疼痛,额头上满是冷汗,丝丝缕缕地顺着面部的轮廓流下来。生理上的疼痛让他不停地掉着眼泪,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斯达尔夫人勾起的红唇。
斯达尔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安徒生别过头,仍然在不停地抽泣着。
斯达尔一放开手,安徒生就立刻又像被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了起来。这情境让她也有些伤脑筋:“没有治疗型的异能者就是这一点最不方便——阿尔弗雷德,你先带他去简单包扎一下,然后再带到这儿。”
阿尔弗雷德·缪塞应声行动。他在安徒生身边蹲下,找了找角度,比划了一下,然后双手发力,把他横着抱了起来。
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惊吓到,安徒生的腿下意识地蹬了蹬。缪塞被他连带着也踉跄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劳烦您对自己的体重有点数——娇小的女孩子被抱起来的时候挣扎几下,那叫情趣;您再多动几下,我怕我会一个控制不住,让您直接摔下去。”
“伤上加伤可不是好玩的。”
缪塞把他抱去了一处紧急医疗室。
医疗室中值班的医生掀开安徒生衣服的下摆,随即被那青青紫紫、满是淤血的腰腹惊了一跳。医生看了看这个看起来是遭了无妄之灾的外国青年,拿出对待孩子的轻柔和耐心,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药,听见安徒生压抑不住地“嘶嘶”抽气,又拿了一块棉布,让他咬在嘴里。
“缪塞先生,您怎么能对普通人下这种狠手?”医生一边为安徒生包扎,一边埋怨战斗起来没轻没重的本国超越者,“幸亏这孩子运气好,没被伤到内脏,要不然,我立刻就写报告投诉你。”
对待德高望重的医生,再乖张的超越者也得变成真正的乖孩子。缪塞又不方便解释,只好连忙低头认错道歉,整个过程极度熟练。
包扎进入尾声,医生用绷带在安徒生腰间打了个蝴蝶结,又拿毛巾擦干净他额头上的冷汗,末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水果糖,轻轻塞到安徒生手里。
“最近几天,不要剧烈运动,多躺着休息休息,大概过个半个月,就能痊愈了。”医生温柔地叮嘱安徒生,顺便又责备地瞪了一眼缪塞。
缪塞赌气地扭过头去,不想和医生对视,也不想看到安徒生手里那块水果糖——他以往训练的时候,就是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医生都没送过他糖果!
年轻的超越者很酸。
医生用的大概是某种特制的军用止痛剂,安徒生隔着绷带摸了摸腹部,只感受到一阵麻麻的感觉。
他摸索着站起身,主动走出了医疗室。眼看着缪塞还在和医生单方面闹别扭,幼稚认真得让人震惊,安徒生是满腹怒火又发不出来,最后只能故意咳嗽了一声。
“阿尔弗雷德·缪塞,”他连名带姓地喊,声音嘶哑又冷漠,“你不是要带我去哪里的吗?”
缪塞眸光一转,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变成人前那副高傲的模样。他快步走到安徒生前面带路,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无言。
这一次,缪塞直接带着安徒生进了那幢小楼。
这座外表平平无奇的楼,内里却是隔几步就有全副武装的军人把守。
安徒生歪过头,看了看那些军人们健硕的身形和手上闪着寒光的枪,实在是没明白缪塞对他的战斗力到底是有着怎样不切实际的误解和高估,才会在进门之前,还要特意打他一顿示威。
明明这些驻扎的军人里,随便挑一位,都能把他打进医院。
斯达尔夫人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
她坐在华丽的椅子里,腰背挺拔,下身的裙摆散开,像是盛开的鲜花。
这样的打扮适合出现在上流社会的舞会或晚宴,但出现在这种重兵把守的场合,却只让人觉得违和又可怕,像是某种精心伪装的陷阱,美丽之下是危机。
看到缪塞推门而入,安徒生也紧随其后,斯达尔合上了手中正在把玩的扇子,笑意盈盈地看向他们:“下午好呀。”
“下午好,女士。”安徒生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学了几年的社交礼仪,弯腰行礼时,一时间竟然感觉恍如隔世。犹记不到一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平平无奇又快乐的小演员……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您找我这个普通游客有什么事吗?”他委委屈屈地问。
斯达尔夫人的眼神瞬间微妙起来。
缪塞倚着墙,冒着酸气地提醒:“虽然你身体素质和格斗意识确实挺普通的,但也不能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冒充‘普通人’,我们还没那么傻。”
安徒生:“……?”
他怀疑自己其实没有回到真正的巴黎,而是又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连“普通人”都要靠“冒充”才能自称的世界。
“普通游客可做不到自由进出被特异点封锁了的巴黎。”斯达尔夫人用扇子挡着下半张脸,“普通游客也不会有本国异能局的老师为他忙前跑后,和各国官方打招呼,只为了能把他带回哥本哈根。”
“你就直接告诉我,”斯达尔问,“你有异能力吗?”
安徒生想了想现在大概还奋战在特异点里的法国超越者们,又想了想自己刚发现的“即兴诗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斟酌着说,“我在来巴黎之前,真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游客,是巴黎先对我动的手——你们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