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

作品:《嫁妹

    谢府西墙有一处角落,连接着巷道一至静处,而谢不愁自那日与卢延熹见过后,两人便时常趴在这处墙根说悄悄话。


    门前有卢延熹看守,她不敢肆意出门,怕引起他怀疑,告知兄长去。


    也不知怎的,一时头热之后,两人分明光明磊落,她开始怕自己与齐竹的那点勾缠让兄长知晓,加之近春闱还有三五日,她唯恐自己惹他忧心。


    但每当见到齐竹,这点烦恼又立刻被她抛诸脑后。少年风流,初尝□□,满心满意都是对方。


    谢不愁总怪齐竹容貌太盛,美色当前,害她只记得眼前的花红柳绿。


    齐竹笑吟吟道:“我若无好颜色,不愁是否就看不上我了?”


    谢不愁轻轻啐他不知羞。


    西墙不是很高,稍稍高大些的成年男子攀壁能勉强越过,但齐竹不敢登堂入室。


    谢不愁却出奇的大胆,找来耳房积了尘的搭梯靠放在墙头,攀着梯子小心翼翼地骑上了墙头。


    少女半抱着墙头,半个身子探出墙外,墙壁是灰的,她的裙摆是白的,一灰一白


    爬上墙头后她才发现自己有些恐高,但齐竹朝着她大张着手臂,少女有爱无畏,俏眼儿一闭便跃入他的怀抱。


    他不算瘦弱,甚至称得上结实,谢不愁也轻盈,落在他怀里就像落入一片羽毛。


    年少轻狂不知愁。


    起初他还惊心胆战,怕摔坏了她,往复两三次后,齐竹竟开始期待每次这样坦荡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刻。


    他孟浪地想:如若可以,他恨不得将时间定格在此处,让这刹那成为永恒。


    等她慌张地从他身上起来,两人红着脸羞赧地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彼此默契地靠近一步,小声说起话来。


    “昨日给你的炒杏仁吃了么?”


    谢不愁脸颊粉红,小小地点了点头:“吃了,很香,很好吃。”


    “还想不想吃?”


    “想吃,”说完又好似觉得哪里不对,谢不愁佯怒横他一眼,“你是在把我当松鼠喂吗?”


    她声线清灵,语调绵软,不像机灵的松鼠,倒有几分林中小鹿的娇憨动人。


    齐竹笑不可遏:“那我这还有些,你不要啦?”


    他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个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谢不愁做不出从人手上夺食的行径,只是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齐竹笑够了才不逗弄她了,将装着炒杏仁的袋子交给了她。


    “我去买杏仁时似乎在街上瞥到了你兄长,行色匆忙,似正往秦王府的方向去。”


    谢不愁抱着袋子满意了,眼中露出几分天真笑意,又听他提及兄长,情不自禁便回想起兄长前些日子的严厉与他的疲惫,她唇畔笑意淡了,垂着脑袋道:“哥哥明明都快考试了,秦王殿下仍不放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他。”


    想了又想,她有些气愤:“怪那西北番人作恶,害得秦王殿下与哥哥整日不得宁生!”


    齐竹闻言止了笑,谨慎地环顾四周,见附近无人才安心地松下口气,他肃容道:“此事涉及大祁机密,连我都不晓得,你可千万别在大街上随口提这些事,仔细回头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你一个人的小脑袋瓜掉了也便掉了,若连累了你哥哥可如何是好?”


    谢不愁惊慌地捂住嘴,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羽睫忽闪,似十分后悔说出方才的话来。


    齐竹不舍得吓着她,又变了张嬉皮笑脸:“不过你若是肯叫我一声好哥哥,我便不去向官府检举你。”


    谢不愁没接他的茬,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谢家人将她养得太好,她实在天真,心里想的什么一双乌瞳都写的明明白白。


    齐竹无奈地道:“好啦,我不过是说笑,别怕。只是往后一定要谨慎些,你兄长如今在亲王殿下手下,正是风口浪尖上,你作为他的妹妹,在天子脚下也不得不小心。”


    谢不愁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到官场上的事,齐竹有些惆怅,还有几日便是春闱,同龄的大家公子大部分都要去,但他连举人身都没有,他虽不在意这些虚名,但偶尔想起也会觉得愧对父母。


    “不愁,你去过允州么?”


    谢不愁仔细回忆了下:“没去过,我是燕州人。”


    允州虽也属西北,但西北太大太荒,州城之间间隔数百里有余,来往极其不便。


    “燕州?前些时日我记得闹了好大一场鼠疫,后来怎么平息的倒没怎么听说了。”他止住话头,担忧地看了谢不愁一眼,见她面无异色又继续,“我听说允州是大祁离塞外最近的地方,也是离京都最远的地方。”


    谢不愁被他的话勾起回忆,忽的想起自己来京都也不过三两月,在清河村的十年竟如上辈子的事了一般。


    少男少女短暂地陷入沉思,一个在想远在西北的家,另一个神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你想去允州吗?”


    “嗯,想去那边看看。”


    谢不愁面露忧虑,压下声音:“可我听说,允州和燕州如今都不太平。”


    “正是不太平我才要去。”齐竹双眼闪着光,血脉下的少年热血有沸腾之势。


    谢不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回过神来,捂着小嘴震惊道:“你想偷渡去伊川?”


    出了允州的云山关,策马再北行几里便能见到一片丰水地,便是慕达措的领地伊川,慕达措逐水而居,见此地水草丰沛,在此建城,并设边防要塞。


    可以说要想从大祁去往慕达措的都城,必须经过伊川。


    “胡说八道什么,”齐竹哭笑不得,“在你心里我难道是能做叛国贼的人吗?”


    谢不愁摇了摇头,松了口气:“那你想去允州干嘛?”


    “男儿志在千里,我不爱读那些酸掉牙的圣贤书,或许走武路子更适合我。”


    “你想参军?”谢不愁迷茫道。


    齐竹坚定地点点头。


    他生得白嫩又精致,全然是一副没吃过苦的少爷模样,谢不愁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是能参军的料子。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干净清透的少年穿着盔甲,持剑在战场上厮杀的模样。


    再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他身为朝廷大臣的嫡长子,身肩继承整个家族的重任,那位齐大人会准许他去生死难料的战场吗?


    谢不愁闭嘴没提这件事的艰难之处,结结巴巴道:“挺好的。”


    齐竹不知她心中所想,十足亢奋地道:“等我做了大将军,回来娶你做将军夫人,你说好不好?”


    真是不知羞,这才几天,怎的就谈婚论嫁了,况且她还没及笄呢!


    谢不愁无措地转身往墙上爬:“我要回去了,待会儿哥哥要发现了。”


    “慢些。”


    锦衣少年不嫌脏,拖着那原本静雅似仙的少女的绣鞋,稳稳立在灰墙下,少女狼狈地翻趴在墙头,道了声再见后跃到墙内不见踪影。


    齐竹在回去的路上好心情地吟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便是说的谢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