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作品:《迟归

    “付老师,付院长,我希望您能和我说实话。”


    季淮屿闯进付院长的办公室,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双手拄着桌面,手臂上劲瘦的肌肉条条分明。


    食堂里播放那条新闻时,付院长的餐盘掉在了地上,捡餐盘时眼睛都没离开电视,据季淮屿观察,他从不关注新闻大事。


    “她的妈妈有阿尔兹海默症,弟弟都不知道她在那,如果她真的出事了,连家人都不知道,您还瞒着吗?”


    付院长:“我答应过她不能把她在其司国做无国界医生的事告诉你的!你别逼。”


    ......说出来了?


    季淮屿紧握着拳,骨节分明的手充满苍劲。


    --


    和季淮屿一起前往其司国的还有米思蓝。


    米思蓝总回味简以浔的话:医生就是救人的。


    可她做了医生,救人无数,却被网暴淹没了所有,只身前往战争国家“清静”地继续做医生。


    那么,她米思蓝也能靠手里的相机记录战争,简以浔救治病人,她可以拯救良心,用相机拍下在一线救援的多国无国界救援医生不计生命为代价救治伤者。


    她想告诉那些用键盘评判他人的东西:你们用键盘敲敲打打杠到世界冠军的高度,而他们却用生命血液和汗水兢兢业业地救死扶伤。


    她是有私心的,想为简以浔“平反”,尽管热搜事件热度平息了,可网络上总会时不时地有些无良媒体号拿出来鞭尸指责批判。


    季淮屿以无国界救援医生的身份抵达其司国,战区派车来接他们,开车的军人似乎很紧张,车速几乎飙到漂移。


    米思蓝抬臂抓住把手:“您慢着点儿。”


    开车的战区军人名叫戴德尔,他并没有因为米思蓝的话放慢车速,一脸刚毅严肃:“命能慢下来吗?我很高兴战区又来了一位医生支援,但是现在战区形势很紧迫,我看你们都细皮嫩肉的能坚持几天。”


    季淮屿往前探了探身子:“有没有一个叫简以浔的?”


    戴德尔摇摇头:“中国的医生吧?不过应该没死,或者是死了没找到,这四个月牺牲了两名中国医生,有一个连全尸都没有,想给尸体抬起来,刚把头抬起来,身子就折成两半了。”


    二十五度的外温,米思蓝觉得全身发冷,不自觉地搓手臂。


    季淮屿越发沉冷,目色深沉凌厉。


    戴德尔接着说:“四个月前他们攻击了学校,昨天他们又攻击了救援区,这可都是达成共识的两处安全区,这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你们中国人都很勇敢,虽然身子单薄,前天有个中国女医生为了救一个被抓的受伤军人,被攻方抓走了,到现在都没消息。”


    一股不祥的预感侵袭全身。


    抵达战区,烟火燎原,一股杂草味道和熟肉烤焦的味道弥漫整个废弃大地,比简以浔刚来时还要惨。


    破损漏风的简易帐篷成为临时手术室,根本达不到无菌有创手术的标准。


    生锈的担架上抬出来一具尸体,全身盖着白布,以为救援军人说:“刚挖出来的尸体。”


    季淮屿心跳混乱,简以浔握着的手 把自己抠出了血。


    “等一下。”


    季淮屿走过去,出于对医生的尊重,尤其是支援来紧缺的大量麻药抗生素的中国医生,他们把担架小心地放在台阶上稍微干净的位置。


    季淮屿犹豫了一分钟,肩膀在心脏的带动下上下起伏。


    米思蓝咬咬牙,直接冲过去,掀开白布,高兴的跳起来:“不是浔浔!”


    米思蓝自己也承认,自己没什么大爱,只要她在乎的人在就好。


    季淮屿紧闭双眼,重重地呼气,头不自觉地发抖,他抓住抬担架的军人:“简以浔呢?她在那?”


    抬担架的军人摇摇头,季淮屿用英语复述了一遍。


    “是那个勇敢的中国女医生吗?高高瘦瘦的,特别好看的那个?”


    季淮屿循声边望边跑过去,用力地晃那个军人:“是!就是她!她在哪?”


    正是戴德尔,在车上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想起来了。


    戴德尔摇摇头:“昨天攻方来抓俘虏,那名军人受了枪伤生命危急,当时只有简以浔站出来了,说他受了伤,必须要接受手术,攻方理都不理,但是那个中国医生执意要给受伤的军人做手术,就一起给带走了。”


    简以浔坚信并执行王疏影的遗言:救一个是一个。


    季淮屿问:“带到哪了?”


    戴德尔想了想:“应该是他们的老窝,离这里有五公里。”


    一辆攻方的吉普车疾驰而至,尘土飞弥,像起风的沙漠,烈日的烤炙下,沙土灼人皮肤。


    季淮屿扇了扇碍眼的尘沙,吉普车刚好停在马上就要撞上他的位置,哪怕晚停半秒,他就要被卷在车胎下。


    从车门里被踢下来一名身穿其司国军装的人,腿上缠满绷带,双手被背绑在身后。


    戴德尔一行军人立即上前扶起他。


    轰---


    车子打火的声音响起,季淮屿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反而绕到驾驶位的位置,透过车窗,他看到了简以浔。


    攻方的车上来下来三位五大三粗的壮汉,半边脸蓄满络腮胡子,无不挑衅。


    “妈的找死?”


    季淮屿按住车门,“你们不过就是想要个医生。”他看了看里面:“我换她。”


    攻方军人不屑地蹭了蹭鼻子:“你?凭什么?”


    坐在后座的简以浔听到了季淮屿的声音,极力地对他摇头,让他走。


    季淮屿向后面展了展手:“你们缺的不是医生,是麻醉剂和抗生素药品,这些我有,要么换我过去,要么你们把人放了,我给你们一半的药。”


    攻方军人挑了挑眉,拿出抢,扣上扳机,季淮屿额头一凉,枪口已经抵在他头上。


    “我们不杀医生,但不等于你可以和我谈条件。”


    “还有止痛药。”


    另一位攻方军人把和季淮屿对话的军人拉到旁边,展臂挥手的说了半天才过来。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我不喜欢被威胁。”攻方军人把□□交给季淮屿:“对着你的手臂开一枪,把你们的药给我,我就放了那个中国女人。”


    简以浔被压制在后座,极力地喊他:“季淮屿!你不用管我,你快走,他们不会杀无国界医生的,你快走!你开了枪以后都不能拿手术刀了,快啊---”


    “简单。”


    季淮屿拿起枪,枪口对准手臂静脉。


    攻方军人嗤笑:“你可要想好了,像那个中国女人说的,开了枪你就再也做不成医生了,不如把中国女人给我们。”


    这一枪,可以平息今晚的纷争,可以救回简以浔,可以让所有人至少安稳这一夜。


    他是第一次拿枪,沉稳的冷漠的像个职业杀手,食指扣在扳机上,紧紧滴闭着眼,耳边只有简以浔的哭诉声。


    他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去,简以浔疯了一样挣脱管束冲出车外,哭的泪眼模糊,抓着季淮屿的手臂不放。


    攻方三名军人肆意大笑,季淮屿搂住简以浔的肩膀安慰她,地上一点血迹都没有。


    空弹。


    “中国人真的个个有骨气。”


    季淮屿淡然地笑了笑:“那人我带走了。”


    “我曾经交过一个中国女友,也是一位很棒的医生。”


    季淮屿指了指已经被分好的一半药品,牵着简以浔离开了人群的视线。


    他走得快,她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脚下都是季淮屿清晰地脚印。


    他突然停下,转身笔直地看她,眉心颤抖,眼望着灰蓝的天,咬着已经滴血的下唇:“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想死?恩?想死你和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死!啊?”


    简以浔低着头。


    “说话啊?你多能耐啊,说走就走,啊?这次好,直接跑战区来了,你还想去哪?还想去哪?”


    他恨里带着心疼,压着火气轻吼她,展手扣住她的后脊,把她整个人捞到怀里,紧紧地拥着,生怕抱得松了人跑了。


    “你想去哪跟我说行不行?就这么消失四个月觉得很好玩是吗,你不想走的话,我在这陪你,但你要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出走,好吗?”


    怀里的人巴不得把自己蜷成个蜗牛,牢牢地被他拴上,她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头。


    废墟之上,云霞之沙,黄昏中一抹橙黄把天际勾勒的多出几分油画意境,沙雾下久别重逢的两个人随意地坐在只剩支架的废弃楼。


    “所以你为了那位王疏影医生,要在这里坚持到休战。”


    简以浔被晚霞照的眯眼:“其实我觉得在战区经历过的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医生,真的,你看,这里什么都是最简陋的,连个像样的手术室都没有,但我从没有像这几个月这样有医生的使命感,在没有麻醉剂的情况下和伤者,难民一起为生命争分夺秒。”


    “我来这不是一时之气,不完全是因为微博的事,我早想过要面对一切,但当自己被人扒的体无完肤,千夫所指游街示众的时候,还是会难过,我想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咔嚓,咔嚓-----


    米思蓝躲在暗处,不时地探头谨防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