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醉酒

作品:《迟归

    “我没有钱,每个月给他俩8000我也不剩什么了。”


    “能有多赚钱,三十万?你去贷款吧,我没有。”


    “你是我姑妈怎么了,是我亲妈也不行,我不欠你们任何人,你们十年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会记一辈子的。”


    “别拿简冠军压我,他们不愿意带就送我这来,拿他的补课费骗我钱,别以为我不知道。”


    “就是骗,我说的,行,你们去告我吧,看看法院判下来是不是要到六十周岁才需要付赡养费,到时候我谢谢姑妈您帮我省十年钱。”


    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最决绝的话,放下手机,透支的几乎无力,手扶在面盆上喘粗气,调整了许久,对着镜子尽力调整好气色才缓缓出去。


    季淮屿往墙角躲了躲,呼吸的小心翼翼,目送她回到座位上,她主动叫来服务员,看见米思蓝瞠目结舌,看见段尘羽拍手叫好;就是听不见她到底和服务员说了什么。


    她没有前两天放自在了,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马上就可以自由飞上天了,却被个恶人在绳端拴上一块大石头,一起坠入河底满是淤泥的河里。


    每一个简单细微的表情都似乎小心斟酌后才表现出来。


    她好像很缺钱,姑妈,30万,八千。


    记得高中的时候她认认真真地对他说,季淮屿我绝不背叛你,哪怕背叛我父母都不会背叛你。


    那时候季淮屿就当成是烘托气氛的笑话罢了,现在想来好像也没那么简单。


    觉得像求救,充满了想要摆脱的渴望。


    她说,十年前你们对我做的事我会记一辈子的,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甚至书桌里的东西也没收。


    服务生推餐车过来,停在他们这桌,“您好,四打啤酒,有需要请按服务铃,我们竭诚为您服务。”


    四打啤酒。


    简以浔坐在里面,于是看了看啤酒,“季淮屿,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谢谢。”


    这口吻,礼貌的和刚刚的服务员并无二致。


    想着喝一瓶也没什么事,于是拿了一瓶,用瓶起子起开,递给她,双手给接走了,然后又礼貌地,“一起拿来吧,一瓶一瓶拿要麻烦你六次。”


    “不行。”季淮屿把酒车往段尘羽那边推了推,坚定地竖起食指:“就一瓶。”


    简以浔有些崩溃,“连你也要管我是吗。”她努力克制,把酒杯推开,操起酒瓶一饮而尽。


    倒拿酒瓶,晃了晃,酒末在裤子上绽放,如丹青点墨,“没了,麻烦你帮我拿一下,不然我们换位置也行。”


    想起刚刚她接电话时说的话,她一定心里很难受,受了很大刺激,索性把一打啤酒都拎上桌,“喝吧。”


    喝完我善后。


    “谢了。”


    米思蓝哪看过她这样,她自回国以来一直沉稳,投身工作兢兢业业的典范,喜怒不形于色从不大喜大悲,喝酒也是浅尝辄止,今天怎么就非得大战酒场了?


    “浔浔,你怎么啦?怎么出去接完电话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是他欺负你了吗?”


    米思蓝指着季淮屿,如果她点头,即使打不过也得大战一场的架势。


    “没事。”她一口火锅都没吃,第三瓶啤酒已经见底了,“就是想喝酒了,看你们都会喝酒,我也练练。”


    第四瓶下肚之后人直接伏在桌子上胡言乱语了。


    她抬不起头,后脑勺像被块巨石狠狠地压住一样沉重;胸闷憋闷难受,深呼吸才能换气。


    她手在桌上乱划,“酒,酒...”


    给她醒酒茶也不喝,死活就要酒,季淮屿把醒酒茶灌在酒瓶里,递给她:“喝吧,酒。”


    接过酒瓶,一饮而尽。


    他问:“还要吗。”


    “要。”


    再灌一瓶。


    “还要吗。”


    眼皮努力掀起一半,“要。”


    喝了三瓶醒酒茶,还特意嘱咐服务员加倍放料。


    米思蓝被他俩的操作看傻了,还能这样?


    他俩碰了杯一打啤酒都喝下去了也没醉意,段尘羽搂住米思蓝的肩,靠在他身上,手里还拿着酒,比划对面那俩,“看见了吧,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还得是老情人能制住你姐妹。”


    季淮屿也不和他浪费唇舌,就说先带她走了,这人醉的像泥一样,抱也抱不起来,背也背不起来,比那雨夜的泥还滑。


    季淮屿从备餐区拖了辆购物车,和超市的差不多大,装里面正好。


    给人装里面也是个难题,米思蓝出主意,“要不和他们要个麻袋,从脚到上给套上就能抱起来了。”


    段尘羽仗义地站起来,作势帮他抬人,季淮屿,“走开。”


    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你帮下忙。”


    季淮屿看着米思蓝,丝毫看不出求人的态度。


    俩人一人兜住肩膀,一人抓住她脚踝,蓄力好几次才给人扔车里。


    服务员,“先生,这...”


    季淮屿握住备餐车把手,“这位先生买单。”


    段尘羽冤大头地捣头。


    --


    要推她一个小时么。


    午夜了,她安然地躺坐在购物车里,身上披着季淮屿的外套,春风甚暖,吹得人如沐如浴,她的秀发随风轻摆,如枝丫上摇摆的垂柳,那么轻柔,舒适。


    “水---水---”


    前面是24小时营业的7-11,那时候的她最喜欢吃好炖里的萝卜和香菇丸,尤其爱喝里面的汤。


    他买了一杯,把放暖的汤喂给她,她闭着眼咕咕地喝光了,轻颤的睫毛里沁出一滴泪。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接受她的离别,却不能释怀她的不告而别。


    --


    那天之后的很久他俩都没联络,简以浔销假上班,季淮屿每天泡在实验室、做课题、整合临床。


    她答应月底要回家,末日越来越近,父母拿简冠军绑架她: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让冠军去饭店端盘子,高考都别想参加。


    “家”这字太大了,对她来说之所以还有家的存在,完全是因为还有个简冠军,每次挨打,出头的都是弟弟,他俩差十岁。


    从她十五岁开始才有人保护她,那时简冠军才五岁,已经知道要护着姐姐了。


    所以,她对家里再冷漠,也不会放下简冠军,他的补课老师都是简以浔亲自找的,费用也是她付的,即使是这样,她的父母还是每月数次的要简冠军的补课费骗她的钱,她一直不说破罢了。


    简冠军每次和姐姐通话时都任性要去外地打工,要自己赚钱,要离开父母,尽管父母对他极度宠溺,自从知道他们用自己当借口骗姐姐钱的时候,那父爱和母爱就显得很商业化了,觉得自己只是父母的财富密码。


    每次简以浔都会骂他:我告诉你简冠军,我只负责你的补课费和学费,我是不会做扶弟魔的,你出去上班能赚几个钱?高考之后就上大学了,你爱考哪考哪,大学四年生活费我给你,毕业之后你自食其力,你现在才18岁,什么什么都不会,出去一个月最多两千块钱,都不够你平时补三节课的,你想好了,一旦你出去上班我就不供你了。


    --


    转眼五月,鸟语花香的31天,她从不驻足赏景,所有的姹紫嫣红,百花齐放都和她无关。


    半个月前她借给姑妈十万元,姑妈是债,亲情债和钱债她都要还,特意找律师事务所拟定一份十几页的借款合同,签字,画押,一样都不能少。


    她当然知道这笔钱是要不回来的,但她要让他们知道,于她简以浔来说就没有亲情,借钱给你是买卖,再不要以什么姑妈身份自居。


    伪装从来都是她的战袍,她的盔甲,原生家庭是阻拦她一切美好的路障。


    季淮屿在这两个月时不时地会发来几条微信,她没回过,渐渐他也不发信息了,朋友圈也没有动态。


    她会偶尔在深夜点开他的头像看朋友圈,看看他有没有把自己删了,他们再也没有偶遇过,她失笑,也许缘分到此结束了,那次露营就是给十年前画了个句号而已,想到这时,她会打开冰箱拿瓶啤酒喝,以前是半瓶的酒量,现在能喝两瓶了。


    ——


    “简医生好。”


    “简医生早上好。”


    她和以前比有一样没变,上学时她从不吝教同学做题,工作中也是,有问必答,倾囊相授,刚毕业的实习医学生敬她也怕她,她急了会凶人,哪怕你学的很好她也不夸,但知识点很明了,不拗口,都是精华。


    “简医生!”小溪一路小跑追过来。


    简以浔站住脚,埋怨她别总毛毛躁躁的,“上次给患者撞着的事儿还没长记性。”


    小溪笑盈盈地,“简医生,说外科新来个男医生,每周一三五出诊,都说是个厉害人物!”


    “只有一三五出诊?”记忆中人民医院好像没这个先例。


    “是啊,主治医生。”


    “哦。”电梯门开了,她俩走进去,电梯上行,“那应该是一位年长资深丰富的医生。”


    “恩,专门接诊危重病的,听说院里新引进了技术,非得他才可以,诶对了简医生,院长不是想让你去外科熟悉熟悉吗。”


    “别那么八卦。”她抬腕看了眼表,电梯门开了,“准备一下开例会了。”


    被简以浔这么一分析小溪就没有期待值了,本以为是青年才俊呢,五十岁的老头子了她才不要,差点被电梯门夹住,一惊一乍地蹦出来,“哎,院里什么时候招个帅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