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摆件

作品:《迟归

    那天季淮屿把她送到酒店房间,登记的时候前台索要他的身份证,他说:“我把她送到房间就走。”


    这种话术前台见多了,出轨怕被原配发现,已婚的一方都不敢登记身份证便找出许多烂梗说辞供其寻欢,当然,被抓包的概率并不低。


    前台服务员把房卡交给简以浔,,“您好,您的房间号是B306,访客时间不能超过30分钟,如需留宿来刷身份证即可。”


    季淮屿不屑于解释,想着把包和灯笼给人送上去就走,这会儿,人已经在电梯口了。


    她刷开房间门,把房卡插在卡槽上,一片橘黄顷刻间铺满整个房间,地板上折射出几缕晨晖。


    放下了东西,脸上读不出一丝丝情绪,更没想多留一分钟,有的话说出口很伤人,但不说就很迂回,显然他不是后者,一向的干净利落。


    “我说真的,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


    “不再见,再见也是陌生人。”


    你说了三次了。


    分别的话和伤人的话总能格外令人记忆深刻。


    “恩。”


    他转过身,给她留下一阵龙井茶香味的风,门锁被打开,他最后交待了句:“把安全锁挂上”


    她“恩”了声,脱掉羽绒服,昨晚在小摊买的元宵节摆件从口袋里滑落在地上,昨晚没仔细看,是条鱼,中国的传统,年年有鱼,年年有余,吉祥如意的象征。


    鱼摆件掉在地上,亮了。


    【宝贝我爱你】


    【宝贝我爱你】


    【宝贝我爱你】


    ......


    简以浔怔住,他还没彻底走,刚要关门。


    他停下来,站定,肩膀抖了抖,不难猜出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他回头,还想重复第四遍“陌生人”语录。


    简以浔指着地上还不断重复的机械女声,局促不已:“它...不是我...我...”


    她捡起摆件,抠开关不管用,反而是更加刺激耳朵的电流声重复上面的话,干脆扔在地上,还是叫。


    她像一只乱撞的小鹿,紧张,慌乱。


    最后用钥匙拧开螺丝,把纽扣电池抠出来房间才恢复安静。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简以浔懒懒地走把安全锁链挂上,然后把自己仍在软床里,头朝下。


    电梯里,季淮屿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心脏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难受,走出酒店的门,他看了看酒店牌匾,从此再无瓜葛。


    前台服务员目送季淮屿从电梯里出来,直到走出大门。


    看他头发凌乱的样子,前台服务员对旁边的同事努努嘴:“喏,我没说错吧,你看他那头发就能判断出来,那女的肯定挺猛。”


    “那意思这男的是已婚的那方?”


    “那不一定。”


    直到领导来了才停止讨论。


    --


    简以浔第二天就上班了,小区恢复如初,单元门口挂着红色横幅:【抵制剧组未经业主允许擅闯拍戏】。


    上面是黑色线条的签字,都是业主签的,偶遇三楼的大娘说那天拍戏拍到了半夜,饮料瓶子食品垃圾扔了一走廊都是,大家闹到了物业,老人们拿着救心丸去抵制,物业给该单元业主免了三个月物业费才算完。


    想来被摔手机的女孩子也得到了赔偿。


    米思蓝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让她给个日期,不然就闹你医院看排班表去。


    简以浔想着出去露营也好,人少空气好,开春了,气温零上没那么冷了。


    简以浔:周六吧。


    Miss:周六你不是都不休息嘛?是不是想到时候诓我?


    简以浔:周五夜班,早上八点下班,你不是要去怀柔吗,我算了下,两小时的车程够我睡了。


    Miss:简医生真是日理万机啊,行吧,那就这么定了,说准了啊。


    Miss[语音消息]:我真服了,让你给我掌掌眼,你倒好,还没玩呢就想睡觉了。


    简以浔按灭了手机,把烟熄了,去茶水间泡咖啡,四十分钟后有一台剖腹产手术,产妇正在做术前检查。


    这台手术是院内对她的考核,院长和科室主任,包括产科医生和实习医生都会通过摄像头观摩。


    她像往常一样做术前准备,产妇检查指标正常,超声显示是巨大儿,预测有五公斤重,产妇有糖尿病空腹血糖达到10.8,综合评估实行剖宫产手术。


    换上手术服,手部消毒,戴上手术手套......


    走进手术室,产妇很年轻,眼里满是期待,还轻松地和护士聊天。


    见简以浔走过去,护士连忙让开,她一如往常,清淡似水地交待:“黎心,24岁,剖宫产手术,现在麻醉师给你做局部麻醉。”


    麻醉师调好麻醉剂量,“侧身,弓着身子,千万别紧张,不要动。”


    产妇抚摸了下肚子,转过去。


    麻药一点点推进身体里,她很配合,看得出很心急想和宝宝见面。


    “好了,平躺就可以了。”


    麻醉师收好器械,和简以浔互相点了点头。


    简以浔按按她的肚子:“有感觉吗?”


    产妇摇头。


    “这样呢?”


    产妇摇头。


    “好,开始剖宫产手术。”


    剖宫产手术并不复杂,手术时间短,创面小。


    产妇看不到医生们在做什么,但能听到剪刀的“咔咔”声,和肉皮被刀划开的声音。


    滋啦啦的。


    “医生。”产妇小心翼翼地。


    简以浔“恩”了声。


    “我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啊?”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攻略了,网上说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啊,医生们会聊天,聊中午点什么外卖啊,晚上去哪吃饭,那里打折了什么的,要是医生一言不发的话,那八成有事儿。”


    简以浔划开最后一层,准备取出胎儿,回她,“以后少上网。”


    护士安慰了句:“没事儿,啊,放心,现在都挺好的。”


    胎儿取出,交给护士处理。


    “准备缝合。”


    她缝合的技术很绝,愈后只能看到一条隐隐的细线,胖点的孕妇的话,愈合后缝合口和皮肤褶皱没区别。


    产妇也不敢问什么了,这医生说话太冷了,怕给人惹着,她嗓子里传出的声音,无异于第二把手术刀。


    直到婴儿“哇”地一声啼哭,产妇兴奋地抬起头,“怎么样,宝宝健康吗?”


    护士把孩子抱过来,身上包着包被,抱到产妇的脸边:“恭喜你呀,小千金,身高50cm,体重4.6kg,评分9分!来,亲一口吧!”


    产妇的泪和胎儿残留的羊水混在一起,和母亲的第一次亲吻,胎儿闭着眼抿嘴像笑了似的。


    手术室外的监控室里,大家对简以浔的表现非常满意,尤其是付院长。


    付院长:“简医生操作流程非常行云流水。”


    科室主任点头赞同:“是的,她手术很娴熟平稳,这心态没有十年八年的经验很难达到的。”


    她的专业一直是有目共睹的。


    主任拍了拍虞郁医生的肩:“看,你平时多和简医生学学,你就是容易毛躁,所以不敢让你自己手术。”


    虞郁两只手抄在白大褂口袋里,恨恨地抠手,“好的,李主任,我会向简医生好好学习的。”


    “别光嘴上说,以后她手术的时候你多跟着。”


    “好的李主任,我肯定多多学习。”


    产妇要被放到推床上回病房,住院一周出院。


    “等等。”


    简以浔叫停护士的动作,她走过去,手摸了摸刀纸,是血。


    虞郁厌她小题大做,小声嘟嘟:“产后少量出血是正常的,在病房就可以处理啊。”


    院长从门口又踱回来,神色凝重地看手术室监控室画面。


    出于流程,简以浔按住对话按钮:“我怀疑产妇有大出血倾向。”


    虞郁:戏真多,就喜欢让人夸。


    院长说:“排除是产后正常出血吗?”


    李主任紧张道:“简医生,再观察一下。”


    简以浔想起在国外时做的一台剖宫产手术,产妇术后出血被当做正常排恶露,最后大出血命差点丢了,切了子宫才保住命。


    产后恶露颜色和大出血的颜色有轻微区别,性状和颜色都有不同,她经历过,心里有八成的把握。


    护士惊慌:“简医生!出血量有点多!”


    简以浔放下对话器,飞快地跑过去,“应该是子宫收缩乏力引起的大出血。”


    产妇又怕又哭:“大...大出血?我要死了是吗,我还想给她生个弟弟妹妹呢我......”


    “放心。”她交待护士:“紧急手术,无菌纱布,上静脉宫缩输液,叫麻醉师过来。”


    李主任要进手术室帮忙,付院长摆手,“她可以,这关过了升主治医生就没什么问题了。”


    李主任说:“产妇有糖尿病,本来就有产后大出血的风险,切除子宫是最保险的,保守治疗的话,如果引起失血性休克就麻烦了,她是产妇,会有生命危险。”


    简以浔拳背上布满青紫的细线,短暂地犹豫,是直接切除子宫规避风险还是。


    【我还想给她生个弟弟妹妹呢。】


    大出血倾向发现的及时,麻醉师已经到位。


    眼下必须马上手术,一旦大出血止不住切除子宫的概率就非常大,来不及等家属签字了,这是争分夺秒的紧急。


    简以浔给足了产妇勇气,她冷淡平静的语气此时像一块磐石,坚定稳固。


    “现在给你做子宫动脉栓塞术,保全你的子宫,剖宫产的麻药时效到了,现在给你做二次麻醉,想要子宫的话,就放松别紧张,配合我。”


    “医生,我听你的。”


    简以浔把头点下去,仔细地看她麻醉和判断出血点。


    --


    医院外,护士拿着手术知情同意书给家属签字,家属得知字还没签就给做上手术了,气得跺脚。


    “没签字就敢做手术?”


    “是不是你们手术出现意外了怕被我们家属知道,就给弄个别的手术?你们的医疗事故让我们多花一份儿钱啊?”


    “我要去告你们!医疗事故!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死在你们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