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迟到

作品:《迟归

    “小鲟鱼,我就是你的海域,在我的范围内,你随便游,随便作,随便任性,我绝对服从,哥就是你的虾兵蟹将,哥就是这么卑微,你说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12星座?”


    ---高三语录之季淮屿。


    季淮屿把地中海赶走了,对方一句还口的话都没有,随即拿出手机拨打了投诉电话,这种祸害说不定骗了多少女孩,很多女孩羞于报警使得这种人渣盛行。


    “你不是早就走了?”


    简以浔算着,他出去怎么也有四十分钟了,人冷的端着肩膀,脖子往羽绒服里缩,脸颊冻的白如纸片。


    “不是认不出我?”他手肘搭在拉开一半的车窗上,满目审视。


    一见到他,


    她的防线几乎溃不成军,尽管回国前多次告诉自己他已经是过去式,不告而别的人连一个高中同学的名分都不配有。


    大学时,她又何尝不是扎进学习里不敢让自己有一分一秒的松懈。


    “你听我解释,我...”


    季淮屿缓缓地合上车窗,人已经正坐在驾驶位,点火:“没兴趣。”


    简以浔弯腰轻敲车窗,和卖火柴的小女孩只差一根火柴,许久,季淮屿才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能麻烦你送我一程吗?”简以浔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车,“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他都没看她一眼,直直地盯着车前窗:“不能。”


    “我给你钱行吗?”


    我给你钱行吗,这句话,季淮屿突然觉得和她那句“找鸭子”首尾呼应。


    呵,


    “给多少?”


    “你说多少就多少。”


    她冷的牙齿打颤,说话时能听见牙齿碰撞的咯咯声。


    “你一般找鸭子给多少。”


    简以浔蒙了,她其实脸皮很薄,稍微过火的玩笑都能让她脸红心跳,还是高中时,季淮屿就特别喜欢调侃她,说她特像西红柿炒鸡蛋,简以浔一脸问号。


    他说,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人还有点甜。


    那时的简以浔一脸温甜,只是有点甜吗。


    他抱着她的脸蛋儿,学着春晚小品:那是相当甜了。


    简以浔挂着番茄脸:“什...么,鸭子?”


    “上车。”


    就当是送老同学一程。


    他刚刚说什么,我一般找鸭子给多少钱?


    一路的沉默,简以浔一直看手机,开车的人啊,是她日思夜想十年的人,当年连一句再见都没机会说,如今真见了面,顿觉那些思念不过是消耗失眠的药。


    那时,简以浔‘消失’不久,老师把季淮屿的异常反馈给他的家里,第一个没收的就是手机,手机号也注销了,那段时间他几乎是疯了似的找她,头不剪脸不洗,丢了魂儿一样整天垂头丧气,颓废的和街头的流浪汉没区别。


    “听说你当了科学家,恭喜你。”


    说完,她咳了声,冬夜寒人,好在车里空调的风口向下,只穿了拖鞋的脚不至于冻僵。


    “谢谢。”


    “不用客气。”


    “那个...”她总是想说点什么,可能这次见面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当时给你发过短信,也打过电话,说是空号,我...”


    “不用多此一举,我知道了,毕竟分手不用办仪式。”


    当然不是啊,说好了一辈子不说分手的,只要不说分手就永远都是恋人。


    “不是,我是想说我...”


    “到了。”


    她无力地“哦”了声,他句句赶人,想必恨透自己了,如今自己的出现不过是把他的恨意揭出来而已。


    简以浔被怼的哑口无言,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爱贫爱笑的,总会想出好玩的点子和她分享,如今……


    就这么下车么。


    该说点什么么。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她翻着包,鬼使神差地拿出一张20元,一张10元,一张5元,码好递给季淮屿。


    “我身上就这些现金,说了要给钱了,谢谢。”


    季淮屿本来是伸手去调空调的风,动作和简以浔给钱的动作同时进行。


    看他伸出手,简以浔也怔了怔,诚心诚意地把钱放在他手上,打开车门,下车,一气呵成。


    季淮屿看着手里的35元钱,哭笑不得,真有种刚被她嫖了的错觉,就差说句‘给个五星好评’就完美了。


    --


    闹钟声打破似是而非的梦,简以浔伸了伸懒腰,拉开窗帘,外面还蒙着一层微微的夜色,像一面薄纱敷在玻璃上,薄纱散开,沁出滴滴水珠,在玻璃上滑出一道道的水痕。


    她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去洗漱,上午有个医学讲座,院里把其中一个名额给了她。


    早起了一小时,先约跑腿来拿钥匙,再约代驾把车从酒吧开过来。


    代驾师傅抱歉地说路上堵,她住这地儿偏,不好找,所以迟了。


    简以浔面无表情地接过车钥匙,付了款。


    代驾师傅看她的脸色,再次报答歉意:“请您不要给我差评,不然我把代驾费转给您。”


    ?


    “没关系。”


    代驾师傅战战兢兢地走了,生怕她关上门就另一副脸孔,不仅给差评还来个长评。


    十年前,胡同儿是北京的标志性建筑,路上车也少,晚饭后散步的人很多,朋友、同事、情侣、老夫妻。


    如今,车水马龙,小区门口的小路上都堵满了车,别说开车了,走路都得侧身过去。


    即使她早出发了一小时,还是低估了二环路的战斗力。


    《关于推进无痛分娩研讨会》在致雅酒店会场举办,八点二十开始。


    简以浔和保安大叔交涉了几分钟,保安大叔坚持没有参会劵不能停在酒店停车场里。


    她昨天休假,参会券在虞医生那里,打了十几通电话对方也没接,后面再打就提示关机了。


    无奈把车开出入口,找了半天绕到一个开放式小区里,刚熄火,一中年妇人探身过来。


    “一小时30啊。”


    简以浔看了看:“大姐,这是小区。”


    “小区怎么了?这地儿离人民医院步行二十分钟,离五星级酒店步行三分钟,我就这小区的,停我们这儿就得收费,拿100,多退少补。”


    开会的时间马上到了,简以浔无奈地给人转了100元。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那妇人说了句:“诶诶,停车一小时十块钱啊,不停就出去!”


    看来大姐违法收费前还是做了功课的,起码车标认的全。


    “.........”


    酒店门口摆着《关于推进无痛分娩研讨会》的水牌,十六楼,已经八点半了,开始了。


    简以浔小跑过去,今天酒店的会议多,电梯人满为患,还好她瘦,硬挤进去,电梯上行,她的心也跟着电梯上上下下。


    会场很大,有前后两个门,简以浔计划着打开后面溜进去,找个末尾的地方坐着,扫码签到就行。


    简以浔握住后门的门把手,轻轻推,轻轻推,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到底是五星级酒店,门都这么丝滑,真怕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开门的动作起码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每打开一点心都要跳出来似的。


    门打开了三分之一,刚好够她的小身板“钻”进去。


    ?


    ??


    这不是后门吗?怎么参会同行的脸都是冲着她的。


    一百三十二个同行,视线齐刷刷地注视着她,现场鸦雀无声。


    “对不起,我走...”


    我走错了。


    “简医生,这里!”虞医生友好地冲她摆手。


    酒店昨晚设备调试时线路总是断电,怕开会中出现差池,于是连夜改了方向,接了七八个电源线,把隔壁会场的电源拉过来。


    前门变成了后门。


    后门变成了前门。


    “这位同行,找个位置坐。”


    熟悉的声音,比昨晚温柔了许多,就像是在零度的水上淋了37度的温水,像一杯热巧克力淋在冰激凌上,温柔绽放。


    简以浔下意识地循声侧头望向讲台,他的脸上映着投影仪上滚动的数据,红一阵,绿一阵,就是看不出本质色。


    季淮屿错愕了一瞬,37度的温水转瞬流入北极。


    “你迟到了,找座位,不要耽误其他同行宝贵时间。”


    简以浔低下头,找了后排的一个位置坐下来,心里堵的过分,几乎不能呼吸,更没有任何心思听课。


    耳畔断断续续传来虞医生的发言声,自信而尖锐。


    他优秀如顶峰,孤傲、绚烂。


    他比十年前更好看了,那个当年被笑称“帅的像人渣”的男孩,如今更甚当初,他更加成熟了,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在台上发光,发热,浑身散发着“我配不上他”的光芒。


    她还无数次在梦里和他在一起约会,她自嘲地“啧”了声。


    “那位同学,你有不同见解吗。”


    一百三十二双眼睛纷纷回头看她。


    那声“啧”,只是陷入回忆里的自责。


    那声“啧”,刚好发声在虞医生的发言之后,被认为是瞧不上虞医生的发言。


    简以浔反应过来时,季淮屿冷淡严肃地看她的位置,等她回应。


    简以浔慢悠悠地站起来,努力回忆虞医生刚刚说了什么,只是听清了几句不完整的句子。


    “我...”


    “好了,你坐下吧。”季淮屿说。


    在注目礼的护送下,她慢悠悠地又坐回去。


    昨天35给少了?


    季淮屿的课很精彩,PPT精简利落,不靠大堆的段落讲大道理,观点和理论都储存在脑子里,参会同行刷刷地记笔记,生怕落了一个字。


    “好了,今天研讨会到此结束,请各位回去写一篇总结,我们要尽快推进无痛分娩的普及,消除产妇对分娩的恐惧,让产妇有尊严地生育。”


    听到“散会”二字,简以浔想也没想地收起笔记本电脑就走。


    季淮屿被围起来,女医生居多,要像他请教。


    “你好帅啊!这么年轻就去研究院了!”


    “可以加个微信吗?有问题的话想请教您!”


    虞医生拨开重围,笑容谦和:“季老师,付院长让我和您说一下,晚上有个聚餐邀请您参加。”


    人民医院的付院长,他就读清华大学医学院时的教授,恩师,虽然他不喜欢聚会。


    众目睽睽之下。


    “好,劳烦和付老师说一下我医院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