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醉酒

作品:《迟归

    “季淮屿,你知道吗,自从你那次‘捞心’表白之后,我每次早晚洗脸捞水时都会想你。”


    “只有洗脸才想我吗,那我太惨了吧,我拿你当女朋友,你拿我当搓澡儿的?”


    “当然不是,一直想的。”


    ---来自高三情侣语录。


    季淮屿看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走过来,视线渐渐清晰,是简以浔。


    真是她,


    十年不见,重逢竟然在酒吧里。


    她过来做什么,是段尘羽告诉她的吗,所以她来是叙旧,打招呼?


    开场白是什么,你好,或是好久不见。


    然后呢,然后互相敬一杯酒。


    她结婚了吗,没有吧,不然怎么会大年初一来酒吧买醉呢。


    大年初一来做什么,她爸妈不是管她很严,怎么会放任她出来。


    直到她近在咫尺,视线却没有一丝看过来的意思。


    心跳随着她的靠近越发不规则,沙发上的他正襟危坐,等她的行动。


    想听她说点什么,都希望什么也别说。


    她一只腿高翘,“啊”地一声身体猛地滑下去。


    季淮屿几乎是冲过去接住了她。


    眼前的简以浔眼神涣散,面色绯红,一脸迷茫地看他,看不清,一会儿双影,一会儿三影。


    好会的打招呼方式,没想到她会这样制造偶遇。


    她稍微站稳,他飞快地松开她,冷淡的就像刚扶正一个倒在桌上的杯子。


    他双手抄在西裤兜里,居高临下,整个酒吧,除了管理人员只有他俩穿西装,“来这做什么?”


    这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好像他多在意她似的。


    简以浔无知地半睁着眼,天花板天旋地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只有紧闭双眼才舒服些。


    “找--鸭--子--”


    脑海里都是米思蓝的呱噪台词。


    “.......”


    这些年一直在找鸭子。


    她痛苦地瘫坐在卡座沙发上,头无力地向下耷拉,强撑一缕清醒,“不好意思,请问...洗手间在哪?”


    她像古早剧里毒药发作的悲情女二,弥留之际艰难吐出遗言。


    自己去。


    他皱了皱眉,斜睨她,不耐烦地,“走。”


    简以浔像一只被主人溜着的可达鸭,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为怕被主人溜丢,无助地拽住他后背的衣角,全然不知道她左脚的拖鞋已经窜到了脚脖子上。


    凉。


    去洗手间畅快地吐了一遭,舒服多了。


    跌跌撞撞走到洗手台,把水池的塞子按下去,温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接了会儿水,又把水龙头关上。


    等她半天没出来,别是一猛子扎在马桶里了,季淮屿打开洗手间的拉帘,看到她弯着身子洗脸。


    站在她的身后,他的影子浅浅地映在水面上,浮光粼粼,如幻影。


    她两只手并在一起像个舀子,轻轻地捞起水池里的水,连同季淮屿被打乱的影子一起潦在脸上。


    与他高三某天的表白一样---他蹲在地上,捧住双手捞她影子上的心,从那天开始,她洗脸都是接半盆水,水中映着她的影子,就像他在表白一样。


    肌肉记忆,简以浔打开包,抽出一张洗脸巾,轻轻拭去脸上的水渍,大脑清醒了大半,只是看人还是一会儿双影,一会儿三影。


    拿出口红补妆,镜子里有三个自己,两个自己,她眯起眼睛,努力聚焦。


    特别认真。


    当她回头撞见季淮屿时。


    万年冰坑脸季淮屿都绷不住了。


    化妆技术应该是可以的,标准的口红嘴唇完完整整地化在脸颊上,简以浔满意地抿了抿嘴唇,让口红颜色更加均匀,还用小指蹭了蹭。


    春晚小品都不敢像她这么演,毁人设。


    再次看到季淮屿时,险些撞入他的怀里。


    简以浔用力地揉了揉眼,不揉还好,这下眼前的人数不清的层层叠叠,恍惚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酒吧的毒蘑菇。


    “我们,是不是认识啊?”她十分肯定自己是和米思蓝来的,没有男士,“你在等人?”


    不然等鬼?


    “醒酒了?”


    “恩,好多了。”她如盲人摸路,三步两晃地,“我回去喝点水。”


    “真醒酒了?”


    “本来也没喝多少,看你有点眼熟问问而已。”


    醒酒了,还只是眼熟。


    “不认识。”


    季淮屿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到卡座时,捞起沙发上的西装直接走了。


    段尘羽和米思蓝都喝高了,正如火如荼地玩两只小蜜蜂,看到季淮屿路过,招手:“老季!老季!”


    没搭理他。


    简以浔坐回去,喝了杯温水,静静地坐了半小时,半夜时,酒吧那么吵了,驻场歌手唱着《后来》,悠扬而煽情。


    彻底醒酒了,眼睛终于正常了。


    终于有空看玩的乐此不疲的俩人了,这会儿正掷骰子比点数。


    按理说一杯酒没那么大劲儿,再次确定自己是醒酒了,她试探。


    “段尘羽?”


    “到!”段尘羽举起手:“前嫂子你可算认出我了,我还没敢太认。”他喝的眼白布满红丝。


    夸张地假性抹泪:“我地嫂嫂哟---”


    “.......”简以浔比一年没喝酒都要清醒,断断续续的把刚刚模糊的碎片拼凑起来,从小都被标榜高智商,拼凑记不是难事,况且也没到断片的程度:“那刚刚那个是...”


    段尘羽大手一挥:“喝喝,这回你喝!”


    简以浔再次重复:“刚刚那个是不是...”


    段尘羽:“你前男友不认识啊?老季,季淮屿啊,你俩高中还处对象儿呢,那腻乎的,巴不得上厕所都跟着你---”


    “行了别说了。”


    别说了别说了。


    “你高中那会儿不消失了吗,可给老季折磨透了,他爸不教育局局长吗,死皮赖脸地让他爸查你去哪上学了,闹来闹去又报警了,说你失踪了,警察都找到你家家门口了,老季躲在你家门口大树后面亲口听见你爸妈说你转学了,转学放假总要回家吧?他天天上学放学绕路去你家等你,整个寒假就在你家门口蹲着.......”


    “别说了。”她摆手,台上女歌手唱着《十年》,不觉中,莫名的泪意入眼,好在酒吧灯光昏暗。


    “这十年老季都没谈对象儿,让你伤透了,大学四年除了学习什么也不干,那奖啊拿到手软,现在是科学家呢,厉害吧,后悔不?但是性格真是大变啊,以前打趣跟个屁似的贫,现在走高冷范儿了,感情方面已经是个出家人了。”


    但是性格真是大变啊,


    她又何尝不是呢?


    国外刷盘子的姑妈回国,给乔慧梅提了两条建议,第一让孩子出国培养出来一人养全家,第二是必须让孩子归顺你,早恋是必须要掐断的,青春期的孩子你不能任由她叛逆。


    姑妈语重心长地劝说乔慧梅和简书:“我知道一家培训学校,在远郊呢,远离市区的喧嚣,管他是早恋的,不婚的,不生孩子的,青春期的,不爱学习的,都给你调教的明明白白的,出来的学生没有说不服的,就是收费有点高,但是一劳永逸啊,花一次钱人家给你调教好了,以后孩子一辈子都乖乖听你的话,我姐妹儿家孩子去了,以前不好好学习,花了一万多接受调教俩月,出来之后真是大变啊,天天抱着书,就差把书给吃了!”


    简书半信半疑地:“真的?”


    姑妈打包票:“我骗你干什么啊?”她看了看正专心玩奥特曼全套的简冠军:“你指望冠军?不如把浔浔培养出来,到时候冠军结婚时候,什么房子车子彩礼啊,都是钱啊,咱这一线城市,一平米房子都三万了,以后还得涨呢,你们合计合计吧,我也是为你们好。”


    当晚乔慧梅就答应了,第二天就在姑妈的带领下去了培训学校,由于她还要参加高考,只能调教一个月,校长“勉为其难”地收了8888元,签了协议。


    校长再三叮嘱:“调教孩子是需要家长配合学校,期间不要来探望,让孩子好好接受改造计划,我保证一个月出去以后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孩子,如果孩子出去以后还是和你们顶嘴忤逆你们,我这免费给你续期,什么都有个售后,满意为止!”


    乔慧梅连声道谢,把姑妈当成了贵人,请人吃了顿大餐,商量了一些细节。


    简以浔还在卧室刷题,被打了一顿身上都是伤,乔慧梅给她请了三天的假养伤,那期间,季淮屿就是她的希望,一起考清华,开启全新的生活指日可待。


    思念泄洪般沓至,说是思念,倒不如说是她想抓住那根稻草,借把力上岸,季淮屿是她的稻草,任凭激流勇进,她只要抓住季淮屿,就永远不会随波逐流,不屈从命运摆布。


    夜里,她确认父母睡熟了,偷偷拿着简书的手机给季淮屿发短信。


    季淮屿是全班唯一一个有手机的学生,简以浔不知道他家有多钱,当时就羡慕,他的父母一定很爱他。


    【我是浔浔,我这几天去外地亲戚家了,下周就能上学了,怕你担心和你说一声,周一放学你去带我抓娃娃好不好,我喜欢那个尾巴上带爱心的海豚,手机是我偷偷拿爸爸的给你发的,不要回,想你。】


    等到【发送成功】时,简以浔笑着删除了短信,全然感觉不出身上的痛,蹑手蹑脚地把手机放回去。


    等我啊,季淮屿。


    --


    简以浔抬腕看了眼腕表,十一点多了,米思蓝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刚离婚,也不好意思扫她的兴,有志同道合的陪她玩也不错,她有分寸,醉意都是假的,她是能纯饮一瓶洋酒都不醉的女中豪杰。


    喝了酒不能开车,这里距离租的公寓步行40分钟,还好。


    她扶着门框,莫名的狼狈,抬脚把卡在脚脖子上的拖鞋褪下来,冬天,只能说好在袜子够厚,收紧羽绒服领口,深入冬夜。


    “美女,换个地儿玩吗,我知道有个场子贼热!”


    简以浔没理,继续往前走。


    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来,拦住她的去路,车窗摇下来,探出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人:“美女,这天儿穿拖鞋多冷啊,来,哥哥带你买鞋去。”


    “咔”的一声,车锁开的声音。


    四下几乎没人,说不怵是假的,地中海大叔下来给她拉进车里的话,她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这会儿倒是有些后悔把断了一个根的鞋都扔了,至少也算是一个防身武器。


    这时一辆奔驰车开过来,两辆车把简以浔夹在中间,那边车窗摇下来,“用出租车泡妞是不是太低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