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以为那是雨衣, 上面写着紧急用品啊，不信你看，免费领取, 我就按了一下这里, 谁知道出来是这个东西啊……”


    白黎示范给顾明野看, 以证清白, 又按了那按钮一下，自助机又吐出了一个小塑料方袋, 白黎说：“你看，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顾明野看她在那儿慌张又语无伦次地解释，就是盯着她看，没出声, 白黎紧张道：“你别误会啊！”


    “嗤。”


    他这次落了声笑：“我误会什么。”


    白黎被他嘲笑，抬头想瞪他两眼, 忽然见顾明野刺发下的耳朵，竟有些红了。


    她眨了眨眼，瞳孔放大地凑近看, 顾明野步子忽然往后一退, 视线避到一边，沉声道：“还要不要放东西了。”


    白黎手里就提着个购物袋, 重物都在顾明野的左手上, 此刻瓢泼大雨，她也想在这里等，但此刻有些想上洗手间了。


    于是问：“你住的地方在哪啊？”


    顾明野眼皮压下, 看她红着的脸颊，喉结滚了滚，语调像这雨天一样闷热：“跟我走。”


    顾明野租的房子是校外的群租楼, 总高不过七层的楼梯楼，白黎跟着他爬楼梯，到第四层的时候忍不住问：“你不会住在顶楼吧！”


    “还挺聪明。”


    白黎：？？？


    “别以为你夸我，我就心情好了。”


    顾明野把她手里的袋子也提了过去，白黎“欸”了声，听他说：“那我做什么，你心情好？”


    白黎眨了眨眼，“没听错吧，顾教练居然会体贴人了。”


    顾明野眉眼压下，扫了她一眼，楼梯爬到四楼，她的声音就开始轻轻地带喘了，脸颊泛红，鬓边的碎发黏在了脖颈上，是雨天潮湿，人也潮湿了。


    “现在下课了，”


    他说：“我平时严格是对事不对人。”


    五楼了，白黎开始有些热，拉下薄外套的拉链，顾明野听见衣料窸窣的声音，喉结发了紧，听她说：“课上变着法地折磨人，那课下你就温柔了？两幅面孔。”


    转上六楼，白黎开始出汗了。


    顾明野步子放缓了下，说：“你这个体力还得再加强运动，不然泡进水里游没两米就歇菜了。”


    白黎脱了外套，身上的运动服是polo领的，有两枚纽扣，她此刻解了一枚，拎着衣领往里鼓了鼓风，说：“我体能课上的运动还不够吗，又是跑步又是蛙跳，瑜伽都来了，你还要我做什么。”


    说到这，白黎反应过来，“还要我在床上练抬腿。”


    楼梯拐过平台，顾明野抽出钥匙朝锁孔插入，说：“到了。”


    白黎终于喘了口气，往里望，这时一阵雨风吹了过来，顿时把她吓了跳，只见顾明野把东西放到门外，赶紧过去关窗户。


    暴雨如注般泼了进来，木地板浸了水，这里还是顶楼，几乎是个盛水器，白黎吓得站在门边后知后觉喊：“学长，你家进水了！”


    “看见了。”


    男人没好气地应了声，边挽起裤腿边去拿扫帚扫水，白黎脚步踟蹰，刚要问他帮点什么忙，就见顾明野把外套脱了，扔到沙发上，露出底下白色T恤，回头看她，说：“你待在那儿别动。”


    白黎看到他的外套，说：“我也想放衣服。”


    顾明野皱眉，见她把衣服递了过来，长手接过，说：“别着凉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但是她很急，只好开口：“我还想上洗手间。”


    顾明野愣了下，白黎脸颊红彤彤的，说：“刚才运动完水喝得有点多。”


    男人把扫帚放下，此时地上都浸了水，他走过来说：“我这儿没别的鞋，你要么脱掉，要么我抱你过去。”


    白黎刚要弯身脱鞋，忽然腰肢让一道手臂揽过，下一秒重心离地，她被顾明野轻松抱了起来。


    双手下意识攀上他肩，不敢看他。


    等进了洗手间，白黎慌忙把门关上，身上还有他的热量。


    从洗手间里出来，白黎看见顾明野在把铲起的水倒进水桶里，于是回头看了眼浴室，那儿挂了块白色毛巾，问他：“那个毛巾可以用吗？”


    顾明野转身，看见她手里拿了一块干燥的毛巾，心头顿时一创，而后转过头，道：“你等一下，我把这里洗干净。”


    白黎又晃了晃毛巾，说：“好。”


    她当他说的是可以用的，于是放进水龙头里浸湿，拧干水，然后开始擦桌子，上面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她把厚厚一摞书叠好，擦完桌子后又洗了一遍毛巾，水都变灰了，她打了个喷嚏，拿着毛巾去擦椅子。


    漫起来的水被顾明野清理掉，他去洗手间倒水的时候，看见白黎在搓他的浴巾。


    那手指水嫩纤细，贝壳似的指甲有一层釉面般的粉色光泽，养得极好，像他今天吃的嫩笋，那纤纤玉指的主人此刻看见他杵在门口，于是让开了地方，说：“你要进来吗？”


    顾明野气息压制，手里提着桶往里进，门口实在狭窄，他不得不低下头，白黎已经后背贴到墙上了，但在他进来的时候，胸口还是免不了占据了通道的位置。


    软绵绵的一道压在胸膛，衣料发出摩擦声，在顾明野的心里震耳欲聋。


    白黎顾着看水盆里的水，等顾明野一走，她忙去关掉水，盥洗台挨着门口，她把洗干净的毛巾拧干了水，说：“学长，你这里的顶层好像是个加盖出来的阁楼，那外面的平台可以走出去吗？”


    她一边说一边展开毛巾，开始去擦刚才泼水进来的窗台，听见顾明野道：“嗯，但现在下雨了，别出去。”


    白黎一边擦一边说：“那晚上的时候就可以在这里吹风，看星星，这个角度还能望到我们学校的湖心塔。”


    顾明野拖地的动作一顿，撩眉看她：“这里浸满了水，你居然还想看星星。”


    “浸水也是难得一见了。”


    顾明野方才的烦躁情绪忽然让她一熨，笑了，见她目光还往外探，忽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下次等雨停，你可以上来看。”


    “真的吗！”


    眼睛亮亮的，一闪一闪。


    顾明野心头窒息一顿，握着拖把手柄的五指拢紧了，“被雨泡成这样了，我看你就是觉得好玩。”


    白黎把手里的毛巾翻面，继续擦，“不好玩吗，那学长觉得什么好玩啊？”


    顾明野眸光压下，看她那张水灵灵的眼睛，说：“没做过的事，或许有些好奇吧。”


    “对！”


    白黎兴奋道：“什么事都要经历一下嘛，虽然你房子被泡了，但是心态好一些，以后回想起来就不觉得自己很难过了。”


    顾明野把地拖干净后，把白黎手里的毛巾拿了过来，此时雨歇了，他洗干净晾起，白色毛巾已经灰渍一片，洗不干净了。


    但如果以后回想起这一天……


    他会回想起来的，跟一个女孩在破出租屋里扫水，而她此刻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


    “我先洗个澡。”


    白黎喝着茶看窗外的小雨，听见他这话便“嗯”了声，忽然见顾明野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块白色毛巾。


    白黎心跳猛地一颤。


    那毛巾不是她平时用来垫着做运动的吗，为什么他洗澡要拿进去啊！


    白黎在他关上浴室门的瞬间，猛地站起身。


    “学、学长，我，雨好像停了，我先走了！”


    白黎撂下话，转身拉门跑了出去。


    顾明野听到声响，上衣才脱下，凝眉拉开了浴室门，客厅里就剩下一点花香。


    他走过去，沙发上还躺着她的外套，和他的并在一起，顾明野刚要拎起，忽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从她的外套兜里。


    定睛看去，是两个塑料小方袋包装的安全套。


    这里是群租房，尤其挨着高校，基本都是情侣入住，是以他才租了顶层的阁楼，没有邻居打扰，但他没想到，居委的宣传物资有一天也会送到他手里。


    拉开床头柜抽屉，顾明野把那两个小方袋扔了进去。


    -


    雨过天晴，风也有点凉快了。


    白黎回到宿舍后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


    直到钟茜茜喊她去洗澡：“淋了一身的雨，赶紧去洗吧，不然一会熄灯了。”


    白黎咬着唇，刚要起身，放在身侧的手机忽然震动出声，来电是她备注的号码：顾很凶。


    白黎忙摁掉手机，拿过睡衣去浴室洗澡，可刚拿下毛巾，整个人像触电一样，浑身麻了。


    洗澡的毛巾，就是要擦身上的毛巾，他怎么就随便给她用了，她想到自己曾经坐在那毛巾上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明野也太穷了吧，一张洗澡的毛巾什么都干。


    洗过澡后，白黎躺在床上翻微信，看见他发来一句：【你衣服忘拿了。】


    白黎都不想要了，确切地说不敢见顾明野，整个人别别扭扭的，回：【我明天没空，校庆要彩排。】


    顾很凶：【大礼堂是吗，我给你送过去。】


    白黎连忙拒绝：【不用，下次游泳课给一样的，我还有器材在你那……】


    顾很凶：【好。】


    白黎现在能拖一时是一时。


    校庆的彩排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是坐在钢琴前弹曲子，刚好配的是话剧，什么情景出现她就适当地弹什么音乐，烘托气氛。


    不过她可以拿彩排为由在体育课请假。


    这样又不用见到顾明野了。


    一想到那天她出的糗就尴尬到家，回来发现她的外套落他那里就算了，那两个套本来是要找垃圾桶扔掉的，现在也落他出租屋里了。


    丢死人。


    “听说这次校庆请了杰出校友代表，小黎，周牧觉来吗？”


    正在后台换礼服的白黎听到钟茜茜的话，点了点头，“他让我好好表现。”


    “来，把鞋子换上，这可是我找人给你定的，一万二呢！”


    钟茜茜拿出来的时候，室友程洁慈还一脸期待，直到看见那花色：“救命，这鞋一万二？不就是贴底闪钻，上面绕一根绳子吗！”


    “重要是设计，设计！”


    钟茜茜挽尊，让白黎试试。


    慕晴摇了摇头，“绳子是绿色的，上面还贴了蕾丝粉花，一万二买的是那颗钻吧。”


    程洁慈一听，忙道：“欸，那一会得护着钻啊！”


    白黎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的民国海派风连衣裙，长发盘在脑后，撂下一根根蛋糕卷，为了融入话剧的背景，虽然她就是个背景。


    “这高跟不影响踩钢琴脚踏就行。”


    说着她撩起裙摆，把脚尖伸进绑带里。


    两只脚穿好后站起身，问：“是不勒脚。”


    慕晴：“我靠。”


    程洁慈：“好看的是鞋吗，是脚啊。”


    钟茜茜：“我就说这鞋子适合她这双芭比腿吧！”


    一根银质圈绳直接缠到脚踝上几寸，白黎的双腿仿佛一束奶白色的花柱，和蕾丝粉花融为一体。


    “下一个节目就到了，我看看这妆！”


    钟茜茜负责班里的节目妆造，此刻给白黎抹上一点樱桃果冻唇妆，说：“嘴唇抿一下。”


    白黎仰头朝她一抿，果冻似的嘴唇粉嘟嘟的，钟茜茜说：“想吃一口。”


    “回头请你吃车厘子。”


    白黎提起裙摆就上台了。


    聚光灯转到了舞台，白黎的钢琴声是开场也是谢幕，无论台上任何人如何走动，总有一束光在她身上落下，音乐在她指尖跳跃，时而如泣如诉，时而缠缠绵绵，白黎知道周牧觉就在第一排坐着，所以不敢有任何出错，生怕他这位长兄如父要挑毛病。


    帷幕拉下，后台有人捧着一束花朝白黎走了过来，“粉蔷薇，有人送你的！”


    这时一旁的室友八卦起哄，“谁啊，有名片吗？”


    白黎仔细找，没看见，却听钟茜茜道：“牧觉哥吧，他早知道你会上台表演的。”


    果然，没一会周牧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刚才我表演得还行吧？”


    钟茜茜竖起拇指：“你这花瓶当得没谁了。”


    白黎看了下镜子，还没卸妆，也来不及换衣服了，拿起手机边接边往后台的大门走，远远看见道熟悉的身影，“哥！”


    后台里，钟茜茜还在给同学化妆，就听场务进来找白黎，顺嘴说了句：“她出去后门找她家哥哥了。”


    场务出来，朝面前的高大男生说：“学长，白黎去后门找对象去了，不在里面。”


    顾明野眉头一皱，忽然拔腿往礼堂后门快步走去。


    一道月色映入瞳仁，顾明野看见她正捧着自己送的花站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下一秒便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整颗心燥得厉害，看见她握起手机，电流接通的一刹那，他说了句：“白黎，转头。”


    女孩明显愣了下，“什、什么事啊？”


    “我就在礼堂后门，你转头就能看到我，我有话跟你说。”


    顾明野压着嗓音，瞳仁一瞬不眨地盯着那道倩影，月亮捧着花，朝他跑了过来。


    “学长，你怎么来了？”


    白黎气喘了喘，抬头问他。


    顾明野垂眸盯着她看：“那你对象吗？上次在旧器材室里跟别的女生接吻的人渣？”


    顾明野在提醒她。


    白黎垂眸抿紧唇，那樱桃似的果冻唇在夜里莹莹润润的，像在招揽他，顾明野往她走近了一步：“我的花只送我女朋友。”


    他沉声落下，白黎蓦地抬眸，脑子嗡了一瞬，问：“这花……”


    她忽然有些措手不及，指尖发烫，“顾学长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明野嗤笑了声：“这时候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看着我。”


    白黎不敢看他，甚至自从那次从他出租屋里出来后，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我、我还有事，我得回去……”


    “白黎，别上他的车，”


    顾明野嗓音又沉又哑，像垂下贴地的枝桠，说：“做我女朋友。”


    嗡……


    白黎脑瓜子宕机了。


    “你是……是我游泳的教练啊，师生关系是违法……”


    “那我们打个赌吧。”


    他双手插兜，仿佛那句话说出来后，他就有了主动权，有了一切行为的合理解释，此刻唇角勾起，低头看她：“如果你学会了游泳，就是答应做我女朋友。”


    那嗓音像夜风摇过月桂枝头，白黎浑身颤颤，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说：“我就是要学游泳啊，那学不学得会得看我自己的啊……”


    “那你会学会吗？”


    他黝黑深邃的瞳仁看着她。


    一道风摇下花瓣。


    缀到白黎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