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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纸婚

    第21章 纸婚


    ◎男人有几个禁得住枕边风的?◎


    于祗不晓得, 明明前一秒钟还喊胃疼的人,怎的又忽然做起这种事来了?


    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每一下都像是要送到最深处去。在她以为快结束的时候,江听白又总能卷土重来。


    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好比是刮着狂风, 下起了暴雨的海面上, 她像一艘孤零零的小船浑浑噩噩地在风浪里打着转, 这密集的雨点不停, 她就靠不了岸。


    深更半夜的浴室里热气氤氲。


    于祗被江听白抱在怀里, 浴缸的水没过她单薄的肩膀, 她委顿在他的身上不得动。


    她到这时候才恢复了些神志,脑子里却莫名回想着, 刚才江听白抬起她的腿时,俯身含住她的唇瓣说,“我好难受, 织织,这里好疼。”


    那种状况下,昏昏沉沉的于祗根本看不清他捂的是心口,她以为是胃。


    于祗也没什么力气。


    她伸出指尖刮了刮他胸口,江听白原本闭了眼搂着她仰靠在缸枕上, 静静贪恋着这片刻的欢愉。


    他低下头问,“是要起来吗?”


    但她摇了摇头,“你好过点没有?”


    江听白差点绷不住要笑出来。


    她还真的以为,他是那种难过?


    江听白无奈地捏了捏额角。


    他轻喃了声,“嗯,好了一点。”


    于祗挣扎着起身又冲了一遍澡, 才回床上躺着, 她几乎刚沾上枕头就要睡过去。


    迷蒙间她感觉到, 江听白带着一身清新的Bvlgari白茶气味靠了上来,他一直都用这款沐浴露。


    她喜欢这味道。


    人类社会进化到现在,还是习惯屈从于本能。


    于祗翻了个身,十分自然地把头埋进了江听白的胸口,她闻着他身上这股清香很容易睡着。


    她娇声道,“老公,关灯。”


    江听白有片刻的迟疑,床头那盏古董台灯逸出的一片朦胧黄晕里,照映出他此时停杯投箸又哭笑不得的表情。


    然后边揽紧她的后背,伸长手去摁掉了开关。


    他除了耐心,也没什么可作争取的武器了。


    江听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突兀地问了句,“你们所想签下寕江的法务?”


    于祗噗了一声,“我们权主任都快想疯了,还逼我想招呢。”


    江听白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当然是跟他说实话,”于祗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说我左右不了你。”


    您对自己的影响力真是一点清晰的认知都没有。


    “好了,睡吧。”


    江听白无声叹了口气。


    于祗也没打算再说话,再谈下去就不礼貌了。


    毕竟他们婚前就有过约定,除了一起生活外,非必要不干涉彼此的私事。


    最后于祗写的演讲稿没派上用场,因为第二天上午,江听白的大jsg驾就光临了他们律所。


    原本权立正气势汹汹地在骂人,接了个电话后,他脸上立马就换了另一副表情。


    叫上了还杵在所里的高级合伙人,一起下楼去迎接,于祗当时没有在,她正在法院开庭,这一段还是下午她听高律转述的。


    在高律神采飞扬的描述里,是这么形容江听白的,年纪虽轻而颇具威势,意渊涵而态闲正,举手投足都是公子哥儿里少见的四平八稳。


    于祗听完没发表任何意见,江听白在所有不了解他的人眼里几乎都是这个形象,根深蒂固也由不得她反驳。


    但他突然来律所,告诉权立准备法律顾问合同就蛮令人诧异的,又不搞竞聘了么?


    “不是我说你啊于祗,”高律吐了口茶沫子又继续说,“你也太能藏事儿了。”


    于祗听不明白,“我藏什么了呀?”


    高律斜了她一眼说,“明明夫妻感情好得很不是吗?非要在我们面前推三阻四的。”


    于祗敲键盘的手顿了下,“江听白跟你们这么说的?”


    江听白倒是没有明着说。


    只不过权立亲亲热热送他出去的时候,全律所的人站成两排候着,他和江听白握了握手说,“再次感谢江总对我们的信任。”


    “这不是奈何不了太太半分吗?”江听白用一种极其熟惯亲昵的口吻对权立说,“男人有几个禁得住枕边风的?”


    权立当即用爽朗的笑声来表示了高度赞同。


    不过才一个上午的功夫,这番交谈就传遍了律所。


    高律临走前还别有深意的,笑着敲了敲于祗的桌子说,“小囡囡有两下子啊。”


    于祗:“……”


    高律离开了好半天,于祗都回不过神来。她拿起茶杯走到落地窗边去接热水。


    江听白这是什么意思?明目张胆的给她开后门吗?还是他也听到了什么风声,怕好先生的人设倒台。


    这不可能。


    他一个眼睛朝天上看的人,还会在乎名声这种东西吗?


    而且江听白曾经公开表示,凡是太过注重别人看法的人,不是心底自卑就是另有企图。


    那个时候于祗就想,大概整个于家乃至她这个人,在江听白的眼里,都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存在。


    于从声要求她无论何时何地保持高贵的仪态,衣橱里永远是堆纱成雾的白色长裙子,去参加任何聚会都不能多说一句话,可以独自坐着弹钢琴或翻外语书,但不许和其他的小姑娘一起疯跑疯跳,见了长辈一定要大大方方地问好。


    于祗就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一样,有一套体面又完整的程序在控制她。


    等到她长大,自我意识慢慢觉醒以后,早已改不掉面上这作派了。


    京中上流有女儿的人家,都深谙“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的把戏,但没人比于家玩得更成功。因为这事讲配合,父母如何教是一回事,自己也要能上道。


    而于祗就是一众贵女中最突出的典范。


    如果以上都不成立,难不成江听白还是特地来给她仗腰杆子的?她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种事情发生吗?


    只在一事上可疑,便事事都疑起来。


    真要这么论起来的话,打从江听白回国以后,似乎是不大同以前了。


    “嘶。”


    于祗的手被结结实实烫了一下,杯里的水早就满得溢了出来。


    吴逍赶紧过来收拾杯子,“姐,顾小蝶在会客室里等您。”


    于祗拿凉水冲了冲,简单整理了一遍,“好,你和我一起过去。”


    “你的手没事儿吧?”


    “没事,走吧。”


    顾小蝶状告荣夫人的案子最终达成了庭外调解。


    荣夫人在于祗的劝说下,也怕这件事对集团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再加上荣总对顾小蝶的威逼和利诱并举,两边儿都没有再硬着来。


    “于律师,我下周要去深圳啦。”


    顾小蝶一见到于祗就跟她说。


    荣总出资给她开了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又把深圳一栋环湖别墅划在了她的名下。以后她跟荣夫人,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再也不会有纠纷。


    这也正是她的目的。


    顾小蝶并不是真要告倒荣夫人,或者是非得听她软下身段的一句道歉,她要的是荣总为了息事宁人付出的代价,是那些能踏实握在手里的东西。


    于祗笑了下,“那很好啊,恭喜你了。”


    那笑虽然停留地很短,但也是叫旁人舒服的。


    顾小蝶过了老半天才说,“于律师,你是第一个恭喜我的人。”


    于祗递给她一杯茶,心道不会吧?你人缘这么差的吗?


    “我知道其实你也看不起我,没有人看得起我,我就是一个傍老男人的婊子,靠出卖身体上位,”她捧着茶愣了好半天,才又抬起头对于祗说,“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已经得到了很多人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我会活得很好。”


    于祗靠在沙发上凝神看着她,顾小蝶确实很漂亮,足够让男人们为她一掷千金。但不妨碍于祗对她这种物质至上的三观感到嗤之以鼻。


    她说,“莫言老师在《晚熟的人》里写道,年轻的时候爱上什么都不为过,成熟的时候放弃什么都不为错。你丢弃了你认为可以丢弃的,也得到了你觉得值得换回的,别人怎么看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顾小蝶深深点头,“二小姐一言一行真不辜负世家名门这四个字,很感谢你的开解。”


    于祗起身送她,“客气了,你慢走。”


    顾小蝶推过来一块Rolex很中性的腕表,“这一点小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于祗转交给了吴逍,“给我的实习生吧,劝服荣夫人的工作都是他在做,他表现很不错的。”


    她刚送走顾小姐正要回办公室,谷律拦住她说,“我提醒一句啊,于祗你今天要去法律援助室值班。”


    于祗最头疼的就是这个法律咨询室的值班制度。


    全是一些民事纠纷,家长里短,听着就鸡零狗碎的。


    于祗指了指吴逍,“我的助理替我去。”


    谷律师说,“不行,你每一次都是由助理代替,这不符合规定,根据《律师法》第四十七条,律师同时在两个以上律师事务所执业的,以不正当手段承揽业务的,拒绝履行法律援助义务的,可以处五千元以下罚款。”


    “我给你转五万,先包个十次的。”


    “”


    “于祗。”


    权立不知从哪钻出来,边瞄她边清了清嗓子:“你就去坐上一小时,完事后直接下班吧。”


    于祗坐在值班室里头给江听白发微信。


    她问:【晚上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江听白:【?】


    于祗:【表达一下对江总的感谢。】


    江听白:【我刚到上海,今天不回家。】


    于祗:【要去很多天吗?】


    江听白:【你舍不得我走?】


    他的语言领悟力还是那么感人。


    于祗被他哽住了,倒也没到这份上。


    她想了想还是回一句:【注意安全,老公,早点回来。】


    江听白坐在疾驰的车上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他时常会有一种虚无感,总是会忘记自己已经和于祗结婚这个事实,尤其是在新加坡的时候。每逢夜静人稀,从上一场困住他的噩梦里醒来的时候,心尖上还残留几分余悸和不甘的时候,他总要花上老久才能释怀,梦是反的,于祗早已是他的合法妻子。


    于祗没等到江听白的回复,就先接待了一位奇葩客户。


    那位姓廖的女士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问,“我想咨询你一下,感情不和,可以起诉离婚吗?”


    离婚官司、遗产分割、欠账难收。


    是法律咨询室里怎么都绕不开的三座大山。


    于祗告诉她说,“可以的,但还是要结合具体情况,看是否到了破裂的程度。”


    廖女士像找到了救命仙丹,“只要是能告她就行了,顺便问一下,不一定要本人出庭吧?”


    “您的意思是”


    “我想代替我男朋友,起诉他现在的妻子。”


    于祗:“”


    她疲惫地阖上眼,绝了,CPU都快要烧干了。


    于祗还得在脑子里组织一下语言,方便廖女士接受,要是一个没说好,人家没准儿还要去管委会投诉她。


    她总不能直说:“这位伟大光荣且振振有词的三儿,您别闹了成吗?”


    于祗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夫妻感情是婚姻双方的事,其他的人是无权起诉的。”


    廖女士满脸不高兴地提着包走了。


    走前还骂了一句,“怪不得都说,法律有局限性呢。”


    谢天谢地,像您这样的急于求成者,还知道有法律,要不然世界都要乱套了。


    于祗合上笔记本进了电梯,碰到她一学姐,她学姐就在楼上的FD律所上班,问她在笑什么,她就把刚才的事儿说了说。


    学姐也笑说,“知道大家的当事人都那么荒谬,我就放心了。”


    于祗一出大楼就看见陈晼那辆粉色的劳斯莱斯曜影,敞篷大开着,她戴着CHANEL的墨镜坐在里头冲jsg于祗吹了一声口哨。


    她们约了一起去给闻元安暖房。


    于祗坐上去系安全带,“你这哪像刚离婚的人。”


    “刚离婚应该什么样?头不梳脸不洗,整天介以泪洗面吗?”


    陈晼好笑道,“和龚序秋结婚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得有多傻逼啊,放着神仙日子不过去找不自在。”


    于祗还记得陈晼和龚序秋确定关系的那晚。


    她一高兴喝多了,第二天有点发烧,她的秘书就拿着三个手机坐在她的大床边上,一个个的发微信,和男朋友们分手。


    陈晼本人则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


    秘书边给她编辑分手短信,边问她说,“陈总,这个叫高泽的要分吗?”


    陈晼强撑着看了一眼,“也分,他功夫不错的,给他打二十万。”


    过了会儿秘书又问,“那这什么陆川雨呢?”


    陈晼立马摆了摆手,“他不分,我想再和他玩两次。”


    秘书:“冯京?”


    陈晼:“分吧,他脾气太大了,就只给他十万。”


    于祗就在旁边看着这离谱的一幕。


    这哪儿叫分手啊?简直是公司裁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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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纸婚


    ◎于祲他不老的好吧?◎


    陈晼和于祗先去了一趟山姆, 再提着大小包进了闻元安的门,这里已经收拾得很像个香闺。


    随地搁着的书画作品,白色蕾丝细繁花纹的沙发垫儿,连落地灯罩都走文艺风的路子, 窗帘也换了意式风格。


    还有到处都是的Cire Trudon的香薰系列, 闻元安喜欢这个法国皇室百年御用品牌的茉莉花香, 但于祗一直觉得点起来烟火味儿太重了。


    闻元安已经在茶几上支了个长烤盘和鸳鸯锅。


    她刚一打开门, 陈晼就用力嗅了嗅, “是炖牛肉汤的味道, 闻着我都饿了。”


    闻元安给她俩拿拖鞋,“那就过来吃吧, 菜我都洗好了。”


    陈晼怪叫着进了门,“娇生惯养的闻大小姐都会洗菜做饭了,不简单呐, 这个世界都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她刚坐下就摸到后头什么东西,扯出来是一条领带,她趁闻元安去拿盘子时问于祗,“你哥已经在这儿住下了?”


    于祗拿过来瞧了瞧,“于祲不是这样五颜六色的浮夸品味, 看着也不像他的呀。”


    她哥在伦敦待得久了,也学来了英国人那一套优雅又绅士的审美,衣服也都以灰白为主。


    “是郭凡的,他下午来胡搅蛮缠了一趟,很快走了。”


    闻元安忽然走过来,吓了她们俩一大跳。


    于祗赶紧扔了, 像摸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不忘在陈晼身上擦一擦。


    陈晼嫌弃地掸了下, “于祗你往哪儿蹭呢?我这衣服是限量款。”


    于祗小声说,“郭公子的领带,难保干净呐。”


    她甚至隐约闻到了好几种清纯女大学生专用的香水味。


    郭凡是北京城里出了名的花心阔少。


    每次他一发微博,少说也有上百号捞女在底下献媚讨好,评论都不忍卒读,再深点说都可以成为扫黄打非的对象。


    可以想见,这群姑娘们在背着人的时候,还不知怎么把手往他身上伸。


    闻元安下午从学校交完论文回来,惦记晚上的聚会,赶着来熬汤做底,就看见郭凡坐在她家门口等着她。


    台阶上全是他扔的烟头。


    他看闻元安回来,把烟掐了,“我等你俩小时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闻元安没有开门。


    郭凡睨着她,“不请我进去?”


    闻元安说,“就在这儿讲吧,里面不太方便。”


    “你看你手这么凉,非自己走这么远路干嘛?不能打个车吗你?”他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像往常许多个过去的冬天一样,拢起来放在嘴边哈气,“还有我给你打那点钱,也不是十亿八亿的,做什么总给我转回来?过日子不用花钱啊。”


    闻元安把手抽出来,“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郭凡点了点头,“就算我们退婚了,你闻大仙女就真靠收集露水珠儿续命了?我就不能爱你了?”


    闻元安一连串地发问,“懂什么是爱吗你?知道爱的定义?明白怎么爱人吗?”


    “我不懂什么是爱,不怎么会说话,也没你读的书多。”


    郭凡照实答,“我只知道,别人跟我提结婚会很烦,但如果是你说,我就对将来充满了期待。”


    闻元安微怔了一下。


    她从来没听郭凡的嘴里蹦出过这么朴素又真挚的话,细琢磨还有几分平铺直叙的新文化运动时期的简洁在。


    郭凡抢下她手里的东西帮她提了进去。


    闻元安制止他说,“可以了你快走吧。”


    但他坐了下来,一副要和她长谈的架势,“元安,我到底哪儿错了?”


    他把手机推过去,“我这一年多真的没有在外面胡闹,你要还不高兴,就把我手机里这些女的微信都拉黑。”


    闻元安笑了一声,郭凡所谓的没有胡闹,指的就是他没有一个绯闻女友闹到她这个正牌未婚妻面前来,大家始终都相安无事。


    也对,在那群底下人卖力的吹捧里,他们这帮公子哥总有一种后天养成的,足够自我感动的男权式虚伪的道德感。


    好像不把玩儿小姑娘那一套摆到明面上,能维持夫恩妻荣的假象,就已经是给足了家里那位正室面子似的。


    她把手机推回去,“我还不至于,跟一帮整天画着浓妆混在夜店里,就为了钓上哪个有钱人,哪怕只是和他们睡一夜,混个两三万的名牌包也好的小丫头们较劲。”


    看郭凡半天没接。


    闻元安又说,“我都说了我退婚,不是因为你风流。”


    没等郭凡问出为什么,闻元安就先说了答案,“你是什么人根本就不重要,而是你带给我的感受,不符合我对另一半的愿景。”


    她以为这话说的已经够明显。


    换句话说,哪怕你郭凡,一辈子都改不掉眠花卧柳的习性,只要是她闻元安钟意的,她顶着刀山油锅也一样会嫁给你。


    但郭凡显然没有听懂。


    他扯松了领口,“你连试都没和我试过,就知道我的体验不好?”


    闻元安:“我在和你说正事,请你不要耍流氓。”


    郭凡把领带直接摔在了沙发上,“我就是太依着你了,你说句不要,我真就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碰你,现在看起来,我还不如早点”


    “你不如早点给我出去。”


    闻元安没听他说完,径直起身打开了门。


    她真多余坐下来和他大讲道理,就谈话深度而言,郭凡顶多是听得清那些字罢了。


    郭凡站在茶几边和她对峙了片刻。


    还是闻元安先发话,“是要我立刻打给我舅舅,让他亲自来整顿治安吗?”


    “元安。”


    郭凡摸了摸鼻梁,很淡地笑了一下,“哪次你让我滚我没滚?你说什么我不听?还用得着叫你舅舅么。”


    然后他就走了。


    陈晼听闻元安说完后,夹了片雪花牛肉放上,红白相间的大理石花纹M5和牛肉一碰上滚烫的烤盘,发出油滋呼啦的声响。


    她又很快翻了个面,“其实郭凡除了胸无点墨之外,他为人真的没话说。”


    反正她从来没见过比郭凡还会交际的人,不过跟陈董吃了一次饭,就已经要认他当干儿子,总跟陈晼夸这小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哪怕他跟闻元安退婚了,陈晼的美容会所开业当天,郭凡还让秘书送了一块纯金打的总监理铭牌给她当贺礼,现在就摆在她的办公室里。


    闻元安点头,“我知道他心眼儿好,但我就喜欢不起来。”


    于祗给她倒了杯香槟,“我看呐,你是被于祲迷昏头了。”


    “也不全是为了你哥吧,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闻元安喝了口酒就激动起来,“你有哪一刻是真正感到自己在活着的吗?从小到大都在遵循老一辈的意愿,墙上的日历翻或不翻永远都是那一页,因为没有哪一日是和昨天不同的。”


    陈晼和她碰了下杯,“你说你馋于祲就馋于祲,他那身子谁不馋啊?又没什么可丢人的,用得着找这么多借口吗?”


    闻元安:“”


    她大惊失色地去看于祗。


    于祗淡定点头,“她给于祲写过情书,被我哥婉拒了。”


    闻元安:“”


    陈晼赶紧冲她解释说,“不过你放心啊,从龚序秋之后,我对老男人没兴趣了。”


    闻元安小声辩了句,“于祲他不老的好吧?”


    陈晼不可思议:“你能再说一遍?”


    她怕陈晼骂她鬼迷心窍,赶紧问了个别的,“你为什么和老龚离婚啊?”


    “不是我非要离,jsg是我婆婆,喔不对,是尊贵的龚夫人,”陈晼说起龚序秋她妈就是咬牙切齿的形状,“那天她跑来我家,看见龚序秋蹲地板上给我洗脚,她立马就不干了。”


    闻元安一下就理解了,“她妈那么强势,多少年高高在上过来的,西一门太太堆儿里的这个,估计得气疯了。”


    说到这个的时候她还竖了一下大拇指。


    陈晼气道,“我又没让她给我洗脚!”


    “你还想让她给你洗?”正在舀汤喝的于祗差点呛着,“不如试试怎么上天。”


    闻元安说,“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谁给你洗,你想过吗?是你太不拿龚大公子当回事儿。”


    陈晼蛮不在乎的破口大骂,“我管她是因为什么呢?能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怪自己。”


    坐在她对面的于祗淡定地抽出纸擦了擦脸上被喷到的口水。


    她还记得那天她婆婆特生气地打电话,直接把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请来了。


    本来一脸恨不得撕了陈晼的表情,在外人进门的时候,立马又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模样。


    并且非常客气的,“麻烦你们走这一趟了,辛苦各位,帮我儿子办一下手续。”


    陈晼是真担心她女儿养在龚家会被教成什么样子。


    龚序秋也是个没出息的,签字的时候连手都在抖。


    陈晼坐他对面,“哆嗦什么?你冷就开暖气。”


    他抬起头,“妈我不想离婚,我不离婚,我舍不得陈晼。”


    他妈也只是笑了笑,“我给她脸面的时候你最好接着,你非要不体面,那你爸你妈也有不体面的法子。”


    她婆婆连陈家的茶都没喝一口就带着儿子走了。


    于祗啧了一句,“龚序秋真的已经尽力了,但这么个妈就”


    她没说完就喝了口香槟,是她从车上拿的一瓶2001年的Louis Roderer,口感是很活跃的花果香。


    陈晼说,“你不用啧,你嫁给龚序秋他妈肯定满意,她会笑死。”


    “她本来就是包办婚姻,嫁给谁她都欣然接受。”


    伏在桌上半天没动的闻元安忽然喊了一声。


    于祗自嘲地笑着摇头,“何止婚姻呐,我整个人生都被一手操办了,这是我的命。”


    陈晼指了指闻元安,“你最后也得乖乖回去认命,我看你斗不过你爸。”


    “这个世界难道只有输赢吗!斗不过又怎么样?大家都赢那到底是谁在输?”


    闻元安突然就站到了沙发上,把于祗和陈晼吓了一大跳。


    她突然开始朗诵:


    “你看那巍峨月光中走来的风情万种,她不败于南风,不堕入世俗,只长眠在诗篇诵章的昭昭雪色里。”


    “春风只是轻柔地拂过他的脸,含金翠缕,却给我留下一地凛冽萧瑟,大雪连年。”


    “我该如何落座,才能望进你眼底的湖泊,与你把酒对酌。”


    于祗:“”


    陈晼:“”


    妈的,她甚至押上了韵。


    闻元安又看着她们说,“安,三尺薄命,一介书生。余不胜犬马怖惧之情,以鄙薄之躯,辗转于锦榻绣堆之中,却如卧荆丛,何也?”


    陈晼握着筷子的手半天没动。


    她吃力地咽了一下口水,“闻博士,你导师怎么看你的病情?”


    于祗也有些莫名的,“我小姨刚从国外培训回来了,要不先联系一下她,在安贞医院给你安排个床位?我看你耽误不起了。”


    忽然于祗的手机响起来,是她妈明容打的,让她明天必须回家一趟。


    于祗一看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儿呢。”


    陈晼挥了挥手,“你先走吧,我还没喝透呢。”


    于祗说,“你也别喝太多了,还是跟我回家吧。”


    “离婚了谁还回家呀?我今天晚上约了人。”


    “”


    陈晼想起江听白在出差,“你老公他不是不在家吗?”


    “不在家也得按时回去啊,”于祗拿上她的包,发了信息给司机,“那我先走了,你们少喝点。”


    “再见,活女德牌坊,慢走。”


    “”


    喝到后来闻元安都倒在了沙发上不省人事。


    陈晼撑着最后一口气,敲开了对面于祲的门。


    于祲这几天也挺烦的,打从隐约知道那晚上睡的不是他那位总监开始,心里大概也有了点谱。


    八成就是闻元安。


    但他几次想开口问,都被她给岔过去了。再看她那神情又是很无所谓的,人女孩子都不想提,他一大男人总揪着不放不合适。


    但于祲偏就是耿耿于怀,可能是因为他纵横情场来,从没上过这样的糊涂床。


    他才刚到家脱下外套,边解着领带边去开门,“陈晼?”


    陈晼盯着于祲的脸起码看了五分钟,“帅啊于总。”


    于祲是真有点怕她,“怎么你也搞离家出走?我再没房子给你住了。”


    陈晼指着对门儿,“闻元安喝多了,你照顾一下她。”


    于祲问,“那你呢?”


    他的意思是既然你还没醉,完全可以留下来照应元安。


    但陈晼说,“我也要去找一个身高180以上,宽肩窄腰,八块腹肌,还不爱穿衣服的男人照顾我。”


    于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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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纸婚


    ◎DaoderSchatz◎


    于祲站在窗口看了会儿, 听陈晼打着电话下楼时说了句,“把私景套房给我留着。”


    他拿出手机给龚序秋发了条微信,“后海花间堂,你媳妇儿在, 哥们儿我的一颗心都为你操碎了。”


    然后他眼瞧着陈晼上了孟家二世祖的Portofino。


    “宋妈, 你带妞妞睡一下觉,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龚序秋正在家里哄女儿, 一看信息就腾地站了起来。


    “这大半夜的, ”他妈章蔚突然出现在二楼, “你要干嘛去?”


    龚序秋走到玄关边换鞋,“管我去干什么?我爸很快就开完会回来了, 您就可劲儿地伺候他吧,我的事别管了。”


    章蔚居高临下地指着他说,“我不管你能长到这么大?”


    他冷道, “让我告诉你,小孩子管不管都会长大,讨饭吃也会。”


    龚序秋现在对他妈的怨气已经重到,家属院门口的警犬见了都得绕着他走。


    章蔚不可思议:“你这是跟你妈说话的态度?”


    龚序秋说,“以后我就这个混样儿了, 你慢慢试着接受吧,婚都离了我怕什么?你没道理再找陈家麻烦。”


    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摔门声。


    章蔚被那响动震得心脏都跟着颤起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听了她三十多年话的亲儿子,院儿里没有人不夸他是一派受过调.教的大家公子行事,这么个软和人有一天会把脸子甩到他妈头上。


    章蔚问正抱孙女上楼的宋妈说,“我儿子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宋妈哪里敢接她这样的话茬,只管笑了一下抱小小姐回房。


    但妞妞这一次壮起胆子来, 稚声道, “不光是我爸爸, 我也不喜欢你,因为你总不让我们见妈妈。”


    章蔚板起脸教训她,“你那个妈妈有什么好见的?她哪有一点规矩样儿,你看你回去住了两天,就变得和她一样顶撞长辈了。”


    妞妞还要再为她妈说两句话,就已经被宋妈给捂上了小嘴。


    章蔚吩咐说,“妞妞这几天不听话,明天去把林教授请来,给她上几堂礼仪课。”


    林教授今年快六十岁了,是女子学院里教女性学这门课的老专家,一辈子都奉献在这上头。


    宋妈冲妞妞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说了,小姑娘还是嘟囔了句,“奶奶是坏蛋。”


    龚序秋让司机在胡同口停了车。


    他从后海直接穿到花间堂,陈晼就堂而皇之地坐在moon酒吧里,摇着花手不知道在说什么,对面还坐着孟家那个刚回国的小弟弟。


    孟小天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陈晼的爱慕和欣赏,嘴边的笑容在射灯照映下,也带上了几分他这个年纪独有的清澈感。


    陈总离婚以后找对象越来越低龄化了是吧?像他这样的老家伙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对吗?


    他走过去敲了敲桌,“说什么那么高兴?也说出来给我听听?”


    孟小天忙站起来跟他问好,“龚公子,没想到我们在这儿碰上了。”


    龚序秋憋了一肚子火气,“约她之前你应该想到啊,怎么出了趟国,人物关系就理不清了吗?”


    孟小天是在Woodside读的高中,就在距离旧金山不远的Portola-Valley,高昂的学费在美国jsg所有的寄宿高中里都算数一数二,他也还算争气地上了CSU,刚回国不久又进了银行上班。


    他离开北京有些年头,虽然还认识圈子里这群人,但关系确实是不清楚。


    他看了看陈晼,又看向龚序秋,“陈姐姐,这是你”


    “丈夫。”


    “前夫。”


    两个人异口异声的答道。


    孟小天有点搞懂了,“所以,你们结完又离婚了?”


    “那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去。”


    龚序秋把那道马斯卡布尼莓果蛋糕上插着的小细叉子扔在了桌上。


    陈晼听着那叮铃一声脆响,再转过头看着龚序秋,老玩意儿今天还有点man诶。


    孟小天猜想他应该是误会了,正打算解释两句,“我请陈姐姐出来是想和她”


    龚序秋听见这个称呼就非常不爽,“谁是你姐姐!那园子里陪王伴驾的才是你姐姐!”


    孟小天的亲姐跟了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孟家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制造鞋厂作坊主一跃成了门椒房贵戚,在他姐夫的示意下行事也越来越低调稳妥。


    陈晼怕龚序秋真闹出什么出格的来。


    她对孟小天说,“你把代发协议给我留下,我让财务找你。”


    他很快推了过来,临走前还留给龚序秋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之前挺温和一人,这才过了几年啊就变成这副鬼德行了?


    当然孟小天是不会惹事的。


    他姐姐反复交代过,京中有他姐夫在,虽然用不着怕事,但最好不要添麻烦。


    孟小天没说什么就走了。


    龚序秋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份协议上。


    陈晼也懒得理会他的诧异,晃悠悠地起身,说了一声借过就要绕开他。


    却被龚序秋一把抓住了手腕,脸色好转了一些,“你半夜见他是为了谈正事吗?”


    陈晼故意气他,“今天是这样没错,但以后再碰面就未必了,他挺合我胃口的。”


    是孟小天的姐姐那天在饭局上随口提了提,陈晼当场就应下来,说她正好想换家银行发球场员工们的工资。


    工资在哪儿发都行,无非就是让员工们多张银行卡的事儿,还能讨好孟大小姐。


    孟小天刚进银行急于拓展业务,像这样的人情陈晼一向很会做。


    “陈晼!”


    “龚序秋!”


    龚序秋的火又被点了起来,陈晼也不甘示弱地,回头朝着他大声吼了一句。


    整个酒吧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连调酒师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


    陈晼忽然轻蔑地笑了,“姓龚的,你拿什么身份质问我?”


    “就算是我们离了,我管不了你的事,你也该注意点影响吧?”龚序秋说不过她就开始拿女儿说事儿,“成天跟小男生混一起,你让别人怎么想?妞妞又会怎么看!”


    陈晼抱着臂嗤了一声,“我做事儿从来都不管别人怎么想,求求你也别再管我了,我就想贪图一些肤浅的快乐可以吗!”


    “你可以要,但是,只能我给。”


    在全酒吧的注视下,龚序秋把单薄的陈晼拦腰架在了肩膀上,扛起来就往外头去。


    陈晼嫌丢人的捂上了脸,真希望没在这里见过他,以后这酒店再也不来了。


    龚序秋刷卡进了套房,直接把陈晼扔在了大床上,又去解自己的衣服。


    陈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上手摸了摸他的腹肌,“你最近是去健身了吗?”


    龚序秋刚才的火儿怏了大半,他强忍着笑淡淡地嗯了一声,“陪老江去练了几次。”


    陈晼反抓着他的手把他压倒在身下,动作十分熟练,“就江听白这么勤快于祗能受得了吗?”


    龚序秋笑了一下,他伸出拇指刮过陈晼艳如渥丹的唇瓣,再掠开她的长发,“少胡说。”


    陈晼被他温柔的语气激得酥麻了一下,她猛地想起来第一次见龚序秋的情形。


    就在柏林市中心的Mitte区,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高高瘦瘦的,模样挺周正,手里拿了本德语书,在Du Bonheur 打包份安曼黄油酥。


    她隔着挤满可颂的橱窗望向他。


    陈晼当时正在吃杏仁肉桂卷,刚出炉还残存着一点温热,上头的酥油没来得及凝固,她一口咬下去,像小时候洗完澡被妈妈裹进干燥柔软的宽浴巾里,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


    也不知是肉桂卷真好吃,还是因为龚序秋的出现。


    她回国后就到处打听这个人,于祗一看照片,“这不就龚序秋?小时候我不是带你见过他吗?”


    陈晼哎唷了一声,“原来是他呀,长大了这么正啊?”


    于祗当时就劝了她,“不过他们家规矩大得吓死人,你还是别去招他,我怕你受了委屈没地儿伸冤。”


    真叫她给说着了。


    这几年的心酸涌了上来,怎么讨好那位龚夫人都是没用的,金银珠宝堆到人面前反被骂伧俗,该看不上她还是看不上。


    陈晼早已经受够了这些,但那并不妨碍,她是真的迷恋过龚序秋。


    她俯低身体,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Daoder Schatz”,龚序秋不可抑制地轻轻打了个摆子。


    Daoder Schatz.


    他教给陈晼的第一句德文,它在德语里是宝贝的意思。


    龚序秋发狠地扣住她的颈骨,恨不得将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颤抖着咬住花瓣般柔软的嘴唇。


    陈晼滚烫着双颊迎了上去,话语湮没在他温热的吻里。


    “龚序秋,我讨厌你姓龚,好讨厌。”


    *


    于祲进门就看见了睡在沙发上的闻元安。


    她垂下来的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个Riedel的勃艮第杯,于祲掰开她拿了出来。


    这个动作把闻元安给惊醒,她察觉到杯子被人拿走时,轻声道:“要注意轻拿轻放,很贵的,我买不起几个了。”


    喝高了也不忘勤俭持家,这个觉悟很好,有希望打赢这场持久仗。


    于祲拍了拍她说,“小安,小安?”


    闻元安含了七分醉意睁眼看他,比平时多了些浓烈妖冶的憨痴。


    她以为自己做梦,梦里有个她的心上人,她拉过他的手道,“昭公十五年春,将禘于武公,戒百官。梓慎曰,禘之日,其有咎乎!吾见赤黑之祲,非祭祥也,丧氛也。”


    她一字一句诵读古文时,有股子寻常姑娘难模仿得来的、雪沐松竹时摇风于山巅之感,于祲听得迷怔了半天。


    闻元安又叹道,“所以你怎么会取这个祲字呢?不配你的品貌。”


    于祲也不知她能不能听见,“是我外公取的,生我的时候天上乌云遮日,的确不是吉兆。”


    他那个一辈子都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外公,还是头一回迷信,索性就以毒攻毒,说是取一个意头不好的字兴许能压得住。


    闻元安倏地笑了下说,“我再没见过,比你生得更好看的人了。”


    “好看的人未必是好人,”于祲摸了下鼻梁,“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在胡言乱语了一通后,闻元安总算和他在同一频道上交流了,用力捏了一把他手心,“我已经领教过了,你还把我当别人。”


    这句话像原子弹似的在于祲脑子里炸出一朵壮观的蘑菇云。


    真的是她。


    那个晚上他抱在怀里,上上下下颠扑沉迷着的,从里到外仔细贪吮着的,真的就是闻元安。


    想起那一天,于祲就忍不住滚了滚喉结,“我不是故意的。”


    “但我是。”


    于祲没明白,“你说你什么?”


    闻元安将他往下拉了拉,于祲俯身下去,温热的吐息吹过他耳畔,“我故意来这儿找房子,故意接近你,这一切都是我的故意。”


    于祲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


    闻元安只说了两个字,就“咦”的一声跟发现了什么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似的,含舔了住了他的下颌。


    像一股微弱的电流传遍全身。


    于祲轻吁了一声闭上眼,用尽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紧抱住闻元安,不让她再在他身上乱动,“小安你喝多了,我抱你去休息。”


    闻元安真的没有再乱动,她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于祲把她抱回了卧室,一个错误犯一次是偶然,犯第二次说不过去。


    闻元安人都不清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也不想趁人之危。


    作者有话说:


    孟大小姐的原型故事在专栏预收里,有兴趣的宝子们可以点一下收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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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纸婚


    ◎你胡说八道你!谁准你离婚的◎


    第二天早上, 于祗不但因为堵车迟到了,她还是戴着墨镜去上班的。


    她失眠了。


    从她进到律所这种社畜重度集群jsg的地方上班起,在白天高强度的工作下,于祗还是第一次睡不着,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两点多都还困意全无。


    酒醒之后甚至开始数她人生中做过的每一件错事。


    数完才发现竟然有那么多, 从小学三年级不该往于从声杯子里吐口水害于祲挨打, 到后悔怎么没直接在上海外婆家参加高考然后报F大, 那也就不会遇见蒋玉轻了。


    已经是两点半, 她下床去找安眠药, 陈晼还在群里发疯。


    陈晼:【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


    陈晼:【我要完蛋了啦啦啦啦啦】


    于祗回了句:【不要发癫,本来我的焦虑症, 就已经达到峰值。】


    陈晼:【我也是姐妹,想不到我们两个人竟然,顶峰相见了。】


    于祗:【你是座什么峰?】


    陈晼:【龚序秋还是那么好睡哇, 我刚才高.潮好几次,现在还在那个点下不来。】


    于祗:【滚啊!!!!】


    她吞了半片药下去,又躺了半小时才上来了那么点要睡着的意思,等醒来已经过九点。


    于祗坐在办公室里敷了两片冰凉的眼贴,那黑眼圈才下去了一些, 她从随身的Prada黑丝绒手袋里拿出化妆品,稍微上了个淡妆提气色。


    她打开电脑看了不过半小时文件,又实在憋不住点开微信来,想问江听白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


    于祗:【你今晚回家吗】


    她想了想又删了,江听白一定在那头笑得打转,回来以后疯狂地对她开嘲讽。大概还会说, “你就承认你一天都离不开我好了。”


    于是她换了个别的问法, 【老公出差还顺利吗?累不累?航班有没有订好呢?】


    这样日常的关心应该没问题了。


    但江听白很快回她:【不如坦白说, 你想我立刻就到家。】


    于祗:【】


    她直接把手机像丢垃圾一样丢进了抽屉里。


    于祗中午只吃了一份沙拉,就开始忙着出法律意见书。


    他们没有午休的时间,如果午餐吃得太饱很容易犯困,影响下午的工作效率。


    她用喝咖啡的功夫,检查了一下交代给吴逍写的律师声明,三句话里八个漏洞。


    于祗给他标出来以后又发还给了他,没多久他就站在了办公室里抱怨说,“姐,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做非诉业务。”


    于祗说,“只做非诉讼部分,你的职业前景会非常有限,而且非诉律师的成长周期很漫长,对律师来说核心就是独立,否则你做再好也只是个职业打工仔。”


    敢情吴逍是想走于祗的路子,“可是姐,你就是从非诉做到诉讼的,只用了三年就成为合伙人,马上还要提高级合伙人。”


    Lily在门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敲门进来插嘴道,“首先你得有她那样雄厚的背景。”


    于祗倒没说的这么直白。


    “或许你能,也一定比我更有实力,”于祗起身把要给权立过目的文件递到Lily手里,“但是你脚下站的地方,叫作北京。”


    Lily摇头感叹了一句,“你师傅的脾气是真好。”


    于祗到晚上八点半才忙完回了鸦儿胡同。


    她在门口换鞋,就听见明容说,“你们律所怎么总是要加班的?周五搞这么晚?明天能休息吗?”


    于祗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我们所的规矩,不过九点钟就不叫加班。”


    明容给她拿起来,“爱马仕Birkin 25,还是6U薄荷绿的鳄鱼皮,配了不少货吧?”


    “妈妈。”


    于祗歪靠在沙发上,阻止了她这种不着边际的问话,明知道这是有钱就能买的东西。她说,“你喜欢就拿去,有话也请直说。”


    于从声咳了一声,“你在外头说话也这么不给人留余地吗?我是这么教你的?”


    于祗抗议道,“我在外面已经给人留太多余地了,回家了还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吗?”


    她爸斜了她好大一眼,“我怎么听说,江盛去请了孙老先生的脉案,好给他宝贝儿子调理身体啊?”


    于祗问,“哪个孙老先生?”


    明容补充道,“就是他祖父,原先是给娘娘们治病的那个,满屋子都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孙太医家呀。”


    于祗觉得奇怪,江听白的身体还用调理吗?谁比他更精壮?


    话说完她才猛地想起来,可能就是上次在他家,他说他自己的质量不行。


    于从声看了眼明容,这话当爹的不好问。


    明容斟酌着开口,“你看你们也结婚三年多了,该要个孩子了吧?是不是江听白不太”


    “没错。”于祗改口承认,“他在调身体呢。”


    于从声一拍大腿,“我说他们江家之前火急火燎的要结婚,原来打这个主意。”


    “这是最近的事,三年前离现在还远得很,你别冤枉人家。”


    虽然她和江听白说不上情谊有多深厚,但好歹是在一张床上交流过性.爱技巧的,她不能眼看着老于这么污蔑他的人品。


    再者说,江听白是因为她不想生孩子,才编出这些来堵他爸妈的嘴。


    明容小声笑向于从声,“你女儿护着她老公呢。”


    于从声没理她,“那小江要一直调理不过来呢?你准备怎么办?”


    于祗捡了枚樱桃放进嘴里,“我有手有脚,会自己拟一份离婚协议书。”


    明容:“”


    于从声的声儿更大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你!谁准你离婚的。”


    “那你要我怎么样啊?反正都得听你分派,”于祗觉得莫名其妙,“您就下个指示好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于从声真就布置任务来了,“第一,不要对这件事有任何反感,你婆婆提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得挂着笑知不知道?第二,私底下跟你老公在一块儿,一句抱怨都不要有,反而还得给他鼓励明白吗?”


    于祗闭着眼睛接着他的说,“处己、事上、接下,皆当以诚敬为主。”


    她爸点点头,“你记住就好。”


    “那我能走了吧?”于祗拿上她的包就站了起来,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儿待下去,“盘问结束没有?”


    把她叫回来,也不是真为她可能一辈子无儿无女担心,而是怕她在这件事情上反应过激惹来婆家不快和丈夫不满,特地交代好于祗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


    别说是江听白没孩子生了,估计他就算是全残,老于也不肯丢了这个贵婿。


    于祗出门的时候正碰上她哥进来。


    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位被告,审判庭已经准备就绪。”


    于祲:“”


    果然还没等于祗发动车子,厚重的楠木门里就传来于从声的怒吼,“你就说什么时候去见简静!”


    于祗心满意足地摁下了启动键,他们家的主基调就是一个公正。


    甭管是谁,都别想丝毫地脱离老于的强权统治,兄妹都是。


    于祗堵在三元桥上时,陈晼就打给她问还来不来做脸部护理了?她说马上就到Wancie.


    其实她早把这茬给忘了,还是中午的时候跟陈晼约了去她的新店里做次美容,北京的春天实在太干燥。


    干燥到少做一次肌肤灌注就感觉随时会蜕皮。


    没五分钟陈晼在群里发:【已经停好车在等你们了。】


    闻元安:【我在找车位了。】


    于祗:【还有一分钟到。】


    然而二十分钟以后。


    这仨姐们儿在距离Wancie最近的一个红绿灯路口碰上了面。


    她们坐在车上抱拳互相拱了下手,这股江湖最高礼节的味儿太正了,三个女人凑不出一张说实话的嘴。


    最后谁也不揭穿谁的,就这么进了美容院里。


    经理知道大老板要带朋友来,早就把雅间准备好了,于祗拿出张卡递给他,“帮我办一下会员,先充五十个进去。”


    陈晼咦了一声,“你有什么毛病?”


    闻元安也觉得就该这么着,“刚开张你别老打倒贴好吧?”


    于祗指了下她,“我和我大嫂用一张卡,用得着你管啊?”


    “”


    经理把卡递还给她的时候,于祗才发现大事不妙,刚刷的好像是江听白的卡。


    还是三年前领证那天江听白给的,她一直也没用过,前阵子被他从保险柜里翻了出来,质问她怎么回事。


    于祗总不能说,我自己的钱就够花了,还用不着你的。


    那江听白就会跟她理论一晚上,在家产这一块到底该谁叫谁爹。


    毕竟江总是在全是名流的慈善晚宴上,面对记者提问说“您对富不过三代这句古话是个什么看法”的时候转向镜头,回答说“那是因为还不够富”的拽哥。


    这事儿还有个下文。


    那个多多少少带了找茬意味,且明显有点红眼病的记者又问,“那您又怎么理解穷不过三代?”


    江听白用一种“说你是智障都侮辱了这个名词”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说,“穷到第四代基本也就绝种了,我说,现在当记者门槛这么低了吗?”


    那会儿江听白还在念jsg研究生,这个视频当年在微博上很火。


    评论区全都是:【天呐他又帅又拽我好爱。】


    【哈哈哈小少爷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是我们Q大的门面,江公子来头不小的哦。】


    没过两天这视频就被清理的一干二净,因着他的狂悖招摇,江老爷子罚江听白在家抄了三天的书。


    那天晚上于祗就当着江听白的面把他的卡放进了包里。


    闻元安见她愣了两下,“怎么了?你晚上又有案子要忙?”


    她们已经习惯了于祗被律所一通电话或是一条微信突然叫走这种事情。


    “没有,走吧。”


    她们躺在按摩床上做护理的时候,闻元安边看着昨晚群里消息边问,“你昨晚和龚序秋在一起啊?”


    陈晼嗯了一声,“一早就又被他妈派人请走了,比狗鼻子还灵。”


    于祗摇头,“龚夫人也够有意思的啊。”


    闻元安又说,“还有更有意思的呢,她上次跟我妈说,陈总配不上她儿子。”


    “啊呸!”


    陈晼激动地直接坐起来开骂了,“我配不上龚序秋?我配不死他我!我配他一千七百个来回带双拐弯儿的!排队追我的人比他寿命还长!老娘死三百年也还是个艳鬼。”


    “行了你就消消火儿吧你,”闻元安拍了拍她的床,“我当时就说伯母你错了。”


    于祗问,“然后呢?”


    “我妈让我把嘴闭上。”


    “”


    她们做完一系列高端护肤流程已经快到十一点。


    于祗下楼时打了个长哈欠。


    陈晼问她,“江听白还没回家,你睡得着?”


    “大不了就再吃安眠药,我还不信这个邪了呢。”


    陈晼突然摸了摸她的头。


    于祗往后缩了缩,“干什么?”


    “我看你的头痒不痒?”陈晼笃定地说,“恋爱脑要长出来了。”


    “”


    于祗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就是习惯了旁边躺一个怪香的男人,睡觉搭子你能理解吗?”


    陈晼“喔”了好长一大段,“理解,谁不喜欢被窝里藏个江总。”


    “”


    于祗人刚到大厅,就看见一辆车牌很眼熟的黑色Mulsanne开了过来,等她走到门口时,车上缓缓迈下来一道极清俊挺拔的人影。


    有微凉的夜风穿过路边的杨树末梢,途径江听白西装的下摆,再吹到于祗耳边时化成震耳的心跳。


    真的有人端明到连风都偏爱他。


    于祗的脑海里闪过许多无关紧要又旁逸斜出的画面。


    藏在书柜深处奥赛教材泛黄的一角,她折起来的时候被江听白敲了下手。


    他说,“这一题远远超出了你粗浅的理解范畴,不要记。”


    于祗很不服气的,“您说话能委婉点?”


    “不行。”


    她中考体育考试最后一个跑完,于祗坐在操场上,小腿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始抽筋。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江听白,蹲在地上把她的腿抬起来放在他膝盖上,手法非常熟练地给她按摩。


    没多久就真的不疼了,然后他背着她回了家。


    于祗感谢的话还没出口,江听白就甩了甩手,“你才初中体重就超标了?”


    这些被埋没在时间喧嚣里的蜿蜒溪流,突如其来的就被这阵风吹散了旷野里经久不散的天青烟雨,就这么离辞别叙地袒露在于祗的眼前。


    她只记得江听白永远在抨击她,总是想不起来他也一直陪着她。


    踌躇之间,江听白已走到她的身边,他笑了下,“看样子想我想得挺厉害。”


    于祗:“”


    很好。以上一切就当她放了个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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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纸婚


    ◎江总功力挺深的啊,把你弄得现在才醒◎


    于祗还没开口。


    陈晼就在一边替她说, “是这样的,她昨天晚上都”


    一阵吱哇怪叫之后,陈晼匪夷所思地去看踩她的祸首,温柔恬雅的于小姐。


    假使她没有记错的话, 这是她们认识二十多年以来, 于祗第一次对她动脚。


    于祗对江听白笑得文雅隽秀, “她想说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


    江听白了然地看她一眼, “噢是吗?看来安眠药的功效不错。”


    “”


    于祗:苍白弱小的我当场去世。


    被列举出罪状的于律师, 强装淡定地走到了车边, “还是先回家吧好吗?”


    “好,我们回家去, ”江听白点头,“做点你想做的。”


    于祗:“”


    《物种起源》这本书再版的时候,真的不考虑加一个江听白进去吗?就做个“现代文明发展到21世纪是如何孕育出如此自恋又傲慢的品种”的课题。


    陈晼眼睁睁看着他们俩上了车。


    如果说刚才下楼的时候, 她说于祗长恋爱脑还只是一个玩笑的话,那现在她几乎可以断定:水泥封心的于祗,好像要被撬开了。


    她和闻元安对视一眼。


    连嘴型都不带差的,同时用粤语说了句,“有景滾。”


    的确事出古怪。


    于祗是有多怕江听白知道, 她离了他睡不好?心虚成这样难免不惹人疑。


    江听白一上车就靠在后座椅背上小憩,别的事他什么也不想做,他喜欢这么静静和她坐着,掌心里裹着于祗的小手,连她呼吸间挟着的甜香都混合着夜色,伴随车窗里吹进来的风, 轻柔地灌进他的身体里, 他淡笑一下眯起了眸子。


    江听白从上午收到于祗的微信起, 他就把原本就紧凑的行程压了再压,中午水也没喝一口的会见各式人等,晚宴也只是去露了个面意思一下。


    就赶着飞回了北京。


    于祗以为江听白已经累得睡着了,轻轻把手抽出来,她到现在还是改不掉校园恋爱时期的想法,总是固执地认为,牵手和拥抱是比做.爱更亲密的事。


    他们的关系还远没到那一步。


    江听白握了握空空的拳头,皱了一下眉,睁开眼睛转过去看着于祗。


    于祗只瞧了一眼他漆黑的瞳仁就转移开视线。


    她侧过头望向车窗外,没过脑子地张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江听白懒洋洋的,“这是我四岁就有的推理能力,都过去三十年了。”


    “”


    于祗刚才刷的是他的卡,根据收款方也能找过来。


    江听白此人总有这个本事做到,让所有试图在他面前没话找话想要缓解尴尬气氛的人,更为尴尬地主动结束这场闲谈。


    但她还是挣扎了一下,“我其实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来接我?”


    江听白抬眼看她时用了三分力,比她更觉得诧异,“这么快就忘了吗?不是你大早上的催着我快回来?”


    “”


    这一段令他不断自抬身价的对话,以于祗奋力甩上车门,蹬蹬蹬踩着她的细高跟回家结束。


    江听白听着那一声响,方才在车上因为她抽开手极不舒服的心情,一下子又雨后绽晴了。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病态,他不喜欢于祗像轮皎洁的月亮,朝自己撒下一段漱冰濯雪的光亮,和照见其他人的没有什么区别。


    他就要看她胡搅蛮缠,要她没规没矩,要她不可理喻,要她掐着他的脖子问,“你是不是只爱我一个人?”


    就像刚回国的那个晚上一样,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逼问他小时候为什么欺负她。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于祗舌尖上沾着他的血,眉眼癫狂地来回吻他时,那道直冲天灵盖的刺激感。


    他就在那短短的几秒之内颤抖着交代了个干净。


    于祗今天穿得是一双新鞋,鞋后跟有些打脚,都已经磨破了皮,她脱下来时连嘶了好几声。


    她一只脚踩着地毯,另一边小腿向后翘得很高,扶着鞋柜找创可贴。


    江听白已经关门进来了,就看着他太太专心致志的趴伏在抽屉边翻翻捡捡,最后拿出个冈本来瞧了瞧。


    于祗举着那个没开封的套子看了会儿,还在纳闷自己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想起来了,上次临出门前见这个躺在地上,应该是从江听白身上掉出来的,她就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塞进去。


    她刚要放回去,腰上就被一股大力环住了,于祗闻到了江听白身上清浅的白茶香,还混杂着几缕浓烈的酒气。


    他不留空隙地紧贴着她,只要稍一转头,于祗就会吻到他的侧脸。


    于祗没敢乱动一下。


    她只是说,“你喝酒了?”


    江听白笑了下,“喝了,你不是更喜欢?”


    于祗:“”


    他从她手里夺下了套子来,“连口气都不让我歇,嗯?都等不到上楼了吗?”


    于祗:“”


    她那条渗着血丝的腿被折抬起来后就没再放下去过。


    于祗的纤细的小臂,从刚jsg才紧紧扒着的高柜上酸软地滑下来,因为江听白太过用力,不借着这些的话她的腰应该早就断了,第二天一定直不起来。


    她撑着台面缓了片刻,已完全感受不到了脚后跟被磨破的刺痛,只有难以穷尽的绸缪。


    江听白俯抱着她,贴上她的脸颊问,“再来?”


    于祗摆了下手,很快又无力地垂了下来,说话也带上了点哭腔,“扶我、过去、一下。”


    她现在只想静静躺一会儿。


    江听白把她打横抱起来,等他对上那双晕满水汽的眼眸和她灿若桃花的脸颊时,又克制不住地低头吻住她。


    连同于祗那一句“我说的是不要再来了呀”一起堵回了她嘴里。


    最后他们不分彼此地顿在了沙发上。


    江听白把臂弯里夹着的她那条腿放下来,久久地抱着她不愿动,不用开头顶那盏水晶吊灯他也能感受到,于祗的脸红成了什么样。


    贴在胸口温温热热的,渗入皮肤肌理时把他腔子里的那颗心,也熨烫得跳动如擂鼓。


    院子里那株紫玉兰的花冠筛出一地月色,洒在寂静的客厅里,晚风微凉的形状也在这暗室中得以显影。


    江听白仔细听着怀中于祗逐渐匀称的呼吸,他盯着看了很久,在生平所见的万千恢弘气象里,也再难找得出来,比这一丛斑驳的花影更叫人心神俱往的了。


    他唤了一句,“织织。”


    没人理。


    等他叫到第二句时,传来了极轻的一声。


    “不来,睡觉。”


    她以为他还要来?


    江听白揉了揉她的发顶,“上楼去,你这么睡明天该落枕了。”


    “随它落。”


    江听白:“”


    她是有多困呐?


    江听白又说,“我还是抱你去洗个澡?好歹出了那么些汗呐。”


    她气若游丝的,说了最后一句,“求你让我、烂在、臭水沟里。”


    江听白:“”


    第一次听见这么新奇又无理的请求。


    他无可奈何扯过一床毯子,摸着黑胡乱盖住了他们严丝合缝的身体,就这么抱着于祗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天光才亮,买了菜过来上班的眉姨开门进来就吓了一跳,一把年纪叫她看这个。


    两个小年轻都还睡得正香,虽然毯子外面只露出两只无遮无拦的胳膊来,但里头想必是没穿衣服的。


    因为衣服全乱七八糟地扔在了地板上。


    真是造孽。


    眉姨忙掩上门退了出去,还是再去趟超市,好像洗衣液也没有了吧。


    江听白被这声关门的动静吵醒。


    他揉了揉鼻梁,这一觉像睡得格外短似的,好像刚一闭上眼就天亮了。


    他低下头去瞧于祗时,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刮蹭在他的侧脸上,精致得像一个洋娃娃。


    江听白除掉身上的毯子坐了起来,缓了片刻以后,再裹上于祗把她抱到了二楼卧室。


    于祗睡到了中午才醒,她一摸枕头,没有江听白在的迹象。


    感恩。


    他在的话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来。


    她撑着床坐起来发了好一阵呆,等嗅觉也醒过来,才隐隐闻出气味不是那么美妙。


    总觉得还有一股欢糜味儿在,以及胸前的大片红紫印记,都提醒着她昨晚的激烈程度。


    于祗去洗了个澡。


    她穿好衣服下楼时,江听白穿着Valentino早春系列的衬衫,坐在院子里喝茶看报表,他额前卷曲的黑发被阳光晒得蓬松干爽。


    看上去就像一个在拍杂志封面的男模特。


    眉姨说,“太太醒了?先去喝盅竹荪乌鸡汤吧,马上开饭。”


    啊。


    放在江听白对面了呀,那就不是那么想喝了。


    眉姨见她不动,“太太怎么还不去喝呀?小心犯低血糖。”


    于祗点头,“我这就去。”


    她镇定自若地坐在了江听白对面。


    他非要提起来的话,她就准备把要找创可贴但却意外发现避孕套的过程讲一遍,如果他真这么无聊。


    还好他只是靠在椅子上翻页。


    于祗边喝汤边看手机里的消息,回复完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以后,她点开了她们三个人的小群。


    显示陈晼已经群名更新为“脱单进度1/3”。


    于祗:【那个脱了单的是谁?】


    闻元安:【是江太太。】


    陈晼:【江太太好。】


    于祗:【如果你们把脱单定义为结婚的话。】


    闻元安:【我们定义为恋爱即脱单。】


    陈晼直接发了条十五秒的语音过来,于祗不知道她又要对这事儿发表一段什么高见,忽视江听白存在的她直接点了播放。


    前面十秒都是风在呼啸,伴随着一道关上车门的闷声,环境噪音瞬间就消失了。


    陈晼清亮的声音从桌上蔓延开来,她说:【江总功力挺深的啊,把你弄得现在才醒。】


    于祗:“”


    她慌乱地赶紧去摁锁屏键。


    但一抬头,正对上江听白满是探究意味又带了点戏谑的目光。


    于祗脸上一红,但仍旧装作无事发生般,低头舀着汤喝。


    但江听白显然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我很好奇。”


    江听白忽然出声问道,“你都是怎么跟她们描述我的表现的?陈晼才会有这种结论。”


    于祗:“什么?”


    江听白说,“别装,你听清了。”


    于祗只好说,“陈晼是自己猜的,你知道,她的想象力惊人。”


    江听白一脸“你还真是能狡辩”的欠揍表情,“那她猜得还挺准。”


    于祗无语,小声喃了一句道,“哪里准了。”


    但被江听白给听见了这声自言自语。


    他放下了手里的报表,“怎么?你没被弄到中午才醒?”


    于祗再也坐不下去了,连午饭都吃得很沉默。


    晚上是W.F酒店的开业典礼。


    闻家提早半个月就给京中上流发了邀请函,江听白和于祗都收到了请柬,这家超五星豪华酒店由意大利设计师打造,将后现代设计理念展露无遗。


    六点还不到,于祗就已经换上了Yolancris的黑丝绒长裙,她最近很对眼的一个西班牙高定品牌,从量体到成衣花了小半年。


    这还是第一次穿,她在落地镜前照了照,腰和肩都很合宜。既完美展现出她优越的肩颈线,又大方得体,还将腰部曲线一笔勾勒了出来。


    于祗刚卷好最后一束发尾,她放下卷发棒就要站起身。


    镜子里就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江听白。


    他拿出一条钻石项链,在她脖子上试戴了下,“别动。”


    是Garff的中世纪古董珠宝的款式。


    帷幔垂坠的设计,上下层叠着十克拉的不规则形状钻石,简洁又非常出彩。


    于祗心里很欢喜,面上却学着江听白这个死傲娇的样子故作矜持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新加坡吧。”


    江听白轻描淡写的,“忘了哪场拍卖会了。”


    她哦了一声,“是给我买的?”


    江听白说,“当时那个情形只能给你买,毕竟我戴这玩意儿不像话。”


    于祗:“”


    作者有话说:


    有景滾:广东话,指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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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纸婚


    ◎那成,我来给当回你车夫,好吧?◎


    W.F酒店坐落在王府井中环商场, 距离故宫直线距离不到800米。


    宴饮就设在酒店五楼的屋顶花园露台,傍晚的这个时间点也掐得很好,远远立着的皇家宫殿建筑群层林染金,北京中轴线的中心在眼前铺开。


    下午闻元安还在家里写东西, 就被闻家的秘书请到了酒店。


    她本不想来, 但秘书说不动她根本就不敢走, 闻元安无法, 只得合上笔记本去重新换衣服。


    闻元安先到了贵宾休息室。


    她爸坐在里面切雪茄, 当着一大帮秘书、酒店负责人、十几个总监的面, 就开始问她的话,“当真是长本事了, 说不回家就不回家,你眼里还有长辈?”


    闻元安脸上一热,求助似的看了眼跟了她爸多年的王叔, 他点了下头就把全部人都招呼出去了。


    她坦白说,“爸爸的眼睛里只有名利,也没有我啊,我眼里没爸爸不过分吧?”


    闻方旬倒没像往常一样动气,今晚这么隆重的场合, 少了他的独生女在不成样子。


    他也知道闻元安的性子,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比谁都随和大度好说话,但拿定了主意就不会改。


    他哼了声说,“人活一世不占名不贪利,那倒不如不出生也罢了。你以为自己长到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 是风把你吹大的?还是日头把你晒大的!”


    闻元安说, “难道说您把我养大, 就是为了把我送出去当成给闻家垫脚的台阶儿?你女儿也是个人呐。”


    “谁轻看你了吗?那郭凡不知道有多jsg把你当个人!你要什么他不想办法送你面前,不领情的是你,”闻方旬把手里那把印着他名字缩写的铂金V型雪茄剪掷了过来,“退婚不是你说退,那就能退的,闹两天也尽够了。就昨天郭凡还特地来说是他不好,不会告诉他爸爸这件事,你要再把他推出去我对你不客气!”


    闻元安冷笑,这就是她爸。


    话说不到两句就对她没了耐心。


    闻元安也觉得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她说,“那你就对我不客气好了。”


    然后转身走到了门口。


    闻方旬在后面喊道,“如果你是非要看着你爸,因为得罪郭家而被抽断资金链,像条丧家犬一样到处举债还钱,或者是你亲舅舅登上法制头条,你就从这道门里走出去。”


    “我提个建议。”


    闻元安搭在纯金把手上的指尖垂下来,“爸爸您能别每次都说同样的一句话吗?”


    她在闻方旬错愕的眼神里转过身,“狼来了还只用三次呢,这话您都说多少遍了?就没点别的吓唬我吗?”


    当初和郭凡订婚的时候,她爸也是这么说,后来她想退了婚去国外,她爸还是这么说。


    闻方旬不知道他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样。


    言辞锋利,油盐不进,说一句她能顶三句。


    他缓了缓神说,“你天天和人于祗在一块儿,怎么就不学好?”


    “她聪明,她通透。早早的就悟了,她知道追求自我的生活注定没有出路,索性不想这些,”闻元安嗤笑了声,“她把自己放逐到了无情可移的地步,于祗结婚前跟我说,这个世界以后好坏都和她没关系了。”


    只有大彻大悟的人,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一切教条,就像是于祗这样。


    一开始她也不明白,于祗好好的一个大小姐干什么不行,非去律所受那份罪。


    后来于祗跟她说,她就是想让自己没那么多时间去为不得自主的生活发愁,人生除了小情小爱外还有很多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


    闻方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疯话,“你就说,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婚和郭凡结了!”


    闻元安高声道,“我说了,他面团似的我不喜欢!我不结。”


    “人家年纪轻轻挣下了一份家产!他在你面前变成软柿子,那是想要给你一口甜头,不是叫你去随随便便拿捏人的。”


    闻元安低下头,“年底吧,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没有”


    “你还没有什么?”她爸皱眉问道。


    “没什么,你不用知道,我去换衣服。”


    闻元安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她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闻着曾为TOMFORD打造出经典香水的国际调香师给酒店特别定制的香氛,凭空就想起两句诗来——“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闻元安勾起唇角,抬头时无声笑了。


    一下午闻元安都在挑选礼服。


    她在套房里等的时间差不多了,拿上披肩下楼去迎宾,当时郭凡就在大堂里,眼看着她提着洁白的裙摆走下来。


    早在郭凡举家进京之前。


    他就听人说,于家二小姐是最无可挑剔的端庄,闻家独生女是一种极清雅的漂亮。


    闻元安没有一点秾丽的,脂粉拍在她脸上反倒俗气起来,还不如素净的时候好看。


    虽然说都是温柔乖巧,但她和于祗又很不同。


    于祗的美是锁在橱窗里的、切割精美的宝石山茶花,是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的,路过的人都要停下来看两眼,然后摸一摸身上不太富裕的口袋颇自觉地走开。


    闻元安更像是开在幽谷深处的白茉莉,盛放时清香满桠,却也不想有谁跋山涉足地去采摘她。


    闻元安打郭凡身边过,她一心盯着大门口看都是谁家的车,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王叔想要叫住他家大小姐,却被郭凡制止,“算了吧王叔叔,别突然喊一嗓子吓坏了她。”


    郭凡已经习惯了闻元安眼里看不见他这个人。


    “你就是太纵着元安了,”王叔笑着指了指他,“总得要讲点方法策略。”


    郭凡自嘲地笑笑,“说出来也不怕您笑,元安要是现在肯和我结婚,给她跪下磕头都行。”


    王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这句话啊,我和闻总也可以放心了,我看着她长大的,这孩子外柔内刚,有什么事也不和我们说,你可别欺负她。”


    闻方旬走下来,招呼上郭凡到门口和闻元安一块儿站着,他也哎了一声。


    但闻元安一看他过来,就躲远了些,“你叫他来干什么呀爸?”


    闻方旬瞪了她一眼,“他是我女婿,你说干什么?”


    郭凡也不想惹闻元安生气,“算了吧伯父,我去看场地布置好了没有。”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酒店的厨师团队是闻家从日本请来的顶级料理师,露台也早就铺排完毕。


    于祲是从公司开完会就直接过去的,只换了条正式些的领带,他把贺礼递给闻元安,“小安今天又回城堡里当公主了?”


    闻元安把礼物给侍应生,“十二点一到,我就坐着南瓜马车跑路。”


    “那成,我来给当回你车夫,好吧?”


    闻元安笑了,“那自然是好。”


    陈晼和于祗站在一处看着这一幕。


    于祗问她,“陈卿,你怎么看?”


    “我看不了,没法儿看。”


    于祗转头顺着陈晼的视线看过去,她一直死死盯着那个端了香槟,在人群中笑得花枝乱颤的简静瞧。


    陈晼一顿语速非常快的发疯文学式输出,“妈的简静又穿了一身DIOR的高定礼服,为什么她这么有钱!她还不用管任何事,你告诉我为什么她爸妈那么溺爱她啊!她到底怎么投的胎,凭什么我不能是她!我每天还累死累活打理高尔夫球场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这个啊她起码拖了十秒才结束。


    于祗捂住了耳朵去看她,真的不考虑去医院检查一下精神状态吗陈总?嫉妒使你五官脱相了都。


    “看我干嘛!”


    陈晼报复性地喝了一口红酒,脸上还是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然后又啐了下,“这什么酒这么难喝!你说,简家的酒会好喝吗?”


    于祗摇头,“这么多年,你终于肯承认她比你有钱了,不容易啊。”


    “”


    陈晼瞄了一眼她脖子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古董钻石项链。


    她立马走开了,“靠北,阔太太你哪位?”


    于祗:“”


    她就知道这把火会烧到她身上来。


    每次陈晼见了简静,那叫一个疯疯癫癫。


    于祗追着她过去,她怕她们戗起来。


    她小步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江听白和龚序秋章伯宁他们站一块儿说说笑笑,郭凡正要给他倒上酒。


    郭凡这人好似生下来就没架子,趁再大身家也没有,他站在龚序秋他们身边永远是在倒酒点烟,且每回都弓着腰的。


    于祗承认到现在都不是很看得懂他。


    如果不是心眼实到一定程度,那么郭凡这人,就是城府太深太擅长伪装了。


    于祗又想起来江听白那天晚上因为胃痛难受的样子。


    她礼貌地拦了一下,“你好郭总,江听白他胃不舒服,就别倒了。”


    郭凡又缩了回去。


    于祗对他笑道,“谢谢你的理解。”


    然后她轻拍了拍江听白的手背就走开了。


    不过用了短短几秒钟,一个体贴贤惠的好太太人设就立起来了,于祗也就完成了任务。


    小时候演好典范,成婚后扮好太太。


    她的人生就仿佛是一场永不落幕的舞台剧。


    章伯宁直冒酸水儿,“上次是头疼,这次是胃痛,江总的毛病还不少。”


    江听白丝毫不以为忤的,“没办法,我家织织就是太在乎我。”


    “”


    龚序秋哼了好大一声,“看结个婚把你给娇气的呀,这不舒服那不痛快的。”


    于祲也点头表示,“你现在就跟朵柔弱的小白花儿似的,改叫江小白得了。”


    江听白拿酒杯指了他们一圈儿,“真是邪门儿,一桌麻将都拼不出半拉太太来。”


    龚序秋:“”


    他居然又在嘲笑我离婚?


    章伯宁:“”


    我娶不上是因为你把我女神娶了好吗?


    于祲:“”


    你他妈拽到连大舅子都不放过?


    郭凡:“”


    谁不想结婚啊?也得元安同意。


    于祗过去找到陈晼的时候。


    简静正在人群中大讲特讲她手上那只玉镯子的来历,于祗粗粗看了眼,的确是顶级成色,即便是她这种对翡翠不太在行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那镯子的主人是光绪爷身边的珍妃。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的时候,慈禧不肯带她走,又怕她年轻貌美被人玷污,有损皇室的声誉,权衡之下将她投了井。这镯子就是珍妃临死之前,从腕上褪下来给她宫女的。


    小宫女到了年纪被放出去,但在宫里太久惯了奢靡作派,加上又很有几分姿色,不jsg肯屈就普通百姓家,也不愿再进大宅门给人当妾。


    她就这么孤苦伶仃地过到了终老。


    可即便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没当了她主子珍妃的手镯。让她戴也是不敢戴的,会惹出不必要的是非,只能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在煤油灯下擦拭一番,想起主仆相依的日子,然后跪在地上拜一拜。


    她死前交代哥哥,一定要把镯子带进她棺材里,可她那位抽大烟的哥哥面上虽应了她,等葬了她以后立马转手卖了。


    后来因缘际会,这玉镯又辗转流落到了简家人手里,戴在简静手上。


    孟小姐听简静说完以后,她一只脚踩在茶几上,叉着腰掸了掸烟灰,“那这东西阴气可够重的。”


    说着她看了身边的于祗一眼,赞了句,“我们二小姐看着又更漂亮了。”


    简静知道她如今的身份,也不敢跟她拿大,“是啊我都不太敢戴其实。”


    孟葭打跟了那一位以后,也不再跟从前一样爱交际了,大部分时候待在园子里。


    于祗冲她点头致意,“哪里,近来少见孟姐姐啊。”


    “别看老头子多有文化地位多高,他骨子里还是三从四德那一套,”孟葭又吸了口烟,无奈地笑了一下,“兹要我稍出来见一见人,时间长一点儿,他就要摆脸色不高兴的。”


    于祗也笑,“但钟叔叔对你挺好的。”


    过了半晌,孟葭才说,“大家各取所需吧。”


    她又捏了捏陈晼的脸,“哎呦你是做什么要苦大仇深的?你是最该高兴的人了。”


    陈晼冷哼道:“镯子和表戴一只手上,叮叮哐哐的,她也不怕给磕碰坏喽。”


    “她是生怕别人看不着,非得弄出点声响儿来,”孟葭瞥了一眼简静,吹出的白烟飘过她过分明丽的眉眼,总有股淡淡的不屑,“小姑娘家经的事少啊,还没摸到显摆的路子。”


    于祗没有说话。她还在回味各取所需四个字。


    心里升腾起一股哀凉和悲愁,她认为最洒脱最有悟性最不羁的孟姐姐,有一天也会把才华都抛脑后,成了只真正养在一座精巧园子里的金丝雀。


    第27章 纸婚


    ◎眉目横翠,娉娉袅袅◎


    直到孟葭被钟叔叔的车接走很久以后, 于祗都还沉浸在怜悯的情绪里出不来。


    但一转头,简静已经和于祲站在一块儿了。


    简静撸了把她的镯子,“于祲,我最近新得的, 你看着还成吗?”


    于祲打量了眼, 又抿口香槟才淡道, “像宫里的东西。”


    简静高兴地嗯了声, “我听说伯母那儿有不少叫人开眼的翡翠玉石, 我什么时候能看看?”


    于祲不想和她走太近, 又不便直接当面叫她下不来台,“那你要和你伯母去说。”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下回我真就自己去了。”


    还没等于祲说话,她就蹦蹦跳跳地走开了,又回到了人群里。


    没两分钟就开始咋呼起来, 说她去年就跟Hermes的SA锁死要一只Kelly mini一代09号色,传说中很梦幻的紫色,结果磨了半年才给配上,开箱后并没有很惊艳,配金还有点腻, 她气得把那个SA骂了一顿,当场就换了个人伺候她。


    然后又当场比较起了Kelly一代和二代各自的长短处。


    闻元安就站在简静旁边,但并不是想听她说这些。


    她装作无意地问,“你刚和于祲一起?”


    简静点头,“你不知道我们快结婚了吗?刚才于祲答应我,过两天就可以看望明伯母。”


    闻元安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退的无影无踪。


    于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总是把一切的心思写在脸上, 任何想法都挂在嘴边的姑娘, 她说什么甚至都不用思考上一秒。


    就连于祗想要责怪她, 也不知该从何责怪起。


    她只能把闻元安拉到身边,“我哥哥不是那么跟她说的。”


    闻元安苦笑了下,“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于祲要和她结婚的事?”


    “知道了你就不动心了吗?”陈晼递给她一杯酒,“我猜你还是一样这么做。”


    她仰头喝了半杯,“说得对,我这人,就算知道也一样。”


    于祗说了说具体情况,“说起来结婚倒还没那一撇,就我爸挺中意简静的。”


    陈晼道:“于叔是中意简静吗?他中意的,是简静家的钱和势。”


    于祗替她爸大大方方地承认,“谁说不是呢,他就这种人。”


    闻元安喝了酒有点上头,“那些我没有吗?还是我长得不如她漂亮?”


    “你不许给郭家了吗?”陈晼好笑道,“谁还敢打你的主意。”


    陈晼拍了下她的肩膀,“要不就放弃挣扎吧,再走下去也没路了,你已经努力过了真的。”


    闻元安看了看于祗,“江太太是什么意见?”


    “我还是那句话。”


    于祗摇了摇杯子里的香槟说,“再好的人生都不如不出生。”


    闻元安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见不如不出生这句话。


    一句来自她爸,一句来自于祗。


    生活从来毫无意义,这就是全部的意义。


    陈晼啧了声,“你要听她的不如就去剃度好了,三圣庵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


    于祗拉过闻元安的手,“人生这道多选题呢,怎么做都会有错漏的。”


    她说,“我只能告诉你,不要太过执迷于人和人之间的某种关系,你一辈子会遇到很多吸引你的、你欣赏的、聊得来的,不必假想你和他们都能有一个什么结果。就随心所欲的相处,生活把你们带到什么地方就尽管在那里结束,然后接受命运安排。世间多数结局都是空手而归的。”


    陈晼觉得她听懂了,“这样就得到想要的?”


    于祗摇头,“这样就不会生病,能够活着。你必须坚持活下去,直到成为生活本身。”


    闻元安小心地问,“是你和蒋玉轻分手以后,得出的经验之谈?”


    算是拿半条命换来的一点感悟吧。


    于祗在心里回答她,然后灌下一大杯酒。


    闻元安看着不言不语的于祗,她是已经能容忍这世上所有阴差阳错通通发生在她身上的无所谓之人,但不知怎么回事总想起那句。


    人随情.欲,求于声名。声名显著,身已故矣。


    这场宴会持续到凌晨一点才结束。


    陈晼到后来也快活,挨个和很久都没公开露面的老艺术家们合影,还求到了一幅墨宝。


    闻夫人出身书香世家,也只她有这么大的面子请得动这些人来镇场子,这也是郭家最需要的。


    龚序秋替她吹了吹干,“拿去裱起来吧小财迷。”


    陈晼得了便宜没有卖乖。


    她知道人是看龚序秋的面子,才愿意当场给她写这几个字。


    最重要的,这位她喜欢的书法家,当着大伙儿并没有给简静什么好脸色,把简小姐气得说以后不看他的展了,她觉得心里平衡不少。


    她打简静面前过都眉飞色舞,还故意展开卷轴,“哎呀它怎么自己就打开了呢?”


    简静也直接拆穿她,“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对我就故意的又怎么样?”陈晼说,“比你表上套镯子还故意。”


    简静轻蔑地哼到她脸上,“不就仗着嫁给了龚公子吗?你都已经离婚了还神气什么呀?我干妈到现在还看不上你吧。”


    陈晼一下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被这么多人齐齐盯着,她的脸瞬间变得雪白。


    龚序秋走过去揽住她的肩,“简静你闭嘴!我看你明天是不想出门了。”


    围着简静的那几个,平时专从她指缝里抠点小包和首饰的,很识趣地拉了下她,“算了。”


    简静有了台阶下,哼了声就上了车。上车前还冲于祲来了个飞吻。


    于祲觉得这姑娘真是一丁点儿城府都没有。


    他好笑地说,“简静她爸妈是一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教她啊,怎么长大的?她看不出她身边那帮人都是奔着她的卡去的?”


    “未必看不出吧,毕竟人家把拎包小妹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你没有听见吗?”于祗说,“刚才她们要不说算了,那种状况下,简小姐怎么下得来台?”


    于祲斜了她一眼,“她跟你这种八百个心眼子的肯定比不了。”


    于祗说,“我以为你不喜欢这样的。”


    于祲点头,“确实不喜欢,小安呢?我送她回家。”


    “房东当到这个份上啊,”于祗突然拦住了于祲的去路,“你是不是对人有意思?”


    “是。”


    于祲毫无迟疑地吐出这个字时,看向的却是于祗身后的闻元安,“我喜欢她。”


    于祗看着面前眼神拉丝的两个人。


    闻元安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和窃喜,于祲也含了隐隐约约的笑凝眸回望她。


    当时大厅里已经不剩几个人,闻元安还是很重礼的,擦着于祲的小臂矜持走过去。


    走到门口又笑着回头,“于总,不是要给我当车夫吗?”


    于祲追上去拉着她的手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个片段于祗记在心里很长时jsg间。


    久到闻元安在后来的很多年都没再真心笑过,她都还记得,这个晚上足叫“月华羞、捧金瓯”的轻颦浅靥。


    当晚江听白喝了很多酒,打从他看见走廊里展出的那一组画开始,一颗心就直直地往下坠。


    起初他只是在和美术协会的副主席闲谈,对方是开创了山水画的一代宗师,卖出的不少画作也都是千万级别起步的。


    他偶然就瞥见三幅挂在一起的画,说的准确点应该是三道人物剪影。


    这三幅作品画的是同一个穿洋装的女孩,在草地上小跑,在湖边静坐,在窗边翻着书,不难看得出作者的画面氛围表达力很强。


    因为江听白乍一眼望去,仅凭着几笔跃然而出的轮廓侧面,他就觉得像极了于祗。


    眉目横翠,娉娉袅袅。


    “这是我学生的作品,他这几年名气不小。”


    站在他身边的马主席忽然出声介绍道。


    江听白眉心一跳,心中已有了答案。


    但他还是怀着几分侥幸的,“那您的学生是不是姓蒋?”


    马主席点头,“他叫蒋玉轻。”


    江听白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他猜想,一定幽微复杂到了众望所归的地步。


    过了几秒,他喉咙有点干涩,“那他现在人在哪?”


    他承认,他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紧张过,就连在新加坡举行的全球贸易峰会上作为代表发言,江听白也不见有丝毫的怯场。


    但他现在是真的怕。


    不管他愿不愿意面对,这个寒门出身却在绘画上有着极高天赋的年轻艺术家,曾经让于祗动了凡心。


    她甚至要冲破背负了小半辈子的礼教和他远走高飞。


    江听白记得自己当时在牛津读博。


    偶然听于祲说起他那个亲妹妹,正为了刚交不久的男朋友和家里闹得沸反盈天,越要她断了来往她越要去找他。


    后来把自己关在房里,竟连饭也不下楼吃了。


    江听白实在是想象不出,从来循规蹈矩的于祗叛逆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尤其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但更多的是嫉妒,他不知道这蒋玉轻到底是哪一点得了她于祗的意?他怎么这么走运?


    而他江听白又差在哪儿了?


    马主席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在巴黎任教,不过听说快回国了。”


    于祗满世界找江听白的时候,郭凡下来告诉她,“你家江总喝多了,我把他扶到了楼上客房休息。”


    她心里奇怪,江听白也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怎么会在闻家的开业礼上喝多?


    难道这酒店他有股份?才会招待得这么卖力?


    但于祗还是笑了笑,“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郭凡给她摁好了楼层,“别客气,二小姐快上去照顾吧。”


    于祗拿房卡开门后,脱了高跟鞋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江听白睡觉很怕吵。


    他听不得这些细碎的响动。于祗有时候回家晚了,她洗漱完,都会放轻声音进卧室。


    但江听白一定会醒来,“你们律所是艺高人胆大吧?就敢这么违反劳动法?”


    于祗只好说,“抱歉,影响你休息。”


    后来她每次加班,江听白干脆就到客厅里等她,他说反正最后也会被她吵醒,不如等她一起睡。


    江听白撒手撒脚地呈大字型躺在了床上。


    他酒品其实很好。喝多了也不吐的,不哭也不笑,就是安静地睡着。


    司机发信息来问是不是可以回家,于祗一看这情形怎么都回不了了。


    打电话让他先走,明早再来接他们。


    于祗拍了拍他的脸,“江听白,你能睡枕头上去吗?”


    就他这么横着,霸占了三分之二的床位,她还怎么睡啊?


    横不能真跟丫鬟似的站旁边照料他大少爷一夜吧?


    但江听白没有给她回应,看来只有她亲自动手了。


    于祗直接跳到了床上去,两只纤细的胳膊架在了她那位身高一米八七的丈夫的胳肢窝里,“咿”的一声她开始发力。


    收效甚微。


    江听白大概挪动了五毫米,还是肉眼不可见的那种。


    但在于祗心里应该是变了点位置的。


    好了,别管。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于祗准备再来一轮。


    但她还没准备喊麦给自己鼓劲的时候。


    江听白长臂一伸,将她抱在了怀里。


    于祗挣了两下,“你醒了?醒了就自己动。”


    “自己动?”


    江听白缓缓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醉话就是,“那你坐上来。”


    于祗:“”


    “我不是要”


    江听白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但我是。”


    清冽的酒香混合着烟草气味被强制送进于祗口中。


    她试了下偏过头,但下巴被江听白的手指牢牢掐着,于祗根本动不了。


    他很少吻得这么急切又烈性。


    不知今晚又是怎么了。


    于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她扑腾着手脚去推他,却又被江听白反手制住。


    他吻上她的耳垂时,于祗才得救似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猛吸了两口气。


    但很快又被另一种刺激给取代。


    她很怕江听白舔她耳后根,那一带是她最敏.感的地方。


    于祗原本推拒着他的手一下子就收紧在了他的背上。


    但江听白突然说,“他也这样吻过你吗?你也是这么抱着他?”


    于祗:“?”


    “我哪里不如他了?”


    于祗:“?”


    救命!


    他在说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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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纸婚


    ◎那么你一直监视我?◎


    这个晚上做得又狠又凶。


    于祗处处讨饶, 但江听白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倒越不留情。


    她实在是受不住他这副混样,他每一次更深的用力,都像一种无声的控诉和袒露。


    至于他在宣泄些什么, 于祗猜不出来, 到这个时候她才发觉。她对江听白的了解未免太少。


    第二天上午醒来, 于祗没有惊动他。


    她用酒店的便笺给他留了字条:“我去澳门出差半个月——于。”


    是昨晚才接到的通知, 权立手上一个合作了很多年的跨国集团, 要在澳门并购一家规模同样不小的企业。律所每年都收人家一笔高昂的法律顾问费, 这种时候自然是要派得力团队到去把关的。


    权立既有心把自己的爱徒提成高级合伙人,这样名利双收的案子肯定少不了带上于祗。


    眉姨一早就把于祗的行李箱送到了酒店。


    于祗洗完澡以后, 换了一套Prada的浅灰色西装和中长半身裙。以权立雷厉风行的作派,今天一到澳门就是要连夜开工的,要么就是和对方的律师团队碰头。


    她简单化了一个淡妆, 对着镜子戴耳钉的时候才摸上耳垂,就疼得倒吸口凉气。


    于祗翻过来看了看,半弯鲜红的牙印还促狭地留在耳根后面,是昨晚江听白咬的。


    于祗推着行李箱走到门口。


    要开门时她又顿了一下,像被什么绊住般, 生生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一想起半个月见不到江听白,心里头还……挺不是滋味的。


    但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一走三年,她乐得清闲。


    陪着老于去上香的时候,没少暗暗求他晚点回国。


    于祗握着箱子的手一松。


    她又鬼使神差地走了回来,房间里光线昏暗, 只有一盏廊灯发散着微光。


    江听白干净利落的面部线条一半都深埋进枕头里, 平时冷峭的眉眼也弱化了三分, 侧脸看起来竟还有点像没出校园门的大男孩。


    她把被子扯下来些,俯身凑到他耳边说,“我要去机场咯,你还不起来吗?”


    江听白烦躁地皱了一下眉,“别吵。”


    于祗:“……”


    刚涌出来的温情一下子就被堵回去了。


    高朗开了车接她一道去机场。


    “昨天是W.F酒店开业吧?”高朗递过来一个Wagyukami的橙色纸盒,“你们小年轻还是贪玩啊。”


    于祗接过来,“高律,您可真周到。”


    “知道你大小姐吃不惯飞机上的东西。”


    高律给她带的是一份和牛经典菲力三明治,这是他家的招牌,肉质鲜嫩多汁,三明治煎得很脆,还有于祗每回必点但又不敢多吃的黑松露薯条。


    她喝了一口咖啡问,“您特地去三里屯买?”


    高律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大早去买的,昨天女儿从上海回来了。”


    高朗很疼她女儿。


    可他太太和他离婚以后,总拦着不让她女儿来北京看爸爸,父女俩一年难得见几回。


    于祗微微吃惊,“那这时候老大让你去澳门,是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呀?”


    “她是来找她男朋友的,小丫头才高一就恋爱,”高律很有几分无奈又溺爱的,“我总在她身边,啰啰嗦嗦的,反而招她烦呢。”


    高一jsg。


    确实是早了点儿。


    于祗想起她读高一的时候。


    那年外婆把她接到了上海去住,暂时脱离了老于的严苛管教和北京一场接一场的饭局,算是过了两年无拘无束的日子。


    不用再坐在她爸妈中间,穿着蓬蓬裙对每一位叔叔阿姨礼貌地问好,听他们强行找出一些她身上的每一样优点来,轮流举起酒杯夸个没完。


    但她毕竟从小在北京长大,乍然到了上海,身边一个认识的朋友都没有,难免会不适应。


    于祗读的是贵族高中。


    上海这边的小女生们喜欢搞小团体,下了课总要约上那么一两个玩得好的,一起坐车回自己家别墅里写课后作业。


    于祗每天放了学,都会故意在教室里磨蹭上好一阵子,用来掩饰她没有伴同进同出的落寞。


    说起来奇怪,有一阵子她总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挺拔修长,就静静地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眉眼忧愁地望着她。


    等她走过去的时候又不见了。


    后来她到纽黑文读研,梦见在上海读高中时的日子,总会有那一道影子在。


    北京飞澳门大约是三小时五十分钟。


    于祗他们一行下飞机时已经是下午三点,正是这座城市一天之中气温最高的时候。


    她脱了外套折在手上,南杉集团的车早就在机场外等着,司机为他们拉开车门,“权主任,高律师。”


    南杉的行政处给他们订的酒店在氹仔岛的The Londoner,环境倒还过得去,就是这个景点太多人打卡,尤其大堂下车点能拍到大本钟的那个机位,没点闹中取静的功夫在身上真受不了这份吵嚷。


    于祗知难而退地自费入住了清净些的伦敦人御园的梅费尔套房。


    每层只有四户,八楼还有私人游泳池,和自助的鱼子酱pancake.


    半小时前她刚跟权立说完换房间这个事。


    Lily就在一旁非常具有戏剧张力地说:“亲爱的,刚才酒店管家说了,那个套房只提供给金沙黑卡VIP住,仅供特邀会员入住。”


    “噢,是吗?”


    于祗装作才知道这回事一样,“我好像就是他家的黑卡会员。”


    Lily:“”


    有时候该给Lily这些人看的脸色也要给,省得她们不知好歹总在于祗面前没轻没重。


    权立让她六点下楼,晚上在誉龙轩吃饭。


    于祗应了声好就回房间了,她把手机插上电,有条江听白发来的微信。


    江听白:【要去多久?】


    于祗:【少说半个月。】


    江听白:【没我你能睡得着?带了安眠药没有。】


    于祗:【上次是个意外,不要总提起来。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听白:【很明显家里有监控。】


    所以他在上海的时候,半夜还在盯监控?怎么听起来那么变态?


    于祗又低下头给他发:【那么你一直监视我?】


    江听白看到这句倒不知道怎么回了。


    因为这是事实,他在上海住的那个晚上,从十点多饭局结束回了西郊檀宫以后,就一直躺在沙发上出神。


    他很想于祗。


    在新加坡的时候没这么严重,忍一忍,或是给她打个电话能挺过去。


    但从回国以后,尤其每天耳鬓厮磨的,光听声儿已经不够了。


    江听白看着她踢了高跟鞋进门,见没人在家,她也没有那么时刻注意举止了。甩着头发哼着曲儿,跑跑跳跳就上了楼。


    他从茶几上拿出支烟,拿铂金细针在烟丝中戳出一个孔,塞了一小截沉香进去。


    再点燃吸上一口。


    就这么看了大半夜,跟个偷窥狂没区别。


    江听白就坐在办公室里,反复考虑着怎么回她这一句,才和他一贯的言行相配。


    他也不知道于祗是撞了什么邪,平时像这种话,她都是以长串的省略号结束的。


    怎么今天就打破砂锅追着他问到底了呢?


    江听白掸了掸烟灰,给她发:【我半夜散了局,看你到没到家。】


    于祗刚想回:【那你还挺关心我的。】


    但还没点发送。


    江听白那边又过来一条:【要你被绑架了,我好早点报警。】


    于祗:真是谢谢你为我争取营救时间了呢。


    但她没有这么说。


    于祗小心地敲出一行字,【你在伦敦谈女朋友了吗?】


    于祗在飞机上琢磨了一路。


    怎么想,昨晚江听白那两句灵魂质问都不像是对她说的。


    什么“我哪里不如他?”,什么“他也这么吻你?”。


    首先江听白知道蒋玉轻的存在,但是从结婚到现在,他都没有问过一句关于他的事。那就表示,他对她的过去不在意,甚至是不太有所谓的。其次,他们虽说最近相处的不错,但感情绝对没有浓烈到,可以咬着对方耳朵质问这种事的程度。


    所以于祗觉得这个他,应该和他前女友有关。


    要么是现男友,要么就是丈夫。


    总归是让京城第一牛逼的江总身心受创的那类身份。


    按理说,这种可以看江听白笑话的机会,换了从前的话,于祗一定第一时间分享给陈晼,然后笑到捶床。


    对她讲不可一世的江听白原来也会被人抛弃。


    可是于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也懒得跟陈晼去说这个新闻。


    她还有点酸,对方是个什么绝世大美女啊?怎么江听白就能被她给迷倒?


    比她还漂亮端庄吗?比她还知书识礼吗?比她还声名淑惠吗?


    喂!那可是谁都别想接近的江听白诶。


    从小到大多少人倒在了追他的路上啊。


    江听白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对这些有兴趣。


    他嘴里叼着烟,莫名其妙的,回复于祗道:【你问这个干嘛?】


    那就是有了。


    不仅有女朋友,还很不愿提起。


    看来那位神秘嘉宾给他留下的阴影还不小。


    切。


    就这么爱她吗?


    于祗直接把手机丢在了沙发上。


    她气闷地冥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给于祲打电话。


    响了好几声,直接被挂断。


    于祲正在工商联开会,他坐在前排不好明目张胆地接电话,只好给于祗发微信说:【什么事?】


    但于祗回:【接电话,很重要。】


    他趁上头不注意出来给她回过去。


    于祲口气严厉地说:“你最好是有正经事。”


    于祗言之凿凿:“你放心,很正经。”


    “说!”


    于祗清了下嗓子,“就是我想问一下,江听白和你在一起读博的时候,有没有女朋友啊?”


    于祲:“”


    这叫什么正经问题这个?


    于祲气得说,“你自己去问他!没事少烦我。”


    于祗:“”


    嚯!把他给牛的。


    不知道闻元安看上他什么了。


    晚上的接风宴结束,他们一行人就很快投入到了工作中,这个并购案说不上有多复杂,但涉及到的专利大大小小有上千个,繁琐是不可避免的。一些重要的条款,需要双方反反复复的磋商,他们律师就要不断地修改。还有大量需要检查的合同。


    南杉集团把酒店的会议室都包了下来。


    于祗每天房间和会议室两点一线,除下睡觉就是埋头在堆山填海的文件中,连早中晚饭都尽可能地压缩时间。


    这天集团太子爷商郯亲临现场来审查进度,忙得头脑发昏的于祗,她闭着眼睛把他当成了送咖啡的服务员。


    她敲了敲桌,“就放这儿吧,别洒合同上。”


    权立小心打量了眼商郯的神色,想要出声却被对方给制止了。


    商郯唇边抿着淡笑,真就倒了一杯咖啡,“那你小心烫啊。”


    于祗头也没抬的,“谢谢。”


    完全没注意到她面前站了一群大气都不敢出的人。


    商郯把她的笔抢下来,“你要不要看看我是谁?”


    于祗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被突然打断工作的她,微微露出不悦,蹙着一双柳眉抬起眼。


    又在下一秒笑出来,“商郯,你不是在LA的吗?”


    权立和高朗互相对视了一眼,于祗这丫头,当真是富贵圈里的一张王炸。什么公子哥儿她都认识,而且看起来都关系匪浅。


    商郯看了眼身边一干老臣,对他们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绯闻女友于律师。”


    于祗起身解释,“我们只是相过亲而已,没有什么绯闻。”


    “应该是差一点结婚。”


    商郯又很全面地补充了句。


    说实话这件事他一直没能搞明白。


    于祗还在Yale读研的时候,两家是明着撮合他们的,商郯自己也对于祗有意。


    他还专程飞了几次纽黑文和她约会,于祗虽然没有挑明,但他能感觉到她并不排斥他的到访。


    可后来他爸妈就不再让他去了,也不明说是为什么,就只说会为他重新物色过一个,让他别惦记于祗了。


    于祗不归他惦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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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纸婚


    ◎江总好会!车上play◎


    商郯加上了于祗的微信。


    他们香港那本地人的社交, 都习惯用WhatsApp来完成。WhatsApp和手机通讯录是相通的,只要对方的号码存在你的通讯录名单里,就可以免去手动添加好友这一步骤,是一款私密性比较强的聊天软件。


    于祗在美国读研的时候, 倒是常会用到, 回国以后就直接卸载了。


    因为她不需要和任何人联系, 她一离开了北京, 就过得极其自我, 甚至自我到了不必参加聚会。


    有不少在美国东海岸读书的公子哥儿, 想要约她出来,但没谁成功过,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打她的主意了。


    她本身在留学圈里就是一个隐形又神秘的存在。


    除了老于硬塞给她的,要求她必须去见上一面的商郯,于祗才应付了两三回。


    她其实已经够敷衍了, 但商郯每次都还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挺愉快,于祗也是哭笑不得。


    所以当商郯点开微信的时候,于祗都怀疑他是现学现下的。


    当天晚上他就发来一个餐厅地址约她吃饭。


    其实于祗手头上负责的核心工作,都已完成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扫尾的, 由高律亲自带人在那里盯着进度。


    连轴转了一星期的于祗只想单独过一个不被打扰的周六晚上。


    她以晚上想早点休息为由,拒绝了商郯以后,换上泳衣去八楼游了两圈。


    于祗掀起泳镜趴在池子边翻着手机。


    商郯把他们中午一起吃工作餐的照片发在了ins上,于祗穿了条白色收腰蕾丝裙,笑着歪头在他身边比了个耶,和穿着笔正西装的商公子比像差了一辈儿似的。


    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 是南杉集团太子爷新交的, 还在上大学的小女朋友。


    才发出五个小时就收获了上千赞。


    连陈晼都在底下发评论说, 【为南北“未婚夫妇”碰杯!】


    还有商郯那群,在洛杉矶的狐朋狗友,统一成队形的回复都是:【我们都是土狗,爱看破镜重圆。】


    于祗骂骂咧咧地退出了ins。


    然后在她们的群里发:【LA都是一群什么人呐?】


    闻元安:【是群有钱还有点病的人,你和商郯哪里有镜可圆?】


    于祗发了个抱拳的表情:【我身边总算有个正常的。】


    闻元安立马甩出了一大波恶评截图。


    是她刚写完出版的一本新书,但刚一发售,就被喷子们群嘲太装腔作势。


    骂得最轻的,应该还就是那一句,“我不敢相信,师大博士就这水平?”


    于祗在群里安慰了她几句。


    但都不如陈晼的发疯文学管用。


    陈晼:【是朕!执意要看闻才女写的诗集,是朕爱她的文艺腔,是朕让出版社给她开后门,他们为什么不恨朕!】


    闻元安立马发了个蚌埠住了的表情。


    于祗:【你为什么不直接发语音?】


    闻元安:【于祲来接我下课了,我们要去吃法餐啦。】


    于祗:【我yue!】


    陈晼:【前男友约我吃饭,我已经在路上了。】


    于祗:【再yue!】


    闻元安:【吐个没完,怀孕了吧?】


    陈晼:【暂时还怀不了,他们俩戴套的。】


    闻元安:【你怎么知道?】


    陈晼:【上次龚序秋坐江总的车,他说后座摸出两个套来。】


    闻元安:【江总好会!车上play.】


    于祗:【】


    于祗点了一份套餐让管家送上楼。


    就是很多人推介的那几道,DANIEL SORLUT生蚝,烤北海道带子,慢煮羊肩肉,香煎鹅肝西多士,还有一份琵琶蝦意式烩饭,甜点是青柠雪芭。


    酒店管家手臂上搭着白餐巾,给她倒上一杯Dunn Vineyard的Petite Sirah,道了声慢用就从房间退了出去。


    于祗凑到酒杯边沿轻嗅了下,这款酒闻起来是并不甜美的白芝麻味儿,但静置后又有美国酒非常经典的奶香。


    她对着一整桌摆盘精致、卖相也算上乘的菜品,只动了两下叉子,就提不起了兴致,明明也没吃多饱,但就是蔫头耷脑的觉得这顿饭少了点什么仪式。


    可能是缺个嘴欠儿的江总在一边挑刺吧。


    近来他们常在一起吃晚饭。


    江听白说他三年没回国,已经不知道北京哪家餐厅还能入他眼,于祗就和他一家家去试。


    因为江总有意要把云栖园的主厨给换了。


    但与其说是试菜,不如说是砸场子。


    江听白总能吹毛求疵地说出每一道菜的短处来。


    比如,他会对着一道刚上来的松鼠鳜鱼说,“这个造型就非常的Excuse me.”


    还会在吃了两口本帮菜里的代表作草头圈子后,“就这猪肠子吃起来吧,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以及在尝过一盅佛跳墙后,“这个盛汤的瓷盅虽然选得有点相煎何太急的意思,但味道还是很浪子回头的。”


    于祗都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风马牛不相及,但仔细分辨起来你又会觉得很贴切的形容词。


    她每回都低头笑着吃完,江听白总会撇她一眼,“于二你小心憋出内伤来。”


    “我哪儿笑了?是这汤好喝。”


    于祗也一定不甘示弱地否认。


    江听白抽张纸巾给她擦嘴,“没指望你能承认你仰慕我。”


    那一次,是在园子里吃饭,于祗没有反驳他。


    她从热气腾腾的汤底里抬起头,隔了白雾袅袅,和亭外杏花树摇落在石桌上的繁叶疏影,顶着人间烟火,对上了江听白水波澹澹的目光。


    当时亭边有一淙溪水潺潺流动,于祗明白地看见,江听白的眼睛里,也像有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


    于祗给江听白拍了张图片发过去。


    从他们上次没聊透前女友这个话题,不欢而散以后,两个人谁也没给谁再发过一条微信。


    她没等到他的回复,却等来了道门铃声。


    于祗放下手机,走过去,直接打开了门。


    门口的男人也不料她会这么快开门,修长的手指扶着门框打算继续摁铃。


    江听白愣了下,他咳了声,尴尬地收回手,“你都不问是谁就开门的吗?”


    于祗没想到他会来澳门,脸上错愕的表情从还没开门起就一直挂到现在,她指了一下门上的猫眼,“这个可以看。”


    江听白:“”


    当他没有问过。


    坐太长时间飞机,给他的智商坐出消费降级来了,说的什么啊都是。


    江听白径自走进来的时候,于祗在他背后飞快地抿起唇角笑了一下,趁他转头前又赶紧装平静。


    于祗给他倒了杯酒,“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江听白只闻了一下就放在一边了。


    他为什么会过来?问得好,但更该去问商郯。


    那孙子还挺能炒CP,不就四五年前横跨东西海岸找于祗约过两次饭吗?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更新的都是什么狗屁状态啊!Ins是Facebook旗下的软件就能成为他心目中的法外之地了是吗?不知道于祗早就已经嫁人了?


    下午江听白还在和郭凡一干人等打高尔夫。


    龚序秋架了条腿仰靠在椅子上,翻着手机突然笑道,“商郯看着跟于祗她小叔叔一样。”


    还忍不住损上一句,“岁月对他,何止是杀猪刀啊,简直就是屠龙刀。”


    江听白也扔了球杆坐过去,“他以前还想娶我家于二,谁教他这么做白日梦的?”


    龚序秋真懒得听他吹,“你也就在我面前的本事,见了人于祗,你敢说一句是你家的吗?”


    江听白挑眉,“我告你,她已经疯狂地爱上了我,你信吗?”


    龚序秋把照片怼到他面前,“我不太信,看着商郯和她还更亲近呢。”


    江听白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他用力脱下手套,摔在桌子上,拿起手机就走了。


    龚序秋在身后喊,“你去哪儿啊老江?”


    “机场。”


    “”


    江听白这人嘴特别刁。


    于祗一猜就是是这酒不合他的口味。


    她把柠檬水给他推过去,“你将就喝点吧,我猜飞机上你也不好受。”


    江听白抬眼看她,一路上的疲惫从见到她起就散了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祗重新坐到他对面,“我哥以前跟我说的呀,你们每次回伦敦,你下飞机就要睡很久。”


    江听白的毛病不老少,不爱坐飞机就是其中一样,尤其是,三个小时以上的长途飞行。


    “没看出来——”


    于祗眼神无辜地看向他,“什么?”


    江听白懒散地喝了一口柠檬水,“从那时起你就开始关心我了吗?”


    “”


    于祗指了下餐盘,“还是先吃东西吧。”


    “比去年我来这的时候,这厨艺还要更差劲了,”江听白只吃了半个生蚝就皱了皱眉,“我还以为就那种水平,已经没有退步空间了。”


    于祗强忍着笑,“江听白——”


    “说。”


    “你教我怎jsg么骂人吧。”


    江听白:“”


    我怀疑你在骂我,但我找不到证据。


    于祗重新低下了头切她的鹅肝。


    这几天她的食欲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只能用鬼迷心窍来解释,这么种可疑的情况。


    吃过饭,江听白拿出一份档案袋给她,于祗问,“这是什么?”


    “是我在读博期间发表的所有论文,每一份都有具体的时间可以考证。”


    于祗还是不懂,“所以要查什么?”


    她从没怀疑过江听白学术造假。


    “数学与计算机科学博士毕业,至少需要发表两篇到三篇以上的SCI论文,写出一篇顶尖水准的论文少说要半年时间,按这个体量来预测时间的话——”


    于祗等着听他的结论,她没有像平时一样,武断地把他这种行为归类为吹牛逼,而是很认真地聆听着。


    她对江听白的包容越来越没有限度。


    这才是最可怕的。


    然后她听见江听白说,“我是没时间谈恋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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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纸婚


    ◎没人受得了。◎


    这时天色.欲晚, 或深或浅的晚霞将整片氹仔岛的天空,照得艳艳一片。


    于祗握着刀叉的手停在原处,难道江听白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力证他没有女朋友?


    这未免小题大做。


    她送了片鹅肝入口, 有淡淡的栗子清香在舌尖萦绕, “你是要跟我说这些?”


    江听白点头, “我不喜欢被人误解。”


    于祗简单喔了一声, 然后低着头也不敢看他的, 大起胆子学着江听白的样, 几不可闻地说出句,“我还以为你想我了。”


    江听白端起水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被晃动的水纹折射出银白的微光。


    他分不清,于祗是存心逗他, 还是又想看笑话。


    再不然,就是陈晼那个疯丫头,又给她出了幺蛾子要来探他的虚实,于祗才会说出这种话。


    但江听白还是顺着咽柠檬水的弧度轻滑了下喉结。


    “别想太多。”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于祗摊了摊手,一脸慧黠的, “调节气氛而已。”


    江听白:“”就知道。


    于祗见他只拿了这个档案袋。


    她不由地问,“换洗衣服呢?”


    不论春夏秋冬,江听白每天都会洗澡换衣服,而且香氛固定就是那么两种。


    江听白说,“等下去买。”


    果真是空着一双手来的。


    他什么都没带,吃饭完于祗换好衣服和他出了门, 步行到了四季。


    在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 一群背着包的高品质旅行团成员涌进来, 把于祗逼得不停往后躲。


    刚下电梯她还勉强能应付,等到了大门边,于祗被眼前的情形吓住了。


    大批系着五彩缤纷色系丝带的大妈们,手里提着购物袋,像抢购超市里的打折蔬菜一样往前台冲。


    看起来富有且粗犷。


    于祗正不知往哪儿躲的时候。


    江听白伸出手臂将她捞在怀里,像避难一样,抱着她暂时缩在了柱子后边儿。


    于祗想,她会一直记得这个晚上。


    赌城的珠光宝气透进The Londoner的每一道缝隙,延续一场纸醉金迷的美梦,天边的月亮刚伸了个懒腰,江听白下巴上硬而短的胡茬摩擦着她的额头。她闷在他的胸口,眼见窗外始于青萍之末刮起的一阵微风吹开了霾云,忍不住偷笑了下。


    “抱够了没有?”


    江听白忽然出声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于祗的手已经环到了他的腰上,她讪讪地把手收回来。


    于祗抬头说了句抱歉,“我怕我会被她们挤到。”


    江听白从来都学不会“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这样基本的交际礼节。


    他都是直接挑明的,“你就直说你想抱我。”


    于祗说,“也许下一次吧,我会的。”


    “”


    把全澳门的奢侈品商场放一块儿。


    应该都不如四季人流量大,一直到晚上八点多,LV那边还在排队结账,人均手里拿了一只老花包。


    江听白是从来不会往人多的地方挤的。


    而且在穿衣服这方面,没有他吃东西那么挑。


    只要是贵的,第一下看过去能入眼的,尺码合适的。


    江听白都直接扔给Sa刷卡。


    于祗在CHANEL给他挑了件白T,和左侧胸口勾着朵白色五号标志的,cruise度假系列的黑色针织开衫。


    她顺便拿了一只带手柄的黑金化妆盒包,用来装出差时的护肤品,正好她想换掉那只Prada,在小羊皮和荔枝皮之间,她选了也许不那么耐磨但好看的小羊皮。


    主打的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


    结账时一共是二十八万六千。


    江听白刚要递卡过去,被于祗拦了一下,“刷这张运通黑卡,消费高于5000可返2%。”


    江听白笑了下,“看不出,您还挺会过的。”


    “虽然但是,这张也是你的卡,whatever.”


    “”


    后来江听白已经想要回去,在走完The Londoner 通往The Venetian的长廊后,于祗忽然说胃有点不舒服。


    江听白腾出拎购物袋的手,给她揉了片刻,“那这样你有没有好一点儿?”


    于祗指了下大运河的方向,“去安德鲁买盒蛋挞会更好。”


    “”


    江听白敲了下她额头,他的指背凉凉的,“心眼子真不少啊于二。”


    “哎呀,好疼。”


    江听白牵起她的手往河边走过去,“没用力,你别装。”


    但这家蛋挞店实在太多人排队,凡是来澳门的,应该没有谁会不买两盒过嘴瘾。


    澳门湿热的天气,就注定了人堆儿里的气味不会太好闻,于祗瞧着江听白那副别扭的样子,从包里拿出条手帕折成方块捂到他嘴边。


    江听白闻着沾了她身上那股香甜的方巾就有些心不在焉。


    要命的是于祗还朝他笑,“辛苦你再忍一下,老公,很快就到我们了。”


    他没有说话。


    却迅速地别过头看向另一侧,江听白真的很怕自己,会在这时候忽然原形毕露的,揽过她的腰狠亲上去。


    江听白分不清她的姿态是不是故意摆出来的。因为她在人前装模作样惯了,但于祗的乖却是千真万确的。不乖的人不会几十年如一日的听家中摆布。


    她的眼神是乖的,说话也是柔声慢调的乖,生气也像在撒娇。连裙子上的纹路样式都是最乖的那一种,这份乖像熨帖着他这颗心细雕精琢出来的,每一笔浅吟低眸的神态都让他回味不尽。


    他们排了近半小时才买到。


    于祗怀着报复心理,一口气要了十多盒。


    然后让酒店服务生拿去,挨个敲房门,分给他们律所的同事吃。


    于祗人刚回房间,高律就让她把第三十五份合同的第四、十三、十六条协议都再修改一下,明天早上发给他。


    她打开电脑,盘腿坐在地毯上就开始忙活,要改的还不少。


    江听白给她倒了杯水就去了洗澡。


    等他洗完于祗还在字斟句酌的,眼睛钉在电脑屏上,右手时刻滑着鼠标,不时还查阅一下相关法律条文。


    江听白系着浴袍,松松垮垮的,露出紧实的线条。他就坐在于祗身后的沙发上,两条腿分开着,将他瘦弱的太太围困于当中。


    他俯低身子凑近了她去看,密密麻麻的英文看得头晕。


    于祗不用偏头就能感觉到江听白的脸就贴在她耳边,不会超过三寸,他身上那股子似有若无的白茶香不停往她鼻尖里钻。


    她能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明显热了起来。


    “这个单词拼错了。”


    江听白低迷的嗓音近在咫尺,他指出来说,“应该是P-a-t-e-n-t,Invention Patent——发明专利,而不是P-a-t-a-n-t.”


    于祗一只手扶着电脑边缘把头偏了过去。


    她闭上眼略微调整了一下气息。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事的于祗,你今年二十七了,也到节点了。跟庵里的姑子似的,守了这么些年的清规戒律,该放纵的时候要放纵一下,要不然会出毛病的。


    何况江听白又不是别人,是你的丈夫,法律赋予你睡他的权利。


    于祗想起身去洗澡时,才发现她被江听白给裹在了中间,她拍了一下他的小腿,“你收一下,我去洗澡。”


    江听白侧了侧腿,“当心,浴室里有一点滑。”


    于祗绕过沙发走到衣柜边,“知道,我已经在这住里一礼拜了。”


    “那要再摔倒就更丢人。”


    “”


    于祗边脱下外套,里面只穿了条细肩黑色吊带裙,“我jsg会特别注意的。”


    江听白看着灯光下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她弯腰在行李箱里找衣服时,从低垂的领口里露出的姣好的半圆。就觉得身上这股燥意来得有理有据。


    他从茶几上摸了包烟,抽出来一根,塞了段沉香进去以后,正要点火时,发现身上压根没带打火机。


    于祗看他烟瘾上来,只能趁着她洗澡赶紧抽上一根,但摸遍了又没火的样子很好笑。


    她从茶柜边拿了小盒火柴,走到沙发边坐下,取出一支来轻轻一擦划燃。


    然后用手半弯成个圈,拢着火递到他的手边。


    江听白本受不了她这副温顺模样,天底下就没有男人受得了她这样。


    她竟还自己送到面前来,如果不是知道于祗对他素来是假戏真做的,他真的会以为这是勾引。


    彤红的火苗在火柴头上簌簌跳动着。


    江听白瞳孔里也像有两簇火,越烧越旺,他随手把夹着的烟扔了出去。


    然后骂了句“妈的”,也不怕被烧着,伸手捻灭了于祗手里的火,对着她的唇就吻了下去。


    于祗被他压倒在沙发上,江听白的吻一碰到她的耳根,她不可抑制地颤了颤。连思考他为什么这样的时间都没有,只有一阵又一阵的酥麻朝她涌过来。


    直到一道不期而至的门铃声响起。


    “有人来了,”于祗冰凉的小手环上他的腰,“我去看看。”


    江听白倒抽了两口凉气。


    他粗喘着顿伏在她的肩上,“他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于祗轻笑一声,“你倒是起来啊。”


    江听白低了低头。


    他这才注意到她被褪下来的肩带和胸衣,还有被他推到腰际的,层层叠叠的黑色裙摆,以及于祗那只白嫩的小腿上挂着的底裤。


    这还怎么去见人?


    他拿件衣服裹住她,“你躺着别动,还是我去开门问问。”


    来的人是商郯。


    他和香港这边的哥们儿在半岛吃宵夜,说起晚上约于祗吃饭被她拒绝的事,桌上一圈人都怂恿他晚上再去试一试。


    也不光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京圈和港圈的公子哥儿们你来我往了多少年,虽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彼此总是憋了一股要决出一番高下的心思。


    要是商郯能追上于祗,尤其是在她已经嫁了江家的情况下,无疑是打了个翻身仗。


    自己不敢做的事,撺掇别人去当这个出头鸟,看一出戏也好啊。


    商郯倒不是看不出这些人的目的。


    他就是不甘心,再精明的人钻了牛角尖,撞了南墙也不一定回头。


    江听白看见是商郯站在门口。


    他伸出大拇指腹在唇上擦了把,将刚才蹭上的于祗的口红抹下来一小团后,又如数揩在了他浴袍的领口上。


    等江听白再打开门时,商郯一眼就看见了那道极其暧昧的口红印,在他的白浴袍的领子上。


    江听白不胜其烦的语调里,又掺杂了些哑意,“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商郯这还是第一次江听白,以前都是,在杂志上看过他照片而已。


    这个年少时很是张狂,在接管集团后,又隐匿起行踪,低调得不像话的江公子。比他想象中要更无礼多了。


    他那问话的态度,对待上门的客人别说是敬语,连主语都省略了。


    就是那种明知道对方是谁,但却不屑叫他的大名,懒得多说一句废话的傲慢。


    于祗这么温柔一个姑娘,嫁给这种人她能处得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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