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登基
作品:《娇宠有道(双重生)》 没过几日, 京城的街头巷尾突然流传出了一份颇为神秘的拓印摹本。
这摹本据说出自皇家的官道驿站,其上的内容也并非什么大不敬的隐晦秘辛,不过就是前些日子事关西南水灾平治措置的初等版本, 只是那大篇详尽细致的方策预案的左下角, 却是明晃晃地盖着当今韶合公主的玉印。
几个自国子监内相伴而出的监生们疑惑皱眉,
“我怎么记得那治理水灾的法子,当时据说是由太子殿下携领着内阁众臣想出来的呢?”
走在最后头的典籍左右瞧了一瞧,继而嗤笑一声,
“这有什么稀奇的?古往今来, 此等‘移花接木’之事又不在少数,仿佛那洪水天灾个个都生了心长了眼, 只要相对的措置是由女子提出来的,那便必然无甚效用, 反之则会事半功倍。旁的景况也大致如此,要不怎么好些事情, 明明就是由女子亲力完成的, 可待到后世歌颂传扬时, 那篆书之人却偏偏要将其中的主人翁换成男子。”
他边说边执起手中书卷,顺次敲打了一番众监生的脑袋,
“你们几个,日后可切记莫要如此迂腐啊。”
挨了打的监生们个个捂着脑袋哀嚎一声,随即却又朗声应了句‘好’, 熙熙攘攘的谈笑之声越过高低不平的参差屋檐, 最终打着璇儿地飘入了正阳大街的世子府。
府邸之中,季路元正揽着郁棠坐在树下,他端着茶盏举至郁棠唇边,桃花眼轻轻一抬, 饶有兴味地端详着她,
“这事是你做的?”
郁棠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茶水,继而又将手中剥好的桂圆喂给他,
“嗯,我做的。”
她向上挑着眉梢,只差将‘得意洋洋’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季路元可太爱她这幅鬼灵精的小模样了,他放下茶盏,不自觉地垂首去吻郁棠的唇,“我还以为……”
郁棠略显嫌弃地抬手推他,“不许亲,你那嘴上都是糖汁子,亲得我脸上黏黏糊糊的,一会儿我还要去洗脸。”
一吻落空的季世子不满地‘啧’了一声,“洗个脸怎么了?阿棠若是不愿意洗,大不了我稍后给你舔舐……”
“你还以为什么?”郁棠当机立决地截断他的口无遮拦,“以为我做不成事吗?”
季路元轻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阿棠如此聪慧,想做什么自然都做得成。我只是以为你还会使用上次哄骗冯灿云的法子,杜撰些有的没的天象异闻来帮郁璟仪造势。”
郁棠拈着自己的袖子替他抹了抹嘴,语气里带着些显而易见的骄傲,“璟仪才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神鬼之说来造势,她只需要将自己的才能展现在百姓眼前,如此便足够了。”
擦拭净了唇角,郁棠反手勾上季路元的脖颈,结结实实地与他交换了一个湿.濡的亲吻,
“继位人选的朝堂论礼就在三日后吗?”
这还是平卢连同宁州共同上谏的法子,那继天立极的帝王人选既是直至目今都无法定下,那便不如让两个有资格的人当庭论礼。
“嗯。”
季路元意犹未尽地轻蹭着郁棠的下唇,“届时阿棠是同我一起入宫?还是……”
郁棠又在他下巴上亲了一记,“我打算明晚就入宫去陪着璟仪。”
季路元:“……”
“明,晚?”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挺俊的眉头旋即拧紧,桃花眼恹恹地垂下来,自然而然地带出三分委屈,
“为何明晚就要入宫去?阿棠总是这样,永安十六年的上元节你便是如此,明明就是一个无甚所谓的灯会,你却偏偏要提前……”
“今晚!我们……”
郁棠打断他喋喋不休的翻旧账,指一攥心一横,以一种舍身成仁般大无畏的英勇气魄抛出了弥补的条件,
“今晚我们多加一次!”
“……”
季路元顿了一顿,“三次。”
“三次?!”
郁棠咳了一声,“你,你明日不需要去鸿胪寺应卯了吗?”
毕竟按照季世子以往的时辰来算,原本的次数再加上补偿的三次,待到他们折腾完毕,天怕是都要亮了。
季路元垂眸颔颈,低笑着吮.吻她肉嘟嘟的耳垂,“不去了,那烂地方有什么可去的?看不惯我的,有本事就上奏弹劾我。”
他说着,原本搭在郁棠背心的大手顺势下移,绕过腿弯再倏尔一沉,就此将郁棠囫囵抱了起来。
“走吧,现在先回去履行午间的一次。”
“……你等等!”
郁棠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便疯狂扑腾着双腿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我们午间哪有这种习惯?季昱安,你别太离谱了,你放我下唔……”
她说不下去了,头顶上方的季世子已经黏黏糊糊地埋头亲了下来。
夏日的暖风挟裹着墙沿之下金丝海棠的清甜香气,盈盈满满地扑了二人一身,不多时,那点香气便又被带至卧榻,带至软椅,带至长案……
最后带至了宫墙之内的奉天殿。
大殿之中,郁璟仪锦袍加身,正襟危坐,端得一派从容不迫。
她原本就千伶百俐,文思敏捷,加之郁棠前些日子的推波助澜,民心所向与朝臣诚服兼而有之,故而这场声势浩大的朝堂论礼,最后终是以‘女帝登基’收束终了。
殿上众臣一具心服口服,躬身颔首着叩拜退离,唯独原隶属于太子一党的万大人仍怀一隅之见,
“老臣此番也不是要反对公主登基,只是我朝并无此先例,臣恐怕……”
郁璟仪深深吐出一口长气,半偏过身翻了个白眼。
郁棠在今日登殿论礼前劝了她大半晌,只道上了年纪的朝臣们大多固执守旧,最是吃软不吃硬,要她千万收着脾气,莫要在继任之初就将人家气出什么好歹来。
即将登基的新任女帝暗自向下压了压怒火,努力回首摆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神情来,和顺又耐心地继续同万大人一递一回地聊了几句。
只是她语气虽蔼然宽厚,言辞出口却犀利非常,可怜万大人当年也是钦定的榜眼及第,不想时过境迁,今朝竟是败给了一个年岁尚不及桃李的深闺公主。
他持着玉笏,立在堂下面红耳赤地踌躇半晌,最后竟是一振袖摆,颇为荒唐道:
“如此,公主不妨尽早生育一位皇子,待到那子嗣长成,也好从公主手中接过我大勰江山!”
“……”
郁璟仪面上的笑容眨眼卸了个干净。
不过少顷,她却又挑着唇角重新笑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容却不再如方才一般亲善宽和,反倒泠泠瑟瑟,带着几分嗤之以鼻的讥嘲意味。
“依万大人所言,我的存在便仅只是为了替郁家诞下一个拥有皇室血脉的男丁?在这男丁未长成前,我便只是那负责为他供给养分的培土花池子,暂且替他焐着这皇位龙椅?万大人是这个意思吗?”
万大人面色一变,“公主,臣并非……”
“那倘若我诞不下男丁呢?岂不是成了大勰的罪人?”
郁璟仪打断他,双手提起厚重裙摆,款款迈下了台阶。
“总归着时下殿中无人,咱们不妨说上几句体己话,万大人也是有家室的人,自然知道敦伦人理,子嗣繁育,仅凭我一人定然无法完成。”
明黄的大袖轻飘飘地拂过万大人颤动的身躯,就此从他额角带下来两滴冷汗。
“听闻万大人的独子卓尔不群,这样,万大人明日便将你儿子送进宫来吧,倘若一年半载之后,他无法让我生出个男丁,那他与我便都是大勰的罪人,届时咱们举家饮鸩,齐齐以死谢罪,如此可好啊?”
“公,公主……”
万大人脚下一软,囫囵伏跪在了地上,
“是,是臣言不达意!臣绝然没有逼迫公主的意思,臣,臣当真……”
“公主?”
郁璟仪又笑,
“不知万大人当下是在同哪位公主说话呢?负责为你万家生儿子的公主吗?”
“陛,陛下!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
屏风之后的季十九瞪目结舌,窃窃细语着同郁棠咬耳朵,“公主,韶合公主好威风啊。”
郁棠掩唇轻笑,故意逗他道:“你怎么还在叫韶合公主呢?当心璟仪稍后派人将你五花大绑着抬进晏和殿,亲自教你改口。”
她说得煞有介事,季十九听进耳中一个哆嗦,随之又强装镇定道:
“公主你可别吓唬我,韶合公主就算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也定然不会……诶,哥,你要去哪里?”
站在最后的季十一黯然垂眸,一言不发地提步出了奉天殿。
季世子彼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了奉天殿侧门外,他双手背负着立在檐下,待到季十一在他面前默然站定,他才张了张口,意有所指地提醒他道:
“十一,最晚今载孟冬,咱们就要动身回平卢了。”
自从与戛斯开战以来,季十一便始终守在郁璟仪身边,季路元不是傻子,就算先前看不出,经过此番涉历,加之郁棠有意无意的提醒点拨,他也隐约瞧出了季十一与郁璟仪之间那点似有若无的小苗头。
季十一颔首同他行礼,“属下明白。”
“那你打算……”
季路元难得语塞,
“总归着咱们在京中还有宅子,你若想留在这里……”
季十一薄唇紧抿,头一次没有回他的话。
……
转眼日薄西山,圆滚滚的小肥啾划破天边暮色,扑闪着翅膀落在了檐角朱红的砖瓦上。
季十一给那小肥啾洒了一把米,而后便从枕头下取出自己从小佩戴的玉剑吊坠,欲要将其送给郁璟仪,继而再同她道别。
他缓步踏入晏和殿,却诧然发现偌大的殿宇之中寂若无人,唯独郁璟仪一派懒散地斜倚在软榻上,气定神闲地朝他伸了伸手臂,
“方才去哪儿了?我在奉天殿外头寻了你好久。”
季十一避而不答,下意识握住她递来的手,稳稳将她扶坐起身,随即却又后退一步,躬身颔首,将怀中的玉坠双手奉上,
“公主,请容属下今日向公主请辞。”
郁璟仪眉眼一动,语气淡淡道:“不准。”
她扯着季十一的衣领将人往榻边拽,“只凭这柄小小的玉剑,如何能保护好我?十一,我不准你走。”
季十一脊背紧绷着撑在她身前,沉默着没有答话。
他完全不知自己该以何种身份来面对郁璟仪,机敏果敢的天家皇女早已将他牢牢攥在了掌心里,可他却因着那点云泥之别的羁勒束缚,连她的裙角都不敢多碰一下。
极近的方寸距离里是灼热而沉缓的气息纠.缠,郁璟仪略显不悦地抬眼睨他,待到瞧清他眸低深沉的怃然后,顿时又有些心软。
“十一,你不愧是从季路元身边出来的。”
郁璟仪叹了口气,
“他那点蟠曲过虑的烂性子,你是当真学了个彻底。”
她曲起手指刮了刮季十一的下巴,
“但我可远没有阿棠那样的好耐性,十一,我不准你走,你若是敢走,我就砍了你的脑袋,听清了吗?”
季十一喉头滚动,嘴巴张了又合,依旧不答话。
二人就这般两相僵持着阒然不动,许久,郁璟仪才认输似的垮下肩膀,她扬手推开季十一,趿拉着绣鞋走下榻来。
“你一定要走吗?”
季十一哑声颔首,衣袖之下手掌紧攥,隐隐可见手背之上蓦然浮现的青色脉络,
“是。”
“即使我说我要砍了你的脑袋,你也执意要走?”
“……是。”
“好吧。”
郁璟仪拉长了调子喟叹一声,略一停顿,突然意味不明地抿唇笑了笑。
“既然如此……”
纤白素手款款抬起,毫无征兆地轻拍两下,三四个身形高大的禁军护卫便应声入殿,将个半人高的蠕动麻袋放到了地上。
郁璟仪敛裙屈身,指尖缓缓地探过去,就这么当着季十一的面,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封口的系带。
粗布的麻袋徐徐滑落,惯常面无表情的季侍卫一个怔愣,旋即愕然瞪大双眼。
被五花大绑着的季十九从中挣扎着探出头来,颇为艰难地转了个身,一脸尴尬地同季十一对上了视线。
“哥。”
季十一:“……”
郁璟仪笑意愈浓,“十一,我心悦你,自是不会伤害你,但你若执意要走,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地砍了十九的脑袋了。”
她抚了一把季十九毛茸茸的发顶,复又站起身来,稳操胜券般冲着季十一挑了挑唇角,
“如何?你还要将玉坠送给我吗?”
……
檐角的小肥啾终于啄尽了米粒,猝尔鸣啼着腾飞而起,郁璟仪被那动静惹得扭头去瞧,还不待将身子转回来,整个人就已经被季十一紧紧按进了怀抱里。
“为了保下我弟弟,不送了。”
季十一嗓音发涩,语气却是欲盖弥彰的欣喜释然,
“属下自己来做守护公主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