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秩匆匆捂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又意识到什么,快速放下手。


    这个动作立刻坐实一切,在场的成年人都陷入了沉默。


    许清舒思考, 上次回来的时候还说没有女朋友,这次看反应就知道已经有点情况。


    他们家庭氛围一向很好,夏秩小时候什么事情都会回家分享,虽然高中早恋瞒着他们, 直到失恋了许清舒才看出来,但她当时并没批评和指责。更何况现在儿子都成年了, 谈恋爱也不是坏事。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许清舒黯然伤神。不过现在有柏越在场, 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记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夏夏。”许清舒低落地说着,转过身。。


    夏秩一时无措,求助地看向他爸。


    夏焱山表示放心交给他, 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从家里出来之后,夏秩一直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差点撞到柏越身上。小船在舅舅怀里伸出小手摸摸他。


    柏越说:“你想回去就回去吧,赶不上车今晚就在附近找个酒店住。”


    夏秩想了想,还是打算回去看看。但看到柏越故作镇定的神情, 他回过头,观察到左右无人, 踮脚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算是小小的承诺。


    旁边的小船崽睁大眼睛,凑过自己的小脸, 酷酷等待。夏秩笑着捏了捏,转身上楼了。


    此刻,许清舒正在客厅里胡思乱想:“到底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夏焱山心大:“儿子大了, 人家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定没稳定。”


    “你说的什么话。”许清舒拍了他一掌,“要没稳定就让人家啃脖子,这么多年白养了。”


    夏焱山想想,也凝重起来:“那应该是怕我们不同意?只要不是极端情况,我俩接受度这么高,怎么可能不同意?”


    从小他俩放养夏秩,一是因为看得开,夫妻俩生活和感情都很幸福,生个儿子玩玩,他自己开心就好。二是因为夏秩其实挺倔的,虽然有时候表面劝说成功,但其实他心里还会坚持。


    就比如夏秩三岁去外婆家玩,和一只叫咪咪的小猫培养了亲密友谊,走的时候想抱回来,许清舒没让。结果十五岁了写作文还会怀念这只猫,写得情真意切,刻画出无数个深夜思念小猫的忧伤形象。


    看到作文之后许清舒当即提议买一只,弥补这个成长遗憾,但夏秩说他不想要小猫,只想要咪咪。


    可惜咪咪已逝难再得。


    当时许清舒就知道了,儿子执着又长情,以后搞对象千万不能棒打鸳鸯。


    正是这一点让他们担忧,不由自主地开始猜测极端情况。


    “是不是年龄差太大了?”夏焱山提出了合理的可能性。


    “那至少几十岁往上才让他连提不敢提。”


    “......”


    在长久的寂静中,门锁响了一下,夏秩又回来了。


    “妈。”夏秩似乎有话有说。


    许清舒看着自家从小帅气优秀的儿子,心慌地握住夏焱山的手,心情堪比误以为小船是夏秩儿子的时候。


    “你说吧。”许清舒吸气,希望女方的年龄不要比自己大。


    夏秩直截了当:“我和柏越在一起了。”


    他原本的想法是循序渐进,徐徐图之,但忽然想明白了,他非柏越不可。就算费劲儿让父母接受了性取向,不满意柏越的话也是无用功。


    许清舒和夏焱山都没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在脑海中检索这个人名,有点耳熟,但似乎不认识名字是这个发音的女孩,那怎么会这么耳熟。


    电光火石间,两人都明白了。


    “柏越?”许清舒平淡的一生里从来没这么吃惊过,“刚刚那个,小船舅舅?”


    “嗯。”


    许清舒还想再问,夏焱山拍拍她,示意不要表现得这么惊讶。


    夏秩表述了一番两人是认真的。


    等最初的惊讶过去了,许清舒冷静下来,心情挺复杂。她对“柏越”的震惊压过了一切,性取向反而不是太大问题。柏越这种大明星,怎么会和他们家夏秩扯上关系,任谁来看都不会认真。


    许清舒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忽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问:“你高中那个初恋呢?”


    “也是他。”


    “......”许清舒觉得说什么都没必要了,似乎又一个咪咪。


    即使表面上怎么样,她也不可能扭转夏秩心里的想法。说不定孤独终老到自己求着他找对象的时候,来一句只想要柏越。


    最后她摆摆手:“再让我们接受接受吧。”


    夏焱山拍拍夏秩:“意思是同意了,你爸你妈希望你开心。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心理负担不用那么重。”


    “你又在中间和稀泥,每次都这样。”许清舒对他偷换概念有点生气。


    “好了夏秩你回去吧,再让你妈缓缓。”夏焱山让夏秩踏实走。


    关上门,夏秩低头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小石子,才出了楼道。


    走了几步才看到熟悉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在楼下的小广场看人家滑滑梯,夏秩上去拍了拍柏越的肩膀。


    柏越回过头,夏秩笑了笑。明媚得像今天的阳光,没有一丝阴霾。


    “小船这两天滑过滑梯没?叔叔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虽然当时的样式比较简单。”


    船船点头,看来奶奶早带他体验过了。


    夏秩看到柏越一直看着他,便轻松地说:“没问题的,我妈可喜欢你了,又高又帅的大明星,还有礼貌。”


    说着理了理柏越的衬衫领子:“就这一身,我爸好感蹭蹭涨。”


    柏越挑挑眉:“骗人呢吧。”


    “真的。”夏秩把崽抱起来,“还有我们小船,人见人爱,谁不想当他的爷爷奶奶。”


    他把崽放到滑梯起点,“哧溜”一下就滑到最下面。船船表情冷酷,还保持着出发的姿势不动。


    反正高铁已经迟了,他们去找了家酒店住下。小船换上柔软的奶牛睡衣,坐在床上,小腿隐蔽晃动。一会儿去摸摸树树,一会儿又去摸摸救救。


    到了睡觉时间,立刻号召大家都速速上床,被挤在中间的船船攥住左右衣服。夏秩和柏越也很想念他,抱住温温热热的奶牛小崽。


    第二天一早便买了高铁票回家。


    小船旅行归来,狗狗兴奋得不得了,寸步不离地紧紧跟随。船船背着小手,带它四处巡查。


    柏越看着他无忧无虑的小身影,说:“等明年九月就该上幼儿园了。”


    现在也已经到了十二月的尾巴上,快乐时光屈指可数。


    “你真是魔鬼。”夏秩无语。


    一无所知的崽还在漫步,小柯基从窝里叼着小圆球,想让小船和它一起玩,努力挤到船船面前,好几次差点绊倒。船船只能拿过球,被迫和狗狗一起玩。


    小手挥出去,又和狗一起去捡,两个矮小的身影很快消失。


    等过了一会儿,船船忽然鼓着小脸跑过来,拉拉夏秩的衣服:


    “树树,帮帮。”


    柏越要起身,小船朝他摆摆手:“不用。”


    夏秩和船船过去,发现柏越卧室的书柜下面掉了一堆书,玻璃上还有条不明显的裂纹。罪魁祸首小球静静地躺在地上,船船和狗狗默默地站在旁边。


    “小船闯祸了?”夏秩摸摸他,“怪不得不找舅舅。”


    船船皱起小眉头,摇摇小手:“不故意。球灰。”


    他不是故意的,球自己飞过去的。


    “好吧。下次不要在卧室玩哦。”夏秩替他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忽然发现这是一堆房产证和股权书。


    “崽,这是重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原来放哪。还是得让舅舅来收。”夏秩说。


    船船仰着小脸,默默出发,去把舅舅拽过来。


    柏越看到之后也没说什么,从夏秩手里接过来,打算重新放在柜子上。


    夏秩看到其中的户口本没合上,伸手整理一下,无意看到上面的名字,好奇地问:“柏夏舟是谁?你的曾用名?”


    地上的崽举起小手:“似船船。”


    夏秩愣了一下,和柏越说:“不是当时采访说最讨厌夏天吗?”


    “诗词里随手翻到的。”柏越匆匆合上。


    夏秩看他欲盖弥彰的样子,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调侃:“对我这么痴迷。”


    在节目上问起名字,小船说是秘密,夏秩还以为柏越安全防范意识很强。


    柏越把这些东西随手朝书架里一塞,若无其事地离开。等着挨批的小船和小狗逃过一劫,捡起小球继续去客厅玩了。


    之后的几天,两人天天带着崽玩,没事就在外面闲溜达。


    夏秩看看日历,唰唰地过,似乎马上快要过年了,得提前回家帮忙准备年货,打扫卫生。今年过年早,算在学校里的话才放寒假没几天。


    想到要回家,他陷入纠结,因为许清舒对柏越似乎不大喜欢,他上次骗了柏越。假如许清舒不同意,他一人走了之后,家里只剩下这一大一小了。


    夏秩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试探性地给许清舒打电话:“妈。”


    许清舒在打麻将,接起来时心情不错,但对他还是故意没好气:“还认我呢,都跟别人跑了,邻居家女儿今天放寒假回来了。我儿子一点影都没有。”


    “我正打算回去呢妈。船船可以和我一起回吗?”


    “当然,我小宝的毛衣都织好了。”声音明显高兴起来。


    “那他舅舅呢?”


    许清舒在那边笑了一声,把手里麻将推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呢?绕这么大圈子。”


    “可是小船肯定要陪舅舅的,如果舅舅不去,他也不会去。”


    “你还敢威胁我。”许清舒说,“行吧,把小船连舅舅一起带来。”


    “妈,这次能不能态度稍微好一丢,我和柏越说你可喜欢他了。”夏秩商量。


    “得寸进尺,挂了。”许清舒撂下电话。


    夏秩得到允许,着手带船崽和柏越回家。


    柏越买了一堆礼盒,看得人眼花缭乱,夏秩想制止,柏越漫不经心地说:“电视上过年回家不都这样。”


    夏秩没再说什么,由着他准备了。小船在各种礼物间穿梭,小手偷偷摸摸,心情应该不错。出发的当天更是起了个大早,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酷酷地穿好衣服。


    在之后起床的夏秩把他抱起来:“我崽彻底改变风格了,怎么给自己挑了小红袄?”


    “过年。”船船小脸贴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俗。


    为了带上这一堆礼盒,柏越让司机开车送他们回去,所以这回可以把小狗带上。


    小船和小狗都非常高兴。


    路上,崽抱着狗安静地看着窗外,小后脑勺圆圆的。夏秩靠在柏越身上玩手机。自从和柏越在一起之后,他玩手机的频率减少很多,朋友圈都好久没刷了,关注的也就只有好兄弟群聊。


    赵南森和江以北他们终于考完期末,在群里激动奔走,叫着出来聚聚,但夏秩正好回家,只能推到年后。


    “初五我要和他们去吃饭。”夏秩告诉柏越。


    “他们是谁?”


    “赵南森,江以北,秦恒桉。”夏秩细数。


    “秦恒桉?他哥去不去?”柏越敏锐地说,“我也去。”


    夏秩笑了:“你真没劲儿。下次单给你俩邀一局。”


    柏越捏捏他的脸:“就怕人惦记。”


    车上有个崽,所以开得节奏并不快,不时就到服务站停停歇歇,悠哉悠哉地到了夏秩家。


    门一开,小船立刻投入奶奶的怀抱,小脸蛋被红袄映得格外喜庆,冷酷的小眉目也更加俊气。许清舒抱着肉嘟嘟的崽,怎么看怎么喜欢。


    不由就想起那天夏焱山宽慰她,说就冲这么讨人喜欢的大孙子,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夏秩有点紧张:“妈。”


    许清舒没什么异样,和他们说:“快进来吧。”


    等大家坐下来,她去屋里拿出了个小盒子,递给船船:“送给你的,小宝。”


    小船好奇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小玉佛,用红绳穿着。


    许清舒挑起来:“本来存钱打算给夏秩结婚用,现在看来不需要了,都给我宝贝孙子花。”


    她把玉佛带在船船肉乎乎的小脖子上,船船低头摸摸:“Q,奈奈。”


    虽然这话还是有点赌气的成分,但接受的意思很明显。后来当许清舒看到柏越对自家儿子很好,不是原本想的那样,态度便也逐渐转变。


    在这里度过了一天,晚上柏越要带着崽出去住,毕竟他们的事情已经被知道,不好直接跟夏秩睡一起。


    小船待在舅舅怀里,朝奶奶摇手。


    许清舒握住小手挽留:“要不留下来吧,挤挤也能住下。”


    这里只有两个卧室,柏越身高腿长也凑合不下。见许清舒实在舍不得船船,柏越便把崽给她留下,打算自己独自去酒店。


    临近年关,把人家外甥扣下来,让他一个人去酒店,实在有些不妥。许清舒转头看了看自家儿子:“你是不是也想去,去吧。”


    “啊?”


    “别装了。”许清舒说,“眼睛都要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