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怀瑾
作品:《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 《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全本免费阅读
在现代医学竭尽全力的抢救,和日后秦玄时无微不至的看顾下,秦姝很快就长大了。
虽说孤儿院里的物资也不缺,营养方面按理来说是跟得上的,可秦姝看起来总是瘦瘦小小的一只,等到了要上学的时候,和同龄人一比,真的是除了身高,没有半点地方像是个六岁的孩子。
秦玄时能怎么办,她也愁得慌,闲着没事和人聊天的时候还在说这件事:“是不是小时候的遭遇让她亏了里子,所以不管以后怎么补,都补不起来了?哎,是我不好,我就该……”
只不过秦玄时的这番话还没说完,就被坐在她对面的人给截断了:
“你有什么不好的?你又不是行走的医院成了精,在救护车来之前,你已经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好了,为这孩子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再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就太苛求自己了。”
正在跟秦玄时说话的,也是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龄的中年人。两人都是满头银发、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的模样,穿一身黑,再加上周身如出一辙的那种严厉的气场,换个不熟悉的人来,指定能把她俩认作是一对姐妹。
而且除去外表上的相似之外,这两人私底下的交情其实也不错。最有力的证据,就是秦玄时在发现自己真正的起名水平之后,就把“给被遗弃在孤儿院的孩子们起名”的这个活计,移交到了她的这位朋友的手里。
如此种种叠加在一起来看,似乎这家伙也是和秦玄时一样,是个负责孤儿院这种吃力不讨好工作的倒霉蛋。
毕竟按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两大道理来看,能和秦玄时这样政途不顺的人凑在一起、玩得好的,八成也不是什么有大出息的人。
但如果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的名字是姚怀瑾,认真算起来的话,还比秦玄时小了将近十岁。代换一下,就是秦玄时都毕业参加工作了,她还在初中读书。
这两人相识的契机,就是姚怀瑾在初中读书的时候,身为尖子生,在学校的牵线下,认识了一位身在名校的年长女性当笔友。
学校的用意是“让大学生们起到带动青少年积极向上、努力学习的榜样作用”,而这年头的大学生还不至于像几十年后,被极度
内卷的环境、连年飙升的房价和物价、十年不变的工资以及“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的恶劣就业环境,压迫得毫无梦想和活力的咸鱼那样,基本上都是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能人;能够像秦玄时这样,进入燕京大学就读的,就更是国家重点培养的人才了。
两人一开始通信的时候,只按照正常流程,在信中简单描述了自己的学习情况和读书环境,纯属是没有话题也要硬聊出话题,完全就是在尴尬地强行完成任务:
年长的秦玄时象征性地和年少的姚怀瑾,分享了自己还在初中读书时的一些心得和经验;姚怀瑾回信的时候,也用十分官方的口吻跟这位姐姐分享了一些自己的名著读后感。
——然后赶巧的事就来了。
前者分享的经验,正好是后者已经自己摸索出来、正在使用的一套学习方法;后者给出的读书笔记,也正好是前者正在看的书单上全都有名字的大部头。
当她们两人发现,彼此之间竟然如此相似的时候,那种因为“奉命和并不熟的人强行聊天”而造成的尴尬感,便立刻消解了不少。
在接下来的通信中,她们的话题开始慢慢脱离了官方给出的条条框框的规范,开始往野马脱缰的方向一路狂奔,没多久,就好得那叫一个一见如故,活像生下来就穿同一条裤子的一母同胞的姐妹似的。
很难说后来,在姚怀瑾也考入了燕京大学,让秦玄时在毕业多年后成功拥有一个学妹的这件事上,这个学姐对她造成的影响有多少,但总之肯定不会低。
但姚怀瑾的政途走得倒是比秦玄时顺畅——不,这么说都是谦虚了,姚怀瑾的这条路走得比绝大多数人都更艰苦却也更顺畅:
在秦玄时被“发配”到孤儿院院长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几十年不挪窝的时候,姚怀瑾就已经在官场上一路高升了。
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大学生还是一种很值钱的稀奇生物,不是后世那种清澈愚蠢又难杀,被老板压榨得累死累活都不知道怎么办的牛马。
只要能顺利从大学毕业,没有什么要命的政治污点,国家就给分配工作;日后哪怕大形势发生转变,经济结构需要转型,这些被分配到工作的人在被辞退的时候,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只要没被某些官员侵吞,哪怕失业了,人
们也能凭着这笔补偿金度过没有进项的艰难的日子,直到找到新的工作。
可以说,在几十年前,当你的一只脚迈入大学大门的时候,这辈子就饿不死了:
什么事业编什么公务员什么教师,日后这些会被当成香饽饽、金饭碗的工作,在那个年头,完全就是不要钱一样往名校学子们的头上砸,21世纪里火爆全国的国考省考,此时连个影子都没有。
结果姚怀瑾走的路子和正常人格外不同。
在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她身为燕京大学本专业数一数二的学生,摆在她面前的几十条道路都是康庄坦途:
不管是去当领导干部还是去当教授,不管是手握实权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都可以尽着姚怀瑾的心意来。
而且姚怀瑾不仅家庭背景好,她本人的治学能力和人际交往能力也十分突出:
她还在校内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协助教授,翻译了多本原文专业书籍,为国内许多研究领域成功填充了空白;在负责主持大事的时候,又能完美协调多方,不管是怎样的活动,她都能操办得滴水不漏。
在这种人才的去向上,哪怕是学校,也得听听她自己的意见以供参考。结果姚怀瑾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在A和B两个已经被设定好的完美选项里,硬生生开辟了第三条道路出来:
“我要到最困难的地方去,为国家做事。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
领导们其实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关心每个人的去留的,能抽出空来专门问一下姚怀瑾,听听她的意见,就已经是对这样的好学生的特殊关照了。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个普通学生的话,她的下场绝对就是被抛之脑后,虽然不至于亏待她,但是肯定不会尽力把她往更高的位置上送,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随便去哪都可以。
可问题是,姚怀瑾属实是个人才。
出身根正苗红,成绩又好,又会办事,更难得的是,能够在兼顾各方的同时还把事情办得又公正又漂亮,所有见识过她手段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服的。
这种人才在人才泛滥的几十年后,在没有关系的情况下,绝对就是被安排去处理信/访工作的牛马倒霉命;但是在现在,还是个稀罕物呢,要是真把她安排到鸟不生
蛋狗不拉屎的偏僻地方去,属实是浪费人才。
那么,有没有一个地方,既能让这种热血上头的愣头青好好发挥满腔热血,又能让她的手里不至于握有太多权力,免得将来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啊我应该去更好的地方”,撂挑子就走?
别说,还真有。
于是这一年,在燕京大学就读国际政治专业的姚怀瑾,毕业后没有去任何一个能发挥她的专业性的位置上,而是去了一个看似十分有盼头、事实上鸡毛蒜皮一地乌糟的位置上:
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
这个位置的难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了:
这里的人没有行政权、没有军权、没有执法权,在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尚且还能起到“团结社会各界妇女”的作用,把大家都紧紧拧成一股绳,以抵抗外来侵略者;但是等战火平息、大局稳定下来之后,这个部门的缺点便显示出来了,它作为“吉祥物”的意义依然胜过它的实际意义,说是个清汤寡水的废物部门也不为过。
因为所有的权力,都要手里切实有点东西,才能发挥出来。
就好比如果有人在网上辱骂军人和军队,过几天没准就会收到法院传票吃官司,在此之前还得去拘留所蹲上十几天。
——为什么?因为和这个领域挂钩的人,有切实的军权。
再好比□□/烧的街溜子们,再怎么胡闹,也绝对不敢冲进武警大院里这么干。
——为什么?因为住在这里的人,手里是的确有枪的。
又好比几十年后那些只会在网络上口嗨的男人们,他们能造谣“女幼师给婴幼儿喂避孕药”,能对一位染了粉色头发的女孩子造黄谣说“她被包养”,都能对着福布斯富豪榜上鼎鼎有名的女企业家大放厥词说“这女人不贤惠配不上我”,但是绝对没人敢在网络上口嗨说“国家领导人有问题不如砍了他们让我来”。
——为什么?因为前面的被害者都是没什么实权的普通人,但他们要是真的敢把对准女人的枪口对准政要人物,没准上一秒还在网络上狂欢的他们,下一秒就要进局子里去踩缝纫机了。
可问题是,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是真的没有什么实权!
她们最多只能在妇女们受到委屈、前来寻求帮助的时候,给她们提供一些心理安慰,
再帮忙联络律师,转交给有司法权的相关部门走法律程序;如果前来寻求帮助的人们受到了家暴,那么相应的后续工作,就要给有执法权的警察那边来处理。
在这一系列的处理流程中,她们拥有的权力,让她们最多只能去安慰安慰受害者,说你别担心,我们会给你想办法的。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部门起到的,其实是“中转与协调”的作用,根本就不像她们拥有的这个十分大气的名字一样,有与之相匹配的权力。
已经没实权到这个份上了,大名鼎鼎的妇联说是失权都不为过,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一定会出现这种状况:
如果上面想要出生率增加,那么她们在提供心理安慰的时候,就绝对不能“劝分不劝和”;如果上面想要离婚率低,那么她们就不能对离婚冷静期说半个“不”字;如果上面想要控制出生率,那么她们就得任劳任怨地扛着油漆和刷子,满大街粉刷“晚婚晚育,少生优生”——
最后,再在一切问题爆发的时候,出来任劳任怨背上黑锅。
因为在来求助的人们眼里,你都是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了,你都顶着这么个光辉灿烂的名头了,你都要团结全国的妇女了,那你肯定有很大的权力吧?那么,不能处理我们的事情,就肯定是你们妇联工作不力,就全都是你们的错!
如果按照正常世界里的发展流程进行下去的话,那这个组织的未来一定是这个发展方向,绝无例外。
然后出身名校的姚怀瑾从天空降,好一套无赖王八拳把所有人都打了个头昏脑涨:
你不给我司法权,我怎么管事?你不给我执法权,我怎么抓人?你不给我们配备人员和物资,那我们去保护妇女,谁来保护我们?你不能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这是赤/裸裸的压榨,资本家都没你们这么黑心哪!
这一套王八拳讲究的,就是一个见空就钻毫不留情——额滴额滴都是额滴,你嘴里吃着的东西还没咽下去,那就是你不要了是吧,很好,抠出来,现在是我的了;见谁都打绝不姑息——别说走关系了,你就算半夜吊死在我家门口都不管用,该怎样就怎样;打得就是时间差信息差——趁你还没把表面工作做好来对付领导的时候,我把你所有的遮羞布都掀了,不能好好工作就滚蛋。
等
到姚怀瑾最终坐到高位上的时候,背后盼着她死的人不知多少,因为此刻她们的手里的确握有实权;然而作为争到了太多东西的代价,她明明比秦玄时还小将近一轮,可如果把两人放在一起,任谁都看不出来谁更年轻一些,搞不好姚怀瑾还更苍老、更疲倦。
然后每每在谈起秦姝的时候,姚怀瑾的疲倦感就更深一层。
因为她为了确保孤儿院里的物资援助到位,再加上和秦玄时的关系又好——她们二人当年一见如故的时候,便说,见到了对方就像见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同胞姐妹似的——就时常跑过来看看,帮衬一下,自然对这个被秦玄时起了个格外与众不同的文雅名字的小女孩十分上心:
“她今天不是上学去了?怎么没在咱们内部的学校上学?”
秦玄时忧心忡忡地叹气:“因为有对特别有钱的夫妇想要做门面收养她来着,手续已经在办了,估计今天就能办下来。如果成功的话,她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姑娘啦,自然要跟着新的爸爸妈妈去更好的学校读书,这不,今天就已经去咱们这的重点小学报到了。”
姚怀瑾没明白秦玄时难过的点在哪里,便问道:“那岂不是挺好的?等将来她从这里考出去后就出息了——”
秦玄时诧异道:“我的老天哦,你怎么会觉得,她还需要‘从这里’考出去?”
姚怀瑾一头雾水:“???不是,等等,这对夫妇是哪儿来的人,不是本地人吗?你不都说了,她去的是本地的重点小学吗?”
秦玄时冷笑一声:“人家是香江人呢,可有钱,户籍不在本地有什么要紧的,随便买一套学区房就能入读了。”
姚怀瑾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有钱的大场面。
毕竟她人生的几十年里一共只干三件事,夺权,省钱和拉架,直接导致堂堂一位都要退休了的国务委员出行的时候,还在开她那辆破五菱宏光,最多就是把破车换成新车而已,秦玄时曾发自内心地说这个车牌将来都得给她广告费:
“???不是,你再等等,学区房是那么轻松就能买下来的东西?”
秦玄时叹了口气,面上却不见半点喜色:“对我们来说,难;对富商来说,世界上怎么还有用钱买不到的事情呢?买不下来就用钱砸,几十万几百万地加上去,总会有人不愿意和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