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建档
作品:《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 《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全本免费阅读
玄鸟的魂魄碎片自从落入人间后,就和高禖遗孤彻底失散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时空乱流实在难以操纵,再加上她本人也已经彻底衰弱了下去,想要将二者一同精准投放到某个医疗技术过硬的年代,委实难度不小。
于是玄鸟当机立断就做出了决定,先把高禖遗孤投放到能够救她性命的时代,自己的魂魄碎片就随便爱散在哪里就散在哪里吧:
反正只要她比高禖遗孤降落得更早,年纪更大,只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耐心等下去,迟早都会跟这个小家伙会合。
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也果然如玄鸟安排的那样,有条不紊地发展了下去:
在彻底落入凡间之后,在天道的召唤和影响下,“玄鸟”的本体开始逐渐被人们淡忘,取而代之的是她真正的尊名“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比高禖遗孤在人间早降落了几千几百年,所以在一直没能接到故人之子的这段时间里,九天玄女一共只干了两件事:
第一,在人间慢慢养伤;第二,如果看到值得一救的天之清气,就顺手帮上一把——万一高禖遗孤已经虚弱得气息奄奄、难以分辨,连她都认不出来了呢?如此一来,对更多素不相识的人伸出援手,就更有可能与她相逢。
在天道沉默的注视下,在凡间汹涌的人潮中,千千万万片九天玄女的魂魄,与无数散落人间的天之清气重逢:
她们无形的手,拂过掌管军队的将军手中巨斧,挽过创立火凤社的帝王的鬓发,从卸石棚寨民声震天的起义军上空掠过,最后跨越千万年的时光,越过业已平息下来的血与火,最终落在车水马龙的现代社会,某个寂寥的深夜里。①
跨越时光与空间的这一子终于落下,天地万物的棋局在这一刻,虽状若已行至中局,实则却只是刚刚开始。
在这道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声呼喊催促下,无数片已经融入人间的九天玄女的魂魄,懵懵懂懂地睁开睡眼。
有的人没能感受到这份异况背后隐藏着怎样重要的事情,只把这一次醒来当做是短暂的惊醒起夜,砸吧几下嘴喝了口水,就又沉入到黑甜的梦乡里了。
有的人对未知事物的感受能力略强一些,只觉莫名心跳不止,却又没能发现什么缘故,就只从床边捞起正在充电的手机,随手预约了
数日后的身体检查,然后也安然睡去,不问其他。
有的人是在图书馆深夜赶论文、查资料的时候,因为太困太累,这才一不小心睡过去的,猛然惊醒后,只匆匆用凉水洗了把脸,又灌了好几口已经冷透了的纯黑咖啡,就又埋首在书卷中了。
有的人从一开始,就连睡觉的机会都没有,比如被派去偏远地区进行扶贫工作的人们。
想要让一个地方彻底脱贫,就要不仅“授之以鱼”,更要“授之以渔”,提供精选的良种、带动这一地区因地制宜种植经济作物等办法,则是以农业为主的地区最简单高效、便于操作的方式;为了防止村里某些“自己没钱就也见不得别人好”的街溜子们,趁着晚上偷偷摸摸弄坏别人家的作物,就必须有人在田地旁边轮夜班守着。
所以她们被派去守夜班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被唤醒”的这个动作,只感觉一缕清风拂过鬓边,让险些要在这些落后的农村,被“女人不能上桌吃饭不能入祖坟不能分房子分田地必须生个儿子才有人权”的封建腐朽气息压迫得险些窒息的她们神魂一清,内心空明。
在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察觉自己的这一次惊醒和震悚到底从何而来的同时,已经在人间默默等待了无数年的九天玄女的碎片之一,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等的人。
秦玄时是某座坐落在郊外的孤儿院的院长。
这个位置如果换做以前,严查贪污腐败的运动还没有轰轰烈烈进行开来的时候,估计还算得上“有油水可捞”。
可问题是,秦玄时这辈子就没做过这种丧良心的缺德事,拿到多少拨款就能把多少拨款砸进孤儿院的运行和相应基础设施的建设里。
很多孤儿院内部都是有一整套的学校的,如果这里的孩子因为“在市区的学校附近没有学区房,不能就近入读”这样的理由,被大部分学校拒之门外,在内部招够了相应科目的老师的情况下,依然能保证孤儿们上学的权益,从幼儿园到职业高中都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虽然这样的“大锅饭”质量不好,但绝对能让人吃饱;先别管孤儿院内部学校的升学率,就说她们上没上学吧,只要开了这个头,就比大字都不识一个要强上无数倍。
在保证了最基础的受教育权益没有丧失后,等以后如果有人真的天赋异禀,能
够在吃质量不高的大锅饭的前提下,都能杀出重围,考入重点高中和名校学府,那么政府还会额外拨款,一路绿灯把人送去上学。对从这种地方走出来的孩子们来说,学杂费生活费都不用她们操心,甚至都不用去跟那些“我用苹果手机,看演唱会,但我是贫困生,我需要政府拨款帮助”的人们争抢助学金,只要专心读书就行了,等毕业工作后再慢慢还学生贷款也不迟。
如果说真有什么问题需要克服,那就是从这些地方走出来的孩子们,因为天天被困在这么个小地方,睁眼闭眼看见的是同一拨人,很容易抑郁;再加上无法得到双亲的关怀,每年节假日前来慰问的领导和社会爱心人士的关心,虽说的确有所帮助,但终究不能取代母亲和父亲的地位,时间一久,虽然大家的吃穿住行等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内心的压抑和阴影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
寻常的孤儿院是不会把钱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上的,就像在国内绝大多数的小学、初中和高中,都没有什么正经生理课老师一样。
在“高考是目前最公平的上升渠道”的情况下,人人都想通过读书学习改变命运,大家对升学情况的关心胜过对精神的关心,所以“生理健康”和“心理健康”这种听上去就虚无缥缈的事情,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就都被忽视了。
——然后秦玄时就顶着巨大的压力和众人的不解,重金聘请了数位心理咨询师来预备着,还亲自面试过她们,在确保她们都不是那种“我觉得是你的问题”、“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多多反省自己好好听长辈的话”的国内常见三流货色之后,才放心地把她们接了进来,让她们开始工作。
虽说自此之后,和省内其他福利机构一对比,明显能看出来,秦玄时这边的孩子们的精神头更好一些,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工作要是让她的那位至交好友来做,没准还能算个好看的政绩,在官场上能够加分,为青云路上再铺一块砖头;可秦玄时又不走政途,她再怎么努力,也没什么上升空间,所以不少人还为此在背后说过她“吃力不讨好,不知道做给谁看”。
再加上最近几年又查得愈发严,在大环境财政紧张、公务员工资都要拖延数月再发、甚至还要执行“多退少补”的新型发工资的前提下,就更没人愿意来接手
这种连半点油水都刮不出来的苦差事了。
都说“人走茶凉”,可放在秦玄时身上,在这样的大环境里,甚至都不用她“人走”,她的周围就挺“凉”的:
毕竟只要秦玄时往这儿一坐,就等于无声地抬出了一块“我这里钱少事多没权可弄,不想找死的人别过来”的牌子,所谓的清水衙门和她一比,都营养丰富得能再刮出半斤油。
在正常的孤儿院里,院长主要负责行政工作,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办公室的吉祥物,一杯茶一包烟一份文件看一天;但在秦玄时这边,很多糊弄一下就能对付过去的工作,她都要亲力亲为;教师生病请假人手不够的时候,她也要顶上去代班;采购物资的时候,她会去进行抽查,以保证发到孩子们手里的衣服都该保暖的保暖该透气的透气,进到食堂里的食物绝对不会出现“老鼠鸭脖”。
在这样的工作强度下,等到同龄人们都变成胖乎乎的慈祥老太太的时候,只有秦玄时的模样依然格外与众不同:
在同龄人还是满头黑发的壮年人的时候,她的鬓间就过早地出现了银白;等到大家都半只脚迈入退休门槛的时候,她鼻梁上的老花镜都换了三副,发间已经全是银丝。
哪怕年龄增长、代谢变缓,她的身上也没能留存下半点脂肪,依然是个精干又严厉的中年妇女,一双眼睛扫过去的时候,哪怕是孤儿院里最调皮捣蛋的男孩,都要在她的眼神下乖乖闭嘴,不敢胡闹半点。
由此看来,秦玄时晚上会睡不好,实在太正常了:
当你的心里装着几百个小孩子的时候,当无数人的未来都宛如要化作有形的沉甸甸的巨担压在你双肩上的时候,你要是每天都能无忧无虑睡着,那才是稀奇事。
也正因她心事太多,没能睡着,所以她在那道隐隐约约的哭声出现在孤儿院门口的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在“如何处理被家长趁着深夜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婴儿”的这件事上,秦玄时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已臻化境。她甚至还没睡醒,就条件反射地抄起手边的电话,让监控室的人员们开始查监控:
不是说你把婴儿往孤儿院门口一扔,国家和政府就要无怨无悔给你养孩子的。按理来说,孤儿院只接受父母双亡且没有任何直系亲属能接手抚养的婴幼儿,或者个人情况特殊
因此被遗弃还联系不到亲生父母的婴幼儿。如果能找到弃婴的父母的话,那么这个孩子谁来养的话题暂且搁置不谈,这对父母就得先被判个遗弃罪。
结果她这边电话拨出去后,监控室那边也叫苦连天,要不是大家都是唯物主义战士,监控室的工作人员都要指天赌咒发誓了:
“院长,我真没看见是什么人把她送过来的,我就是眨了下眼打了个哈欠,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被放在咱们台阶上了!”
秦玄时一边打电话一边带着厚衣服匆匆出门,同时吩咐道:“先把她带进来看看情况,我这就过去。”
秦玄时住的地方不是什么特别讲究的宿舍,而是直接就住在了大门附近的平板房里,略微讲究点的民工都不住这种地方——可如此一来,不管出现什么情况,秦玄时身为孤儿院院长,都能第一时间到达现场。
人是晚上十二点出现在孤儿院门口的,被抱进监控室里的时候是十二点零一分,十二点零五分的时候,秦玄时带着一切可能会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到达了现场,包括且不仅限于贴了暖宝宝的襁褓、厚衣服、奶粉和婴幼儿应急药物,还有银行卡和户口本,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
事实证明秦玄时的确应该把最后两样东西带过来,因为身患重病的被遗弃的婴儿如果要入院,是要建档的,必须要秦玄时本人出面,在确定完全联系不上这孩子的父母的情况下,通过观察她的身体状况,大致确定她的年龄,再给她取个名字,把她归入孤儿院名下后,一切治疗费用就都要从孤儿院这边的账上走。
秦玄时用枯瘦的双手抱起了那个被遗弃在孤儿院外的襁褓,只觉手中的这个小小的孩子轻得几乎宛如鸿毛。在看清楚襁褓里面的孩子的情况后,秦玄时险些都要不能呼吸了:
“……我刚刚还听见她能发出哭声的,怎么就这点时间,她就连最后一口气都没了?!”
监控室的人员那边刚刚联络了120紧急救援,这才放下电话回答了秦玄时的疑惑:
“秦院长,你听错了吧?我可一直都守在这儿呢,半点都没听见这孩子在哭,我当时还在想,是不是有人把死婴扔在了咱们门口……你真的听见婴儿的哭声了?”
秦玄时飞速给襁褓中的婴儿打开口腔,检查气管和食管内是否有异物留
存,以确保在接下来进行心肺复苏的时候不至于造成二次伤害:“废话,那要不我是怎么醒过来赶过来的?敢情我听见鬼哭了,是吗?”
按理来说,在提到“鬼”的时候,哪怕是胆子最大的人,也得在鬼片鬼故事等各种文艺作品的熏陶下,下意识害怕一下的。
结果被秦玄时来了这么一句后,这位工作人员竟然半点都不害怕了,甚至还能一边努力在这个婴儿的四肢和胸口揉搓,试图尽可能保持血液的流动,减轻救护的难度,一边开口:
“如果是鬼哭的话,那就是连鬼都在叫醒我们,让我们来救她,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好怕的。”
秦玄时一手固定住婴儿的额头,另一只手将三个指头并拢在一起,放在大约是婴儿心脏处的地方——即两乳连线中心处以下的位置——以每分钟一百到一百二十次的速度进行按压,这是婴儿版本的标准心肺复苏流程,闻言只来得及翻了个白眼,就又开始给她进行人工呼吸了:
你知道就好。如果真出现了“我听见了哭声但你没听见”的非自然情况,这哪里是女鬼,分明是叫你起来干活救人的素未谋面的同事啊!
救护车来得很快。当它在一片寂静的深冬的夜晚,带着呜呜哇哇的声音打着红蓝双闪灯一路飞驰过来的时候,就连路上少有的几辆车都飞速给救护车让开了道路,生怕它跑慢了一步,就会丢掉一条人命。
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们很快就从秦玄时她们的手中,接过了这个已经失去生机、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的小小躯体:
“确认心跳停止,呼吸停止,准备呼吸机和给药!”
“心肺复苏换人来做,不要停!”
“秦院长你——哦很好你已经带来了,那你跟我们一块走。”
秦玄时作为孤儿院的院长、将来唯一能被称为这些孤儿们的家人的角色,之前已经收养过无数因为身患重病被遗弃在门口的小孩,自然知道接下来的流程是什么,于是她从一开始来的时候,就带上了户口本、手机和银行卡等一切东西,眼下便得以和医生护士们一起挤上了救护车。
眼下的救护车里真是好一派兵荒马乱:
前面在那里上呼吸机拼命抢救,已经进行到准备进行静脉给药的这一步了。经验丰富的医生和护士们已经在拆盒上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