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折叠
作品:《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 《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全本免费阅读
玄鸟已经与她的“听訞姐姐”,分别太多太多年了。
某日,那个每天都会来耐心陪她说话、帮她分走“军队”神职的“听訞姐姐”,突然对她说“马上就要彻底开战了”,说后方是最安全的地方,想把玄鸟保护在后方,她只需要等这个部落的人凯旋归来就可以。
可问题是,这人能这么想,但玄鸟不能。
她天生自带“军队”的神职,骨子里流淌的是澎湃的、不息的热血,自然不会甘心待在如此被动的后方,只一心想着要去前线参战,不管她的“听訞姐姐”怎么劝都没用。
这几十年来,玄鸟从未表现过如此固执坚定的一面。毕竟考虑到她眼下还未破壳的状态,这毕竟是个小孩子呢;然而这一刻,她的执着却险些把这场原本天衣无缝的骗局,给兜头砸个大窟窿:
“听訞姐姐,你跟我是一样的,你该懂我才对!”
哪怕她还被困在蛋壳里,但是她扑扇翅膀的声音,却已经能在整个洞穴里隆隆回荡,有着毁灭一切的神灵的威严:
“我们不会甘心待在后方无所事事,因为向前争取、履行职务和保护同族,才是我们的本能。既然战线前方比后方更需要我,那你怎么可以阻拦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玄鸟的这番话当即就把少昊给吓出了一身冷汗,从此闭口不谈“让玄鸟继续留在大本营”的决定半句,而是用从炎黄部落战士的尸体上扒下来的衣物,层层叠叠地包裹着玄鸟的蛋,让她能够有“被同族陪伴着的错觉”,将她护送到了最终逐鹿之战的后方。
对此,当时还活着的句芒有过不小的意见:
“何须对她这么认真?只要我们能赢下这最后一战,彻底杀死炎黄部落的人,玄鸟便彻底无依无靠了;到时候,不管父亲你是诓骗也好还是抢夺也好,已经失去了一半力量的她,怎么能与刚刚大获全胜、士气高昂的我们媲美?”
少昊当即便把这个他向来最宠爱的长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懂个屁。她的另一半神职是‘术法’,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句芒自生下来,就是在物资贫瘠的极北冰原上长大的,自然未曾见过炎黄部落的盛况;可少昊毕竟是嫘祖的儿子,曾在炎黄部落居住多年,自然明白黄帝的身躯里蕴藏着何等可怖的力量:
共工需要费尽心思,才能把奔涌的河流束缚回河道,然而她只要一抬手,滔滔滚滚的乱流在她手里,就乖巧得活像幼猫。
仓颉需要用文字做媒介,才能教化万民、传递信息,然而她只要站在那里,无需言语,周围的人便立刻都要向她低头。
炎帝的强悍在于身体素质,然而这种能力只要好好吃饭、勤于锻炼,就人人皆可拥有;唯有黄帝的法力与生俱来又与众不同,若不是过分糟糕的身体状况限制了她的发挥,这家伙搞不好一人就能灭掉少昊部落!
所以少昊不仅不想让玄鸟死,甚至还提前开始规划起以后来了:
“既然她想去战场上,那我们就把她带过去。”
“不过她还是个小孩子,再加上这几年来,神力又被我偷走了不少,一旦直面战场上的血气和杀气,她绝对就能当场昏过去。只要她一昏迷不醒,那我们就把她扔下,全军开拨作战;等攻下炎黄部落后,再回来接她也不迟。”
“毕竟如果一直带着她,万一在我们双方打仗的时候,她突然醒过来,我们露馅了的话就会很麻烦;但如果到时候大局已定,没有人能戳穿我们的谎言,那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句芒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个道理,便心悦诚服地接受了少昊的安排:
“很该如此。既然这样,那就全都听父亲的。”
——只可惜后来,随着炎黄部落和句芒的同归于尽,西王母挥师下昆仑杀死了少昊,这个本来就只有父子二人知道的计划,更是淹没在了鲜血与死亡中,再无第三人知晓。
于是,等玄鸟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感受到的,便是地狱一样可怖的、令人肝胆欲裂的景象:
原本说好一直陪着她的“听訞姐姐”已经不在了,周围萦绕着的,全都是地之浊气的亡魂,在无声的嘶吼与惨嚎中,向她宣告着“听訞早就死了,都是少昊骗你”和“你的力量交付给了错误的人”这两个事实。
不仅如此,在玄鸟的大脑被“自己被骗了”这个事实给冲击得一片空白的时候,从遥远的天枢山脚下,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惨叫。
那是她最熟悉的高禖神的声音。
在昆仑山上住着的这几百年里,高禖神也没闲着。她本来就是十分温柔、对一切事物都怀有极大善
意和耐心的神灵,自然十分照顾玄鸟,每天哪怕再忙,都会抽出时间来,和玄鸟耐心说话:
“今天外面的花又开了,我给你折了一枝过来。你闻闻,能不能闻到花的清香?闻不到也没关系,在这种花的花季过去之前,我每天都会放一些在旁边,哪怕你看不见,它们也能一直陪着你。”
“鹌鹑们又送来了新的羽衣,我盖在你的蛋壳上了。它们托我传达对你的问候和关心,等你出来后,一定要去和它们说说话哦,它们等你好久了。”
“今天阳光很好,我带你出去晒太阳吧?不想晒太阳?那晒晒月亮吹吹风呢?你要多多吸取天地精华,才能快快破壳长大呀。”
就这样,在漫长的互相陪伴中,西王母、玄鸟和高禖神这三个原本应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神灵,终于在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互相鼓励的磨合后,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既然是家庭,那么谁会认不出自己家人的惨叫声?
更何况,高禖神本身就具有异乎寻常的能力。
她是从女娲的遗骸与精魂中诞生的神灵,每一个言语和动作,都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按理来说,只要高禖神一声令下,那么世间千千万万的生灵,只要活着,就能蒙受她的感召,愿意为她冲锋陷阵,为她而死。
可穷奇眼下在的这个地方,实在太好了。
自共工撞塌天枢山后,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人;炎黄部落早已化为焦土,周围仅有的生灵,也已经随着西王母的开拨而离开了这里;若不是高禖神误打误撞之下,感受到了错误的玄鸟的气息,是绝对不会来到这里的。
可也正是如此,没有与战争和力量相关的神职的高禖神,在开口询问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她死亡的结局。
在高禖神的哀嚎中,在鬼魂们的大笑中,头脑一片空白的玄鸟与不久前刚刚死在极北冰原上的少昊一样,在灭顶的恐惧中,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她的身躯和求生本能,无不在齐齐高声呼喊,“你还没有长大,现在强行破壳只会九死一生”;但玄鸟的魂魄已经先□□一步做出了选择,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只有一件事:
我要破壳,要长大,要冲出去救她!
她心念一动之下,身躯便开始飞速变大;可在她的身躯变大的那
一刻,也有彻裂骸骨的疼痛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每一个角落传来:
那是玄鸟尚未长成的身体,和蛋壳接触的地方。
按照正常的诞生情况来看,当玄鸟彻底成熟后,她的身上就会出现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羽毛,她的爪子和鸟喙就比刀剑还要锋利。到时候,别说这小小的蛋壳了,怕是把世界上所有的盔甲都堆叠在一起,也不能在玄鸟的手下支撑过一击。
——可是,能孕育如此强悍的神灵的壳子,难道会是什么脆弱的、平凡的东西吗?
原本应该成为玄鸟破壳后,第一时间拿来废物利用磨练爪牙的蛋壳,此时此刻,竟成为了她出生路上的最大阻碍。
无穷尽的压迫与痛楚从四面八方宛如潮水一样,密不透风地包裹过来,几乎要把玄鸟瘦小的、还没长成的躯体给碾成肉酱。
她身体里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玄鸟的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被撕扯下的羽毛和淋漓的鲜血。那些原本能够当做箭矢使用的锋利黑羽,眼下不过是一层短短的绒毛;她那能够击穿金属护甲的骨骼,在此刻,竟软得连蛋壳都无法刺穿。
太痛了……太痛了。小小的黑色鸟儿的双眼里已经蓄满了水光,不知是因为痛苦而生,还是因为高禖神充满痛苦和愤怒的喊声而起。
她每长大一寸,浑身骨骼被压得不停粉碎又重生的疼痛便剧烈一分;等她彻底爬出蛋壳后,已经半点正常的模样都没有了,完全是一坨软趴趴的烂肉;可下一秒,神灵天生强悍的恢复力,又促使着她展露真正的身形。
终于冲出蛋壳的束缚后,玄鸟的浑身都湿淋淋的。可她无暇分辨,这些沾在身上的液体,到底是蛋壳里还没被她吸收干净的营养成分,还是她自己的血泪,便已经对着太阳展开双翼。
日母的金车光芒大盛之下,玄鸟身上的一切痕迹都被飞速晒干,然后化作齑粉,随风飘散在空气中。她对着太阳展开双翼,如山峦般沉重、如海洋般广阔的威压,便从她身上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术法”的神职在这一刻运转到极致。哪怕羽毛本体的强度不够,但每一寸鲜亮的黑羽上,都布满锋锐的杀意与威严;她金黄的双眼如闪电般运转之下,万里外的天枢山脚的景象,便立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凡是有血有肉、有
情有义的生灵,谁能忍心见自己的家人而死?谁能无动于衷,谁能不去救援,谁能接受命运?那都是不可能的。
在见到高禖神的惨况的那一瞬间,滔天的愤怒便在玄鸟的心底燃烧起来了,促使着她爆发出了自诞生来的第一道怒吼:
“逆子受死——!!!”
她本来不该这么快能抵达的,毕竟同样生有双翼的神灵句芒,在追击炎黄部落残兵的时候,也花了半天的时间;她更不该看见这些东西,因为她所在的逐鹿平原的后方和天枢之间隔着无数屏障,没有“远目”这一神职的神灵,便不能看到千万里之外的景象。
可玄鸟有“术法”。
她咬紧牙关,拼着燃烧精血的代价,奋力一振翅,便有浩浩的长风以她为中心,狂暴地席卷成漩涡,飞速席卷过涿鹿平原,从炎帝和黄帝鲜血里化出的一望无垠红色蓬草,都在玄鸟的愤怒下摇曳成十万里的血海:
千里之遥——缩地成寸!障碍阻隔——折叠空间!赶路的时间——削减,削减,再削减!
在极致的威能下,哪怕是时间、空间和生死,都要为掌管“术法”的玄鸟让路,因为她能折叠一切,更改一切。
如果让她长大成年的话,玄鸟只要全力施展所有的权能,就能让人间改朝换代,让生灵俯首帖耳,让时光的洪流逆转,死去的同伴重回人间。
然而高禖的惨叫声还在回荡,重情重义的她委实赌不起那个“等我长大后再把所有人都复活”的未来,因为即便日后能复活,她们死前受的苦也是真实存在、不可逆转的:
与其等待几千几万年后反悔,不如现在就做到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
眼下的玄鸟,还是个未长成的小孩子,没有太多的城府和心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救与她感情深厚的高禖姐姐。
她的一颗丹心与真心,无论如何也等不起太遥远的日后。
就这样,伴随着玄鸟的长鸣,黑色的旋风眨眼间袭击而来,这风里裹挟着无数锋锐的黑羽,黑羽的主人发出一道震天嘶吼,随即冲向穷奇,尚未完全长成的她,对着老虎外形的神灵伸出了她的利爪与鸟喙:
“我要杀了你!”
那是何等混乱的一幕,是何等血腥的惨剧。
穷奇虽然也是能飞的神灵,但是他的
力量在玄鸟的面前,属实不堪一击。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运转起他新获得的“军队”的神职,整个人就被从里到外完全切碎了。
他的血肉被狂风撕扯成千千万万片,竟比蝉翼还要薄,后世的牛肉面在看到此刻穷奇被切下来的血肉的厚度,都得发自内心地说一声“我们的肉已经很厚道了”。
与有形的肉/体一并被切碎的,是穷奇的魂魄和神职。无数道闪烁着微光的碎片从穷奇身上洒落,在玄鸟平地卷起的狂风中一瞬即逝。
哪怕是神灵,在魂魄被切碎成这个样子后,就再也凝聚不起来了。穷奇甚至都无法再度回到虚空中的通道中再度投胎,只能就这样散落、沉寂、彻底消失在这片大陆上。
不仅如此,与穷奇的魂魄一同碎掉的,还有玄鸟掌管“军队”的神职。
很难说少昊在把这份力量转移给穷奇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心思:
这家伙的身上还带着你的一部分力量呢。你想要杀他的话,要么,就得跟我们养着你一样,耐心等很多年,再把神职一点点转移回来物归原主;要么,就得连着你的这份神职,一起把他给砍了!
少昊想的,是用“投鼠忌器”这样的方式,来牵制住西王母这方的人,只要能利用玄鸟的神职,暂且保下穷奇的性命,那么未来会怎样还真不好说。毕竟像他们这样,天性里就带着血腥、杀戮、暴虐、征伐和不可一世的生灵,多活一天,就能有一天的变数。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玄鸟根本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
虽说这家伙还是个困在蛋壳里的小孩,但不知是不是被“军队”这一神职影响了的缘故,她的脾气却是整座昆仑山上最刚烈、最强硬的,甚至连暴怒状态下的西王母也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你身上带着我的神职,就能让我忌惮你?笑话,自从你对高禖姐姐出手的这一刻,你在我的眼里,就已经死了;就算考虑到这一点,你也只不过是从一个“死人”,变成了“有点价值的死人”。
我深知我法力虚弱,身躯幼小,提前破壳也是九死一生;但是我在死前,却是一定能先杀死你的。
真正的可怕,不在“死亡”,而是魂魄破碎,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放在几千万年后的人类社会,在互联网文学成
型之后,就会有一句曾经很火的话能用来形容玄鸟极为美丽健康的精神状态:统统杀了!创飞一切!都给我死!
唯一的区别就是,绝大多数人这么说的时候,只是被升学、工作和家庭等方方面面的压力压垮了,需要释放一下压力,保持内心健康,口嗨而已;但问题是,哪怕她的神职被偷走了一半,剩下的这部分“术法”的神职,也足以支持玄鸟做完这件事。
别人的“杀光一切”是开玩笑,西王母的“杀光一切”是宛如自然灾害般席卷一切碾碎一切,但是玄鸟是真的能从根本上做到“杀光一切”的:
如果说现在的世界是一块巨大的耕田,上面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