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精卫

作品:《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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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炎帝和黄帝的身躯融入大地的那一瞬,已经带着残部撤退出数百里地的灵湫,心中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直抵五脏六腑,激得她当场便咳出一口鲜红的、带着隐隐金光的心头血:


    “……母亲死了。”


    她狠狠擦了一把眼泪,随即用力将身边一位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搀扶起来,疲倦而坚定地鼓励道:“再坚持一下,后面的追兵已经被甩脱得看不见了,等我们回到部落中去,就能用屯在那里的武器抵抗少昊部落了!”


    只不过剩下的一句话,灵湫无论如何也没敢说出来:


    她们已经拿不起武器了,她们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真要抵抗的话,必须寄希望于“追兵完全追赶不上来”这种可能,才能回到部落去,留出足够的时间来构建防御工事才行。


    被她搀扶起来的女子没有穿鞋,纤细白皙的一双脚上,眼下被粗糙的砂石磨得那叫一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她紧紧咬着牙站起来的时候,唇边都有一丝沁出的血迹,可这抹血迹与她面上憎恨的、茫然的、悲痛的神色相比,竟都不算什么了:


    “少主,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说着说着,便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因为在那道盟书的限制下,她自出生以来终于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无力”:


    “往日里我甚至不用穿鞋,都能在平原上一日奔驰千里;当年打阪泉之战的时候,负责传送第一段情报的人就是我,我的速度甚至都比鴢还快……可怎么今日就这样了呢?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事实上,不仅是她,整个炎黄部落的战斗力在那一纸盟书落下后,就飞速衰弱了下去,就连灵湫本人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她们往日里能能跋山涉水的腿,能咬断敌人喉咙的利齿,在盟书被改变后,便被这种全新的、男人创造出来的文字,变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连走路都慢吞吞的了。


    而且灵湫的情况只会更惨。她将自己的部分神力寄托在那块玉片上,暂时托付给了鴢,可随着鴢的死,这部分力量便彻底消散,再也回不来了。


    纵使她是炎帝的女儿,继承了和她母亲一样强大的力量,哪怕被削弱到了这个程度,依然能够强撑着带部落向前赶路;然而精神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骗得过肉/体


    ,很快,整个部落就都疲倦得一步都走不动了,再不休息,只怕会活活累死在半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此时,她们的头顶传来一声高亢的鸟鸣。


    灵湫抬头望去,便见到一只巨大的鸟儿在天上盘旋,久久不去,而且这家伙怎么看怎么有点要命的眼熟——


    “是敌袭!这家伙是少昊的儿子,名叫句芒,我们的主君正是死于他手!”灵湫高声怒喝警示,“寻找掩体,就地躲藏,还能拉得开弓、手头上还有箭的,全都往他身上打过去!”


    随着灵湫一声令下,千百根箭矢向人首鸟身的句芒激射而去,却终究没能伤到他半分,因为她们的强力、鹰眼和远射的本领,也随着新盟书的落定而消失了。


    句芒优哉游哉地落在地面上,将翅膀收拢起来后,他看起来就是个人模人样……人模鸟样的家伙了。


    可能是被鸟类的血统分薄了部分劣根性的缘故——多么讽刺啊,就连畜生的血脉都比地之浊气的要干净——句芒说话的时候,竟然没有像他的父亲那样,动辄开口就是“你们都要让着我”和“我才是最厉害的你们都得听我的”那样自我意识过剩,竟都有些炎黄部落的人的风采了:


    “灵湫少主,请不必激动,我是来和谈的,不是来打仗的。”


    “你看,哎,大家本来都是同一个部落里的人嘛,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我的父亲曾给我讲过无数炎黄部落的故事,那个富强又安定的地方让我十分向往;今日一见,我心目中的乐土竟然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惋惜不已。”


    灵湫自从感受到了鴢的惨死、两位主君的消亡之后,就决定半句少昊部落的鬼话都不会相信,立刻尖锐道:


    “我们炎黄部落从来没有背弃同伴的说法,听訞的血仇是永远不可能抹去的,你们打算怎么偿还?”


    “这个好办。”句芒一拍翅膀,欣喜道,“不就是少了一个人嘛,你们再生一个出来,补回来不就行了?”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句芒身上那种装出来的不真实的文雅感终于尽数褪去,露出了和他的父亲一样天生恶劣的坏种本性:


    “正好我们双方的部落大战过后,人口凋零,需要更多的新生儿来弥补缺口;只要你们愿意把炎黄部落的领土和所有物资都拱手相让,再给我们生许


    多许多儿子,我们就大发慈悲地允许你们保留一个女孩,就当是填了听訞的空缺,你看怎么样?”


    灵湫冷笑道:“我看你是想死。”


    句芒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提议会得到拒绝。


    在他看来,少昊部落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身为战胜者,不仅愿意来施恩看望战败者,甚至还许诺她们可以保留一个女孩来填补听訞的位置,这难道不是天底下第一善良的大好人吗?


    他怒急攻心之下,完全忘了自己和真正的神灵不一样,是没有双手的这码事了,伸出翅膀就向灵湫扑去: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少主呢?告诉你,我今天就在这里直接办了你,你也没话可说!”


    灵湫本就一直在提防这家伙,见他果然暴起伤人,便不退反进,握住手中短剑向前刺去,这一剑下去,又快又准,当场就洞穿了句芒的双翅,从他喉咙里逼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好痛,好痛!”


    带着热气的鲜血喷薄而出,兜头盖脸地洒了灵湫一脸,灵湫却依然没有放开手中的短剑,甚至还把剑刃往里面送了又送,几乎要沿着骨头把句芒的翅膀给活活剖开了。


    句芒的鲜血从灵湫的头发上缓缓流下,把她的头发都打湿成了一绺一绺的,她也来不及擦,甚至还抹了一把嘴边的血,咽了下去,舔了舔被鲜血浸染得殷红的嘴唇,恶狠狠地笑了起来:


    “说着畜生的话,做着丧良心的事,句芒,你的血怎么还能是热的?”


    灵湫饮血的模样实在太可怖了。被殷红的鲜血糊了满头满脸之后,她金色的皮肤只能在红色的液体下若有若无地露出一点痕迹,倒是一双青色的眸子被鲜血映衬得,比天边的长庚都要明亮。


    这等修罗恶鬼、饮血野兽的姿态,属实把句芒给吓到了。或许欺软怕硬也是男人的天性之一吧,句芒一旦发现,灵湫哪怕失去了神力也依然不太好惹,便立刻就改换了对她的态度,试图劝说她“弃暗投明”:


    “其实你也知道你们不可能赢,对不对,灵湫少主?你看,盟书都已经定下来了,你便是再生气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怎么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权益才好,又何苦和我在这里打得你死我活……”


    他自以为说的这番话已经够诚恳了,可没想到灵湫压根就不听


    这些狗放的屁。


    浑身都是血的青眸女子反手抄起身边的弓,就往句芒的脖子上套,试图用弓弦把他的脖子也绞断,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一字一句都带着血、含着恨,只恨不能把句芒千刀万剐再剁成肉泥:


    “我的姐妹,我们的信使,是死在你手里的。”


    “眼下盟书已毁,没有炎黄部落永修同好的束缚在,就凭这,你就觉得你们赢定了?告诉你,放屁!哪怕你们给我们强行套上了主从尊卑的关系,我也能让你知道,‘以下克上’四个字怎么写!”


    句芒躲避不及之下,还真就被灵湫套住了脖子,窒息的感觉从这一根弓弦上传来,飞速扩散到四肢百骸,顷刻间就让他没有办法呼吸了。


    他两脚乱蹬,两手并用,能用的那边翅膀和受伤的那半边翅膀在地上好一阵乱扑腾,才堪堪把自己脖子上套着的弓弦弄得略微松了点,连带着躲过了不少打算“趁他病,要他命”来补刀的炎黄战士们的刀剑,这才喘了口气,艰难道:


    “你要是杀……也该先杀我的父亲……”


    灵湫不久前刚见识过阪泉平原上,少昊部落先锋战溃败的时候,男人们是怎样推卸责任,恨不得把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推一把,让他们倒在自己的身后去填猛兽的肚子的奇景,眼下听句芒也是一样的做派,不由得心中愤懑更盛,冷笑道:


    “别担心,我杀不得他,总有人能杀他;但在此之前,我必能先杀你。”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灵湫,那么她这一弓弦套下去,句芒的人头和鸟身现在早就分离两边了;可她的力量的确被削弱过,这是无法忽视的缺陷,句芒趁此机会,瞅准空隙挣脱开来,灵湫立时追上,两人立刻又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招招生风。


    凡是刀刃与翅膀削过的山石,就要像软泥一样塌陷;灵湫一拳下去,哪怕是强弩之末的她,也能在地上擂出一丈的陨石一样的大坑。


    句芒驱使着藤蔓缠上灵湫的脖子,想要用对付鴢的拿一手“折断脖颈”的法子来对付灵湫;可灵湫见藤蔓袭来,竟不退不避,大喝一声“来得好”,随即两手用力,青筋暴起,抓住藤蔓后,直接将本该受句芒操控的这些植物,硬生生从旁边的山岩上扯了下来,抡在手里当成鞭子来用,一鞭下去,便扯住了句芒的脚,眼见着就要把他甩到东


    海里去了。


    句芒偷鸡不成蚀把米,格外狼狈,怒极之下,竟也不飞了,就这样跟个铁块似的,拽着灵湫直直往东海里仰倒下去:


    “你别太得意,好家伙,今日我非让你死在这里不可!”


    句芒的意图很明显,在炎黄部落的女人们的战力都被削弱的当下,她们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潜下数千米数万米的深海去捕捉大鱼;既然如此,用“淹死”这件事来威胁面前的女子放手,既能保全自己的面子,又能够让自己不受到任何损伤——毕竟如果两人真全都掉下去的话,肯定是有翅膀的自己能飞起来保全性命,人类外表的灵湫就真的要淹死在这儿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灵湫听完这番话后,青色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道格外锋锐的神光:“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灵湫的神力已经快用完了,也难怪句芒胆敢这般大放厥词。可就在她力竭倒下的前一秒,金色皮肤的女子猛然从地上跃起,就像潜藏多时终于出击的花豹一样迅捷而凶猛,一个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句芒就被她整个人扑下了悬崖,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语,是对被她护在身后的炎黄部落的女人们说的:


    “你们走——!!!”


    这一道喊声在空中盘旋久久不去,半晌后,才有一道落水的声音从遥远的山石底下传来,与此同时抵达她们耳边的,还有句芒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她扯掉了我一半翅膀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要命”的怒吼,以及少昊部落的追兵们的呼喊声。


    在渐次逼近的呼喊声中,炎黄部落仅存的人们只冷静地看了看对方的神情,随即之前那位曾经和鴢共事过的信使率先站了出来,对她们最后也没能抵达的炎黄部落的方向深深拜下,随即揽衣而起,毫不犹豫跃入东海:


    “少主,且等等我们!”


    无数人跟在她的身后齐齐跃入东海,因为句芒刚刚描绘的“求和”的后果实在太吓人了,到时候如果真有那么多的地之浊气诞生下来,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真让人连想都不敢想。


    她们的弓箭和武器已经用完了。虽说部落里肯定还有存货,可先不说她们已经磨得都能隐隐约约看见骨头了的脚还能不能走路,就算能走回去,这不是引狼入室,又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的缘故,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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