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止川行四

作品:《认错攻略对象了怎么破

    祭斛眉眼冷冽, 周身是毫不掩饰的杀气,浅瞳扫过身前长身玉立的谢长舟,冷厉的目光落向他身后虚弱低咳的岁宁。


    岁宁无力抬起眼看他,双目对视, 祭斛冷硬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破碎, 眸底满是不可思议。


    谢长舟侧身挡住他望向岁宁的目光, 冷声开口:“祭斛战神,并不是我们有意假扮神女,而是神女有事相求于我们。”


    祭斛勾唇,抬眼打量身前的两人,声音冰冷不屑:“区区一个元婴一个大乘, 还尚未飞升,如何能来到上界。”


    “况且神女是世间唯一的神, 有何事需要求助于你们?”


    谢长舟眉目疏远平淡,背脊笔直,琉璃色的眼眸与他对视, 神情平淡。


    他缓声开口:“不论祭斛战神信否,此事神女只能求助于我们。”


    两双浅瞳相对,眸底情绪复杂,周身的气压都格外低靡,丝丝缕缕渗出寒气。


    良久,祭斛冷声道:“神女呢?”


    谢长舟面色不变:“神女取出神心炼制斩魔剑, 现如今陷入沉睡。”


    祭斛淡然的表情瞬间瓦解,眸底满是惶恐,慌乱转身朝内殿而去。


    殿中的血腥气已被岁宁施展法决清除,满殿都是鸢蘅身上的甜香,四方帷帐垂下, 遮住床上的人,祭斛只能隐约看到熟悉的人影,安静地躺在床上。


    他心跳几乎停止,颤抖着手掀开帷幔,这么多年日思夜想的人安静地躺在床上。


    鸢蘅双目紧闭,眉心娇艳的花钿有些暗淡,纤长的睫毛垂下,神色沉静,面纱安稳覆盖在脸上,看起来像似睡着了般。


    他目光下移,呼吸一窒。


    鸢蘅的心口处赫然一个血洞,周身的神力微弱,他几乎要感知不到她的生气。


    他沙哑开口:“阿蘅……”


    床上安然躺着的女子毫无反应,眉目依旧沉静。


    祭斛冷硬的面容陡然一软,眼眸赤红,眼眶里泛起点点的泪光。


    “你果然还是炼制了斩魔剑,是我回来晚了吗?”


    他颤抖着手轻抚向她的脸颊,声线抖得几乎不成话语。


    谢长舟也抱着岁步入内殿,将她轻轻搁置在一旁的躺椅上,温润纯粹的真气打入岁宁经脉,替她仔细疗愈着祭斛留下的伤。


    随着真气一缕缕探入,他面色愈加阴沉,到最后寒凉仿佛要凝结成冰霜一般。


    岁宁竟然伤的这么重。


    若不是有灵珠护体,恐怕她此刻早已经脉寸断。


    祭斛一介修行上万年的上仙,即使只是随意的一剑,也足以将只是元婴的岁宁碾碎。


    他神情冰冷,内心陡然腾起一股怒意,却也知晓自己怨不得祭斛。


    祭斛没有使出全力一击杀掉岁宁已经是留了手了。


    岁宁面色依旧苍白,虚弱看向祭斛,声音有气无力:“祭斛战神……我并未对神女不利。”


    她低声轻咳,嘴角溢出血丝,秀丽的眉目紧蹙。


    谢长舟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手上的真气加大输入,温暖的真气游走过她的每一寸经脉。


    血气压制些许,岁宁粗重低喘几声后接着开口:“神女想让我……代替她一段时间,直到她醒来为止。”


    她一句话说完,低头剧烈咳嗽起来,点点血丝被咳出,像是要将整个人的心肺咳出。


    “宁宁,不用再说了。”谢长舟眉眼冷冽,分明锋利的下颌紧绷,神情寒凉幽深。


    祭斛挺拔的脊背有些佝偻,撑在鸢蘅身旁满眼赤红看着她,似是对岁宁的话毫无反应。


    岁宁说不出话,每一次开口,牵扯地整个人浑身经脉都在隐隐作痛,索性也不再说话,安静靠在谢长舟怀里等他给自己疗伤。


    空旷地大殿内,只余岁宁轻微的低咳声,再无人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岁宁体内的伤消散些许,虽还疼的厉害,但不至于连话都说不出。


    她挣扎着开口:“祭斛战神,请你相信我们。”


    祭斛收回轻抚鸢蘅脸颊的手,克制住自己紊乱的呼吸,转身看向岁宁,冷硬的眉眼满是探究,眸底意味复杂。


    岁宁抬眸与他对视,眼眸直勾勾看着他毫不退缩。


    良久,祭斛轻笑出声:“你与阿蘅只是长得像罢了,阿蘅从不会这般看我。”


    她对所有人,永远都冷心冷情。


    包括他。


    不过瞬息,祭斛收起刚才一闪而过的笑意,缓步朝他们走来,神情高傲冷淡。


    他边走边说:“你们两个下界的人是如何上到上界的,一个元婴,一个大乘……不,渡劫?”


    他视线转到谢长舟身上,眉梢挑起,眸光好奇饶有趣味:“你体格是渡劫,修为却只有大乘,被压制境界了?”


    谢长舟未答话,眼眸只专心看着身前的岁宁,温暖磅礴的真气替她仔细修复好每一寸受伤的经脉。


    祭斛也不生气,自顾自说道:“你确实很有能力,渡劫中期,差两个小境界便能飞升。”


    “但是……”他顿了顿,眸光扫过两人,声音陡然冷凝:“谁送你们来的上界?”


    岁宁一怔,虚弱开口:“祭斛战神,我们不是——”


    “呵。”祭斛轻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们怎么上来的我并不关心。”


    “阿蘅选择相信你们,我便也相信你们。”


    岁宁嘴角猛地一抽。


    不关心你刚才说个毛!


    祭斛前后反转太大,仿佛精神分裂一般。


    岁宁微微一笑,面色苍白:“多谢战神体谅。”


    她尾音飘渺,祭斛的那一剑伤及根本,她的经脉被他震碎不少,谢长舟担心她疼,耐心地给她一寸一寸修补着经脉,到现在也才修补大半。


    祭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浅瞳静静看着她良久,又缓缓看向她身旁垂眸专注给她疗伤的谢长舟,蓦地轻笑出声,笑声寒凉嘲讽。


    “你这般细心为她修补,要修补到什么时候?”


    他话音刚落,淡蓝的灵力呼啸朝岁宁而去,谢长舟眉眼顿时一沉,侧身挡在岁宁面前,莹润的真气护在身前,将他的灵力牢牢挡去。


    他眉眼冷冽道:“祭斛战神,此事乃是我们之事,不劳费心。”


    祭斛眉梢压下,微咪着双眼冷冷看着他,唇角缓缓勾出一抹冷笑。


    “我不想管你们,但你太耽误事了。”


    他话音刚落,磅礴的灵力朝谢长舟呼啸而去,万年修为的威压毫不掩饰朝他而来。


    谢长舟神情不变,手执渡妄飞身迎上前去,黑白两道身影在虚空激烈对打,岁宁心下担忧,刚想起身,受损的经脉传来隐痛,浑身虚软无力又重重跌了回去。


    她心下担忧看向虚空了两道身影,谢长舟此时修为只有大乘,又刚为她疗伤消耗不少修为,而祭斛是修行万年的战神,两人如何能匹敌。


    轰然的巨响传来,一道修长的白影被狠狠砸到远处的石壁上,荡开的气浪被祭斛拦截在外。


    “剑尊!”


    岁宁吓的挣扎起身,气血翻涌,嘴角溢出血丝,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宁宁,没事。”谢长舟撑剑起身,漫不经心抿去嘴角的血丝,清隽的眉眼间陡然显出杀气。


    祭斛挑眉道:“你如今只是一介大乘,我动根手指就能碾死你们,我并无要动手伤害你们的意思。”


    谢长舟紧抿着唇,琉璃色的眸底赤红,原先清冷温润的气质顿时变得冷沉寒凉。


    “战神这般,可不像无意伤害我们的意思。”


    祭斛勾唇轻笑,眉梢间带着戏谑:“是你误会我了,我不过是想帮这位姑娘疗伤罢了。”


    他话音刚落,强大的灵力呼啸着朝岁宁而去。


    “宁宁!”谢长舟眉眼一凛,渡妄应召而出想要拦下他。


    祭斛冷声道:“就凭你?”


    他身侧银白的长剑与渡妄霜白的剑身相撞,将谢长舟牢牢拦住。


    只是刹那功夫,淡蓝的灵力打入岁宁体内,那股强大的灵力游走在她的每一寸经脉,强硬地替她修补着受损的经脉。


    岁宁只是元婴,刚受到祭斛的重创,损坏的经脉完全承受不住上古战神的灵力。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蜷缩在躺椅上浑身颤抖,面色更加苍白,额头上遍布汗珠。


    祭斛的灵力每游走过一寸经脉,岁宁的疼痛就加深一分,到最后已经痛到几乎昏厥。


    “宁宁!”谢长舟眉头紧皱,看向祭斛的延伸带着浓重的杀气,渡妄不断冲击着身前的结界。


    岁宁听到熟悉的声音,挣扎着朝他看去,眼眶红润眸光暗淡。


    谢长舟嘴角溢出血丝,身上的白袍被刚才祭斛的剑光划出几道口子,汩汩往外渗着血,他也无空去管,执拗地看着她。


    岁宁心下一酸,咬牙抑制住一声声难以抑制的痛呼声,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鬓角的发丝被汗珠浸湿,牢牢贴在脸颊上。


    不能发出声音,谢长舟会担心的。


    她只能咬牙忍住几乎痛入骨髓的疼痛,像是一把刀子在刮她的骨头。


    祭斛收回结界,谢长舟连忙上前揽住蜷缩起来的岁宁,声线颤抖着道:“宁宁,不怕不怕。”


    岁宁摇头,埋头在他怀里死死抑制住即将破口而出的低呼声。


    谢长舟眸光无措,连抱着她的力气都不敢用大,虚虚揽住她,看着她咬牙忍痛的模样呼吸蓦地一痛。


    他修长的手刚一微动,身前负手而立的祭斛打断了他们:“你要想好,你我的真气相克,你现在为她传送真气疗伤只会加重她的伤势。”


    谢长舟的手猛地顿住,喉结干涩滚动,怔然着说不出话。


    祭斛居高临下看着他怀里的岁宁:“我轻易不出手救人,除了阿蘅你是第一个。”


    他清冷的声音带着高傲与漫不经心,岁宁气的只想给他一巴掌。


    她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想这些,但她刚刚确实涌起一股冲动,想活剐了高高在上的祭斛。


    先是不分青红皂白重伤她,又是重伤谢长舟,不顾她的身体强行给她疗伤,完全不考虑他们这种凡人的身躯能否承受的起。


    “你……”


    岁宁的声音很小,微弱的像是在低声自言自语一般。


    祭斛没有听清:“什么?”


    “你……大爷……”


    她的声音依旧很小,但祭斛这次听的一清二楚。


    他面色陡然冷凝,眉头紧拧,冷声道:“我是在救你,你那小情郎那般为你疗伤,你要多久才能好。”


    经脉里的疼痛一股接着一股,岁宁痛的无力反驳他,只能颤抖着身子埋首在谢长舟怀里。


    谢长舟虚虚拢着她,内心头一次感到无力。


    岁宁在他面前这般痛苦,他却毫无办法,连替她缓解疼痛都做不到。


    他声音干涩沙哑:“宁宁……”


    岁宁摇头,握住他的手,死死埋在他怀里,不让他看见她脸上的泪水。


    谢长舟沉默地揽住她的肩膀,修长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像人界父母哄孩子那般为她顺着气。


    “啧。”祭斛咂舌,收回自己的佩剑,“你身子骨太弱,忍过便好。”


    面前的两人未曾接话,祭斛沉默一瞬,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再次开口时稍稍带了丝解释的意味。


    “我并不是有意伤害你,鬼魃又有了动静,天之一线外现在围了一群仙尊,你需要尽快去主持大局。”


    祭斛顿了顿,浅瞳望向岁宁,待看到她小小一团缩在谢长舟怀里颤抖着身体时,蓦地想起了鸢蘅。


    岁宁与鸢蘅,长了一模一样的脸。


    即使鸢蘅永远不会露出这般苍白无力的神情,但岁宁顶着鸢蘅的脸,他心下还是生出了一丝怜意。


    祭斛侧眸看向大床上安静躺着的鸢蘅,四周垂下帷幔遮住床上的人,他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良久后,他讷讷开口:“抱歉。”


    活了几万年,他从未和旁人道过歉,声音干涩微弱,带着丝罕见的柔软。


    岁宁完全没空搭理他,只咬牙忍住体内的一股股疼痛,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她已经快要痛的昏过去,身上的衣衫被汗浸湿,感受着体内那股钻心的疼痛渐渐加大,不知过了多久,缓缓开始减轻,最后彻底消散平静。


    经脉好似突然被打通一般,真气重新开始游走,身体里的疲惫渐渐消散。


    祭斛轻笑:“是不是很快,比你那小情郎给你疗伤要好很多?”


    岁宁低低喘气,缓缓从谢长舟怀里起来,额上的发丝被汗浸湿。


    “宁宁?”谢长舟低声喊她,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岁宁冲他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没事,别担心。”


    她转身看向祭斛,他冷峻的面上神情自若,抱剑长身玉立,微垂着眸子看着她,目光看不出情绪。


    岁宁嘴角撑起笑意,抬手对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祭斛一怔,瞳孔微微一缩,眉心微蹙满脸困惑。


    他皱眉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岁宁从软榻上下来,顺手抚平自己有些皱缩的裙摆,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她对上祭斛的眸子,眉眼蓦地一弯,轻声开口:“我真是谢谢您了。”


    祭斛皱眉,嘴唇翕动刚想开口,谢长舟淡声打断他的话:“战神,商谈正事要紧。”


    谢长舟的声音冰冷,全无往日的温润疏远,眼神冷漠。


    祭斛沉默着与他对视,神情冷凝沉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岁宁先忍不住了。


    她从谢长舟身后探头出来:“战神,您到底要不要说正事,还是说要和我们就这般对峙着?”


    刚才着急着想让她赶快痊愈的是他,现在不说话浪费时间的也是他。


    祭斛眸光一转看向她,拂手一挥,虚空中出现一道水幕。


    岁宁与谢长舟抬头看去。


    遍地血水残骸,土壤都被染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流淌下来,长相恐怖双眸血红的魔将在啃食着生人,身着修士衣衫的人在负隅顽抗着,但很快便被扑到在地。


    到处是残肢断臂,满地的鲜血,声声凄厉的尖叫嘶吼。


    谢长舟眸光一沉,修挺的眉微蹙,面上神色沉重。


    岁宁凤眸微缩,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


    祭斛轻声道:“这是下界传上来的画面,鬼魃派魔将突破神女的封印前往下界。”


    岁宁惊诧道:“那你们为何不派仙兵下去保护下界?”


    祭斛摇头,深邃的眸底一片冰冷:“我们已经派了人下去,发现了另一件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冰封:“鬼魃还抓了不少人去魔界。”


    “他抓那些人去魔界作甚,魔族不是吃人吗,难道是抓过去吃掉?”


    “不,不是。”祭斛周身气压低靡,握剑的手攥紧,因为用力骨节泛白。


    “派去魔族的探子说那些人没死,而是被带去了万魔窟。”


    万魔窟?


    岁宁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系统曾跟她说过的话。


    万魔窟本不叫万魔窟,它有个极好听的名字——玉骨之地。


    玉骨之地在天地初成之时本是一片净土,是创世之神玉羲用来精华恶念的地方,但因为承载的恶念太多,在玉羲殒灭后彻底无法压制遭到反噬,恶灵四起,因此得名万魔窟。


    后来诸神不断献祭神魂封印万魔窟,直到最后一位神陨灭,万魔窟彻底封印。


    但不过消停十几万年,万魔窟又开始蠢蠢欲动。


    直到最后,鬼魃打开了万魔窟,放出了里面的恶灵。


    岁宁与谢长舟对视,从彼此眼底看到了沉重。


    难道说,鬼魃抓人是为了万魔窟吗?


    祭斛面色也是一片冷凝,周身气压低沉的仿佛要凝结出冰霜:“若是让鬼魃打开万魔窟,你们可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们当然知道。


    生灵涂炭,遍地尸骸。


    可这些也已经是结局。


    他们无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