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无话。


    温梨低头瞧见自己衣服上的水渍,借口说要换件衣服急忙离开。


    方知涯也没说什么,直到温梨离开,才惊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时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刚刚是在做什么。他茫然无措的盯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刚刚掐了温梨的脖子,继而摸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自己就是如温梨所说是个疯子。


    事情的解决方式有一千万种,可他偏偏选择最极端的一种。


    温梨躲在屏风后面换好衣服,趴在桌子上回想刚刚种种。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夜色中的什么,可依然两手空空。


    温茶却在这时猛然惊醒,把温梨吓了一跳,他走到温梨身边,用手指了指床边。


    温梨顺着他的手望去,丝绵纸的窗户外隐约倒映着一个人影,在晃动的树影掩映下格外挺拔。


    一猜就是方知涯。温茶定是感受到他的气息才没有动手。


    温梨想起他刚刚掐了自己的脖子,撇着嘴,满脸不高兴,“不用管他,接着睡觉。”


    温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温梨让他去睡觉,他没发出一丝声音,转头躺在床上,下一秒便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温梨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温茶站在她旁边死死盯着她,温梨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虽然在他们俩相识时这种时间经常发生,温梨也好不容易习惯一觉醒来时有个人在旁边盯着你,但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那种感觉还需要慢慢再养成。


    “温茶,你醒来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情,不用老盯着我的。”温梨良言相劝,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根本听不进去。她的余光扫向窗边,外面天光大亮,不见人影。


    温梨没来由一阵失落,叹了口气。


    开门却瞧见方知涯仍在窗边一袭昨日青衣,落满霜花,负手而立,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脸上稍有疲倦之色,看着像是一夜未睡,正盯着前面那盆野花出神。


    虽然他昨日是出于好心提醒,温梨也回掐了他的脖子,但他莫名其妙整这一出她还是非常生气。


    “大早上的在这杵着干什么?”温梨明知道他在这站了一夜,但还是没好气的说道,“温茶可在我身边!”话虽如此,温梨也知道无论温茶在不在这里他都不会再动手。


    “赏花。”方知涯不急不缓,眼睛看着廊下那盆花。


    温梨:“……”


    她走到前面,方知涯喉头无声吞咽,昨日种种犹在眼前,他略带紧张的后退半步,双手微微成防守状态,谁知她只是把那盆花抱到怀里,说道:“我种的花,不许你看!”


    原来还在闹脾气。


    方知涯清了清嗓子,越过她径直走了过去。


    玩归玩闹归闹,温梨想去虎峰寨的心可不能开玩笑。吃过早饭之后,温梨仍然去方知涯的房间和他说着自己必须去虎峰寨的理由。为了保证言语流畅,温梨甚至还打了个草稿。


    “尊敬的方公子,本人温梨必须去虎峰寨的原因有三,其一是你不想大动干戈,而我的加入可以让场面尽量变小;其二,我们和那些姑娘都身重三重草之毒,我在虎峰寨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可以尽量寻找解药的线索;其三,阿和还在虎峰寨,贸然行动恐怕对他的生命安全不利,而我过去可以最大程度的麻痹敌人。”温梨像是汇报演出一样,把自己必须去虎峰寨的理由说清楚。


    方知涯半天没说话,眉头紧皱,坐在椅子上,摩挲着大拇指。


    温梨说了这么多,全部都是她必须要去的客观条件,可主观呢?她自己本身的原因呢?她为什么执着于虎峰寨呢?


    明明温茶已经解救过来,她没有理由再冒一次险。


    除非……温梨不相信自己能够找到三重草的解药?


    方知涯立刻给出否定答案,他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找到!


    但若是只想探究温梨究竟有什么目的而让他去冒险,对整个计划并无益处,此事只能从长计议,眼下还是先稳住温梨。


    “你说的这些,没有你的参与我照样能够完成,我还是不会冒险用你的。”


    这话跟温梨预想的差不多,方知涯看似好说话,但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得在他掌控的范围内才好说话,此次计划他并未打算让温梨参与,故而温梨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


    温梨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主,本来就是来和方知涯打个招呼,他不同意,自己就再想别的办法呗。


    想到此,温梨也不多说,尽量做到不再此事上让他对自己有戒备,遂说道:“那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借钱这件事跟去虎峰寨相比完全不值一提,方知涯又给了她一袋银子,并说道:“缺钱的话跟六子说,多少都有。”


    温梨突然觉得方知涯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毕竟这样的散财童子在哪个世界打着灯笼也难找。


    拿了钱,给温茶梳洗打扮了一下,特地换上广袖长袍,一副儒生打扮。温茶模样本就生的好看,这么一打理,只能看出是个俊秀的公子,完全不会把他和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形象联系到一起。随后她带着温茶拿着瓜果点心去普济堂看那些伤员。


    “一会儿到了那里,态度一定要好,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他们若是骂你两句,或者动手打你两下,记住,千万要忍耐!不要再动手了……你能听懂吗?”温梨在路上生怕温茶一时冲动,再把人家暴打一顿。


    “温茶,你听懂吗?”


    温茶用他无辜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她。


    “……一会儿你就像现在看着我一样看着他们就行了。”


    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只要稍微装的无辜一点,便会惹人怜爱了,更何况温梨这种纯天然的无辜脸,再加上脑子不好使的加成,一定能够征得对方原谅吧。


    好在温茶那时只想着脱身去找温梨,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经过昨天的及时医治,今日那些昏迷的人也醒过来。


    李大夫周身缠满了绷带,看到温茶来,蹦着脚往后退,那些伙计成防备状态,把他护在身后,一个个表情惊恐。


    “快出去快出去,温公子,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李大夫仅存的一只脚,艰难的支撑着他躲避。


    “你们怎么还来?!!”李大夫估计这辈子都没这么声嘶力竭过。


    温梨十分尴尬,看李大夫这么激动,那些伙计难道没有把她昨天请大夫的事情告诉他?


    这温梨可就冤枉了这些药铺伙计,李大夫一醒来看到医馆差不多恢复原貌,众人的伤也都得到治疗,自然要询问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伙计们也如实相告。即使他后来知道温茶是什么的样的人,但昨天温茶的凶狠劲历历在目,一时很难消除,纵使知道有温梨保驾护航,但面对一个分不清状况并且随时能杀了你的人,还是很难淡定的。


    他们现在看温茶就如同看一条恶犬,虽然恶犬的主人在,但难保恶犬连主人都咬着。


    “温茶你去外面等我。”


    她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身边的温茶身上,想想温茶的武力值确实值得他们这般惊恐,只能先让他离开,稳定一下对面人的情绪,哪只温茶一动不动,甚至还上手抓住了她的袖子。


    温梨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不要他,随后拍拍他的手,柔声说道:“我跟他们有话要说,你就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儿结束了,我给你买好吃的好吗?”温梨冲他露出大大的笑脸,“好不好?”


    温梨犹豫,似乎是在思考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随后发出一声呜咽,松开手,走到门口,蹲在那里,盯着里面,神情哀伤。


    “大家不要害怕,你们看我已经让他到门外等着了,我们真的是来道歉的。”温梨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杀伤性的武器,“对吧,我如果要害你们,昨天大可把你们都杀了,怎么还会来找人来救你们呢?”她眼神盯着自己刚刚买的东西,因为刚刚情况紧急都放在脚边,“你们,我特地买的东西来看看你们。”


    众人看温梨如此诚恳,加上本身医治他们都是有人打过招呼的,逐渐放松警惕。


    温梨本想上前扶住李大夫,但见他身上全缠满了绷带,一时无处下手,李大夫看出她的窘迫,说道:“我自己来就行。”


    温梨十分不好意思的缩回手,尴尬地看着年过半百的老先生简单的单腿蹦跶到病床上。


    “来找我什么事?可是为了那毒?”到底是悬壶济世的大夫,第一件事想的还是怎么治病救人。


    温梨想着江昊已经出去寻药,而她马上也要去虎峰寨寻找解药,眼下三重草的事情还不是最主要的,当务之急是温茶和三公子叶川柏的病情。


    “温茶他……”


    李大夫浑身一抖。


    温梨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的温茶,叹了口气。


    唉。


    “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三重草的毒,而是另有原因。这其一便是我那不懂事的弟弟伤了您和普济堂的众人,我带他来请罪,只不过……”温梨面露难色,李大夫摆摆手,示意她跳过这个话题,对于温茶的事情,目前来说确实让人难以接受,还是先说接下来的事情吧。


    “其二便是,我深感医学博大精深,自己参悟始终是知些皮毛,听闻李大夫是启祥镇远近闻名的大夫,连随行军医也甘拜下风,故而小可特地来请教一二,还请李大夫不吝赐教。”


    “温公子夸张了些。”李大夫有些不好意思,但纱布掩映下的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


    果然彩虹屁到哪里都适用,毕竟谁不喜欢被夸夸呢!


    只是在他拿到叶川柏脉象记录本之后,怎么还是愁容满面了?